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啊……」灯火通明的大宅院里面,传出了或是低沉或是凄厉的阵阵哭声。
一群人围在刚刚才被官府送回来、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卓老爷身边,不停的拭着泪。
「别哭了。」气若游丝的卓老爷艰难的抬起手,对着正在哭嚎的家人及奴仆们说:「再哭也没有用,院子后面的小仓库中还有些银两,大家拿着它们散了吧,往后我再也没办法给你们个可以温饱的工作了,拿了这些银两,大家去找个新的主子。」
卓老爷在镇上原本就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即使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心里想到的依然是家里那些奴仆佣人往后的生活。
「老爷,您就别再说了。」在卓家当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着:「您不会有事的,我已经遣人找个大夫来帮您看伤势,说不定过个几天就能好了。」
看着眼前那一向待人和善的老爷被不肖县太爷给打了个半死不活,老管家就不禁悲从中来。
「我想这伤……怕是好不了了。」虽然全身筋骨皮肉都嘶喊着疼痛,但卓老爷可没被打傻了,所以他也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若芙呢?我的小芙儿在哪儿?」
若芙是卓老爷的独生女儿,年方十四的她出落得清丽妍雅,他什么都能舍得,就是舍不得这个苦命的小女儿……
「爹,芙儿在这。」一个娇小纤弱的身影奔向卓老爷的床褟边,「爹,我叫阿才去请大夫回来,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先别说话好吗?」
怎么那么狠?官府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手辣的把什么过错都没有的爹爹给打成这个模样?
看见最疼爱自己的爹爹躺在床上,脸上跟衣服遮不住的不为上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卓若芙心里就是一阵痛。
「芙儿,妳听爹说。」卓老爷看着倔强咬着下唇,却怎么都不肯哭的女儿,怜爱的说:「爹知道自己撑不过去了,妳拿了钥匙到后库,把藏着的银两分给大家吧。」
「爹……」其实卓若芙也知道她爹撑不过这一关了,但是她就是不想放弃,不希望爹就这样子含冤而终,「芙儿一定要想法子帮您出这口气。」
景阳镇是当朝的酿酒名镇,而说到镇上的卓家更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的酿酒名家。从卓老爷的上上代开始,卓家每年酿的新酒就要呈上朝廷当作新年祭天的贡品。
但前几年景阳镇所在的府县换了个听说是当朝吏部尚书门生的县太爷,为人嚣张跋扈不说,这几年每到新酒熟成之时就会不顾礼数的派人到卓家讨新酿好的酒来喝。
可这新酒可是要呈给当今圣上当作新年祭天时的贡品,岂能在祭天之前给别人喝呢?所以每年卓老爷也照例的把县太爷派来的使者给打发了回去。
今年县太爷还是依例的派了人来,可这次不只是要讨新酒喝,还请了媒婆来要说媒,想要把卓若芙给纳为二房。
但这卓老爷怎么会答应呢?卓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好歹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而唯一的闺女卓若芙也是个身世清白、知书达礼的好女孩儿,所以又怎么可能答应把只有十四岁的她嫁给那个年近不惑的县太爷当二房?
可也就因为卓老爷的再三拒绝跟推辞,让那个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的县太爷动了气。
随便安了个罪名给卓老爷之后,前天就派了几个捕快到卓家,把卓老爷抓到县衙去给打了个半死。
然后刚刚才派几个衙役把卓老爷那已经被打得残破的身子丢在卓家门前,要他们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跟陈县令作对。
「芙儿乖,爹知道芙儿孝顺。」有这样子的女儿,他也活的不冤了吧?「但是妳听爹说,凭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力量是抗不过官府的,所以爹不希望妳这辈子只是想着帮爹报仇,今天陈县令给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是没错,但爹是什么样的人往后他人自会评断。」本来就是个不喜欢跟人争的老好人,又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女儿把一辈子赔在跟人斗上面?
民不与官斗,因为怎么斗,都注定是会输的……
「爹这么认为,但是芙儿不依!」怎么能依?怎么能服?卓若芙从小就只有听过街坊们称赞爹亲是个乐善好施的善人,哪有听过人家编派一些爹亲的不是呢?
今天陈县令分明就是硬按着罪名到爹头上的,这叫她怎么能服?
