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八章 作者 : 暗夜流光

“……你怕不怕死?”

“……有点怕,不是太怕。”

“呵呵,我也是这样……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你的音乐怎么办?”

“什么他妈音乐……我早就完了,早就完了……”

从此以后,我就跟这群人混在了一块儿,缺课是常有的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的性向但没有人觉得我是异类,也许因为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异类。

到了十二月份,我干脆不怎么上课,直接搬过去了,每天听他们练会儿吉他、打打牌,差不多的时候出去随便吃顿饭,回来了继续瞎玩,时间太晚就各找各的床倒头大睡。

我去学校的机会越来越少,主要是为了收小川和老爸的信,远离电脑的生活使信件再次有了地位。小川的信无非是“好想你”、“过得怎么样”,老爸的信里倒是有一件大事:阿姨怀孕了,据查已经有两个多月,也就是说我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就我的私心当然是弟弟比妹妹好。

小毕经常跟我搞得很亲热,甚至在一起做过爱,不过我们没有太出格,顶多相互摩擦几下了事。他说自己不是GAY也不是双的,他崇尚的是性本身,他的理论怪怪的一大堆,核心部分就是“雌雄同体”,他觉得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生物,所以双啊、同啊、异啊都是废话;但跟我,他比起更喜欢搂搂抱抱或者接吻什么的,说那是“纯粹的美学享受”,搞了半天那小子原来是学美术的,半路出家迷上了打鼓,职高一毕业死活不愿再上学,背井离乡到处找同好,跑到这儿已经好几年了。我问他怎么生活,他撇了撇嘴:“反正活得下去,这一带玩地下音乐的哪个有钱,穷也要玩啊……”

确实,这一带的房子都很差,可年轻人十个有九个都“奇形怪状”还背着吉他,也有混出了一点小名气在酒吧里表演的,但那些酬劳全部用在了乐器上,吃饭的问题总是最不被考虑的事情。

林东的情况不知算比他们好还是更差,他是本地土生土长,家里还有几个小钱,就因为他迷这个弄得天天跟家里吵,大学没念完、女朋友也跟别人出国了,他反正是死不悔改,这段时间又离家出走,据说是今年以来的第四次了。他心里的事别人都没敢问,他那副爆裂的脾气加上尖锐的言辞谁愿意乱招惹?

我最开始认识的几个孩子比他们俩小,高中时跟林东同校,一直挺崇拜林东的个性,今年年初林东从家里跑出来“投靠”他们,个个都举双手赞成。

对于我,林东老是不爱搭理,但也看不出有多反感,就是看了我写的一些东西后才多说了几句话:“……没意思,不够劲,他们还说想用你的词……什么玩艺……你还是跟那个混蛋去瞎混吧!”

他说的那个“混蛋”,自然是小毕,他们俩三天两头出状况,不是骂就是打,小毕很少动手可说的话相当损,要么直接消失两、三天再回来,腰包里多了些票子。我问他你都干什么了,他不紧不慢的回一句“找相好去了”就搂住我往床上倒。

他身上的确留着一些交欢过后的痕迹,可在被窝里他还是会挑逗我,我烦了以后就威胁他:“你他妈再惹我,小心我把你干了!”

他低声笑着回答我的挑衅:“我不是不让你干,是你对我没兴趣,你想干的是林东吧?”

我面红耳赤的堵他的嘴:“你小声点,他就在旁边呢!”

他轻拨开我的手,没看出有什么阴谋,可转眼就对着旁边的那张床开口了:“喂!他有话跟你说!他想……”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使劲把他拽进被子底下用嘴来征服他,在他急促的呼吸中往往能听到林东冷冷的音调:“小点声,真他妈吵死人了。”

我不跟小毕做到最后,因为我当他是朋友,我也没想过跟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发展到那一步,至于林东……性幻想是无罪的吧?再说我跟他关系算是最差的了,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乱来。

第一个有过实质关系的,是小毕的同乡,我是陪小毕去他那玩儿。那个家伙也是一头长发,贝斯玩得不错,那双灵活的手指把那四根弦拨弄得煞是狂乱,我不懂那个,就老老实实说了句:“我听不懂,但很喜欢。”

那小子放下贝斯,一脸酷样问我:“你知道克鲁亚克吗?”

