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疯了,玛莎一边沮丧地想,一边月兑掉外衣,站在明特夫人旁边等待介绍。陪伴明特夫人的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银发绅士,他似乎尤其讨明特夫人的喜欢。的确,玛莎见过这位绅士两次。今天凌晨,她看见他乘一辆黑色宝马车离开这所房子。没有男伴就来出席这样的聚会简直是了,她思忖着……来这里根本就是疯了!
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明特夫人,奥斯瓦尔德。亨利爵士,玛莎-温特斯小姐。”
当她迈步向前走时,她没有故作姿态地表现出一副专业模特那种貌似轻松而漫不经心的神态,但房间里充满了羡慕的目光,这使她感到莫大的安慰。可她心里也明白,他们更看中自己身上的衣服,而不是她本人。这也许是我穿过的最高贵的晚礼服了,她在长长的一面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内心不禁感叹道。
明特夫人对她说过,初涉社交界的人所喜欢的是那种通常无肩带塔夫绸长裙,而她穿的恰恰相反。这是一套短袖套装,高领,短上衣上装饰有图案复杂的带孔小珠和金属小圆片,丝质绉绸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起伏飘动,那柔软的翡翠色面料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她的裙子垂感很好,后面只谨慎地开了一个叉,她鞋子的面料与裙子相匹配,鞋跟上装饰着金属小圆片。她的服装除了那漂亮的珠子和金属小圆片外,几乎可以说是极为朴素的设计,但却将她优美的曲线充分展现出来,宛如第二层肌肤一般贴在她身上,使她运动自如,而这只有高超的设计和精致的剪裁才能产生如此效果。她的这身衣服令屋内其他人黯然失色。
“我们期望的效果又出现了!”明特夫人兴奋地在玛莎耳旁低语了一句,“你的发型看上去也很好。如果有男人想把你高盘的头发打散或者将你的全套行头撕开,你可别大惊小怪。我说这些只是想警告你,因为如果有人将你这身衣服撕坏了,我是不会高兴的。”
明特夫人的话使玛莎大笑起来,她开始放松了一些。这个时候,有人碰了她的肘部一下,她转过身,发现里奇-方特站在那里。尽管他穿着昂贵的晚礼服,系着柔软的红色天鹅绒蝴蝶结领结,尽管他的发式十分时髦,两边和后面削得很短,额发留得很长、很直,但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紧张地用手梳了一下额前的长发,看到他这副打扮,她有些可怜他,便和他搭讪了几句。
两个小时以后,明特夫人再次来到她的耳旁嘀咕,“我对你说过!我没和你说过吗?如果你放松一点的话,你完全可能尽情享受。”
玛莎做了个鬼脸,脸上泛起了红晕。她一刻也没有缺过舞伴,过得很愉快。后来她甚至听到两个青年男子的对话。一个人说:“你看到了吗?那位冷美人又活过来了!一切都掌握在我们亲爱的里奇手里。怎么他能泡到,而我却不能?”
“你没看报纸吗?报上说这是摩托车和伯爵爵位的吸引力。”他的同伴嫉妒地说。
玛莎微微一笑。她刚从盥洗室出来,在返回里奇这张桌子的途中,走到他们后面时刚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是当她突然遇到一个男人的目光时,她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西蒙-麦克瑞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时间,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说实话,看到他那身晚礼服和雪白的衬衫,玛莎差点喘不上气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他看到她由红变白的嘴唇,整齐光亮的头发,颈部脉搏的猛烈跳动,以及她不知不觉地紧握的双拳。
当他开始说话时,她知道他也听到了她刚才听到的谈话,因为他相当谨慎地说:“他对你来说太年轻了,你知道,玛莎,尽管他有伯爵爵位。”
她抬眼看着他,呼吸加快,昂起头说:“我刚发觉你对我来说岁数也太大了点,西蒙。能让我过去吗?”