或许爹不想报仇、或许爹不想争口气,但是若芙是怎么样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芙儿。」卓老爷微微扯动嘴角,他知道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是事情没交代完他是怎么样都没有办法走,「妳听爹的话,爹让张嬷嬷带着妳离开……」他知道女儿性子倔,但是他不能让捧在手中呵护大的女儿就这样赔上一生。
张嬷嬷是卓若芙的女乃娘,卓若芙出生的那年邻县洪水泛滥,当时张嬷嬷家人全在洪水中遇难了,只剩下刚生产完的张嬷嬷流落到了景阳镇,当时卓老爷看她可怜就留了她在卓府照顾卓若芙。
「爹……」知道拗不过爹亲,若芙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她毕竟也只有十四岁,也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啊……从小就没了亲娘的她,现在又要承受跟唯一的亲人分离的痛苦。
「我怕妳再留在景阳镇,陈县令还会再找妳的麻烦,妳一个女儿家的,该怎么跟他斗呢?」其实卓老爷什么都不怕,甚至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他捧在手上的宝贝女儿给人欺负了去。
这样,他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他那早亡的爱妻。
「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难得任性的若芙的声音更是凄切了起来,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卓老爷那早已无力抬起的手,「我不要离开爹的身边!我不要……」哀伤的泪水爬满了卓若芙的小脸,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更为稚弱。
「芙儿,妳是爹的命……」看着女儿,卓老爷有着满满的心疼,这个从小就没了娘的可怜孩子,现在又要没了爹……「所以妳一定要离开,爹不希望妳被那个陈县令给糟蹋了。」即使家里有着忠心的仆人们,但是连本是同林鸟的夫妻在大难来时都会各自分飞了,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呢?所以卓老爷根本不敢想象到时候若芙一个孤女会有多大的力量可以跟陈县令斗。
「我不要离开爹……不要!」卓若芙当然知道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她怎么可以丢下爹离开呢?
「张嬷嬷……」卓老爷看着也站在床边拭泪的张嬷嬷,说:「小姐……若芙就麻烦妳了,拿着银子带她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落脚,好好的过日子……」可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只听见「哗啦」的一声,卓老爷忍了许久的一口血给吐了出来。
「爹……爹……芙儿不想离开爹……」泪眼滂沱中,卓若芙被家人们给拖离了卓老爷的床塌边。
是夜,张嬷嬷领了钱,带着卓若芙连夜的离开了景阳镇。
在卓若芙离开的时候,没有大夫敢来医治的卓老爷也咽下了他最后一口气,去见他早逝的爱妻了。
☆☆☆
「爹……爹……不要……芙儿不要……」一双纤纤素手在空中胡乱的挥着,睡梦中的人儿胡乱的呓语着,像是在梦境中迷失了。
「醒醒!芙蓉,妳醒醒!」桃花凉冷的小手拍打着芙蓉的脸蛋,希望能让她从梦境中醒来。
「爹……爹!」惊叫一声,芙蓉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用力的摇了摇头,芙蓉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妳发恶梦了。」芙蓉一转头,看到的是桃花担忧的脸。
「我……」久未入梦的过去又栩栩如生的浮现在脑中,让芙蓉痛苦的抱着头。
「喝点水。」倒了杯凉水,桃花拧了条巾子坐到芙蓉的床边。
「桃花……妳怎么会在我房里?」擦了擦脸又喝了点水,本来还深陷在梦境中的人总算是静了下心。
「刚刚小翠说叫不醒妳,就到我楼子里叫我来看看。」小翠是芙蓉楼子里的小丫头,过个了年就是个小清倌,要开始学习怎么接待大爷们了,「妳没事吧?」接过芙蓉手中的杯子,桃花担心的看着她。
芙蓉刚来含香院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但是在过了半年多后就再也没有像是今天晚上这样的发过恶梦。
今晚的状况,的确挺令人担心的。
「没什么。」苍白着小脸,芙蓉摇了摇头。
「有事别放在心里。」虽然芙蓉是她和青莲带回来的孩子,但是她们却从来没有过问她的过去。
也不是对年纪小小就自愿卖身的她不好奇,但想想会来含香院的姑娘哪个人没有过去呢?问了反而觉得自己不厚道了。
只是芙蓉这孩子坚强的令人感到心疼,她连一点点痛苦都不肯说出口,只是努力的建立起自己的声誉,让京中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们成为她的裙下拜臣。
这不是不好……只怕……有一天男人们的会反噬她,含香院毕竟是勾栏院子啊。
「我已经没事了。」桃花的担忧都看在芙蓉眼中,但她只是轻轻的笑了笑,「谢谢妳。」
脆弱跟关怀都是她必须摒除在外的,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报那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
六王爷府送白银过来也好几天了。
现在京中人人都说含香院里出了个小王妃,因为一支胡旋舞而赢得潇洒不羁的六王爷的心。
所以这几天也没人敢请芙蓉出堂会,连见钱眼开的玉嬷嬷也没敢再来暖春阁说服芙蓉去前面露脸。
毕竟芙蓉就要是六王爷的人了,谁敢指使?谁敢抢?
