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清晨日光灼灼。
“嘉琪……”无视她不想开口的表情,王晓薇硬闯入办公室。
“我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议。”闻嘉琪低头匆匆整理文件。
一只手按在她的档案袋上。“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闻嘉琪妥协了,靠在椅子上,轻轻揉着额角。“你想谈什么?”
只觉得浑身头重脚轻,呼吸困难,果然不是淋雨的料,只不过昨晚淋了一会儿,就又感冒了。
“你的脸色好差,没关系吧?身上怎么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你该不是真的和他……”王晓薇焦急地打量着她。
“放心,什么都没有发生。”
“嘉琪,到底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这个样子的!你一向聪明能干又有主见,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头头是道,这么大的公司也经营得井井有条,怎么那个男人一出现,你就昏了头?
他可是骆浩川的大哥耶!而且听说他是骆贤成已经离婚的前任老婆的儿子,父子关系一直很恶劣,他和骆浩川母子的关系也很差。”
“他和浩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闻嘉琪一怔。
“是啊!现在你明白了吧?他对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搞不好是故意接近你,玩弄你来报复骆家,你可千万不要上当!更何况骆浩川马上就要从香港回来了。”
“我明白。”闻嘉琪垂下眼睑,神色有些疲惫。
“嘉琪,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不可能真的喜欢上那种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当然啦!”王晓薇故意用俏皮的语气说道,想缓解气氛,“你看过童话吧?公主从来都是跟王子在一起的!如果骆浩川是王子,那骆晨风就是喷火的恶龙,公主怎么可能爱上恶龙呢?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只是一时昏了头,对吧?”
“没错,童话是这样写的。”闻嘉琪苦笑。
“你明白就好。”王晓薇放下心来。“害得人家白担心了。好了,给你冲怀咖啡,提提神。”
“可是现实不是童话。”这句话定住了王晓薇的脚步。“晓薇,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什么?”
“十年前,在我们念国中的时候,有一天下着大雨,我们俩在走廊上避雨,有一个骑着机车的男孩冲过来,溅了你一身的泥……”
王晓薇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你还为了这件事被那个男孩强吻了……”
火花一闪,她蓦然睁大眼睛,“不会吧……”
“没错,就是他!”闻嘉琪静静看着她,“他就是骆晨风。”
“什么?!”王晓薇捂住口,震惊地看着好友,而后者只是静静地眺望窗外的风景,那一脸恬淡的表情下,到底深藏着什么,她无从辨别。
“那、那根本已经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王晓薇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整整十年了……”声音虽然轻淡,忧郁的气息却迎面扑来。
“嘉琪,你该不会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他了吧?可是,你以前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啊!不可能吧!你的性格一向这么恬淡,从来也没见过你特别迷过什么东西,这次你只是一时被那个男人迷惑了,对不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为……你很了解我的。”闻嘉琪轻叹。
“我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偏偏会喜欢上骆晨风?骆浩川明明比他好啊!”王晓薇忍不住尖叫起来。
“需要理由吗?”
淡淡一句话,一下堵住了王晓薇的嘴。
是啊!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听我说,你和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我知道。”闻嘉琪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她一眼,重复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
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
所以,请不要再劝,也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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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朵拉之盒”,黑色酒吧。
黄昏,临近开张前,偌大的酒吧杳无人影。
吧台处点着昏暗的几簇灯光,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静静徜徉,彷佛从心底流出的鲜血……
“别再喝了。”男性低沉温柔的声音,酒杯被某人自另一人手中硬行抢走。“再喝下去小心又胃出血。”
“你管我!”骆晨风瞪他一眼,吐了一口烟。
“呵呵……看样子你在烦恼喔!真是人间奇观,一向铁石心肠的骆晨风居然会心烦,为了女人?呵呵呵……我明白了。”阿光,也就是RAY,咧着满脸暖昧得要死的贼笑。
“明白什么?”
“坦白招认,是不是因为她?”
“谁?”骆晨风皱眉。
“还有谁?当然是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来报到的气质美女罗!她叫……闻嘉琪是吧?”阿光故意拖长声音说出这个名宇。
果然,骆晨风立即以杀人的眼光瞪着他。
“真令人同情啊……”以修长的手指支起下颔,阿光完美的微笑一如坏心的天使。“连着好几天都来,但是某人却偏偏不理她。看样子,今天晚上由我去安慰她好了。”
“你敢动她,我就要你的命!”不像是开玩笑的,冰冷的声音。
“不许别人动她,自己又不要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别理她,她自然会走。”
“何必呢?”温柔的眸光带着一抹了然,“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何必故意对她冷淡,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亲热?这种举动对你来说,不嫌太幼稚了?”
