经过上午那么一闹,申暖彻底地被二年八班给厌恶了,当然这不是她跷课的主要原因,主要是中午午休的时候她跑上天台在昨天暗算她的那只睡不醒的笨老虎脸上用油性笔画了一只乌龟。嘿嘿……以为她申暖好欺负是不是,她身上那些沉睡已久的恶劣因子终于一个个亲切地冒了回来。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护城河,想着卫朝阳醒来迷迷糊糊徘徊于教室与走廊之间,周围的同学个个呆若木鸡却偏偏不敢上前提醒,最后自己被那些个骚包的眼神弄得坐立不安走到洗手间照着镜子瞬间爆走的情形,一个个画面就像未经雕琢的喜剧连环画似的在脑子里打转。
浮云当空,风落处,姜仰北支着画架在河边写生,从早上坐到现在,画布还白得腻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着眼前的景物他什么也画不出来。
申暖靠近的时候仰北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离开,听到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不画?”
姜仰北抬起头,就看到那天在火车站遇到的女孩。
“我看你坐了老半天了,一直都不下笔。”申暖说。
姜仰北局促地抿了抿嘴,“对不起。”
“你干吗道歉?”申暖拿过他手上的笔,在画布上写下她的大名,“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姜仰北看了她一会儿,也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好好的一张画布,就这么给玷污了。
“你姓姜啊……”申暖呢喃着,“你知道蒲园小区在哪儿吗?”
“嗯。”他点了点头。
“我迷路了。”她说。一直是唐书接送的,她自己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
姜仰北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收拾了画具,“走吧。”
申暖一怔,“你送我去啊?”
他又点了点头。
申暖想着,这人跟她一般大的样子,怎么孤清得像个老头子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姜仰北领着她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跟司机说了地址,车便朝着归途开去了。
一路上申暖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少年,大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浅浅的带着琥珀色的瞳孔,青白的脸色,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子啊……她暗自笑了笑。
姜仰北偏过头看着她,“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我?”
“为什么?”申暖一直觉得,人长得好看就是该给人看的。
“我会不好意思。”仰北重新看向前方,说话间耳朵配合地红了一下。
申暖又笑了,这个人虽然外表淡泊了点,可是个性却很可爱啊……她想。
车到了蒲园小区,申暖邀请仰北上去坐坐,他很不自在地拒绝了。申暖笑着上了楼,姜仰北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坐回车里,心里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失落。
这时候,姜仰北的手机响了,卫朝阳的声音子弹似的从电话的另一头冲过来,“你在哪儿?出来一下。”
“怎么了?”姜仰北觉得这个好友今天异常火爆。
卫朝阳沉默了两秒,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擦掉油性墨水的笔迹?”
“……”仰北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回答我,我又看不到你的表情。”朝阳相当了解地说。
“嗯,知道。”姜仰北答道。
卫朝阳挂上电话,模模已经快擦破一层皮的额头,整个人果真如申暖所想一般完全暴走,“XX的,你死定了!”他咒道。刚到屋的申暖站在客厅,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她模了模鼻子,回屋里自习功课去了。
申暖虽然调皮,却还是一个挺爱学习的孩子,初中的时候就特鄙视那群老仗着父母的钱逃课泡吧的家伙,她觉得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做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所以第一次看到卫朝阳在课上睡觉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生气。
当然申暖生气倒也没什么,本来就糊里糊涂的个性,什么事过了就忘了,可是卫朝阳生气了,那后果就严重了。
第二天申暖刚进教室,一块白布飞快地捂在她脸上,难闻的味道灌进鼻子里,才挣扎了两下申暖就没了力气。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对话。
“没问题吧,会不会出事?”
“没事,照老大的话做就是了。”
老大……他们在说谁呢,她自己不就是老大吗……申暖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们把申暖关在天台的小屋子里,那里以前是个水房,换了新水箱后就给废弃了,平时没人上来。
申暖整整躺了两个小时才醒过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房子里散发着难闻的铁锈味。她模索着走到门口,狠狠地踹着铁门,正准备在天台补眠的卫朝阳奇怪地看了过来。
“开门!”申暖愤怒地喊道,“给我开门!”