“可以,跳完舞就放你走,”他喃喃地说,“我对小报的花边新闻有些厌烦了,要不然他们又该说玛莎-温特斯总是像现在这样离我而去。”
“如果你没说……如果不是你总来引诱我……如果我没有伤害你的自尊的话,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她冷冰冰地说道,终于明确地将她的思想连贯地表达了出来。
他的嘴唇一撇,但还是拉住了她的手。“好吧——再来一次,玛莎,”他邀请道,“你会令所有人倾倒,我们将在明天所有能读到的报纸上引起轰动。”
她猛地咬了一下嘴唇,但是当他领她走向舞池,把她揽入他的怀中时,她没有反抗。她突然说:“好吧,两个人可以玩这个游戏!”她微笑着,一副彻底放松的样子,轻轻地对他说:“你希望看到报纸上的报道,让我们看看他们会编造出什么来!”她开始和他翩翩起舞。她的乐感很好,而她发现他也毫不逊色,他们在一起俨然就是天生的一对。
“我不知道你想证明什么,”当他十分娴熟地让她旋转起来,然后又把她拉回到他的臂弯里时,开始发话,“是想证明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他嘲弄地笑着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才放手让她做下一个旋转。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在这儿。”在她双脚随着音乐滑动的同时,她不连贯地说道。
“我来迟了。”
“和桑德拉-格兰特一起来的?”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她不该说的话,感到后悔莫及。
他挑了一下眉毛,“没有,事实上没有。你都知道桑德拉些什么?”
“一无所知。我也不想知道。”她违心地说道,“但是我忍不住想知道她会怎么看那些花边新闻,我希望你已经消除她的疑虑了。”
“噢,我想她不需要我为她消除什么疑虑。她只会觉得挺有趣。你的舞跳得好极了,玛莎。”当音乐到达高潮时,他又带她做了最后几圈旋转。
“谢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并在他的臂弯里休息了片刻。他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做。“别——”她咬了一下嘴唇。她本想说“让我走”,可是突然感到一阵昏眩——也许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我不会再让你转了。”他喃喃地说,等着她呼吸变得均匀。房间渐渐静了下来,舞伴们纷纷离开舞池。然后他故意低下头,实实在在地亲了她一下,正吻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双唇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目光变得幽深。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松开了她。在迷茫中,她见他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绢,擦去留在嘴上的口红印记。他走了,让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舞池中间,目光随他而去。她只好冷冷地、骄傲地转过身,走回到里奇的桌旁,在她的膝盖发软之前及时坐了下来。这一切似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你的行为未免有些太极端了吧?”
玛莎正在收拾行装,听到有人说话,她的头猛然抬起,以怀疑的目光盯着站在她卧室门口的西蒙.麦克瑞。这是第二天的早上,又是一个星期天。“我早该料到,”她生气地说,“走开!”
“料到是伊薇特把我叫来的?”他宽宽的肩膀懒散地依在门框上。他穿的还是卡其布裤子,上身是藏青色套衫,里面是一件绿衬衣。她内心一颤,他看上去那么高大,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不为所动、无所不能的样子。“她非常激动,”他说,“她说你准备直接回澳大利亚。她说我毁了本来可以成就的事业,她说我毁了你。”他沉思地加了一句。
“噢,不,你没有。”玛莎冷冰冰地否认道。
“那为什么会突然感到悔恨呢?”他淡淡地问道。
“这是你的看法?”玛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吗?”她故作惊讶地说,“让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这是纯粹的厌恶,尤其是对你。我不想待在这儿,让别人像描述一块肉似的来描述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起头,将另外一些内衣扔进手提箱。
“事实上,”他慢吞吞地说,“今天早上我觉得你很上照。那些废话似乎主要是说西蒙终于进行了报复,但是他们为你感到难过。‘为什么动人的玛莎——她昨晚确实是光彩动人——要受到如此的对待?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从地上拾起一张报纸,引用了报上的话,上面还刊登了那天她最脆弱的那一刻的照片,当时他离开舞池,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咽了口唾沫,猛地将箱盖合上。“如果你不走,我走。”她轻声说道,绕过他走进厨房。但是他在大门处拉住了她,尽管她想挣月兑,但是他却把她推到了门外,接着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说:“出去兜一圈。你是对的,这种状况持续了太长时间了。我也受够了,所以也许咱们可以我到解决的办法。”
“不必了!”