虽然说从送了白银过来之后,六王爷就再也没有到过含香院,但是芙蓉也没有天真的认为六王爷不会来找自己。
那五大箱白银的赏钱可不是白给的,即使六王爷对于身为芙蓉的她没有兴趣,至少那五大箱的白银珠宝也代表了那卓家独门的「迎仙」在他的心中有多么不可取代。
但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六王爷就是没有再上过含香院,等得芙蓉都烦了,只得每天早上换好了盛装,坐在院中池心的水榭里发呆。
「芙蓉、芙蓉!」等到第六天,芙蓉等得都烦了,才听到玉嬷嬷那被掐住脖子似的尖细嗓音出现在后院。
「什么事?」头也不回。
无聊死了,她到底要过几天这样的日子?没酒可酿也不出堂会,这几天可真是闷坏人了。
芙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六王爷来了!」玉嬷嬷那高了好几分的声音听不出来是紧张还是兴奋,「妳是要请六王爷到暖春阁?还是要到前厅去?」
「不用麻烦芙蓉了。」只听见龙绍天低沉浑厚的声音在玉嬷嬷的背后响起:「我想跟芙蓉独处,这段时间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到这院子来。」
龙绍天本就是皇亲,加上他那天生的威严,几句话就让玉嬷嬷收回了还要继续说的话,只能连忙的道着:「是……」然后就带着跟在身边的丫环小厮们退了下去。
然后到处的警告人,说:「六王爷跟小王妃在院子里谈心,谁都别想进去打扰,要真打扰到王爷的话,小心打断狗腿。」摒除了众人之后,含香院的内院又恢复了寂静。
原本倚栏而坐的芙蓉慢慢站起身,对着站在眼前的龙绍天福了一福,「芙蓉拜见六王爷。」
「不用多礼。」龙绍天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芙蓉,「芙蓉姑娘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
对方既然如此开门见山,芙蓉当然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民女卓若芙,拜求王爷替民女报仇。」一边说,芙蓉一边在龙绍天的面前双膝点地的跪了下来。
「报仇?」虽然跟他当初想要询问的事有点出入,但这还是引起了龙绍天的兴趣,「妳先起来吧,我不习惯有人跪在我面前。」
芙蓉坚定的摇了摇头,「若王爷不答应,芙蓉就不起身。」她要让王爷知道,她口中的报仇并不是儿戏。
「妳这小女子也挺拗的。」看着跪在身前的芙蓉,龙绍天挑了挑眉,「妳不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我也没办法拿主意,妳先起来,我听完之后自会有打算。」
其实龙绍天早就猜想到芙蓉跟酒庄应该有那么点关系,只是没有想到会扯到报仇这档子事上。
芙蓉也知道龙绍天的意思,所以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芙蓉姑娘请坐。」手一挥,龙绍天要芙蓉落座。
「谢王爷。」
「妳说吧,为什么要我替妳报仇?」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可以让一个女孩子自愿落入风尘,只为了要找人替她报仇?