卫朝阳拿开抵住门锁的铁棍,申暖惯性地撞到他身上,恍惚片刻,才发觉站在眼前的是谁。
“让你欺负我!”申暖跳起来用头撞他的下巴。
朝阳吃痛地退了一步,回过神嘴角已经渗着血,“你的头是铁做的啊。”
申暖冲上前又是一拳头,被卫朝阳死死地按住了,他挑眉看着这个大胆包天的小丫头,“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加上脸上这一笔,你准备怎么还?”
“拿走我的课桌,又把我关在黑房子里,你准备怎么还?”申暖直直地瞪视着他,眼眶因为愤怒冒着水气。
卫朝阳呆了一下,看向她身后的水房,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勾起嘴角,恶魔地笑着,“是我做的,那又怎样?”
“我灭了你!”申暖冲口喊道,一脚踢到他的……那个地方去了。
卫朝阳顿时像活跳虾一样跳了起来,“你不想活了?!”他吃痛地跌到地上,整张脸痛得拧成一团,“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他反复咒骂着这句话。
申暖愣了一下,完了,她是不是踢中了传说中的死穴,他会不会就这么痛死啊……
申暖打了个冷战,往后退了一步,突然睁大眼睛,转身跑了!
卫朝阳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弃而不顾的始作俑者,欲哭无泪……他颤抖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仰北,救我……”
姜仰北正在河边画画,听到朝阳的求救,让司机开车往云尚去了。
途中,他隔着窗户看到一道身影正往街上跑着,“等一下。”仰北下了车。
申暖看到他,停下脚步,“是你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姜仰北看着她胸前的校徽,“你是云尚的学生?”
“是啊。”申暖点头,“说起来,怎么老在这种时间碰到你,你不去上学吗?”
姜仰北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上次你送我回家我还没谢你呢。”申暖转开话题。
“不用了,该我谢你才对,上次在火车站,是你帮我拿回我的钱包。”他说着掏起口袋,原本夹在胳膊下的速写本落到地上。
申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画得不错,怎么有点眼熟?”她看着画上的侧脸,“咦,这不是我吗?”
姜仰北点了点头。
申暖看了他一眼,想问他为什么要画她,可又觉得这个男生似乎不爱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你还有事吧,那我先走了。”她把速写本还给仰北。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姜仰北突然说。
“好啊。”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申暖乐得有个人陪。
姜仰北微微一笑,看得申暖震撼不已,一下子就把刚闯祸的事都给忘了。原来男孩子笑起来也可以用倾国倾城这个词来形容。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仰北抿了抿嘴唇说。
“嗯,嗯,知道了。”申暖怕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偏过了头。
司机开着车去找卫朝阳了,他们两个人则在街道上走着,申暖突然有了种很奇妙的感觉。熟悉申暖的人都知道,她朋友虽多,却并不是个自来熟的人,比不上一些人的八面玲珑,申暖相信人跟人的感情都是细水长流慢慢滋养起来的,一见投缘是十辈子求来的福分。她认为交朋友最重要的不在豪爽,而在真诚。可这会儿跟这个还见不到三次面的人走在一起,即使是沉默着,她却觉得比呼吸还要亲切。
“我怎么觉得,跟你好像是上辈子就认得似的?”申暖喃喃自语道。
那话落在姜仰北耳朵里,他的面色柔软了一下,“我也是。”
申暖惊讶地抬起头,仰北的脸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波澜不惊,好像被琉璃罩子罩住一样,整个人纠结着透不过气。
申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想起自己在二年八班的遭遇,不由得烦恼起来。
“你说人被人厌恶,通常都是因为什么啊?”申暖突然望着窗外问。
姜仰北怔怔地抬起头,握着画笔的手顿在空中,“应该是两方面的原因吧。”他说。
“哪两方面?”申暖认真地看着他。
“厌恶人的人,和被厌恶的人。”他说。
申暖愣了愣,觉得这句话好像很高深很有道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了等于没说。她低下头用心想了起来。
姜仰北看着,离开画架走了过去,“你好像很苦恼?”
