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的辅导结束之后,朱璃到楼上的办公室,打算找总辅导老师谈谈排班的事情,结果总辅导老师没找着,倒是让她又遇到傅奕谦了。
"老师你还没回家啊?"
"嗯,"傅奕谦正专汪地整理着自己的教材,抬头一看,发现是朱璃,"怎么是你?你也还没回家?"
"我本来是想来找陈老师讲讲排班的事情的……可是,他好像不在?"
"陈老师刚刚说家里有点事要早点走。"
"那今天就讲不成了。"朱璃盘算着下次来补习班的时候要早点到,才能遇到陈老师,"好吧,老师我先走了,拜拜。"
"等一下。"傅奕谦突然叫住她。
朱璃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傅奕谦却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你等一下没事吧?"
"我?我要回家啦。"
"那……你会不会饿?我请你吃点东西。"
朱璃搞不太懂为什么傅奕谦会这样问她。
"可是,我不饿耶。"
"喝点东西也可以。"
咦?难道老师想跟她搭讪?她随即否决掉这个白痴的念头。
"可以是可以啦,可是现在快要十点了,太晚我怕会没有公车回家。"
"我保证会平安把你送回家的。"
朱璃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傅奕谦,而且她也不太想拒绝。她想起去年他们两个聊得很愉快的那个下午,直觉地认定老师是一个大好人,就单纯的只是想跟她聊聊天。
"好呀,不过我先打个电话回家,跟我爸妈说我可能会晚回去。"
"我等你。"
朱璃只是简短地报备一下会晚回家,并没有多说明是要去做什么。朱家爸妈倒也放心的任由她,因为他们一向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个做事有主见又有分寸的人。
傅奕谦见朱璃放下话筒,"说好了?"
朱璃点点头,"嗯,不过我回家门限就是十二点,我不可以超过这个时间回家。"
"聊个天而已,不会讲到这么晚的。"
"很难说,以前我们也是一聊就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呀。"
"也是。"
他们来到补习班附近的一间美式餐厅,这种时间好像只有这种地方还可以吃喝点什么。
傅奕谦点了一盘意大利面和一杯饮料,朱璃也点了一杯饮料。
"老师你没吃晚餐啊?"
"还没。今天傍晚的时候我才从台中赶到台北,还差点赶不上,没办法帮台北的班补课,急匆匆的什么都没有吃。我一边上课,一边还担心学生会不会听到我的肚子叫得那么大声。"
听到他这样拼命的工作,朱璃有点咋舌,"补习班老师……都是这么卖命的吗?"
傅奕谦无奈地笑笑,"没办法,我们要趁还可以赚的时候多赚一点,一旦大学联考被废除之后,我们就要变成吃老本的无业游民了。"
"真辛苦。"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苦处啦。"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朱璃有点尴尬地玩着桌上的餐具。
最后,还是傅奕谦先打破沉默,"你会不会觉得,我突然说要找你聊天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喔,会呀,老师该不会是想跟我搭讪吧?"朱璃故意以认真的表情回答这句话。
傅奕谦一时傻眼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你聊一聊而已,因为我记得那次我们聊天还聊得满愉快的……"
朱璃却在这时候噗啼笑出来,"老师,你确定你真的比我老吗?怎么我随便讲一句话就把你吓到了?你这样不行唷,一定会被补习班的小女生欺负着玩,现在的小孩子啊,啧啧……心眼很多的。"
"讲得好像你很老似的。"
"还好啦。"
"其实,你没有那些学生讲得那么严肃、不好亲近嘛!"
严肃?不好亲近?还有什么学生的?什么跟什么啊!她一头雾水地问道:"等一下等一下,哪个人说了我的什么事给你听吗?"
"就我刚刚说的,补习班的学生告诉我的。"
"可是,我根本没认识多少补习班的学生,怎么会有人去你面前打什么小报告?何况,跟你打我的小报告有什么用?"朱璃完全搞不懂补习班的那些小鬼在想些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
"在公车上你不知道要投多少钱的那次啊?"
"不是,你来当辅导老师之后,我第一次遇到你。"
"喔,记得呀,才两个礼拜以前的事而已耶,我怎么会忘记?不就你刚好在帮我要辅导的那班补课,后来你出教室之后,我和你打了个招呼。"
"隔天有几个女生来问我一些历史问题,问到最后,却开始打听你的事情,还说是班上的男生叫她们来问的。"
朱璃吓了一跳,"啊?问我?我有什么好问的?"
傅奕谦促狭地笑笑,"听说那个班上有一群男生很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他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向不太好亲近的英文辅导老师却和历史老师有说有笑的。不过因为害怕会被你的纯情小歌迷报复,所以我赶紧辩解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和英文辅导老师'有说有笑'。"末了,又赶紧补上一句:"我们是真的没有'有说有笑'吧?那天就只是简短地打个招呼而已。"
朱璃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要是肯花点时间念念英文,然后来问我一点问题,就可以知道我怎么可能不好亲近,而且,老师,你是不是讲颠倒啦?"
傅奕谦却是一头雾水,"讲什么讲颠倒?"
"就是老师你的亲卫队还派人来打听为什么平时致力于教学的历史老师却独独跟我'聊得很开心'?我当时真觉得自己超无辜的,不过就是跟以前的老师打打招呼,也会让旁人作出诸多联想。"
傅奕谦觉得很有趣,"结果你怎么回答?"
"我没回答什么呀,但是我也跟你一样怕被报复,所以怎么样都要极力澄清那只是个普通而友好的招呼。"
傅奕谦叹了一口气,"大家似乎都太爱照着自己的想法帮别人安排剧情了。要别人担负一些莫须有的想象,可是当面对一些需要诚实以对的事情时,却又只会选择逃避。"
突然听到自己这两天正在烦恼的事情被别人说出来,朱璃有点惊讶,"老师也这么想吗?"
傅奕谦有点沉重地点点头,"这个世界啊,还是各人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朱璃深有同感地附和着。其实她有点想问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让傅奕谦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强烈地感觉到这件事会是一件很隐私、很私密的事,所以除非傅奕谦主动地想要讲点什么,不然她还是先不要太多嘴才好。
"他们……该不会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吧?"傅奕谦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这句话。
想到这个,朱璃就觉得有趣,"这个问题,应该是我们补习班传颂千古的超级大考题吧!只要你一天还在这里教,这个问题应该会不断地有人问。那些亲卫队的代表当然也问我啦。"
"喔?那你怎么回答?"
"就说历史老师有女朋友啊,而且我还看过。"
"你这样回答呀……"傅奕谦陷入短暂的沉思,"也没错啦。"
"怎么了吗?"朱璃看到傅奕谦这样的反应,有点紧张,"这样的回答不好吗?"
"喔,你不用觉得怎么样,你这样回答也好,可以帮我省不少麻烦。"
"'这样的回答也好'?表示其实不太好喽?"朱璃敏感地嗅出傅奕谦的话中有点玄机。
"因为,"傅奕谦考虑了一下,才回答:"这是一个好答案,但不是事实。"
喔喔,面对突然的真心话时间,朱璃却有点不晓得怎么接下去,只好胡乱地讲点什么:"那……我想,补习班的小女生应该都会觉得很高兴吧。"才刚讲完,就觉得自己该死毙了,这种事怎么可以用"高兴"来形容呢?她这不是摆明了把事情搞得更尴尬吗?