但是她的力气没他大,最后他干脆把她抱起来,放进了他那辆违章停在路边的美洲豹汽车里。他连粗气都没喘一下,就说道:“玛莎,亲爱的,这种场面只会使事情变得越来越离谱。”汽车启动时,轮胎发出了一声嘎吱声。
“要不是你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她说着,不得不将脸上莫名其妙的泪水擦掉,“就不会有这些争友生。”
“不会?我有种感觉,好像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慢吞吞地说。之后他十分熟练地驾车穿过伦敦的大街小巷,没再说一句话。
是她最终打破了沉默,当他们开出市区,开始提速的时候,她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去一个河边的酒馆吃午饭。我可没想引诱你,也没想让你妥协或者耍弄你,所以我们在那里就餐的时候,如果你能克制自己,不招惹麻烦的话,我将万分感激。”
“你昨晚怎么就没能克制一下?”她反击道,声音里流露出某种怨气,他敏锐地瞥了她一眼。她耸耸肩,然后带有挑战性地以压过汽车行驶的声音大声说道:“我穿的这身衣服不适合太隆重的场合,别说我没告诉你。”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在他开口反驳之前,他的嘴角上似乎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用不着瞎操心,玛莎。你该知道,就算是穿着个布袋子你也很漂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最喜爱的褪了色的牛仔裤和朴素的蓝上衣,做了一个鬼脸。
这个酒馆十分可爱。烈日当头,他们坐在花园里的一棵柳树下面,不远处一条小河潺潺流过。
西蒙.麦克瑞为他们的午餐要了一瓶冰镇葡萄酒,他一边查看这瓶酒,一边对玛莎说:“你把酷热难耐的夏天从南半球带来了。”
“我很高兴我还做对了一件事。我说的是在你眼里。”她平淡地说。
“是的,伊薇特已做出一个惊人的断言。”他慢吞吞地说。
玛莎放下手中的刀叉。她点的鱼端上来了,这条鱼外焦里女敕,上面还浇了一道金黄色的汁,同时上的还有一份新鲜色拉。“什么方面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目光移向她蓝色布衣下的。
“她说我看错人了,你并不是那种品行不端的人。”他终于谨慎地说道,将目光完全收回,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他的牛排。
玛莎紧张地吸了口气,然后吃了一口菜,没有立刻说话。“那又怎么样?”她最后说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件事?”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她一直在数落我。”他干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她对我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反应?这不合情理。她感情细腻,是一个那么好、那么完美的女孩。’”
“毫无疑问,正因为如此,你忍不住要点醒她。”玛莎喃喃地说,拿起酒杯,蓝蓝的眼睛直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目光才移开。
“你突然变得很有自制力了,玛莎。”
“我正在屏息静听,看看你的话是否有说服力。”她讽刺说。
“让我说服你还真有点困难。”他以同样的口吻回答说。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事情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吗?”她问道,声音莫名地有些沙哑,于是她没再说下去。
“我对你说过,其中必有隐情,可你不承认。”
她只好摊牌,说:“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西蒙-麦克瑞,你身上有某种东西引发了我最坏的一面。”
他眯起眼睛端详了她很长时间,“那么你想说什么呢,玛莎?”
她想,这问题问得好,就像是一拳打在了心窝上一样。这是一个澄清一切的机会——我愿意把握吗?他值得我告诉他真相吗?我能解释三年前发生的一切而又不透露出我宁死也不愿透露的事情吗?
“我——”她刚要说下去,就被身后一阵欢快的说活声打断了。
“西蒙!你在这儿啊。大卫和米兰达打电话来说一起出去吃饭,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可是没人接。太巧了,在这儿碰上了你。”
玛莎吃惊地听到西蒙-麦克瑞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他站起身来和出现在面前的三个人打招呼,包括刚才说话的桑德拉-格兰特。
桑德拉看到和西蒙在一起的是玛莎时,吃了一惊,但她表面上只是眨了眨眼睛,仍然用欢快的语气说:“怎么会是玛莎-温特斯!我一直很想见你,玛莎。这会儿没有摄影师在场真是遗憾!否则闪光灯一闪,一切关于你和西蒙的闲话都将不攻自破,不是吗?”说完她大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然后她转向西蒙说:“亲爱的,既然你们还没有吃完饭,而我们又都饿着肚子,你何不重新安排一张桌子?”