我说知道一点,他就开始长篇大论,拉着我引为知己,他是个相当怪的人,说话时夹杂许多“ontheroad”中的片段,我估计他能把这篇小说整个背出来,说着说着他还喜欢走神,一个人自言自语即兴做诗,小毕出去买了啤酒,回来时看见我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差点笑出来,我瞪他一眼,他才加入战团,可不一会儿就跟那小子聊起了性,这一点上他们是臭味相投,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有两样:音乐、性。什么爱情全是他妈的狗屁,只有激情才是真实的东西。

我实在百无聊赖,正准备走人,他们偏拉着我喝啤酒,想想也行,比听他们说话好混得多,等我们都喝了好几罐以后那小子突然直接了当的开口:“我想跟你玩一次,不干就直说。”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小毕,小毕笑嘻嘻的对那家伙回绝:“他看不上你,而且……他不在下面的,你行吗?”

那小子对着半空吐了个烟圈,语调自然得很:“我无所谓,他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过勉强他就没意思了,这种事得你情我愿。”

听着这种论调,我觉得很轻松,心里面开始有点犹豫,那小子身材也算不错了,再说也不是朋友……小毕看我没说话,笑着跟我咬耳朵:“他这儿有套子,就玩玩吧,我先回去……”

最后的结果是我留下了,在那个连名字也不记得的贝斯手床上待了一夜。那小子灵活的部位不光是手,还有舌头。我进入的时候他很兴奋,好像是真的有快感,我一边奇怪、一边疯狂的抽动,他叫床的声音简直刺激极了,但直到我用力揪住他的头发时才感受到真正的性高潮。过后他称赞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真爷们!太爽了!”

既然我已经放弃了那个爱过的人,走出这一步是必然的,那一晚的我没有任何背叛的感觉,也许因为身体上的快感过于强烈,心里面却是空的,可能……性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不能有任何感情或道德的顾虑,要用空的心去做方能到达极至。

开了这次的禁,此后我陆陆续续跟不少人做过,有来无往的行为也没引起他们的怨恨,我时轻微的暴力举动并不算太过分,反而可以增强性刺激,加上我这张欺骗性很强的脸,要找个露水情人实在不难。

小毕没管我这些,还乐于为我介绍好的,只是经常嘱咐我:“千万要记得防护措施,可别染上那个……”可真的冲动起来,忘记带套子是常有的事,横竖一条贱命,我是GAY还怕染上艾滋?

回“家”睡的时间越来越少,朋友们大多对我的事有所耳闻,但也没换个脸对我,据我所知他们的生活也不是一尘不染,区别在于我只找男的而他们是找女孩。

到了年前,我基本上算是退了学,给小川和老爸的信上说我换了住处,以后直接寄到现在的地址,他们没多怀疑我,只让我注意身体,再有就是让我回家过年,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不回了。

尽管北方的冬天很冷,但感觉上比家乡好熬得多,屋子里早有暖气,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冻醒。某个星期一,各人都去干各人的事,我正因为前两夜的疲累拼命补眠,外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儿来来去去的陌生人很多,我也没注意,继续蒙头大睡,可那人进来后一下就掀开了我的被子:“你还不起来!”

我老不情愿的坐起身,狠狠瞪了那个家伙一眼。

果然,那个男孩拍在我肩膀上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对不起。”

我仔细一看,这个男孩不象是常见的那种人,斯斯文文、个子很大,穿一件银灰色的风衣,头发也没带上奇怪的色彩,于是我问他:“你是来找谁的?”

男孩半天没说话,老盯着我的脸,我那时已经很放浪了,直接掀起上衣展示事实:“我不是女的,要不要看下面?”

“……我知道……不用了……”男孩的脸变得通红,我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小川。

所以,我微笑着回了他一句“对不起”,接着问他到底找谁。

原来……他是林东的弟弟,家里派他作代表把林东押回去过年,我记得小毕说是买了鼓,拉他们一起去排练了,可我不知道具体的地方。说着话,我从床边的衣兜里搜出起床前的必备品,他赶在我前面为我点火。

他点火时的眼神和小动作让我怀疑起来,故意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又一次脸红了。

接下来我开门见山的问他:

“……你是?”

“是……是什么?”

“……呵呵,没什么,千万别踏上这条路哦!”

“……我、我明天再来。”

他装了下样子就赶紧跑掉,不用说,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是。

想想他们的爸妈也挺惨的,大儿子玩地下音乐、小儿子又是个GAY,倒霉事全让两个老人家碰上了,在中国……这种情况可能十万个家庭也找不出一个。

等林东回来,我告诉他家里派弟弟来找他了,他趁别人不在的空档狠狠威胁我:“你不准打他的主意,要不然我废了你!”