但傅奕谦却不当一回事地接下去道:"她们真的会高兴吗!我觉得我已经是一个又闷又无聊的老头子了。"
朱璃知道现在自己身负鼓舞傅奕谦的重责大任,做得好的话,补习班的小女生们就捡回一个幽默风趣又帅气斯文的历史老师,要是一旦任务失败,那些小女生们可就只能上着由死气沉沉的怪老头主讲的世界文化史了。
"不会啦,老师你不要这样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补习班男老师人气指数NO.1的,不用担心这种事啦。"
傅奕谦笑笑,"既然这样……那我就随便找个小女生来蹂躏好了。"
"嘿嘿嘿,倒也不用这么极端……"心一横,朱璃还是大着胆子问了:"老师,你到底跟你女朋友怎么了?你的女朋友是我上次在餐厅看到的那一个吧?"
"是啊,是那一个。我刚刚不是讲了?我已经没有女朋友。"
"那……为什么?"喔,请上帝爷爷原谅她这种八卦的行为,可是她一定要先知道原因才可以安慰傅奕谦啊,不然只讲些空洞的"别难过"、"总会过去的"这类话,不但听起来没诚意,而且根本无法达到安慰人的效果。
"你会想听吗?"
"呃……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跟我讲讲之后,会觉得好一点。当然我一定没法给你什么实际上的帮助啦,不过通常说出来会让心情放松一些。"
"也许吧。"他模出一包烟,"介意我抽烟?"
"要是你觉得烟雾缭绕的效果会比较够,你就抽吧,一点烟味我还可以接受。"
"谢谢。"傅奕谦点上烟,缓缓地吸了一口。大部分的时间其实他并没有抽,只是把烟拿在手上把玩。"那就……故事开始了。"
"历史老师讲故事的本领一定很高吧,我洗耳恭听着。"
"我的女朋友——就是你在餐厅看到的那一个,是一个任性、霸道,但是极为甜腻的女孩子。我们从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她是我的直属学妹。
"她真的是一个很甜很甜的人,笑起来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浸在蜂蜜罐里了,不过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有。要是她心情不好的话,那全宇宙都不会有任何东西是她看得顺眼的,她一定要破坏殆尽才甘心。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啦。她是个脑中随时动着怪念头的女孩,总是会告诉我一些新奇的想法,并且找我陪她一起把事情实现,常常让我觉得每天都过得很有趣。
"我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很奇怪,怎么可能跟这样脾气不定的人撑那么久?应该是我自己个性的关系吧,我总认为要跟一个人在一起,就不应该用'玩玩就算'的心态在交往,所以面对她的一些缺点时,我应该想办法去包容;不过当然也不是无条件地包容,这当中一定会经过很多的妥协和尝试。
"应该是我包容的本事太大了,所以交往越久,我发现需要我包容、忍让的东西越来越少,我渐渐相信我们是有可能好好过一辈子的。
"当然她的脾气也逐渐地平和多了,不过有些事情她是怎么样都不肯妥协的,例如:我和除了她或是她认可以外的女性有比较多的接触,她就像个害怕失去心爱玩具的小朋友,紧紧抓着自己的东西不放。你也知道小朋友是很难跟她讲道理的,而且其实她的目的也很单纯,就只是想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是放任她的,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个会随便和不熟的女生讲话的人。"
朱璃有点不可思议,"所以,你真的很少跟其他女生讲话?"
"有她在的场合,我会特别注意。不过她那人也就只是想要让别人远离她的玩具,所以一旦我们要一起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我一定会随时把她带在身边,她也真像个小孩子,这样就可以觉得安心不少。"傅奕谦摇摇头,"真的是个任性的小孩子,不过后来我才想到,我这样无条件地宠她好像也不太对。
"有几次例外的,像我刚到补习班教书的第一年,不懂得要和学生——尤其是女学生保持距离,结果惹了些满麻烦的事。"
"喔,我听以前班上的导师说过。"
"她跟你说这件事?"傅奕谦苦笑着摇摇头,"这种不名誉的事都会传来传去的。"
"没有什么不名誉的,你不要用这么激烈的形容词嘛。"
"你们导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你讲这件事的?"
"就有一次你帮我拿板擦,她要我下次不可以再这样,说什么会损害到老师的威严之类的,然后就以神秘的口气跟我讲这件事,叫我不可以幻想跟老师谈恋爱。"
"她还真是认真的好老师,要保护学生不被坏历史老师骗走。"
"拜托,我当时听了都快昏倒了。她到底在讲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幻想跟补习班的老师怎么样咧?要谈恋爱的话,我干么不去大学里谈?这种话去劝劝小洛还比较差不多。不过我当时也懒得跟导师争辩什么,所以就随她去讲了。"
"小洛?"
"喔,她是以前补习的同学啦,属于历史老师亲卫队的一员,当年可是立志要和老师不伦的。"
傅奕谦倒是被这段话逗笑了,"那我后来怎么什么都没得到?"
"后来她就认真于课业,以致于无暇顾及这种琐事。"
"要是她真的敢做什么的话……应该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
"什么待遇?"
"你的导师应该也跟你说了吧?丁荷就是我的女朋友,那时有多凶。"
"她倒是没有详细描述什么,只稍微提一下你女朋友对那个女学生讲了些不太客气的话。"
傅奕谦苦笑着,"后来她跟我转述那些话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她怎么会这么狠心、这么疯狂地攻击一个小女生?何况她应该很清楚,我怎么可能真的跟那个女学生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单纯地想宣示自己的主权而已,却用了一个这么激烈的手法。"
"那……这也许可以说是她爱你的证明?"朱璃小心翼翼地措词着,希望没有不小心说错什么才好。
"爱?也许,可是我怀疑在那么浓烈的情绪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是她自己膨胀的。"
朱璃为了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最后仍只能摇摇头。
"总之,我好不容易把她安抚下来,并且保证不会有同样的事再发生。其实那次的事情我自己真的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我就尽量多顺着她一点,让她可以觉得安心。不过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疙瘩就是了。"傅奕谦稍停,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饮料,"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餐厅遇到你?"
朱璃点点头。
"那次我们又吵了一架。"
朱璃有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可是,我记得那天你只是走过来跟我打个招呼就马上走了耶。"而且,她当时甚至还在为了自己的感情事黯然神伤,哪有空管到他们夫妻俩的闲事啊!
"我的解读也是这样的,可是她却不这么认为。"傅奕谦再摇摇头,"她觉得我一点都不避嫌。"
"我看起来很有嫌疑吗?"朱璃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就因为那天一个短短的礼貌招呼就害得他们两个分手吧?
"不是你的关系,那天换作任何女学生,或是说任何女生坐在那里都一样。她认为我既然有过'前科',就应该更谨言慎行,那天对你表现出有点热络的态度,在她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原谅的事。就这么又大吵一架。"
朱璃实在忍不住了,"等一下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先问一件事?"
"你问。"
"不会……是因为那天遇到我,害你们又大吵一架,结果才让你们走上分手的不归路吧?"
"当然不是。"傅奕谦再点燃一根烟。
朱璃吁了一口气,有点放心的感觉。
"那天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她的不安全感在作祟。她的不安全感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所以会被类似的情景再引发,我也是勉强可以理解的。"
"老师,我觉得你对她真是太好了,什么事都帮她想得好好的。"
"是这样吗?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保持一颗随时为对方着想的心。"
"大家都知道啊,可是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
"这算是称赞?"