看着龙绍天,芙蓉娓娓道出卓家酒庄在那地方县令上任之后遇到的困境,以及最后县令是怎么乱按个罪名到她爹亲的头上,然后最后害她不得不离开卓家的酒庄。
「有这么回事?」龙绍天看着芙蓉。
他一直认为现今是个治世,先皇跟当今的圣上都算是明君,只是没想到不在天子的脚下,居然还真的有这样子的恶官在鱼肉乡民。
「是。」
「所以这过去被拿来祭天的酒真的是卓家酒庄的酒?」
「您亲自品尝过了,不是吗?」这一坛坛的迎仙都是爹的骄傲,芙蓉从来没有怀疑过。
打有记忆以来,芙蓉就把酒窖当作游戏的场所,所以她从小就听着爹得意的说着迎仙是他们家传的味道,别的酒庄是仿不来的。
所以她那天才能那么胸有成竹的等着六王爷上钩。
只因为相信那个贵为皇亲的六王爷曾经喝过这卓家最引以为傲的酒,并且忘不了这酒的滋味。
「那妳又怎么会沦落到这青楼来?」龙绍天看着芙蓉。
如果依照芙蓉所言,她已经过世的爹是个善待下人的好人的话,那么那个带着她连夜逃出景阳镇的女乃娘也绝对不会恩将仇报才是。
那么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来?
「当时我们只是逃,并没有发现县令其实派了眼线在我家附近看守着。」想到县令那张令人憎恶的脸,芙蓉还是忍不住心中的一股怒气,「他派的人跟着我和女乃娘到了小道上,本来想趁机杀了女乃娘、然后把我带回衙门,但是他们却临时起了坏主意。」
一边回想着过去,芙蓉的手忍不住收紧。
「继续说。」
「他们想抢了钱,然后又想玷污了我……」芙蓉痛苦的闭上眼,似乎不想回忆那些人丑恶的面孔跟卑劣的行为,「他们想在玷污了我之后再回报县令说我因为抵抗而不慎坠崖死亡……」听到这边,龙绍天的心就一阵缩紧。
他接着问:「然后呢?」
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身躯中藏了那么痛苦的回忆跟过去。
「女乃娘拼了命的救我,被那些歹徒给杀伤了。」一行清泪,顺着芙蓉的脸庞流下,停留在小巧的下巴上,但最后还是被她倔强的拭去,「我们丢了所有的东西,勉强的逃了出来,但是女乃娘的伤还是太重了,我们没日没夜的走到京城的城郊后,女乃娘就伤重过世了……」
张嬷嬷……那个比没见过面的娘亲还亲的张嬷嬷,最后还是用生命换了她的生命。
芙蓉咬住下唇,不哭,她发过誓的。
她曾经在女乃娘的坟前发过誓的,那个爱哭、爱缠着嬷嬷撒娇的若芙不能再哭、不能再撒娇了。
从此不管遇到再大的问题或再大的伤心,她都不能再哭了。
刚刚那滴眼泪就当作是哀悼吧,只是,不知道哀悼的是她的亲人们,还是她的未来。
「嗯。」
「而女乃娘……她伤重过世的地方。」芙蓉恨恨的咬了咬牙,「正是初见您那天的那棵桃树下。」
「是那边?」难怪那天见到她,她的神色愤恨中带着哀伤。
这个女孩,在那个地方失去了一路保护她的亲人。
「是。」
「然后妳就被卖到含香院了?」这是很合理的推测。
一个举目无亲且身无分文的小姑娘在京城是很危险的,不是被人给强抢了去,就很有可能被卖进青楼。
「不,我是自愿卖身进来的。」芙蓉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渗了太多的苦涩,让人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自愿?」龙绍天倒是惊讶了。
本来以为她是糊里胡涂的被别人给卖进了青楼,倒是从来没有想到她是自愿卖身进来的。
「女乃娘倒在城郊大仙庙的当时恰巧遇到了这个院子里的青莲姊姊跟桃花姊姊,我就把自己卖了好让女乃娘入土为安。」也幸好遇到的是青莲跟桃花,不然下场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下场,她都不能放弃报仇。
「妳在这含香院几年了?」究竟要有多深的仇恨,才能让一个小女孩甘心委身在这个地方。
这不是一般好人家女儿会待的地方,这可是妓寨……
「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来她日日夜夜都想着报仇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忘记张嬷嬷阖上眼前的痛苦绝望,也永远不可能忘掉爹那一息奄奄的残破身体。
「这两年,妳都抱着这仇恨生活?」他是个天之骄子,很难想象这样子的心理,「所以妳这一身的素衣是为了妳过世的家人而穿的?」
「是的。」没必要隐瞒,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所以芙蓉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这身素服饰为了我没有办法为爹送终而穿,是为了没办法救我最亲的女乃娘而穿,而且我恨,我恨不得将那个狗官五马分尸,让他尝尝身陷地狱的滋味。」她恨……怎么能不恨……
这不共戴天之仇,将来她一定会报的?