“当然。”他说,一边和另外两人握手,“大卫,米兰达,这是玛莎-温特斯。玛莎,这是大卫和米兰达,他们刚从澳大利亚度完蜜月回来。”
真要为澳大利亚感谢上帝,事后玛莎想到。这一天正是澳大利亚的话题拯救了她。
因为大卫和米兰达正在兴头上,回来后又见到一位澳大利亚人,他们非常高兴,急于向她描述他们的所见所闻,而玛莎最尴尬的时刻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掩盖。玛莎同时也意识到,他们并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而且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或者他们是故意忽略了桑德拉对玛莎的开场白。不过,桑德拉没看到星期一天的报纸也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直到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她说:“时装协会的狂欢聚会开得怎么样,亲爱的?伊薇特再次出尽了风头?真倒霉,那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没去成。”
“和往常差不多,”西蒙说,而玛莎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她的酒杯差点被碰倒。“不幸的是,玛莎和我又被媒体注意到了。”
“你们俩应该停止那种会面。”桑德拉愉快地说,她改变了话题,但是这一次有些生硬。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聚会就结束了。玛莎坐在美洲豹汽车的后座上,桑德拉表现得像个魅力十足的女主人。
玛莎对发生在她周围的一切感到不自在,而且产生了怀疑。她觉得,桑德拉并不像明特夫人说的那样霸道,有心计。她很有主见,而且常常颇具说服力,她反应迅速,无疑是个社交老手。
然而,整个下午,玛莎不自觉地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印象:桑德拉-格兰特是一个极其现实的人,她对西蒙-麦克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和他相处比禾较谨慎。他们订婚了吗?她开始表示怀疑。桑德拉没系有戴戒指。而从西蒙的言行举止上看,他对这位姑娘堀并没有什么表示爱意的举动,但是他们的确在某些方面做得像一对情侣。
比如,在离开酒馆时,桑德拉挎着西蒙的胳膊,而他对此也没做出任何反对的表示;她还自动坐在了汽车的前座上,在她为车载录音机挑选磁带时,根本不征求他的意见,好像她对他的磁带非常熟悉;另外他们在谈话中还谈到了她的父母,好像西蒙和他们很熟。玛莎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他们就像一对已婚夫妻……当然,这和她的另一个感觉,也就是桑德拉对西蒙没有太大把握的判断相矛盾。
所以总的来说,当她看到熟悉的迁而喜街景从车窗外掠过时,她感到莫大的安慰,可是这种安慰立刻被一阵惊恐所取代。当汽车停下来时,桑德拉转过身来说:“玛莎,见到你太高兴了。星期三晚上我要举行一个晚宴,就几个朋友,当然还有西蒙。”她开玩笑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能参加,我将万分荣幸。”
玛莎的第一个反应是,千万别让我心中的恐慌表现在脸上。“呃,我……我……”
这时西蒙转过身来,他灰绿色的眼睛莫测高深,他说:“来吧,玛莎。我来接你。几点,桑德拉?”
“大约七点。噢,我突发灵感!我还要邀请里奇参加。伊薇特向我们招手呢,西蒙。亲爱的,我们不进去了,你不介意吧?我想我们只要随便吃点晚餐就行了,时间又还早,还没入夜,尽管我爱伊薇特,但是有时要摆月兑她也挺不容易……”
“你决定留下来了?”明特夫人问道。
玛莎的呼吸不太平稳,“我正在……重新考虑。”她终于说了出来。
“哦,我完全不知道桑德拉是怎么插进来的。我想今天你和西蒙之间的分歧已经消除了吧。”
玛莎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明特夫人,然后向她解释发生的一切,并对她讲了晚宴的事情。
明特夫人的眉毛向上一挑。“傻丫头!我对你说过,她是一个有心计而且霸道的人。”
“我没有看出这之间的联系。”玛莎缓缓地说,“可是如果您以为我会为西蒙-麦克瑞向她开战或者做出类似的事情来,那您就错了。”
“我这么想过吗?”夫人用一种受到伤害的口气问道。
“是的。”玛莎尖刻地说。
“但是你准备去赴宴啦?”