朱璃赶紧用力地点点头,"这是很成熟的一种表现,能做到这样,真的是很厉害的。"
傅奕谦又陷入沉思。
"我想,她应该从来都没想到这一点吧,所以她会认为我这样对她是应该的,却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应该是双方都要对等付出。"
"不过,她这样随便就认定你有嫌疑……应该满累人的吧?"
"我也觉得要是真的有这回事的话,她再来跟我大吵大闹都还不嫌迟,可是她在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下,就一口咬定我的所有罪状,这点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我可以接受她是因为爱我才这样想,可是她的作法……真的令我很头痛。明明就没有的事情都要吵半天,真的很痛苦。"
朱璃点点头,"而且她说不定还会因为你的反应太过镇定或是冷静,而怪你一点都不爱她。"
傅奕谦有点惊讶于朱璃竟把丁荷的反应说得分毫不差,"对,接着我们就会陷入无意义的轮回里,争辩着我到底爱不爱她。"
"嗯,我稍微可以了解啦。"
傅奕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们是不是以前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你的女朋友和我的男朋友,有一点点像。"
"难怪我觉得跟你讲这些话,你好像可以完全了解似的。"
朱璃报以一个了解的微笑。
"不过最后是我提分手的,因为发生了一件很荒谬、我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事——
有一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家看电视,突然有人按门铃,我去应门,那人说要找丁荷,还说是她公司里的同事,他还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问了一下丁荷是不是真的认识这个人,她说是。不过她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同事晚上要找她就直接跑到家里来,事前连个电话也没打。不过我还是帮他开门了。
一开门之后,真是不得了,冲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至于刚刚自称是丁荷同事的那个人反倒只是站在外面。
那个女人一进门就扑向丁荷,重重地甩了她两耳光,然后盛气凌人地交叉着手臂站在一边,用鄙夷的眼光瞪着丁荷。
我当然赶紧站到丁荷身边搂着她,并且很不客气地指着那女人说:"这里应该不是你家吧?有人这样随便闯进别人家还打主人的吗?"
没想到丁荷马上抓着我的手叫我不要再说下去,那时我才发觉从事情开始到现在,丁荷竟然连一声都没有吭。
这真的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平常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她,竟然在遭受那么大的侮辱之后,还能忍气吞声地叫我不要冲动,害我在一瞬间以为她终于展现了一些成熟的个性,不过也只有一瞬间。我当然知道她不可能那样乖乖地就让人打,这中间一定有隐情,而且最有可能的是她对不起人家,所以才会连声音都不敢出。
丁荷不讲话,那个女人倒是开始数落人了:"怎么?才两巴掌就打成哑巴啦?怎么连声屁都不敢放?"
我越听越生气,已经想动手赶人了,丁荷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地出现:"曹太太,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听到丁荷开口,那位曹太太更是盛气凌人地准备要跟她大吵一架,"有必要做到哪样?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
我在一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我扯扯丁荷的衣服,丢了个询问的眼神,可是她回避了;她不想让我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太太当然看到我们的动作,她用尖酸刻薄的口气说:"怎么?有胆做却没胆说啊?我以为像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咧。"
我急了,用力晃着丁荷的肩,"求求你跟我讲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想帮你都没得帮!"
丁荷欲言又止。
曹太太在一旁冷冷地说:"有这么难启齿吗?我以为你做得很高兴呢!干么现在又装得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我那时快要急疯了,不顾一切地对着曹太太吼:"那就麻烦你帮她说吧。"
她瞟了我一眼,"你是她的……"
"男朋友。"
"喔,原来她还没嫁人啊,难怪可以这么放荡。不过话说回来,现代的年轻人也真了不起,年纪轻轻,也不结婚就住在一起,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告诉你,你的女朋友,就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吭的那个叫什么丁荷的,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她勾引我老公!就是她的上司!"
我一时傻眼了,只会不断不断地问着丁荷:"真的吗?那个女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丁荷被我问烦了,终于回答了一句:"真的。"
那时我的脑中真的爆出"轰!"的一声,我以为和上司搞外遇,然后被上司的太太冲到家里来教训一顿,是只有肥皂剧才会出现的情节,没想到那时却活生生地就在我眼前上演。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所以我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什么也没法想。
一听到丁荷正面承认之后,曹太太的气焰更高了,她转向我,"你听到啦,你的宝贝女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把她当宝一样地捧着,谁知道她转过身就跟多少男人上床!"
她实在讲得太难听,我差点就要举起手赏她一巴掌,可是丁荷却在这时候拉住我。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多少男人,就是经理而已。"
可是这句话却更激怒曹太太,"而已?你怎么可以把这种话讲得那么轻松啊?还听起来很自洁的样子哩!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在做什么事?你在破坏我的家庭、我的幸福!"
丁荷还是没什么反应,"对不起。"
她只随便地道了一下歉,就不再说话了。
我还是只能呆在一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曹太太这时好像比较平静了,她哀怨地问着丁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从我老公那里得到什么?你不缺钱呀,年纪轻轻就做到特别助理的位置,根本就不缺钱花用。还是你缺的是爱情吗?这个,"她突然指指我,"这个是你男朋友吧,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比我老公年轻多、也帅多了,你到底要什么?现在竟然搞到我老公要和我离婚了!"
"我从来没有要他和你离婚。"
"谢谢你还这么为我着想喔!"曹太太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所以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把我的婚姻拿来玩弄一阵就算了吗?"
"我没有想要玩弄谁或玩弄什么,有很多事是很难跟旁人说明白的,不过既然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样?"曹太太见丁荷的语气有点软化了,她赶紧问明白。
"就是,你老公还你吧。"
"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
"好,我录下来了。"曹太太亮出一个小型的随身录音机。
看到那个录音机,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丁荷也显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她苦笑着,"曹太太,你不用这样吧?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谁晓得你这种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大话随便谁都可以乱讲,我当然要保留点证据。"
"那就随便你吧。"
"废话!当然是随便我,你还有可以跟我谈判的余地吗?"
说完话之后,那位曹太太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曹太太走后,我把门关上,回到客厅,丁荷已经坐回沙发,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电视。
我想了好多开场白,都觉得不太好,最后勉强问了一句不太相关的问题——
"之前,那个人不是说是你的同事吗?"
"他应该只是带路的吧。"
"喔。"
接下来又是一阵很长的沉默,我看她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先出声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
"需要解释什么吗?"
"不用吗?从头到尾我都觉得由自己像个笨蛋一样杵在旁边。"
"就……就你刚刚听到的。"
"你是说,你是个贱女人去勾引经理!事情是这样的吗!"
我几乎不对丁荷说什么重话的,所以她乍听我这样跟她讲话,显得非常讶异。她睁大眼睛看了我一下之后,竟然没有辩驳什么,就只是默默地点头。
我只好再问:"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详细的内情。"
"什么叫详细的内情?我和经理什么时候约会,或是我们约会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这种详细的内情吗?"
"不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丁荷愣了一下,却无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知道?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却说不知道?!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问你:我们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吗?"
丁荷还是回答不出来,"应该……没有吧。"
面对她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我有点快要抓狂了。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有什么是你知道的吗?"