“那我下次就直接让她滚,如何?”
“你舍得?”阿光反问。
“如果这样可以让她死心。”
阿光摇摇头,“何必把她当洪水猛兽一样,她不会伤害你。”
骆晨风顿了顿,眼眸闪过一丝黯淡之色,“会受伤的……恐怕是她吧!”
“哦?那你就是担心她罗?呵呵……晨风,你终于会在意一个人,尤其是女人了,难得、难得……”
“你今天废话太多!”
这种可怕的表情才吓不倒他,阿光微笑着拍他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晨风,都过去了。同样的雨不会再下一次,同样的人也不可能再出现。你没看到吗?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忧郁,就像是在下雨;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哭泣,就忘掉过去,好好对待自己——咳咳咳……”一道浓烟呛得他说不下去。
骆晨风再吐出一口烟,瞪着他,“这么多废话,你怎么不去做传教士?”
“我本来就是牧师之子啊!拯救迷路的灵魂,是我的天职。”
自大的话语,换来后者的一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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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伤痕累累的心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次又一次,重复来到不该来的地方呢?
为什么,明知会受伤,明知会被冷酷地拒绝,明知那个男人故意视她为无物,和别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下打情骂俏,她就是无法把他放下,无法将他忘怀呢?
“咳咳……”轻轻咳嗽两声,闻嘉琪拿起桌上的餐巾纸。
酒吧内混浊的空气,令她原本就微微发烧的身体更加不适,太阳穴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强烈的摇滚乐在耳畔震荡,伴随着女孩子尖细的叫声……
“哇~~好棒,给我也调一杯吧!”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来的,不许跟我抢喔……”
俊美冷傲得不像话的男人,在吧台前潇洒地调出一杯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
邪邪地,只在唇角叼根烟,衬衫领扣微微松开,露出喉结和颈根处性感的凹槽,和一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严谨制服形成强烈反差。
刀削般的薄唇,上面的温度不知是冷是暖……
他那一副野性难驯的模样,谁都不甩的酷眼神,惹得围在吧台上的女人心痒难耐,发出阵阵尖叫。
闻嘉琪远远看着,突然想起另一个他。
那是不久前,在墓园中看到的他。
她忘不了他那时的表情,那么沉静,那么不动声色的哀伤,像是公园的湖水,浅蓝色的水面下,不知暗蕴着怎样的伤痛。
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可以极度喧闹,也可以极度安静;可以极度伤害人,也可以极度吸引人……就像天秤的两端,面具的两面。
那天晚上在他家,半夜醒来,忽然发觉身上多了一条毛毯,是他帮她盖上的吧!可是天一亮,他就又板起一张可怕的脸赶她走……
明明不是无情的人,却偏要故作冷漠。
看清这一点后,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温柔而脆弱的感觉,让她放不下他,亦无法一责怪他……
“晨风,人家要你喂嘛!”身材惹火的娇艳女人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全赖在他身上。
闻嘉琪依稀记得,这就是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那位女子。
在其他女人嫉妒的眼光中,骆晨风面无表情地喝一口,然后堵上女郎自动奉上的红唇,表演起“吻秀”。
轻佻的口哨声,顿时响遍全场……
闻嘉琪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怎么了?要走?”阿光迎上来。
几天下来,虽然骆晨风不理她,但阿光却不时过来和她聊天,渐渐也熟了。
“不早了,我该定了。”她勉强微笑。
“有开车来吗?停在哪里?”
“小巷子后面的停车场,走几步就到了。”
阿光看看表,“十一点多了,我看还是让晨风送送你吧!这里晚上不太安全。”
“不用。”她连忙拦住他。“不要去打扰他。”
阿光看过去,骆晨风还在吧台上,和那个女人脸贴脸,女人窝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混帐小子!
“别理他,他是故意想把你赶跑。”
“不必这样安慰我,我知道,自己还没有重要到让他费心演这种戏。”她顿一顿,“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阿光实话实说,“她叫EVA,算是晨风关系比较长久的女伴。”
“是吗……”闻嘉琪低声道。
“那么,明天见。”阿光也期待着她每天的出现。
眼前的女子的确与众不同,散发着那么素静淡雅的芳香,有她在,整个酒吧的气氛,仿佛都变得宁静温柔起来。
“明天……我大概不会再来了。”她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站在这里。
“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吧!相信我,在他心中,你是不同的。”
她不语,只是微笑,笑容那么淡,那么虚弱,“谢谢你,保重。”她不说再见。
然后,她静静转过身,走出黑色的“潘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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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总是雨,一直都是雨!