玛莎的肩头耷拉了下来。“不管您信还是不信,反正她是把我给绕进去了。我搞不清怎么会这样,这种事很少在我身上发生的。”
“我相信。我是指,这种事的确不常在你身上发生。”明特夫人急忙表态,“你知道吗,我做的煎蛋卷是伦敦最好的。”
玛莎不解地眨了眨眼。
明特夫人耸了耸肩。
“您想请我吃煎蛋卷?”
“我想经历了这么一天的折腾,在这美好的夜晚享用一顿便饭也许会十分惬意,没别的意思。”明特夫人坚决地说。
出于某种原因,某种玛莎隐约知道的原因,她只得笑了笑。但是她说:“谢谢您。我喜欢煎蛋卷。”
星期三的傍晚,她们发生了一次小口角,为的是玛莎去赴桑德拉的晚会该穿什么衣服。夫人带来一包衣服来到她的门前,结果发现玛莎已经穿戴整齐了,而且坚持要穿她自己的衣服。
玛莎穿了一件蓝色亚麻布长裙,裙摆上缀有不同颜色的布块,上身是件乳白色宽松上衣,宽肩,长袖紧口。“是的,这件是不错,特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包。但是这件更迷人!”明特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包。
“不,夫人,”玛莎轻声但坚定地说道,“我不是说那件不好,但是我又不是去做服装展示。”她用梳子梳着蓬松而飘逸的长发,然后把她那细长、优美的双脚伸进高跟鞋里。
“你永远不应失去展示美的机会,玛莎。”明特夫人毫无商量地说道,“你觉得我又在进行一次纯商业性的运作?我看不是。我只是想把你最好的一面展不给大家。”
“请原谅,”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看不出她的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妥。”
她们俩同时转过身来,看到西蒙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走进地下室的大门,一副被逗乐了的表情。
明特夫人马上发出一阵夸张的叹息声,“男人都表态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西蒙,今晚她交给你照顾了。”她还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可别再惹得她死活要飞回澳大利亚,我的神经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玛莎?”当他们在傍晚的路灯下驾车穿行时,他说道。
“我们只走了几个街区,”她回应道,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说实话,我觉得这真是难以置信。”
他们停在红灯路口处,在他刹车时,她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手。三年前的那种激动、恐慌的感觉再次出现,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她急忙将目光移向红绿灯。
“你指的是桑德拉请你赴宴这件事?”
“是的。还有你会支持她这么做。”
“但是那时我们已经决定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了,不是吗?我是指你和我。”
“在你最后得胜之后?你该不是说,你和桑德拉一起计划的这次晚宴吧?”
他扫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启动汽车。“不,她也让我吃了一惊。”
“所以——”玛莎突然止住了话头,咬着嘴唇。
他挑了一下眉毛。“说下去。”
“不,没什么。”她把话咽了下去。
“她这个人很有主意。”
“看得出来。”但是在她收回目光之前,她看到他嘴角掠过的一丝微笑,于是她说,“她不会对这一切感到高兴的。我很想告诉她,我并不想那么做,但是我又不能不……不能不……”
“不能不把我搅和进去?”他不怀好意地说,“我不明白说这句话你有什么可犹豫的,更不用说去做了。”
“要想大家都解月兑出来,又没有人受到伤害,这可能吗?不,到时候你别说。”她警告说。
“说什么?”
“别说你发现我是个不可信的人。我知道——”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说这样的话呢,玛莎?”
她咬着嘴唇,一副沮丧的模样。“不是我认为,而是从你说过的话或所做的暗示中得出的结论。”
“那我表示道歉。继续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这是谁告诉你的?”
“夫人。”
他咧嘴笑了笑,“我还以为,时至今日你总该发现伊薇特的话有时有些夸张吧。”
“那么?”
“不,玛莎,”他早有准备地说,“我们没有订婚。你看这有什么区别吗?”
“甚至连非正式的也没有?”
“没有。”
“但是……但是……”玛莎不连贯地说,“你们在一起的举止的确像一对情侣。”
“是吗?”