想了很久,她才艰涩地说出一点点话:"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其实那时我是真的觉得她很可怜,平常那么反应敏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那时却被吓得没了主意。我叹了一口气,"现在先别讨论这个,我想先知道你跟那个经理之间到底怎么样了,也许,才能决定我们接下来会不会在一起。"
她听到我这个不确定的回答后却慌了,"那你先答应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疯狂地拽着我的手,逼问我。
可是我觉得我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坚持住自己的立场,所以我狠下心拒绝她,"你先把事情跟我讲清楚,我们才能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啊,该知道的你不都刚刚就知道了?"
"那是别人讲的,我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
"我就说我都承认嘛!"丁荷那时候已经到了有点歇斯底里的状态。
我抓着她,试图想让她冷静下来,"假如你不讲点什么的话,那我们也就可以跳过讨论的部分,直接决定接下来还要不要在一起。"
"你不要离开我!"
我摇摇头,"可是我没有办法。你现在不愿意与我沟通,然后希望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吗?要是以后还有类似的事发生呢?我们就一辈子不用沟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要鸵鸟似地当作不知道就掩盖过去?"
"以后一定不会再有的!"
我那时听到这句话,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不能一辈子都像小孩子一样,做错了事还希望别人无条件原谅你,人总是要为自己负责的。"
"可是我真的可以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话讲到这里,我有点绝望了。看来她一点都没有想改进的意思,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我是简单地回了一句:"那就随便你。"之后我就自己进房间了。
她有点紧张,因为之前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哄着她,从来没有丢下她一个人的先例,所以她也赶紧跑进房间来,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开口:"要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可以不生气吗?"
我想我是已经气到一个极限了吧,所以面对她讲出来的很多孩子气又不合理的话,反倒可以平静以对,"你讲吧,我尽量试着平静点。"
"就……事情真的很简单呀,我外遇,跟公司里的经理。"
"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
"怎么开始的?"
"我真的忘了,大概因为我是经理的特别助理,所以跟他有很多的时间相处在一起。我们常常一起吃饭谈公事,后来越聊越多……"
"你还记得你有男朋友吧?"
"记得啊。"
"那为什么还会搞出这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
之后就是很长的沉默了。
傅奕谦停了一阵,"我当然知道我跟你不熟,所以这样问会很奇怪,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别人对我的看法……你会觉得我很无聊吗?"
朱璃一开始有点不太理解这个问题,再加上听得很入迷,她回答道:"不会呀,我都认真在听,故事很精彩。"
这个不在傅奕谦意料中的答案反倒让他心情轻松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聊的人?"
"呃……"
"我只是随便问问,所以你也是随便讲讲就好。"
朱璃有点不太好意思,"有的时候会讲一些满难笑的笑话啦,不过大致上还算有趣。而且这个问题问我真的不太准呀,毕竟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也许对一些超级超级保守的人来说,你可以算是限制级了,所以,当然也一定有人会觉得你很无聊。"
傅奕谦微微颔首,喝了一口水,重新开讲——
我当时就这样问她:"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太无聊,所以想追求一些新的刺激?"
丁荷听到这个问题,显得非常讶异,她瞪大了眼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却又一时语塞。
我叹了口气,"你反驳不出什么吗?可见你潜意识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的确,跟我在一起应该满无聊的,我每天在台湾各地到处赶课,甚至连晚上、周末都要去加课,不能常常陪你,你觉得无聊也是应该的。"
"你……你不要这样讲啦,我没有这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你会去寻求一段新的关系就表示你对旧有的关系觉得不满意,如果不是我太无聊的话,到底你在不满意什么?"
"没有啊,我没有不满意什么。"
"所以只是想找一点刺激的事情?"
丁荷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大概吧。"
这是哪一国的答案?讲得好像她只是去游乐园玩玩云霄飞车一样的简单。
"结果呢?你满意你所得到的吗?"
"我不知道。"
"要是今天她没有来闹的话,你打算瞒我多久?"
丁荷耸耸肩,"其实,我自己也很困扰啊,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掉……"
这种回答摆明了就是不想负责,我听到之后,觉得一阵怒火上冲,强力压抑着快要爆发出来的情绪。
"你要结束的话,它就可以结束,就不会搞到今天这么难看!"
我很少这么生气的,所以她一时也慌了手脚。
"我知道,所以本来我就跟经理说过我跟他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可是没想到他越来越把我跟他之间当作一回事,还一直说要跟他老婆离婚,然后娶我。我很害怕……我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没想到就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难道你在做之前,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吗?"我觉得不可思议透了,怎么有人做事情瞻前不顾后到这种地步?
"有啊,我有想到,要是你发现的话,你会很生气。"
这句更好笑,她只想到我会生气,可是没想到她要负很大的责任,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吧!
"那你觉得,要是我生气的话,你要怎么办?尽管你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是决定要这样做?"
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觉得……我觉得你不会生气。"
我那时只能苦笑。是不是平常太宠她了,让她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抛弃她?"可是你想错了,我会生气。""那怎么样你才不会生气?我去跟经理说,我不要跟他再有任何关系了!"
我把她拉到我身边坐下,"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觉得不高兴,我觉得不高兴的不是你和谁发生外遇,而是你不敢面对事情、不敢负责的态度。"
"我要负责啊,我会去跟经理把事情讲清楚的。"
我摇摇头,"不只是这样,你现在要检讨的是你的态度,你怎么可以把感情的事情当作在玩游戏,玩过就算了呢?"
"我没有!"
"你不顾我的立场就随便和经理外遇,但你又不是认真的想要和人家外遇,发生了事情之后,你就逃走了,这不是在游戏吗?"
"可是我……我一开始只是想找一个人可以常常陪我嘛。"
"所以你是在嫌我都不陪你?"
"你不能否认你是真的常常不能陪我呀!"她讲得真是非常理直气壮。
我哭笑不得。要是可以多陪陪她,我会说不要吗?但我家又不是多有钱,可以让我过着不用工作也能每天浪漫到死的生活。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你怎么能要求我无时无刻地陪着你?我已经很尽量抽空跟你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有工作要做,当然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自己也有工作,难道你可以放弃你的工作一直跟我腻在一起吗?"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开始掉眼泪了。
我还是习惯地安慰她一下,"你现在先不要哭,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听到这句话,紧张地抬起头来,"你真的会不理我吗?"
"也许吧。"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不可能了。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一些问题是永远都无法解决的,只要这些问题没有解决,像今天这样的事就随时有可能发生,我不想在看电视看得好好的时候再被这样吓一次。"
"可是真的不会有了嘛。"
"要是事情都像你所说的不会有就真的不会有,那这世界不就太简单、太美好了吗?"
"你可以相信我最后一次。"
我那时觉得我真的是在哄小孩子,"你不可以永远都不长大。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些脾气会像小孩子一样,可是今天我才很惊讶地发现,你是本质上地停留在小时候。"
"那……那你陪我长大嘛,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你说要照顾我的。"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慢慢等你长大,可是已经太久了;从大学到现在,我想我是真的没有耐心了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觉得……你的决定作得好快?"
"会很快吗?也许看起来是这样吧,可是我一直在作这个决定,我和你所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在促使我作出这个决定,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丁荷急了,所以讲话开始语无伦次,"不要这样吓我嘛,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做得不对,我一定会改的,而且……而且我会这样是因为我有的时候觉得你不够爱我嘛。"
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不太能置信地再问她一次:"你刚刚说什么?你确定刚刚的话是你心里想的吗?"她点点头,"是啊,我有的时候觉得你不够爱我,"她看我整个人都傻掉了,赶紧再补上一句:"只有很少的时候啦。"
我实在不晓得要说什么,只好作了个手势要她接着说下去。
她吞吞吐吐地讲了:"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说什么话你都没有什么反应,不管我高兴或发脾气,你的表情都差不多,还一直说我像小孩子。"
"那经理就比较有表情吗?"