“我觉得很不顺利,干什么都是,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有。”姜仰北若有所思。
“那我该怎么办?”申暖其实是个很少抱怨的孩子,可对着这个人,也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地就坦诚起来。
姜仰北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说:“要么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和人群,要么改变他们,让别人认同自己。”
申暖对他这种宿命的语气感到好奇,“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挺沧桑的。”她琢磨了半天,就想到这个词。
仰北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我的医生告诉我的。”
“你的医生?你生病了吗?”
他的脸僵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
“对不起,当我没问。”申暖急忙摆手。
“没关系。你知道什么是自闭症吗?”
“就是那些不跟人说话,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小孩吧。”她想起以前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
姜仰北点了点头,“是一种心理病……所以,我没有上学。”
申暖很惊讶,这么说他有自闭症,可是不对啊,“你现在不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脸,说:“对。”
“那你就没病嘛。”申暖很肯定地下结论,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去看他的画,“咦,咦,你画得真像,简直像是照镜子似的,感觉好奇怪啊。”她模着自己的脸,然后抬头打量起这座小教堂,“这地方是你找到的吗?”
“嗯。”这是仰北家投资修建的教堂,有灵感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画画。
“我不信教,不过这里很漂亮。”
“你喜欢可以常来。”他面色柔和。
“谢谢啊,说真的,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今天听你说话之后,我好像又有干劲了。”申暖灿烂地笑着,脸上像是挂了一个太阳。
姜仰北也笑了,“是吗……我也很高兴。”
他们开心地聊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下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天台上那个正为自己下一代担忧的卫朝阳给忘了。
那天晚上仰北给卫朝阳打电话,朝阳惊讶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了。
“不会吧,你居然也会主动跟我打电话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仰北笑了笑,“现在是晚上,没有太阳。”
“咦,你还会开玩笑了,说吧,什么事这么高兴,居然让我们小少爷转性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卫朝阳能听到他认真的呼吸,然后仰北跟他说:“朝阳,也许我没有病。”
朝阳愣了一下,随即爆笑起来,“搞个半天你就想说这啊——仰北,我早就说了你没病,有病的是你妈跟你那些个无聊的亲戚,什么时候能从那个家月兑离出来,你的病就好了。”
姜仰北想了一会儿,沉默着挂上了电话。
空荡荡的别墅深处传来几声悠远的哭嚎,凄厉地回荡在空气里。仰北脸色一沉,目光里夹着惶恐与阴暗,黑夜扭曲着袭进人们的骨髓,冷到极至,仰北躺到床上,用被子将头盖得紧紧的,直到完全听不到那个声音。
他突然想起今天申暖对着他笑的时候,阳光打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亮亮的好像会发光,照得人很暖很暖……
开学第三天,云尚的校门口立了一个门神。身长一百八十厘米,体重尚在观望之中,特征是那一头炫得不能再炫的金发,标志是那双修罗般懒散却锐利的眼睛,效果是横扫千军的杀气。
沈骆瑶在车站截住了准备去学校的申暖,“你是不是又惹到卫朝阳了?”她问。
“好像是。”申暖想,原来他还活着啊。
“我劝你今天还是不要去学校了。”
“那怎么行,我已经缺了两天的课,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开除的。”
沈骆瑶叹了口气,“那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就算你现在去了学校也绝对进不了教室,卫朝阳正等在门口逮你呢。”
申暖“啊”了一声,不满地皱起眉头,“那家伙怎么那么无聊那么小气啊,我不过就踢他一脚,要不要那么记仇啊。”
“你踢了他一脚?”沈骆瑶一头冷汗,“我劝你干脆退学算了,最好离这个城市远远的。”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申暖眨了眨眼睛,“你上次不是说,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有你在吗?难道你也怕那个家伙?”
沈骆瑶的脸色一滞,半晌,才为难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也怕他。”
申暖心里一紧,有些内疚,其实开始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怕那个人的,为什么还要去讽刺别人呢,她模了模鼻子,“你别难过啊,大不了我保护你。”
沈骆瑶抬起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透底,“你是说真的?”