“是的,尽管——”不,别再说下去了,她警告自己。
“我等待着你智慧的话语。”
“噢,见鬼,”她牙缝里冒出一句话,“你们是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相干?别对我说她不会急于和你订婚。”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对我说过这些。我觉得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成人了,不必对这些事大惊小怪的。”
“那么,你和她是那种关系吗?如果不是,你可以直接调头,把我送回家。”
“你刚才刚说过,我和桑德拉的关系与你无关。所以请你解释一下你的看法是怎么转变的——”
“别说了,”玛莎生气地说,“听着,因为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所以我以为她是想把今晚作为一个修复友好关系的机会,而我又因为怀有一种歉疚感——天晓得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就得……”
“和里奇-方特周旋?”西蒙-麦克瑞平静地说,“我想你会的。顺便说一句,我们到了。圣约翰斯伍德。玛莎,你想想看,如果我就这么进去,对大家说你在最后一分钟哭着离开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跑开了,他们会怎么想?”
“我改主意了,”玛莎突然说道,“如果桑德拉-格兰特没有和你举行婚礼,那我不会再有犯罪感了。相反我会为她感到高兴!”
这是一个组织得相当好的、一流的晚宴。
桑德拉周到体贴地提供了精美的食品和饮料。她的公寓奢华,装饰现代,宾客相处得十分融洽。晚宴上除了里奇以外,还来了两对新人,一对是大卫和米兰达,一对是订了婚的琳达和迈克尔。
一开始,玛莎就不禁注意到自己引起了别人的好奇:琳达的好奇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而米兰汰则表露无疑,因为她一开始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但是桑德拉表现出了一种几乎是天赋的社交才能,她没有作任何解释,让玛莎感到自己受到了真诚的欢迎。在滔滔不绝的里奇的帮助下,玛莎顺利地消除了开始几分钟的尴尬。之后的整个晚上,桑德拉表现出她与西蒙的关系是无可争辩的,但又有些微妙。这使得玛莎想到,如果有人需要一个有社交才能的妻子的话,那么她绝对胜任。她不禁想知道桑德拉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卫和米兰达仍然对他们在澳大利亚的蜜月之旅回味无穷,玛莎身边的里奇显然也很高兴听这事情。这是一个生动而快乐的晚宴,玛莎几乎都忘了她与西蒙.麦克瑞之间的争吵。
那天晚上,有两件事令西蒙对玛莎刮目相看。在米兰达和大卫的诱导下,玛莎讲述了她故乡的生活,说他们都是骑摩托车放羊的。她十二岁就会骑摩托车了,第一次骑马是四岁的时候,这一切都令里奇感到偷快。在大卫的热情鼓励下,她还背诵了帕特森的诗歌,诗歌描述的是乡下人与城里人之间的一次马球比赛。这一切都使玛莎不知不觉地表现出她对澳大利亚民问传说和诗歌的热爱和了解。西蒙的绿眼睛一直在困惑地注视着她,并时不时地眯了起来,似乎想探明为什么三年前她没有展现出这些来。
让他猜去吧,玛莎在心里嘲讽地想,对他在车里说的话仍耿耿于怀。尽管去猜好了……
晚宴到十一点才结束,玛莎这时又开始感到紧张,因为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坚持送她回家。你不敢!她极力想流露出自己的这种想法。别陪她,也别陪我!但是他没有送她。因为里奇主动上前要送她,说他有一辆汽车,而不是摩托车。她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大家也都觉得很正常。
西蒙搂着桑德拉的肩膀与客人告别。玛莎失神地看了两蒙片刻,然后又恢复了她愉快的表情。
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应对里奇.方特了。他驾驶着那辆崭新的红色保时捷,缓缓地开回家。
“玛莎,你喜欢我,对吧?”汽车启动没多久他便问道。
玛莎内心叹了口气,“是的,我喜欢你,里奇。但是我不是——怎么说呢?作为那种关系,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也没考虑过其他男人。”为了不刺伤他,她咧嘴冲他笑了笑。
“因为西蒙?”