"他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爱呀,然后一直说我很可爱。"
"老实说我那时真觉得荒谬透了,她会因为我跟补习班的学生打个招呼就生气老半天,可是她自己却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外遇!更荒谬的是,照她所说的时间推算起来,那次我们在餐厅遇到你时,她就已经跟她的经理在一起了,可是她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跟我发脾气!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惟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会受不了眼前的小小诱惑而变节,可是当别人要拿走她的玩具时,却又任性地不准任何人动她的玩具。"
听到这里,朱璃突然插话,"可是,我觉得其实人都会有这种情绪耶。"
"你是说,'不想要自己的玩具被抢走'这种感觉吗?"
"是呀。"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喜欢东西被夺走的感觉,可是任何情绪都有限度的,她的表现……应该就是会让别人认为是'偏执'的那一种吧。"
朱璃不再答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勉强把自己杂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你只为了这种奇怪的理由就跟经理外遇?我当然也觉得你很可爱,我不是也常常这样跟你说了吗?我说你像小孩子是因为你在生气或高兴的时候真的像小孩子,我对待一个小孩子的方式就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陪着。"
"可是你老是要求我要长大、要跟你一样。"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而且我觉得要是两人想一直在一起的话,这两个人就必须是成熟的,不然大家都是小孩子的话,遇到问题就永远都没有办法解决。"
"那你等我成熟嘛!"
"我一直在等,你没有发觉吗?可是今天……我想我无法再等下去了,你一点都没有要长大的感觉,似乎打算一辈子当个臭小鬼。"
"我没有。"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现在才发觉,这几年下来你还是停留在原地,一点进步都没有,所有大学时候你会犯的错,你到现在都还在犯。"
"那再给我一点时间改嘛。"
我拨拨她的头发,"要是有用的话,我一定会给,可是连这些年这么长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认为短时间之内可以有什么改善。你爱我吗?"
她用力地点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爱我呢?要是你爱我的话,你一定会觉察、了解这几年下来我陪在你身旁的一片苦心,你应该会为了我作些改变,可是你只顾着自己,却忘了感情是要两个人共同努力。说不定,你只是习惯有我可以当你的依靠吧。"
"所以我已经习惯了,不能没有你呀!"
"你刚刚不是才说要长大?"
她赶紧点点头。
"那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让你成熟,可能一开始的时候会很痛苦,可是你一定要捱过去。"
"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离开你了。"
她疯了似地抱住我,哭到不能自己,"你不要离开我,你陪我嘛,没有你陪我,我会不晓得该怎么活下去!"
我微笑着模模她的头,"所以你要自己想办法,等你可以顺利地一个人过生活的时候,就表示你成熟了,也许,那个时候我们有可能再重新在一起。不过,现在我真的没办法。"
说完,我起身就要走出房门。
她尖叫着:"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你为什么要出去?你陪我啦!我不要一个人!"
"可是我还是狠心的走出去了。我说我要去住旅馆,过几天找到房子后,会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讲完长长的一个故事,傅奕谦有点疲累地往后靠住椅背,原本点的烟早已熄灭,他又点了一根,沉默地抽着。
朱璃吁了一口气,"好长的故事。"
傅奕谦笑笑,"而且很累。"
"那你们……现在……"朱璃实在想不到什么比较适合的字眼可以委婉地问出她的问题。
"我刚刚说过,分手了。"
"她也同意吗?听起来像是只有你单方面决定。"
一开始当然不同意,她发了疯地找我。有一天我回去拿换洗衣服时,赫然发现她在家里,原来她发现联络不上我之后,就请假留在家里;她知道我应该会回去拿些东西。
"看得出来她没吃好,也没睡好,整个人变得很憔悴,以前那种逼人的光彩完全不见了,我心疼得差点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差点就答应她要重来一次,可是最后一刻我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狠心。假如那时再顺着她,事情一点都不会有好转,只是又一次地纵容她犯错,然后再给自己找一次罪受而已。所以我没说什么,拿了要拿的东西之后就走了。"
"听起来真痛苦。"
"我吗?还是她?"
"都是吧。"
"但是她觉得我只是狠心地把所有痛苦留给她,她不晓得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吗?放下多年来习惯的一切,重新过一个人的生活。"
朱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傅奕谦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她会知道的。这件事的冲击太大,也许一开始的痛苦让她看不见你也在难过,可是等到心情慢慢沉淀之后,她应该可以体谅你的。"
"也许吧。"
"也许?"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了,之后,我就跟她断了联络。"
"就……都不管她了?"
"管不了,不过我一直从朋友那里注意她的事情;她慢慢地就比较平静了,可以开始重新过正常生活。我想这对她是好的,可以体验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一切都要自己来的那种辛苦,对于她的成长应该有帮助。"
"嗯,"朱璃想一想,"你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初作了那样的决定?"
"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刚刚自己都说了,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我是想清楚才作这个决定的。"
"从那时到现在多久了?"
"快半年了吧,我也差不多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朱璃想讲点轻松的话来缓和一下沉滞的气氛,"哇!今天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情报,下次我去补习班的时候,可以卖给那些小女生了。"
"什么情报?"
"历史老师不但还没结婚,而且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说,"傅奕谦神色尴尬地说:"那些小女生真的……满可怕的。"
"真的吗?你被吓过啊?"
"也不是真的做什么恐怖的事,就送礼物、写写信之类的。可是我收过各种内裤,更夸张的是,还有人把穿过的内衣寄到我家来。"
朱璃第一次听到补习班老师也会受到这样的"礼遇",虽然听起来真的有点变态,可是又觉得很好笑。
"我以为只有超级偶像才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寄内衣来就算了,还有文情并茂的情书,署名是'每天在台下默默望着你的纯情小孤燕'。"
"啊?小孤燕?"
傅奕谦做出小鸟拍击翅膀的动作,"燕子啊,在天上飞的那种。"
朱璃爆笑出来,"天啊!这是谁想的啊?她其实是在搞笑的吧?这样写,有谁会把她当真吗?"
傅奕谦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他边笑边讲:"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傻了多久,后来我还边笑边把信拿给丁荷看。"
"她看到有什么反应?"
"我拿给她之后,才想到她可能会生气,不过拿都拿了。后来证明这实在太爆笑,她只顾着笑,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朱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促狭地望着傅奕谦。
虽然觉察到朱璃的话里有点玄机,但博奕谦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叫她不要问。"你问哪。"
"就是啊,虽然你不会把补习班的那些小女生当一回事,可是这之中有没有遇过一、两个让你有点动心的?"
这个问题让傅奕谦一时语塞,他努力地想了很久,才不确定地摇摇头,"没有吧,我想。"
"哇!就一心一意觉得女朋友最棒吗?"
"应该是,我没想过在还保有一段关系的时候又去对别人心动。"过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欣赏是有啦,不过就真的只是纯欣赏。"
"这么纯情,再加十分!"