“是啊。”申暖信誓旦旦地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容易相信人?”
咦,她很容易相信人吗?申暖还以为自己一直挺没心没肺的,“可是你不是坏人吧。”她这样说。
沈骆瑶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笑了,“申暖是个好孩子。”
申暖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知不知道学校的后门在哪里?”
“走后门?你不跟他对着干么?”
“我又不是傻的,干吗拿脑袋碰石头。”
申暖真是傻的,她没想到,卫朝阳早在后门等着她了。她居然忘了现在学校里有一半人巴不得看她出糗,一个人一张嘴巴去通风报信也足以用口水淹了去路。
站在巷子里的申暖头一次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什么自己就突然这么畏缩逃避起来了?难道真的只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还是说从很早以前她就是这么软弱?之所以大家都捧着顺着不过是爱护或是纵容她?她真的是自己所想象中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吗?还是从来就懦弱着非得依赖着别人才能往前走?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申暖走到卫朝阳面前,仰视着他问:“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好好上课?”
朝阳愣了一下。
“揍我一顿或是把我扔到河里都可以,当然我不保证我不会还手……”
“说得那么委屈,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卫朝阳似笑非笑地靠墙望着她,“你好像有点误会,真正想把你赶出学校的人并不是我,我还不至于无聊到要虐待一个小丫头的地步。”
申暖皱起眉头,“真的?那你挡在这里干什么?”
“哼,我们好像还有账还没算,你不会那么快就忘了吧。”
“小气……”
“你说什么?!”朝阳火冒三丈。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太奇怪了点,到底是真想找茬还是太无聊了闹着玩玩,每次都一副想要杀了我似的样子,到最后却都没有动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朝阳怔了一下,随即一笑,“你不笨嘛……”
当然不笨,早自习的铃声划破了天空,申暖向前一跃,踩着朝阳的肩膀跳上了门扉。
“喂!你不想活了!”朝阳忿忿地转过身。
申暖回过头冲他笑笑,“其实,你这家伙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坏嘛……”
怔忡间,她已经跳进了学校。朝阳低下头,压下嘴边的笑容,拍拍被踏过的肩膀。这辈子,想来还没人敢这么对待他过,这丫头,运动神经不错啊……
太阳正好,当时年少。
雏鸟攀上了天空,羽翼未满,却相互支持着。
是不是该放烟火庆祝一下,我们申暖总算能够顺利上完一天的课了。那天早上踩点去教室的时候,全班无一人不是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她能在卫朝阳的震怒下全身而退是一大奇迹。后来终于有人耐不住跑过来问她,申暖就说,她把那家伙打跑了,当然有没有人相信那是另一回事。
其实,无论是沈骆瑶还是唐书口里的朝阳,或是大家传言中的卫朝阳从来都是申暖所看到的那个人,虽然很凶,还有点神经质,独来独往,慵懒得像是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可不管朝阳在人们眼中有多古怪,申暖从没有看他真正地伤害过谁,当然那次暗算除外。他们两个,一个是被人恐惧,一个是被人排斥,隐约之间,申暖居然对卫朝阳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同类自觉。
接下来的几天卫朝阳都没有来学校,同学们传闻他去跟人打群架被送到医院了,言语间,甚至有点大快人心的味道,好像那种人应该就这么堕落似的。
周末,唐书到国外公干了,说是回来以后要给她个惊喜。申暖闲着无聊,跑去仰北的小教堂。
看着沙发上的那个天外生物,一时间申暖不知是进是退,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
修罗脸上打着几块补丁,放在胸前的手臂缠着绷带,似乎是睡得不舒服,卫朝阳一直皱着眉头,还是第一次看这家伙破破烂烂的样子,申暖居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卫朝阳猛地睁开眼睛。
申暖吓了一跳,“干、干吗?”