我不知道他对他弟弟了解多少,只是在心里嘀咕:“他不打我的主意就万幸了……”

林东这小子,对家里人原来不错啊,生怕我把他弟弟怎么着,但第二天他弟弟再次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咆哮着赶走了那个斯文的小孩,我似笑非笑的眼神领来他又一顿咆哮:“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废了你!”

将近年关,那些“玩伴”走了一大半,我也变得老实了很多,整天陪几个室友到处闲逛,最常去的地方是音像市场。他们特爱买打口磁带和CD,小毕对这个挺熟,他以前卖过这个。据他说他没卖过的东西很少,我开着玩笑说“包括你自己?”他还是那副懒懒的口气:“是啊,有什么大不了?”

林东也跟我们一块儿逛,他最喜欢的人是KURTCOBAIN,NIRVANA的灵魂,只要有他们的磁带或CD他都会买下来。对他而言,COBAIN是个永远的名字,尽管在九四年叫这个名字的人就已经死去。

“死亡,是因为他的音乐早已到达巅峰,激情与爆炸都玩了个遍,再没什么好干的了。”他以平静的语调说起COBAIN的死,眼神却充满莫名的狂热:“……能走到他这一步,才是最爽的。”

我不知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步,音乐的巅峰还是吞枪自杀,所以我接着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想自杀吧?”

冷冷的表情和声音:“关你屁事!”

其他的几个男孩“噗”的齐声轻笑,小毕则低声挑衅:“怪胎!装什么啊……还敢比COBAIN,什么玩艺儿……”

难得这次林东没发飙,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开了,孤寂的背影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我碰了碰小毕:“你说的有点过分,他生气了吧?”

小毕对着我翻了个白眼:“……舍不得?他就是这副德性!”

除了林东和我,所有人都得回家过年,包括小毕,他说好几年没回,估计这次不会再大吵了。于是腊月二十八那天室友聚餐,为他们送行也为我和林东提前团年。

我们在自己的小屋里搞了一大盆羊肉火锅,喝的酒的自然是二锅头,虽然我一向喝不惯这种度数太高的,可那天也准备好了豁出去。

可能因为小毕第二天就要走,对林东的态度好多了,对我更是难分难舍,主要是让我好好照顾他那套新鼓。他们排练的地方在地下室,太潮湿,他好几天以前就把鼓搬到了自己床上,晚上都和我挤着睡,我在酒意中轻佻的挑逗他:“我和它,谁重要?”

他思考了好半天,第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你可别怪我,还是它比较重要,不过……你是仅次于它的……”

我大笑着狠拍他脑门:“你就不能说说谎?小心我拆了它!”

“呵呵,你不会的,你可是我最相信的人,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席上每个人都很高兴,只有林东安静得有点反常,小毕交待完他的鼓,就把他那个脏兮兮的书包拿出来,在里面掏出一个扁合递给林东:“这个我也不带走了,给你留着用。”

我们都诧异得很,齐齐统一视线看向那个盒子,林东接过去就往兜里塞,一个男孩追问他的话被堵着了:“这个不是你们玩的。”

看我一脸好奇,小毕在我耳边低语:“我这儿还有,你想试试的话待会儿一起抽。”

笑笑闹闹吃完了“最后晚餐”,其他的孩子都回了,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小毕拿出了他身上的“宝贝”,原来就是几根烟,只不过比普通的细很多,我猜测着问他:“大麻?”

“嗯,抽一点没事的,比药丸还柔和。”

确实,好像跟一般的香烟区别不大,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味儿,就是有点眩晕感,挺舒服的,可过后我们三个人又接着喝酒,那之后的事儿就大了。我晕晕乎乎在厕所吐了三、四十分钟,直到第二天醒来头还在痛,眼前是一张冷峻又性感的脸:“没用!抽点草就成这样了!”

我断断续续问他:“……小毕呢……你没去……送他?”

“早滚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哦……我口渴……”我慢慢的坐起身来,准备下床找水喝。

“在这儿!”他凶恶的递过一样东西——滚烫的白开水。

“……你烧的?”

“我不能烧?”

“呵呵……没事、没事……”

正在我傻笑着喝水的时候,他弟弟又来找他了,说无论如何都让他回家一趟,爸妈答应了不跟他吵,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偷瞄我,惹得林东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滚蛋!我叫你不学好!你要敢让爸妈知道你有这毛病……我就亲手杀了你!”