"真的吗?可是这种年代,没有人要把纯情当一回事吧,我这样做还被其他的老师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笑我不会利用职务的方便骗几个小女生上床。"
朱璃听到这句话,登时傻眼。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讲的意思是……"
"就是他们会骗小女生跟他们上床的意思。"
"喔。"事情有点太过惊人,让朱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而且那些垃圾在事后还会洋洋得意地跟别人炫耀,甚至还在偷偷比较哪个学生比较好,下次要骗哪一个。"
"我都不知道。"
"你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学生都是被半哄半骗弄上床的,事后还被威胁要是敢说什么的话,倒霉的会是她们自己,绝不会是老师。这种事,"傅奕谦摇摇头,"在补教界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讲而已。所以那些老师表面上好像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连多和女学生讲一句话都要装得紧张兮兮,可是谁知道私底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知道这么黑暗。"
"就是这么黑暗,而且其实除了这件事,还有很多你听了绝对不敢相信的事。"
"真的有那种恐怖吗?"
"满腐败是真的。"
"那你怎么还在补习班教书?"
"工作,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我只能要求自己不要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他看看朱璃担心的样子,"你不用这么担心啦,任何行业都有一些黑暗的地方,只是因为补习业政府比较管不到,难免黑暗的部分会比较多。其实好人还是很多,你不会被吃掉的。"
"希望是这样。"
安静了一会儿,朱璃又重新开口:"老师,你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聊天聊了很久?"
"记得,就是那次让我发现这世上竟有人可以跟我聊得那么契合。"
"嗯。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今天听到你的故事之后,就更这么觉得了。"
"为什么?你也遭遇到同样的事情吗?"傅奕谦开玩笑地说着。
没料到朱璃竟点点头,"差不多。"
"喔,看来我们真的满同病相怜的。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男朋友吗?"
"是呀。我当时重考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跟他上同一间大学咧,他以前还说过要每天载我上学,不过现在都是我自己搭公车啦。"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有别的女朋友?"
"大致上是这样,不过之前这件事搞得我烦死了。"
"你现在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不轻松不行啊,人怎么可以一直在伤痛里走不出来?何况我刚考上大学,要是一直死气沉沉的,会交不到朋友的,那我的大学四年不就完了?"
"要是所有女生都像你一样坚强就好了。"
"我没有真的很坚强啦,难免也是有那种要人家哄的时候。只是经过这次的事情,让我更体认到人真的能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要想办法让自己坚强?"
"对呀,不然我前一阵子还不晓得要怎么过下去咧,真是痛苦毙了,还要强颜欢笑让爸妈看。"
"我也是。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得来上课,好几次我都在讲台上分心想自己的事情想到差点没办法讲课,可是台下有一堆要联考的学生,我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到他们的前途?那时真的撑得满辛苦的。"
"不过没撑过那一段,还不晓得自己耐痛的潜力有这么大!"
傅奕谦微笑着点点头。
"老师,你要不要听我的故事?"
"你想跟我讲的话。"
"嗯,不过我的故事没有你的火爆就是了。"
傅奕谦看看表,"你可以继续待在外面吗?时间不太早了。"
朱璃考虑一下,"可是我们正聊到一半,就这么回家会觉得有点可惜。我晚一点回家应该没有关系的啦,就跟我爸妈说和同学一聊就忘了时间!所以才这么晚回家,我爸妈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你觉得可以就好,不过起码你要回家没问题,我一定会安全把你送到家。"
"谢谢。总之呢,就是我男朋友进大学之后,把持不住,爱上社团的学姐了。他还瞒了很久很久才告诉我,理由是不想影响我考试的心情。真是谢谢他了,还特地挑考完后的第一天告诉我,让我有个灰暗的暑假。"
"事前完全没有征兆?"
"你女朋友的事情在爆发前你看出什么了吗?"
傅奕谦想一想之后,"也对。"
"人哪,当他真的要瞒你什么的时候,他可以用尽一切方法不要露出破绽,而且其实他要瞒我是满简单的,我整天忙着念书,根本不在他身边,他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甚至还让他的大学同学以为他没有女朋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晓得。"朱璃耸耸肩,"大概觉得我很丢脸吧,有个女朋友是重考生。"
"怎么可能?你不要自己随便乱想。"
"不然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用意啊!"
"你有没有问过他这样做的目的?"
"没有,"朱璃耸耸肩,"算了,我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总之他就是这么做了,大概是……方便行事吧?"
他是网球社的,可是还参加吉他社,那个学姐就是在吉他社认识的,他们一起负责期中展览的某个部分……宣传之类的吧?总之就是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凑在一起。
后来,寒假的时候,那个学姐参加了网球社办的网球营,因为刚好指导老师认识一个健身俱乐部的老板,所以他们就到那个俱乐部去办营队,要住在那边的。
一个晚上,他和学姐吃完饭后,买了一些啤酒和零食去没人的地方聊天。因为学姐在网球社认识的人只有他,所以自然而然就常常跟他在一起。他们就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学姐的酒量大概不太好,喝一点点之后就醉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是自然的反应,就开始靠在他身上,向他真情大告白。
他说一开始他也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又觉得要是那时抬了一个喝醉的女生回去,一定会被指导老师骂到臭头,就想等她酒醒一点再陪她回去。
学姐大赞他非常体贴,某人简直和他不能比。
"某人是谁?"
"就是立人哪!"
他有点尴尬,"呃……我和立人学长不熟。"
"谁会跟他熟啊?我也跟他不熟!"
他觉得学姐已经开始有些狂态了,"学姐,你先闭起眼睛休息一下,等一下我送你回宿舍。"
"嗯,学弟,你真的超体贴的。"
"谢谢学姐,不过现在你先别说话,我……"
"干么?你不喜欢我说话?"
他傻住了,"呃……喜欢。"
"嗯,我也喜欢你。"说完竟然就亲他一下!
讲到这里,朱璃停了一下,"我很无聊吧,把人家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难过的事总是记得比较牢。"
"大概吧,总之他就开始游移了。我一直在想,总不会才因为一个吻就轻易地沦陷了吧,所以他们之前一定就有点什么,只是诚安——他叫章诚安,不愿意承认,企图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那个学姐的身上。
"学姐就开始絮絮叨叨什么立人学长的事情,这部分他没跟我说得很清楚,大概是觉得没什么意义吧,好险他没跟我说,不然我想我也会一字不漏地全部背下来。大意就是那个学姐跟学长在社团里暧昧了很久,两个人都快要在一起了,后来却发现学长跟系上的一个同学也是暧昧不清的;他不晓得该怎么抉择,就在两边摇摆不定,直到有一天学姐撞见他和那个同学很亲密地一起吃饭,事情就这么被扯开了。
"不过因为其实谁也不是谁的女朋友,所以被撞见之后,虽然两个女生都很生气,但也不能说什么,顶多就是责怪学长优柔寡断、没有担当吧。他无法下决定要和哪个女生在一起,就只好一天拖过一天。不过我想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就是了。
"经过这个事情之后,学长就比较不常来吉他社了。这是他们大一时发生的事,到了大二,那个学长完全退出吉他社,那时我男朋友才刚入社,所以他才会对之前的事情毫不知情。
"学姐这样讲就表示其实她还忘不了那个学长吧?"朱璃以询问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应该是。"
"我也这样觉得,所以学姐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代替学长的人,我男朋友……还满体贴的,常常女生觉得他对她特别照顾。"
"你会觉得不高兴吗,看到他对别的女生体贴?"