她钟爱的家、她挚爱的亲人都被那恶人给无情的夺走了,这教她怎么能不恨?
「所以妳希望我替妳报这个仇?」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是该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是。」芙蓉也不避讳,她直直的盯着龙绍天看。
「而妳这两年都在等着结交像我这样的人,好为了妳的报仇大计?」瞅着芙蓉清亮无惧的眸子,龙绍天似乎是懂了些什么。
的确,要是被卖进一般有钱人家当丫环的话,她这辈子要寻到报仇的机会可以说是很渺茫了。
如果进了妓院的话就不同了。
眼前这女子有着花容月貌跟玲珑有致的身段,就算想要结交的达官显贵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不得不说,眼前跪着的芙蓉的确很聪明。
只是当这聪明用在算计自己的时候,似乎就不这么讨人喜欢了。
「是。」不然何必卖身妓寨呢?谁不想清清白白的过日子?
况且她卓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卓家的声誉也绝对不容许被败坏的呀。
「我再问妳一句……」龙绍天的声音中带着许多的情绪,而最清楚的,就是气愤,「那天桃林中的巧遇,也是妳刻意安排的?」
其实那天在桃林里根本就是场意外的邂逅,只是她不打算坦承,「如果我说是,六王爷会怪罪我吗?」
就算怪罪又如何呢?反正她就这烂命一条,再多也就没有了。
怎么样都没关系了,就算以后离开了含香院,她还是得背负着「含香院名妓芙蓉」这样子的名声一辈子。
所以就算六王爷要她的命,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也可以说妳利用了我?」只见龙绍天那看似云淡风清的笑容中隐藏着些许危险的气味。
他是六王爷、他是龙绍天,他可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弟弟跟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他的自尊那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小女子设计、利用呢?
龙绍天从不认为自己帮助人是出于善心。
他当初在关外出手救了那些商人是因为闲得发慌没事做,刚好身边有群江湖朋友才顺手搭救,会帮助人也只是因为觉得无聊,决计不是为了路见不平或是他是个什么好心人。
但是今天他居然被这小女子给利用了?还是一个才十七岁,整整小自己快要十岁的小女子?
「我宁可说是用酒来跟六王爷您交换。」芙蓉知道眼前那个骄傲、不知世间疾苦的男人生气了。
但是她就是要赌上一赌。
用自己去赌,赌六王爷肯帮自己报这个仇。
即使爹在过世前还是不希望自己抱着仇恨过一生;即使女乃娘过世前还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
但是芙蓉就是要报仇,说她执拗也好、说她死心眼也罢,总之,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妳觉得这区区的几坛迎仙就能够收买我?」看着芙蓉的眼神,龙绍天很清楚这个小女子为达目的是会不择手段的。
因为她的眼中闪着的是恨意,一种近乎执着的恨意。
那是一种疯狂的眼神,美丽却又危险,像是泛着香气的娇艳毒花,虽知道她致命,但却又忍不住想要沾惹。
「王爷还想要什么呢?」芙蓉唇角撇出一抹笑。只是他要的,她不见得给得起就是了。
「妳既然敢跟我如此的讨价还价,想必心里是有了个底吧?」龙绍天不得不佩服这小女子的胆识,能够和他这样子的对峙着。
「六王爷可以说是一人之下的人中龙凤,芙蓉还有什么能给您的呢?」原本挂在唇角的那抹淡淡微笑拉成了一个自嘲的轻笑,「芙蓉没有什么能够给您的,除了我这一条小命之外,如果您要芙蓉这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的话,那也就给您了吧……」
虽然唇角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但是她那澄澈清明的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而龙绍天在芙蓉的眼中看到了绝望,那是对这个无情世间的绝望,对自己的不在意。
只是对「迎仙」跟卓家酒庄有兴趣是一回事,而莫名其妙的被人给算计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龙绍天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帮芙蓉这个忙。
但是……看到眼前这个小女子漠然且不带感情的对待自己的生命,他胸口又有一把无名火熊熊的烧着,那是另一种愤怒,一种他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愤怒。