我连忙下床去劝,一并死死抱住林东的腰,他弟弟发了几秒钟的呆,终于跟他大声对骂:“只准你有毛病?我就要听话?不公平!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弟弟?这么凶……还打我?我没你这个哥哥!”

说完那段洋洋洒洒的话,他弟弟头也不回的跑了,刚才还暴跳如雷的林东突然安静得令人担心,他用力挣月兑我的手臂,头朝着墙壁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此后再没开口跟我讲话。

我一个人买了大堆菜丢在厨房,做好了就吃,桌上当然多摆了一副碗筷,等吃完了我就出去打电话,回来时桌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整天我们都是这么相处的。

到了年三十的上午,他一早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对还在被窝里的我小声说了几个字:“……我回去一趟。”

听他的声音非常疲惫,昨晚肯定是一夜没睡,我回了他一个“嗯”就没别的,他的脚步声慢慢远离这个临时的“家”。

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过年,好像也没觉得寂寞什么的,起床后我跑外面用IC卡跟家里和朋友挨个儿打电话,除了李唯森,我让小川为我转达一声“新年快乐”,也只有这样是最好的吧?

到晚上八点左右,外面飘起雪花,我自得其乐用那个小电视看春节晚会,可林东突然回来了,我错鄂的看着他满身的雪,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又吵了?”

他没答话,直接月兑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了那个扁盒,连着抽了好几根大麻之后又吞了两颗白色的药丸,我有点急了,把那个盒子抢在手上使劲往外面扔:“你别这样!”

“你他妈找死!”他腾一声站起来扯住我的衣领:“去捡回来!”

“……我不捡,你也不准捡!”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那种眼神就象要把我一口吞下去,我敢发誓我背后肯定出了冷汗,可他最后松开了我,拿着他的吉他独自坐到沙发上唱起了歌,是那首我很久之前就烂熟于心的“DON’TCRY”,他一遍遍重复着那段悲伤的歌词,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我呆站在旁边不知该干什么。

唱腻了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刀,右手摊开在桌上玩起了危险的游戏,我没办法,只得又跑上去抢……那把刀很快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们的对话真可算古怪之极,当他说到“完了……完了”的时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我以为他会哭可他没有,而是对我说出了更古怪的话:“……你想不想干我?”

我愣得没话了,他则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裤腰上开始解扣子:“……我今天有点犯贱……你不是想干吗……来啊……”

“……你……你是我朋友,我不能跟你……”

“什么朋友?我没朋友!”他对我大吼:“你到底干不干?我去找别人!”

“……你找不到,今天过年。”我几乎是慢条斯理说出这句话,可能受了小毕的不良影响,林东这小子磕药了才会神智不清,我没理由跟他一起疯。

“……那好,我接着玩那个……”他把刀又捡了起来,手放在桌子上,我看他的样子不象是威胁我,倒象是已经疯了,那把小刀在手指间起落的频率越来越快,据我所知那是水果刀,相当锋利,所以我不得不对他投降:“我答应你,先把刀放下!”

他“哦”了一声,把刀子随手一甩,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月兑下裤子,身材的确一流,可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很难受,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

他的要求是:“只管狠点、不准亲嘴”,我全照他的意思做了,我的身体当然还是有感觉,毕竟他是我好一段时间的性幻想对象,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常做这种事,接受得非常困难,但即使后面出血了他还让我“再狠点”,做完一次他还要第二次,我说不行了他就拼命骂我:“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在这种行为里,我比他更没意思,于是我把他双手双脚绑在了床上:“我有更厉害的!你等着!”

然后……我把他的伤口简易的清洗了一下,盖好被子,再继续看我的春节晚会,他闹了一会儿,我反正是不理他,混着混着他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被他叫醒的:“喂!你他妈解开我!疼死了!”

“……你到底哪儿疼?”我那种损人的口气跟小毕实在太象了,他破口大骂:“他妈的一对混蛋!解开我!”

我微笑着把嘴凑近他的:“我亲你了……”

“恶心!滚蛋!老子废了你!”

“呵呵,药性过去了?解开你可以,不准发火?也不准玩那把刀!”

“少他妈废话!我肚子饿得快穿了!”

“……你昨晚没吃东西?”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苦笑着开口:“是啊,一回去就吵,为了我弟弟的事,他们好像知道一点,说是我给带坏的……”

难得……他居然对我说起了家里的事,我慢慢解开他手脚上的袜子,小心的动作惹得他再次开骂:“是朋友就别拿我当女人!快点!”