朱璃认真地想着,"嗯,我真的不会不高兴。这就是他啊!对女生很好、很会为她们着想。不过他觉得我很奇怪,为什么都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我才觉得他很奇怪,我为了他的个性跟他生气吗?而且还是一种其实不错的个性?要生气才表示我重视他或在乎他吗?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吧,我要是真的重视他的话,应该可以尊重他的想法、作法,尤其我真的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
"你……远比你的实际年龄成熟很多。"傅奕谦有点疑惑地看着朱璃,不了解她的成熟是哪来的。
"会吗?大概是因为我在成长过程中一直都没有兄弟姐妹,我必须向外发展人际关系,必须和别人保持良好的关系,才会有朋友要跟我玩,所以我不喜欢和人发生纷争。"
"和一般的独生子女很不一样。"
"有点吧,不过我一开始只是不想让我爸妈操心而已,所以在可以做到的范围内照顾好自己,久了就养成比较独立的个性了。"
"这样很好啊。"
"真的吗?可是这样会被人家说冷血耶!"
"有谁这样说过吗?"
"就诚安哪。他觉得我太独立,独立到不太在乎身边的人,可是我哪有,我当然还是会在乎的呀,只是,我也觉得人不可以只等别人来同情你,一定要自己勇敢地先保护好自己。"
"也许他还比较不成熟,没办法了解你的想法吧。"
"真的吗!真的是他的问题吗!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到底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我知道事情是他先惹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我好像没有要挽回的意思?我是不是真的太冷血了?"
"你没有想挽回吗?"
"想啊,当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
"那后来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联考后的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约我隔天出去。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终于可以好好玩玩了。
隔天我们约在一间咖啡店,他还迟到。
我正在发呆的时候,他就带着满脸的歉意出现了,"有没有等很久?"
"还好啦。"
"考得还好吧?"
"我稍微对了一下答案,觉得还可以。,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耶,今天要去哪里?"
他听到我的问题,却一副回答不出来的样子,"呃,我今天是要来跟你讲些事情的。"
我随口乱讲一句,"干么?你要跟我分手啊?"
没想到他就傻住了,他真的傻了很久很久都讲不出话来。
我看到他的反应也有点慌了,试探性地问他:"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他一直欲言又止,"应该算是吧……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唉,总之很难简单地解释清楚。"
我当时也不晓得该怎么是好,只好力持镇静地说:"喔,那你就详细地解释清楚吧。"
接下来他就把在网球营的事情讲给我听。
我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喔,所以你现在跟学姐在一起啊?"
"算……是吧。"他的声音真是超小的,我还差点听不到。
我想所谓的悲喜交集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我才刚考完一个这么重要的试,你竟然就在隔天跟我讲这种事?你是想试试我的心脏抗压力强不强吗?"
"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都是他比较激动,现在竟然是他叫我要冷静一点。"我很冷静啊,可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以为你都说完了。"
他支支吾吾地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
我这时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一点了,"你要我离开就是了?"
结果这时他说了一句经典:"也……也不一定,要是你坚持不愿意和我分开的话,那我只好跟学姐说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了。"
我那时严重地怀疑自己的听觉,还有对国语的解释能力。"你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是什么吗?一种接近屁话的东西!"
我的人生里几乎不曾出现这种粗话的,所以他显得非常惊骇。他大概觉得我那时的愤怒已经到了一种无理智的程度了,所以他畏缩地说:"我说错话了?"
"你刚刚说你跟学姐已经在一起了?"
"算是啊。"
"然后你接着又跟我说,要是我不想跟你分手的话,你就会去跟学姐说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
"应该……是这样吧。"
"干么呀!说得好像我是破坏你们幸福的大魔神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你都跟人家在一起了耶,这种事是可以说算就算的吗?那你把人家的感情当什么啊?"
"可是我不想伤害你。"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答案?你不想伤害我,所以就去伤害她?我们两个凭什么就这么倒霉,一定要被你伤害!"
"我……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想。"
"那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今天找你来商量。"
"我又不是什么爱情顾问,你找我商量有什么用啊!而且我还是被你甩了的倒霉鬼耶。
"我没有要甩你,你不要这么讲。"他讲到后来声音都快听不见了。我想他那时也是真的觉得满内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吧。
"可是你不是跑来求我成全你们?这不是今天你的目的?"
"就说不一定了!"
"你怎么还在讲这种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要问他:"她知道有我的存在吗?"
沉默了一阵,他竟然摇头。
"所以说,反正我是不存在的,要是现在自动消失,也是没有人介意的喽?"
"我介意啊。"
"你要是真介意的话,就不会搞出这种事情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大家都是不小心的;我不小心要重考,你不小心进了那个社团,学姐不小心去参加网球营,然后又不小心亲了你一下,你就不小心喜欢上她了。"
"你不要这样讲话,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那我心里的难过呢?"
"我很心疼。"
"虽然很心疼,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你打算这样说吗?你以为现在我们在演连续剧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我分手?"
"我不分手行吗?我觉得那个学姐无辜毙了,好死不死,两次都遇到同样的烂人,而且你比那个学长更烂!你甚至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我知道我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讲的,可是一开始真的没有人问我,而且我也觉得这种私人的事情不用主动跟别人说。"
我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勇气伤害另一个人,所以,要怎么样就随便你吧。"
"你这样……太可怜了。"
"啊?你知道我很可怜吗?"
"我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之前也犹豫了很久,可是她现在真的很需要我陪在她身边,而我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这是什么怪理由!而且凭什么他会这样觉得?我又不是无坚不摧的女超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勇敢,很多时候我也是很脆弱的,只是遇到问题时,我会试着先以自己的力量解决看看,也许是这样造成你的错误印象吧。"
"也许吧。不过我常常觉得我要关心你的时候你都不给我机会。"
啊?这又是什么样的指控?我狐疑地看着他,"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吗?我是真的搞不太懂,为什么你会说我不给你机会让你关心我?"
"我常常觉得老是我一个人一头热地跟你讲些什么事情,你却都没有反应,好像只有我对这段感情比较认真。"
原来他最后下的结论是这样,原来是我对不起他了!但我还是耐住性子继续问他:"我真的不懂你怎么会这样讲,有什么例子吗?"
"例如说……很多事情常常是只有我在热切地发表意见,你却不太搭理我的样子,几乎每次都这样,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
我那时简直快要昏倒了,可是又辩驳不出什么。他说的好像没错,我们两个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常常是他讲、我听,然后我们就照着他建议的方式去做,可是那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一个人出主意就好啦,节省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表示我很尊重、信任他的意见!要是我不满意的话,一定会说的,怎么可能真的像他所说就闷不吭声?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不了解我,所以觉得有点颓丧,也不想反驳什么了,只是随便应了两句:"也许是我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够好,让你误以为我很冷漠,可是我真的没有。"
"要是你真的在乎的话,要让我知道啊。"
我实在不高兴了,说话也大声了起来,"我很抱歉!这样可以吗?我很抱歉没能达到你的标准,也许学姐比我热情多了,那就请你马上跟她在一起吧!"
他当然吓一跳,赶紧缓和自己的口气,"对不起,我想问题是出在我身上,我需要一个能回应我对等热情的人,你又不在我身边……"
"喔喔!"傅奕谦小声地发出一声惊叹。
"你也听出来哪里不对了吗?"朱璃无奈地笑着。
傅奕谦点点头。
"可是那个笨蛋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打算自顾自地讲下去。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的脑子里真的有'崩!'的那种线断掉的声音。"
我阻止了他继续讲话,"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讲了什么?"