“根本不是。”她的笑容消失了。
“啊哈。”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因为我被搞糊涂了,也可以说是受到了一点打击。”他转过脸看了她一下。
她不得不再次挤出笑容,“其实我觉得你很温柔,”她喃喃地说,“我很高兴把你当做朋友,但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耸了耸肩。
“别尽说好听的!”他忧郁地说道,“我想你是不是想说你把我当做哥哥了。”
“好吧,既然你说到这儿……”
“玛莎!不许这样说,”他警告道,“我对你可决无半点兄妹之情。”
“噢,里奇,非常抱歉,但是……我是这么看的。”她有些不自在地说,但态度十分坚决。
“没关系。明天早上你何不和我一起去公园骑马?我在镇上租了两匹马。”
“我看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没有合适的服装。明天早上不行。”
但不幸的是,他抓住了她话语中流露出的渴求的语调,反应迅速地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玛莎!”他将她送到她的门口,没有碰她一根毫毛。
她打定主意,如果第二天明特夫人好奇地向她打探情况,她会缄口不谈。而事实上,明特夫人根本没问及晚宴的事情,这使得本想隐瞒情况的玛莎感到很意外。但是这不是更好吗?她问自己。这意味着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也许我该放松放松了,可以试着将西蒙.麦克瑞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比如说?她内心一个叛逆的声音询问道。好的……把他当做曾有过的经历吧,她内心说道。
但是几周以后,她不得不改变主意。
一天晚上,里奇如约出现在她门口的台阶上,带来一条小脚管的马裤、一双马靴和一顶护盔。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姐姐的,而他有五个姐妹。他姐姐很高兴将这套行头借给玛莎,而且愿意明天一起沿罗登洛骑马。
就这样,她与里奇和他的姐姐一起每周骑马两三次,而且这是她到伦敦以后第一次与女朋友。里奇的姐姐安娜贝尔今年二十六岁,有一头红发,她不仅长得标致,而且聪明机敏,但她全然没有她弟弟对摩托车的那种热情,而对马匹却喜欢得发疯。她从不故作优雅,尽管被称作安娜贝尔小姐。她们一见如故,这令里奇有些懊恼。她们在一起吃过两次饭,到艾尔伯特会堂听过一次音乐会,还去买过一次东西。
这天晚上,她们正在地下室一起吃烤女乃酪,电视上的轻喜剧令她们格格笑个不停。“很好,”明特夫人的到来令她们大吃一惊,“玛莎有时有点保守,她需要一个朋友。”
玛莎做了个鬼脸,但没有说什么,也许是因为她说的是事实。然而,几乎可以说是直接通过安娜贝尔,玛莎再一次见到了西蒙,而且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咱们一起去打马球吧,”安娜贝尔有一天向玛莎建议道,“在那儿我看上了一个非凡的澳大利亚人,咱们一起去为他们的球队加油助威。比赛后也许会举行狂欢,所以带上晚礼服,以防万一。”
“在哪儿赛?”
“不管是哪儿。”安娜贝尔露出调皮的神态,然后态度温和地说,“他们在我一个高贵的朋友家里玩,这是一种类似慈善性质的盛会——我们应邀在那里留宿,如果我们想留下来的话。”
玛莎犹豫着,但是安娜贝尔力邀她同去,最后她就同意了,而且那天她正好也没事,打马球是件令她高兴的事。那是在持续了一周的连绵细雨之后的一个周末,天气晴朗,跑马场和它周围的乡村散发着清新的湿润泥土的气味,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是美丽的绿色。到处是马匹,比赛用的矮种马十分漂亮,令她惊叹。
直到这天下午的晚些时候,她才看到西蒙-麦克瑞也骑着马奔跑在马球场上。幸运的是,安娜贝尔正坐在看台上和朋友聊天,没有注意到玛莎的紧张。这个时候,安娜贝尔转过身来,玛莎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对她新朋友投来的关注的目光耸了耸肩。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安娜贝尔缓缓地说,“他现在不怎么打马球了,真可惜,他以前打得很棒的。”
“这没什么。无非就是夹马,抽打罢了。”玛莎说,“我们是几年前在澳大利亚认识的,彼此都没有好感。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碰到的一个人,我敢肯定他也是这么想。噢,瞧,你那非凡的澳大利亚人也在同一个队!”