朋友?我惊奇的瞄他一眼,他也直直的瞪着我:“这屋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你现在也算是了。”

我和林东两人单独待了个把星期,再没有发生什么,他玩他的吉他、我写我的小说,完全是各得其乐,有时也聊聊天,很自然说起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末了两人互骂一句“变态”就微笑起来。他比我还小一岁,可经历的事儿挺多,初中时为兄弟出头打架差点送命,直到现在腰上还有一条长疤;唯一认真过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在他因长期旷课被开除后彻底死了心,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国;家里砸了他的好几把吉他、封锁他的经济,他干脆跑出来瞎倒腾盗版光碟和打口带,他跟小毕是因为抢生意才认识的,后来在公共场所磕药被逮进派出所,家里硬是没管他,在里面挨了不少整,他那副脾气把拘留时间延长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父母领他回了家,他爸非要把他的手打断,说那样他就会学好,他老妈没办法只能帮着他跑,还时不时塞点零用钱。

我说其实天下没有不担心孩子的父母,你就收敛一点吧,他伸出手指让我看——十个指头都是厚厚的茧,而且全变了形,实在称不上好看:“我没别的可干,从十三岁就只爱这个,它早把我毁了,我不收拾它收拾谁?”

我说你会成功的,将来红了家里就能接受,他眼神飘得老远:“红?我只会跟这个他妈的世界过不去,还跟自己过不去,我这辈子就是个祸害,死了才会听话。红不红,你跟那些玩流行的说去。”

“那……少抽点那种东西吧?”

“心里烦就得抽,没激情了也得抽……你还是别沾的好,也别跟我们这种人缠一块儿。”

“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变态一个!”

“呵呵……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顶多是个GAY,我们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你是运气好碰上那混蛋,否则不出几天就得玩完。我和他都不吸粉,要不然早把你拉下水……还说不定杀了你、卖了你!”

“……粉?”听到这个字我浑身一凉,想起曾经的一个“玩伴”,早上起来就用那玩艺儿,模样别提多恶心,我当时就皱着眉头夺门而出。

“我只说一次:千万别沾那个,如果你还想做人的话。”他的表情很认真,我淡淡的笑着回应他:“我也只说一次:无论怎样,不要沾上那个,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

我们都没有具体的回答对方,这段对话就被打断,那几个本地的孩子总算“回来”了,一进门就热情洋溢说想我们,然后各自找到自己的“最爱”开始弹弹唱唱。

小毕过了初十才回,说家里算是原谅他了,因为他扯谎在外地干正经活儿,我看着他疲惫而高兴的面孔,心里却浮起微微的酸涩……他们的青春,到底是太美丽还是太残酷?

日子一天天飞逝,我又过上了年前那种放浪的生活,一个跟我同年的“玩伴”特别缠我,他在一家美容院做事,长相相当清秀,可在床上极了,这种撩人的组合令我频繁的跟他约会。

初夏的某一天,他对我说了“喜欢”,我无言的看了他很久却并不回答,他哭泣着让我忘掉刚才的话,就当他是开玩笑。原来……我仍然在伤害别人,感情这种东西是无声无息的心魔,事已至此,我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我不会再跟他来往。他骂我“混蛋”,我也确实内疚……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爱他,但我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精力,我可能……再也不会爱上谁了。

最后,他对我只有一个要求:由他亲手在我身上留下“记号”,我以为他要打我一顿或是想捅我一刀,很平静的答应了,没想到他所谓的记号只不过是在我后腰纹上他的生肖,当然也是我的生肖:一条黑色的小蛇。他在自己的腰上纹了个相同的图案,他说他想记得我、也想我记得他;他的纹在前面,随时可以看到,我的在后面——“不想看就别看,免得惹你讨厌”。这个别扭的家伙跟过去的我倒有点相似,明明是为了让我记住他,却又说出这种话,我苦笑着吻上他柔软的短发:“我会记得你……我也喜欢你,所以才到此为止,你明白的。”

自此而后,我又变得老实了,就算小毕介绍的也没什么兴趣,为了一时的性满足而担负欠下感情债的危险太累,我宁愿和小毕待在一块儿相互解决,他只是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我从来不担心小毕和林东会对我有什么,他们在这一点上绝对一致:最爱的只有音乐,别的都能放弃。

小毕看见我后腰上的那个东西,开了很多次色迷迷的玩笑:“你这个……让人好想……”

“想什么?”