废话,他当然不知道,只会一脸茫然地问着:"怎么了吗?"
"你刚刚说,我不在你身边?"
"对呀,怎么了吗?"
至此,我觉得我可以放弃他了,这种只顾着自己却看不到别人的笨蛋!要是学姐真想要的话就给她吧,希望有一天她不要被他的笨气走。
"你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大脑,想想看为什么我会不在你旁边?"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只好赶快讲点没用的话来圆场,"我的意思是,有的时候,我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而觉得很遗憾……"
我一点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我想他也是一样听不懂吧。总之,我沉着脸说了一声:"求求你不要再讲了,再讲下去,我会更觉得你是个笨蛋。"
他也果真没再出声。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去重考啊?"
他还想为自己辩解唷,我觉得他真是死不认错到了极点了。
"我当时只是给个建议,但决定权一直都在你手上……"
朱璃突然停下来,"你会不会觉得他笨过了头?"
傅奕谦不好说什么评论,只是尴尬地笑一笑。
"我懂你的意思。天啊,我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跟这么笨的人在一起这么久啊!我那时气到极点了,但竟然还有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
"对,是我自己决定的没有错,我当然知道重考是为了要考上更好的学校,让自己有更好的读书环境,可是你总不能否认我这么辛辛苦苦地要考上那间号称全国最好的大学,有一部分是为了你吧。"
他还是不敢说话。
"我辛苦了那么久,总有一小部分是为了你,结果你现在竟然嫌我跑去重考,这是不是叫忘恩负义呢?"后来我终于气疯了,所以完全无理智地乱讲话:"不过你大概一点都不觉得这算哪门子的恩惠吧。"
"你先不要这么生气,你冷静一下……"
"一个这么生气的人,你随便叫他不要生气,他就可以真的不气了吗?那这世上的问题未免也太好解决了吧!你去叫中共不要来打台湾哪!"
"我刚刚真的讲错话了,很对不起,我没有顾虑到你的立场。"
"恐怕在这世上你只会顾虑到你自己的立场吧。我真替那个学姐感到不值,因为她遇到了像你这样只爱自己的人。"
可是他还是只会说:",我们再好好谈谈……"
"拜托,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就是自己活该跑去重考,不去随便念一间大学就好,结果男朋友要跟人跑了,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谁叫你都不陪在我身边。'"
"而且突然间我明了到一件事,即使我不去重考,他还是会离开我;即使我一开始就跟他念同一间大学,并且可以常常陪着他,他还是一样看不见,那是一个人的本质,改不掉的。"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
"是啊,在那种情况下,我真的觉得把他放掉是一件一点都不可惜的事情。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他从来不曾好好想过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任性地用着自以为是的方式来对待我,可是没想到我和他所构想的那个人却有很大的差距。"
"你会不会难过?"
朱璃的眼中浮现一股迷惘的神色,"我应该难过吗?"
"这是你自己的心情,怎么问我呢?"
"诚安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他觉得要跟男朋友分手应该是一件难过的事,要是我不难过,就表示我不爱他;因为他很爱我,所以他哭得唏哩哗啦的。
"可是一定要脸现哀伤之色才表示难过吗?每个人就是有不同表达感情的方式嘛,我都还没嫌他在咖啡店里哭得惊天动地很丢脸,他倒先嫌起我冷血来了!而且说真的,我那时因为太气愤了,所以是真的感觉不太到么难过,之后回家的几天,那才真的是痛苦:吃不下、睡不着,整天晃来晃去不晓得要做什么,又刚刚才考完考,我觉得整个人的重心都不见了!"朱璃停顿一下,"不过我觉得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离开的,所以这种痛苦是必然的结果,我一定要自己用力撑过去。"
"你觉得你现在复原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吧,"朱璃耸耸肩,"而且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机灵多了,人哪,经过大风大浪之后,一定会变得更坚强的。"
"机灵?"
"就是不会傻傻地、无条件地相信别人了。"
"你以前会这样吗?"
"会呀。去年我跟你在餐厅遇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吗?"
"嗯,我好像有印象你那时脸色惨白,一个人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我那时也没空理你,"傅奕谦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那时……有点由自顾不暇了。"
"其实那之前我刚和诚安讲过电话,讲得不太高兴就是了,所以那天你们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没有很认真在回应。"
"没关系。"
"但我还是注意到老师的女朋友真是超漂亮的。"
傅奕谦笑笑,"这点倒是没有人否认过。"
朱璃继续先前的话题:"那天刚考完模拟考,本来我是想要找他出来陪我的,不过他正在忙社团的事。这些都没什么,重点就在我打电话到他的手机,竟然是一个女生接的!手机这种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别人接呢?要是真的没空的话,我宁可不要接,这样打电话的人就会知道我正在忙、没空,说不定他可以等一下再打或是由我打过去,怎么样都不会叫别人接的嘛,后来诚安接过去的时候,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好像深怕人知道他正在接一个女生的电话。现在想起来,帮他接电话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学姐吧。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无故发生,一定都会有些征兆提醒的,不过那时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为什么不说?要是你真的怀疑的话?"
"因为……因为我很龟毛啊,我觉得要是他真的想讲的话,他一定会好好跟我解释为什么是一个女生来接电话,而且他一定想得到我会不高兴,所以他更应该主动讲。那既然他没有主动讲,就表示他不认为要告诉我,要是他不想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去逼问他?
"不过到最后变得满好笑的。他觉得我怀疑的话就要问出来,他会很乐意帮我解答的,那既然我不问,就表示我不太在意这件事,于是这个又变成'我不爱他、不在乎他'的一个证明了。
"反正到最后就是变成我们两个互相怪来怪去。我觉得满好玩的,别人帮你设想的往往跟实际情况有一段差距,可是他却会很坚持他所设想的才是真实。"
傅奕谦突然笑出来,"就像于荷坚持我一定和补习班的学生有什么一样。"
朱璃也觉得满好笑的,"是呀,于是人们拼命误解对方,同时也努力为自己辩驳。"
"看来我们遇到的人真的满像的。"
"是呀,既任性又霸道,还很自我主义!"朱璃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应该是永远无法理解那种希望世界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心态吧。"
"因为你追求的是平稳长久?"
",要是我回答是的话,会不会显得很老成或是很做作啊?"
"不会,"傅奕谦好心安慰朱璃,"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再晚,你真的要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解释了。"
傅奕谦带着朱璃走到他的车子旁。
"咦?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样了?我记得以前是白色的。"
"丁荷喜欢那辆白车,所以我留给她了。这辆是我新买的。"
"哇,补习班老师可以出手这么阔气啊,随便就把车子送人,然后再买名车!看来我要好好考虑毕业以后往补教界发展的可能性。"
"别讲得那么夸张。因为常常要跑高速公路,所以才想买好一点、安全性比较够的车子。不过我是真的郑重建议你不要进来这个行业,会做得很没有成就感。"
"为什么?"
"因为每年我们教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完全没有新的挑战,我有好几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在一种轮回里面了。上车吧。"
朱璃坐进车里,"今天也是一次愉快的谈话吗?"
"是吧,虽然我们谈的不是什么多令人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