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在总结工作和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是精神飘忽。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我这个毛病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睡不着,想当年我去外地上学的时候,被人封为猫头鹰,原因就是一到晚上眼睛就睁得比谁都圆,早上又蔫头搭脑儿。直到过了两个月,我的精神可能才认为那是我的窝,于是安分下来。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有点对谁都视而不见的感觉,连梁思雨这只花蝴蝶飘过来,我都没有反应。眼神呆滞。梁思雨后面还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依稀是杨彼得。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终于在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眼光时,我恢复了点儿神智。
“你好,你好。”我问了两个好,背着我的包准备出门。
梁思雨瞟了杨彼得一眼,杨彼得问我
“怎么没有睡好觉吗?”
我巴拉巴拉眼睛瞅着他,我这精神状态,不说话也说明问题啊。
“要不要回去休息,看你精神不好。”梁思雨台湾小姐的口音传来。
我晃了晃脑袋。王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他这些天都这样,不太有精神干劲儿。”
杨彼得和梁思雨都瞥了我一眼。梁思雨很关切地问
“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有点受不了别人这么软语温香。我说“没事没事。”
杨彼得说:“到我办公室来!”声音有点严厉。我依稀看到王浩的笑。
进去后,我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发话。他整理东西,却并没理我。大概有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说:“PETER,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抬了下眼睛,然后说:“明天开始,你接手KA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这睡眼惺忪的样子适合做KA吗?我问他:“KA是做什么的?”
“keyaccount,就是和重点客户接触。”
“不会吧?为什么要我做?”
“其实,一直有经销商和我反应,你做的不错,很认真。而且,我们公司也想多发展一下新人,给员工一个广阔的发展空间。”
“可我只知道,我的主管对我并不满意。”
他笑。“可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行。反正我正愁交了房租钱不够花呢。”我说“会涨钱吧?”
他眼睛动了一下,点了下头。“应该会。”
我做KA主管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又该传我和杨彼得有什么关系了。
那阵子我和杨彼得频繁接触,因为KA部门是刚刚规划的,也会逐渐扩展,杨彼得说,如果我做的出色,不出两年,就可以做经理。我们和经销商一起吃饭交流,说实话,如果不是和杨彼得一起出去,我可能不知道如何和那些经销商周旋,我不是一个会和人相处的人。我时常想,连老爸我都招呼不好,我还能招呼谁?
那天和经销商喝大了,大概因为那个经销商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喝完又喝,喝完又喝,最后差点对着那个经销商叫起爹来。还是被杨彼得抬回车上,我记得他说
“正午你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我说谁说我不能喝了?我仰着脸看他,觉得他也越来越像我爹,我揪着他说:“你太不象话了,有你这样对儿子的么?”
后来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把杨彼得也认成了我爹,是我酒醒以后回忆起来的。
那天,我住他那儿了。第二天,我坐他的车上班。被梁思雨看见了,她也正好从车库上去。我们谁也没多说,只是互相问了早上好。
我看梁思雨看杨彼得的眼光有点怪异。但我没顾得上多观察,就看见了卫同从一楼上了电梯。我看着他,不知怎么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卫同看见我就问:“昨天你丫去哪儿了?等你一晚上!”
我说,你管呢。
他说成啊你,夜不归宿,小心身子骨啊。
我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还想吱呗两句,无奈到了他那层楼,他就下去了,还瞪了我半天。
我觉得我的仕途还是比较坦荡的,刚刚毕业,就坐上主管,按这个速度,离国家主席也不会太远。
我不由得庆幸起来,要说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总会调和你的高兴和丧气。
我还没庆幸几天,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汗毛耸立的传闻,杨彼得是个GAY,那个词儿我知道大学快毕业还一直以为是小伙子的意思呢。
更恐怖的是,我只是在厕所蹲的时间长了一点,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贺正午和杨彼得有一腿。我蹿出去的时候,人去楼空。但我认得那个声音是王浩。
我蹿进办公室,不见王浩的影子,又蹿下楼去,却猛然被卫同逮住。他正叼着烟,一跟我说话,眯缝了一下眼睛喷出一口烟儿。还拉着我的胳膊非常像个三八似地说
“哎,哎,你听说了么,这楼里面有同性恋,一小大学生和他上司,听说是美国人,妈的老外就爱搞这套!”
我脸都绿了,还没一柱烟的功夫,居然就已经传出这个大楼啦!
我又往回走,居然按错了楼层,我发现了,我他妈是个遇到事儿就慌得人。平时胆大妄为,唇枪舌剑,都他妈的是掩饰我的怂!
杨彼得没在,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我说:“PETER你是GAY吗?”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我自己脑子都嗡地一声。
电话那头说:“是啊。”
我傻了,杨彼得回答得真够坦然的。噢我差点忘了,他是美国人,这个问题可能就像问他你吃了么这么简单。
我说那没事了就把电话挂了。
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正午,晚上下班直接去车库。”
我怔了一会儿。
我坐在他的车上,他跟我说:“系安全带。”
我瞟了他一眼,把安全带拉过胸前插在那个卡口里。
他瞟我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出去,经过公司的大楼,开到了主路,正是下班时间,路边有好多人打车。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浩,他正看进来,但很快闪开了眼光。我把头歪向旁边,旁边车上又是一双凌厉的眼光。他女乃女乃的,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所有人都集中到马路上堵我呢?
那边玻璃摇下了,卫同吼着说
“干吗去啊?”说着还往杨彼得那儿瞟。
我冲着他说:“加班。见经销商。”
他说噢。还没听他后面说什么,杨彼得的车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
我突然觉得我和杨彼得之间无比暧昧,好不当的坐他的车干吗,还那么不坦然,对了,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那个传言。我嗽了一下嗓子,刚一张嘴,杨彼得说
“我都知道了。”
“啊?”这倒把我卡在那儿。
“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人言可畏啊,这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
“谣言止于智者。”他正派地说。
“您放眼看公司,谁像智者啊?”
“那你想怎么处理?发个EMAIL给全体同仁,说我杨彼得和贺正午没有什么关系?”
我叹一口气,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办法。
他接着说“很多事情,你不去理它,它自然就过去了。”
他说的对。
“问题是。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地面对事情过去的过程。你行么,正午?”
“我?”
“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你还能坦然面对吗?”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
他把车开进了一条酒吧街,停了车,带我走进一个酒吧。天还没有黑,人也不多,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杨彼得叫了两杯低度酒精的鸡尾酒。我看着五彩斑斓的杯子。他看着我。
“让谣言结束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不理会,一个是将谣言变成真实。”
“以毒攻毒吗?”
“不是,假戏真做。”他不着痕迹地笑。
我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说,对同性恋不反感。”他喝口酒。“周围有没有同性恋的朋友?”
“有。”我点头。可不是有两只吗。
他又笑,“所以说,我们真的有机会。”
“你说什么?”
他没说话,继续喝酒。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全部都是男的。行为都有些怪异,多是两个两个在一起,我开始觉得不对,我警惕地看杨彼得,发现他颇悠然自得。有人还跟他打招呼,叫声PETER看一眼我。后来,有个人坐了过来,跟杨彼得说,“怎么?认识新朋友了?”
杨彼得笑而不语。
那人打量我说:“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见得比我好!”
我压了半天火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站起来说:“我跟你比得着么!”说罢,我就往外走。杨彼得还是笑。我折回来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这次他终于说话了,他很平和地说:“正午,相信我,你很有GAY的气质。”
我狠狠踢了他的桌子一脚。然后跑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酒吧的名字叫:‘heis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