“呵呵,不想什么,亲一下还是可以吧?”

九月下旬,我的钱实在花得山穷水尽,正犯愁的时候收到了小川的信,里面夹着一张鲜红的喜贴,李唯森于本年国庆新婚,接我喝喜酒。我的名字后面是刺眼的三个字:“携女友”,几天前老爸的信上也提了这件事,恰好阿姨快到预产期,他催我回家一并见证这两件大事。

那天晚上,我对他们讲我要回家了,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再来,室友们大呼“快点回来”,只有林东和小毕例外,他们俩非常一致的让我“再别来了”,只不过表情有别,林东平淡、小毕微笑。

临走前的那一晚,我们三人把别的孩子都赶走,在一起抽了最后一次大麻,烟雾中我对林东说:“你吃过的亏今天可以讨回来,咱们就谁也不欠谁!”

小毕笑嘻嘻的看着我们俩:“好啊,暗度陈仓,连我都瞒着!我还是出去好了……”

林东一脸不屑中带点尴尬:“你少妄想!我可不是GAY,还是你们俩留下,我出去!”

他们俩都站了起来要往外面走,我“呵呵”笑着拉住他们:“得了,都别走,咱们三个今天好好聊上一晚,以后就没机会了。”

……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很多,直到天色发白,那晚的我们不停彼此交待着一些事,我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吸毒”;他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自己保重”。

以后我不会跟他们联络,要说的话已经说尽,但他们是我的朋友,不管多久。

上车时很多朋友都来送我,包括那个许久都没再见面的男孩。火车缓缓开动以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腰部,再指了指我,用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心形,而我只能微笑着注视他的身影慢慢远离,“对不起”这三个字完全多余——他最不需要的伤害就是这句话,那么在他的心里我曾经爱过他,他可以如我……无泪也无憾的离别。

跟来时一样的路程,跟来时一样的十几个钟头,也同样是一觉醒来已身在远方,我提着不多的行李坐上车子,让师傅慢点开。

好熟悉,似乎又完全变了样,路边的景色和行人跟我来的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同。我回来了,回到我原有的轨道和平凡的一生,而异地的朋友们仿佛犹在眼前,不可否认我暂时有种陌生感,但应该很快就会适应过来。人,就是这么一种适应性极强的动物吧。

打开一年未近的大门,屋里看起来还很干净,老爸和阿姨每个星期都来打扫过,他们时时等着我回来。电话也还是通的,就连我的床都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枕头,我坐在上面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我就跟老爸和小川打电话,老爸的声音听起来没多激动,只是说:“回来了就好,明天过来啊。”

相比之下小川简直是欢天喜地:“高郁?你回来了!我马上过来!”

“不用这么……”一个“急”字被他硬生生掐断,估计这小子已经飞奔而来,我此时方才有实在的“回来了”的感觉,不禁对着电话机莞尔失笑。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把一盒磁带收进我那个藏满“宝物”的抽屉,那是林东他们自己录的,里面是他们的音乐、还有我们平时的一些对话,琐琐碎碎充满快乐而酸涩的记忆,过两天我会把它刻成光盘,据说可以保持五十年。呵……五十年,但愿真有那么久,可以让我不忘记曾经与他们度过的一段日子,还有他们这些真实存在过的烟火般的生命。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小川也就到了,他心急得来不及摁门铃,把我的大门捶得“咚咚”响,我马上跑过去开了门,门外却是一个我没有想到的人——李唯森,他几乎是面无表情:

“你回来了?”

“……是啊。”

“小川刚跟我打的电话,说他也正往这边来。”

“哦……请进。”

“……不用客气。”

虽然有吃点惊,我还是很“客气”的让他进来,他坐下之后同样没有什么表情,继续跟我聊了几句“好久不见”的客套话。

就这样很好,陌生的我陌生的他,我也很满意这种合情合理带着生疏感的对话,说不上几句话小川就来了,说要为我“接风洗尘”。

小川特地选了我们以前的“老地方”,这小子高兴得语无伦次了好半天才能平静讲话,挽着我的脖子直说“想死我了”,我不动声色挪开了一点,现在的我不比以前……他过分亲热的靠近很可能引起我生理上的某种“不良反应”。

李唯森交待了我们俩很重要的事:为他请客。朋友、同学这边就交给我和小川,单位里的客他自己解决,小川埋怨他:“高郁才回来,你就让他劳神劳力?”

“……谁叫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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