自从遇到他,心里的大雨,就从来没有停息过。
深寒的夜空,黑漆漆一片,雨丝在昏黄的路灯中飞舞……长长的小巷,像是没有尽头。
高跟鞋自积水的路面敲出寂寞的回响,闻嘉琪纤细的身材,被灯光拉出长长的斜影。
高烧令她步履艰难,每一步都像一把锯子在脑中细细切割,忍不住手扶着墙,停下来稍作歇息。
“嘉琪。”遥远的一道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男人,心开始细细地疼痛——
骆浩川,她几乎已经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把伞挡在她头上,替她遮去风雨。
浩川,他总是如此体贴入微,为什么她无法爱上他?
“你回来了……”
“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骆浩川握住她冰冷的手。“嘉琪,我们回家吧!”
她轻轻地、却也坚定地抽回手。“是晓薇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嗯……”骆浩川看着她,表情有些怪异的不自然。
“你都知道了?”
“我不介意。”骆浩川再次抓住地。“无论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介意。”
这次没有力气挣月兑,她任由他去。“浩川,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骆晨风?!”骆浩川的脸色骤变,“听我说,这是他一贯的伎俩,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你。从小到大,他一直热衷于抢我的女朋友,他摆明了就是跟我们骆家作对!”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他母亲,就是我大妈……”骆浩川深吸一口气,“是我父亲的第一任妻子,但是不知为什么,两人在结婚一年半后就闪电离婚,然后她带着还是婴儿的骆晨风离开,但是没过几年,好像是他八、九岁的时候,大妈就突然病逝。
为此我父亲一直很内疚,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到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把骆晨风接回来后,我们一家都对他很好;但是他从小就性格孤僻、沉默寡言,长大后更是四处打架生事,跷课、逃学、混帮派,样样有分;十五岁那年更是变本加厉,离家出走,即使被找到了,一旦看管松懈他就又跑出去……就这样到了十八岁,他就再也没有主动回来过。”
原来……这就是骆晨风的成长历程?闻嘉琪微蹩起眉心。
“我知道我们家亏欠他很多,但是我父亲、母亲,包括我自己都在努力补偿了。可是他不但不领情,还故意做出各种事来刺激我们,他不去公司上班,反而自暴自弃,在潘朵拉这种不正经的地方打工,还一次又一次恶意抢我的女朋友,我统统都没跟他计较,但是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浩川……”闻嘉琪忍不住打断他,“这次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好。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的。”没错,是她主动,也是她该受这些惩罚。
“不可能!嘉琪,你那么聪明,做事又有分寸,你只是暂时被他骗了而已。他只会伤害你,根本不会对你认真,更不可能给你幸福!
忘了他吧!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真的很喜欢你!”
昏暗的夜巷,雨在无止境地下,太多太多的雨,流到心里,就快溢出来了。
“你不明白的……”闻嘉琪静静看着他,眼角晶亮晶亮,“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如果世界将在下一秒终结,你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
“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可是……”
“可是那个人不是我?”骆浩川喃喃地说。
垂下的眼睑,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就这么爱他?即使明知他只是玩弄你而已?”骆浩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沉默半晌,毅然抬起头,“他怎样看我,那是我绞尽脑汁也不可能知道的答案。与其不停地为这个烦恼,还不如正视自己。我只要知道自己喜欢他那就够了!毕竟,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一个奇迹;而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能同样喜欢上你,则是奇迹中的奇迹。已经有一个奇迹发生了,我不奢望还有第二个。”
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她的眼眸却坚定纯净,不掺一丝杂质。
“嘉琪……”骆浩川不禁挫败地握紧双拳。
他从未想到她是如此感情用事!一直以为,她是个理智过人、知道权衡利害关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聪明女子。
一直以为,她只是一时纵情,她绝不会那么傻,不会轻易放弃样样都胜过骆晨风的自己;毕竟,全台北想嫁他的女孩,足以排成一条长龙。
一直都有自信,只要自己一出现,她就会重新投入他怀抱:现在他才发现,根本错得离谱!
“我本来早就想告诉你,哪知你突然要去香港……我不想伤害你,可是如果不早说,对你只会伤害更大。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忘了我吧!浩川。”
“忘了你?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结束吗?可恶!我才离开一个星期而已……我好不甘心!”骆浩川脸色铁青,揣紧的双拳,因无处可诉的懊恼而暴出根根青筋。
“对不起,我不值得……”双唇在微微颤抖。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到最后,每个人都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明明比他更好,比他更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
被拒绝的挫败令他无法忍受,再也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态度,骆浩川一把揪住闻嘉琪,手指深深掐入她的手臂。
她蹙起眉心,痛苦地呼吸。
“我绝对不会让他得到你!我要你成为我一个人的!”心中卷起一道黑色的恶浪,顿时席卷了他的心智,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罔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压到墙上,就想强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