别于被欺骗、利用的,另外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很好,这可是妳说的。」龙绍天的声音冰冷,听得出他的心情变得很差。
「是。」芙蓉完全不懂六王爷到底在想什么了,她已经尽了人事,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既然妳这条命要任由我处置的话。」龙绍天的眼神也变得冰冷,「那妳就是我的人了。」
「芙蓉没有异议。」只要能报仇就好,就算命给了六王爷又能怎么样呢?大不了就是死。
死了倒还干净,至少能早点去见爹跟她那无缘的娘亲,还有疼她的张嬷嬷。
「月兑掉。」冰冷的声音不带感情。
他已经不是那天宴会中那个对「迎仙」有着高度兴趣的六王爷;也不是那个仔细聆听着芙蓉的身世的六王爷了。
完完全全的,变成一个陌生的人,听到眼前男人说出口的两个字,芙蓉那张小脸一下子刷白了。虽然知道这一刻终将是会到来,但是没有想到却是在这样子的地方,「在这里?」
即使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是大白天的又是在可能会人来人往的内院,芙蓉多少还是会顾忌的。
「有异议吗?我想不用我提醒,芙蓉姑娘也知道妳已经是我的人了吧?」看着芙蓉苍白的脸色,龙绍天心中升起了一股恶意的快感。但他的唇角却还是刻意勾勒出了一丝的不屑,「我叫妳在这边月兑就在这边给我月兑。」
「王爷……」芙蓉慌了。
她不知道打击到一个男人的骄傲之后会有这样的下场。
那个「花魁芙蓉」是被众人捧在手掌心的一块宝,就算她再怎么硬脾气都没有人舍得说她一句。
只是这次算是失策了,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是不容许被人计算的,这个只消说一句话就可以得到全天下他想要的东西的男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被人算计呢?
「不需要我提醒妳,妳是我用五箱白银买的人吧?」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话总是说得重。
龙绍天其实也不想这样,即使他再怎么样的娇生惯养也不曾这样子仗势欺人过,尤其还是欺负这么个小女孩。
「请王爷恩准芙蓉将纱帐放下。」没法子了,暗暗的一咬银牙,芙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反正命都已经是他的了,他要怎么样羞辱自己也是自己找的。
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心一点的让她留下最后一点点尊严。
「妳都……」本来更刻薄的话都要出口,但是龙绍天想了想,就算是要给她个教训,这样欺她也是太过了一点,所以只见他大手一挥,说:「行了,把纱帐给放下吧。」
芙蓉对着龙绍天盈盈一拜,「谢王爷。」
「不用谢我。」谢什么?这有什么好谢的?龙绍天越看芙蓉那张美丽的容貌他就越生气。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芙蓉不在意自己的生命跟身体,还是在气万一芙蓉看上的人不是自己。
总之,他就是很不开心,看到龙绍天冰冷的眼中跳跃着火焰,芙蓉知道她是彻底的惹恼了这个男人了。
所以她也决定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身,伸手去解开围绕着水榭边那层层迭迭的轻柔纱帐。
练舞的芙蓉脚步轻、脚程快,解着帐子的轻盈身形就像只翩翩白蝶般的绕着亭子转。没有几下就把围着这亭子的纱帐给放了下来。
虽然光线还是能透进被层层廉幕密密纱帐遮住的亭子,不过还是遮住了大部分那午后的阳光。
当然,也能遮住人们的目光,虽然芙蓉知道在玉嬷嬷的强力宣导下,在六王爷踏出含香院之前是不会有人进到后院里面来,但是她总是有顾忌的。
她并不怕别人鄙夷的目光,反正这些目光她在市街上看多了。
只是她还是在意着……在意她那所剩无几、甚至就快要被她给遗忘了的自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芙蓉回到刚刚的位置,逼着自己撑起一个微笑。
然后转身面对盛怒中的男人,戏,总要作足的。
「现在已经依妳所愿的盖下了帐子。」看着芙蓉那楚楚可怜的微笑,发现自己心中居然有一丝不忍的龙绍天更是怒不可遏。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女人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能够为了报仇而牺牲一切。
所以他轻挑剑眉,吐出口的话语虽淡漠听起来却残忍得像把利刃,「把衣服给我月兑掉。」他这下子,是要为难她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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