这番话十分有效,它将安娜贝尔的注意力从西蒙-麦克瑞身上引开了。尽管同样的效果没有在玛莎身上发生。
事实上,看到他娴熟的马术技巧,玛莎莫名其妙地感到是种折磨。看到他在马鞍上身体优雅而灵活地弯曲,看到他发力,以及偶尔为一击坏球而做出的调皮的表情,这一切都令她痛苦。打这以后,她好像无法做到泰然自若。最后她只得对安娜贝尔说,她打算独自回伦敦,因为她决定不参加狂欢了。
“别的不说,玛莎-温特斯,有你这位澳大利亚人在这儿,我就得到了士气上的支持。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是这么光彩夺目,我都有点为你发狂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你也不能一辈子总躲着西蒙。”
“安娜贝尔,我——”
“相信我,玛莎!”
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当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她身穿无袖黄色亚麻布短裙,来到一个巨大的帐篷里,一边喝香槟酒,一边无聊地想着心事。她觉得自己免不了还要碰到他,尽管这是一次盛大的聚会。
“你好,玛莎。”他轻声问候道,当他们彼此都转过身来时,发现他们正背靠背地站在那里。他仍穿着白色马裤和马靴,衬衣外套了一件斜纹软呢夹克,他瞥了一眼她的短裙和她在外的金色长腿和胳膊,然后才与她的眼睛对视。
她说:“你好,西蒙。”语气同样平静,但她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可说,好像这个世界有些倾斜似的。
“就你自己在这儿?”
“不。”她辩解道,与此同时,她感到莫大安慰的是,她的情绪恢复了正常,舌头也能控制了。“我不知道你打马球。”她说完,淡淡一笑。
“否则你是不会来的,对吗?”
“是的。”她轻声说道。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其实我们之间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不是吗,玛莎?”
“也许吧。不过,现在已事过境迁。请原谅,我看见安娜贝尔在那边。噢!”
“是的,她走过来了,向你招手,叫你原地别动。”他喃喃地说,“所以你还得再忍受一会儿我的陪伴。我看见她拉着一位你的本国同胞。里奇好吗?”
“很好。”玛莎不自然地说道。
“你和里奇-方特很投缘嘛。”
玛莎盯着杯中的金色泡泡,突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自己也为此吓了一跳。“这个,”她喉咙有些发干,头仍然低着,“我并不这么看。”
“玛莎——看着我。”他轻柔地命令道。
她极力收住眼泪,最后抬起头来。“为什么?这样你就可以把我像蝴蝶一样别在衣服上了,让我一生都饱受折磨?顺便说一句,我一直极力避免当众吵架,尽管屡遭挑衅。”她极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眯起眼睛,她想他已经看见了她强忍的泪水。
她甚至担心地想到,也许晶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我——”她想说点什么,但他突然制止了她。
“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你拼命扮演的那个冷酷的小妓女了吗?”接着他又以一种温柔的口吻补充道,“如果那时你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真实的玛莎-温特斯,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争吵。”
“玛莎!”是安娜贝尔的声音。她拉着身后那位出色的澳大利亚人,终于来到他们跟前。“你好,西蒙!”她欢快地说,走上前匆匆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很高兴看到你们俩在一起聊天。玛莎,见见保罗。他来自新南威尔士的一个叫斯昆的地方——甭想打她的主意,保罗!”她咧着嘴命令道,红色的长发甩到脑后,“是我先看到你的。玛莎,”她继续说道,“我们想到附近一个地方吃顿晚餐——这将是一次真正的狂欢。”她作了个怪脸补充道。
“噢,我……”考虑到自己要做这对情侣的电灯泡,玛莎犹豫了。她突然觉得她没有这个精力或者说没有狂欢的兴致。“我真的想回家了”安娜贝尔。”她说,可她看到安娜贝尔坚定地吸了口气,同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夜晚这个时候怎么回去,于是她又沮丧地止住了话语。
“玛莎,可你怎么回去呢?安娜贝尔问道,“请不要——”
“碰巧我今晚准备回伦敦。”西蒙.麦克瑞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