朝阳望着她的方向,似乎并没有清醒,目光没有焦距。
申暖退了一步,想要开溜,谁知卫朝阳突然伸手把她往下一扯,一时间天旋地转,世界整个颠倒过来,等申暖回过神,她已经被卫朝阳压在了沙发上,两个人贴在一起,那姿势怎么说都有点暧昧。
四目相对,申暖无可救药地红了脸,以前跟谢小顺扭在泥巴里打架也没这个不自在过,她就觉得这么跟人亲近很不像话,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像话。
卫朝阳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趴在她的颈边,调整着姿势,呢喃了一句:“舒服……”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申暖僵硬地睁着眼睛,半晌才意识到,这家伙,不会拿她当抱枕了吧……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候,一道声音插进来,申暖偏过头,看到姜仰北站在那里,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把卫朝阳踹到了地上。
“哇——”睡梦中惊醒的朝阳痛得跳了起来,“谁踢我?!”他对上申暖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迟钝——申暖一头黑线地站了起来,“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姜仰北打量着这两个人,“难道……你们认识?”
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信息,申暖和朝阳同时抱怨道:“不会吧,这个家伙是你的朋友?”
“原来你们是同学。”仰北也觉得很奇妙。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他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卫朝阳之所以能跟他成为朋友,一部分是他们从小就认识,他知道他所有的经历,另一部分是因为朝阳喜欢照顾他。
卫朝阳是看着仰北长大的,看着那家伙难过,受苦,甚至在疗养院的那一年都是和他一起走过的,他总是没办法看着姜仰北不管。可以不客气地说这段友情一开始根本就是朝阳单方面强求得来的。不过对于友情,如何开始又有何重要呢。可是申暖居然会和仰北打上交道,朝阳确实觉得惊讶不已。
“你的脸怎么了?”仰北看着申暖。
她模模下巴上的胶布,“昨天体育课的时候有人想整我,就跟那人打了一架。”
“疼吗?”
“很快会好的。”申暖都已经习惯了。
“仰北你也太偏心了,我被打成这样你都没问一句,倒关心起她来了。”朝阳在一旁嚷嚷。
姜仰北笑了,“谁让你跟你爸爸打架。”
“那是单挑好不好,男子汉之间的斗争,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也想跟我单挑试试吗?”
卫朝阳的脸色一滞,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畏惧,“还是算了,当我没说。”
申暖奇怪地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在仰北面前的这个朝阳和平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你刚刚……是在跟他撒娇吗?”为什么她觉得面前的卫朝阳看着那么的……幼齿?
仰北听着低头笑笑,而朝阳瞪大眼睛,“你不是在说我吧?”
有杀气——申暖干笑着摆摆手,“没,我在自言自语。”她走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仰北,借你的地方看会儿书。”姜仰北愣了一下,第一次从申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不带姓的,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挑了一下,感觉很奇妙。
卫朝阳白了她一眼,“真没劲,居然跑这里来装好学生。”
“下个星期有统考,当然要准备一下。”
“切,那种东西还要准备?”朝阳闭上眼睛,“班上那些家伙还在整你啊?”
仰北愣了一下。
“没完没了,都像小学生似的,无聊得很。”
“朝阳以前也被人排挤过。”姜仰北说。
“我跟她的情况不一样吧,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那么窝囊被欺负过?”
申暖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不认为被人欺负是件很羞耻的事,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些借欺负人得到虚荣的人。”
姜仰北垂下眼帘,“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毕竟还要在那个环境生存下去,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永远支撑下去。”
申暖看着他,不知道仰北为什么突然伤感起来。
卫朝阳也看了过来,“或者说并不是你自己的原因。有没有想过,大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却非要拿矛头向着你?如果光是因为你是新来的,这个周期未免也长了点,再看不顺眼的人如果看不惯就直接无视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咬着你不放?”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仰北问。
朝阳笑了笑,“当然也不排斥这家伙确实很讨人厌。”
申暖皱起脸,“谁说的,我以前一直人见人爱的。”
朝阳讽刺地给了她一个卫生眼,姜仰北看着他们斗气的样子,觉得非常好玩。轻轻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有点寂寞。他们所说的这些麻烦都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因为不曾在那个环境里成长过。看着朝阳和申暖,姜仰北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