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节的仪式进行了两个时展之久还未结束,朱桓杨便兴趣缺缺地退场,他留下嫔妃和群臣,独自登上龙辇,返回祭坛北面不远处的安华殿。登车没多久,前方的仪仗却起了小小的骚动。
“停下。”护驾的辟邪沉沉地指挥道。
“出什么事了?”朱桓杨在龙辈内懒懒地问。
“敢禀皇上,前方悬挂的花灯掉落,请皇上稍待片刻。”七、八盏花灯绑在一条绳索上,适才起风,灯盏及绳索被吹翻在地,挡住了回安华殿的路。
“不必了。”此地离安华殿并不远,他难得好兴致地说:“今日月与灯辉映,风儿也暧,朕想走走。”朱桓杨缓步前行,仰头看着空中的串串花灯。
烛火闪耀灿烂,夜空如同白昼。
突然,他站在一串花灯前停住脚步,目光死盯着串连花灯的绳索?那条普通的绳索间,夹杂着一抹相当特别的紫色,吸引着他的目光。
“解下挂灯的绳子。”他的神色有了变化。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解下高高系着的绳子。
朱桓杨压低呼吸,接过侍卫呈上来的绳索。
猛地,他的胸膛滚过震惊。
是她!错不了的,只有她,才会在绳子里缠上独一无二的紫芯草,因为她说,这样绳索会变漂亮。
数十盏灯笼横在夜空里,将星星的光芒掩盖住,他不动声色地张望,人呢?那个人呢?
是她吗?如果是她,她应该就在他身旁,也一定看见他了,却不愿出来相见,为什么?
难道是她的魂魄吗?朱桓杨泛光的俊眸,闪耀着悲恸的光芒。
徐徐吹入衣衫内的风,点起希望的光亮,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时如厉鬼,时而又笑得欣慰。
这么多年来,心第一次这般有力的跳动。
“皇上?”静待多时的穆公公不明白主子此时的脸色有何意义,狐疑地唤道。
“把所有入宫参加春灯节的命妇都给朕叫来。”她一定在进宫的女人当中。
“皇上,人都已经散了。”祭坛前哪里还有人。
这么快?朱桓杨墨玉似的眸子一黯。“是吗?”
“回皇上,是。”
“好,好,朕就不信她不出来。”
“皇上,是刺客吗?”辟邪警戒地扫视四周。
朱桓杨不语,于紧握着长长绳索,幽幽地走向安华殿。
燕喜安办完公事,回到位于城东的家中,由于为官清廉,再加上周济穷苦百姓,夫妻俩只够祖一间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刚一进门,便看到落落在井边洗着衣裳。
“落落,我回来了。”关好院门,活泼地跳到她身边,蹲下,一起跟落落挥着衣物,当官的气势全跑没影了,那嗓子,进门前还低低沉沉的,进门后却变得细柔绵软,白净秀雅的脸上一双活泼明亮的眼睛盈着笑。
“喜安。”她抹了抹汗,勉强一笑。
“落落,你最近都不太开心。”燕喜安仔细地研究她的神情,觉得她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她一有事就搁在心里,瞒着藏着,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有,喜安想太多了。”落落低头搓洗衣裳,雪白衣物上的污点怎么搓也搓不掉。
“我跟你讲哦!皇上颁诏,四月初七,四品以上官员都得带着家眷去祭陵,现在春色正好,落落,就当我们去踏青。”搓动的衣物的手蓦地变得更加用力,衣物嘶啦一声分成两截。
咳!燕喜安瞪圆眼睛,哭笑不得地看着可怜的衣物,现在可以肯定,落落是在不高兴了。
“落落,你是不是在怨我?是我不好啦,非要拉你陪我一起做官,这么多年都靠你替我掩人耳目,才没被人抓住小辫子,毕竟有谁会想到,有娘子的官是……”
燕喜安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嘟起嘴。
“我去给张嫂送银两,我们出门的话她吃不饱。”落落起身,擦千两手后道:“我不怨喜安。”喜安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更是她最尊敬最喜爱的人,对她恩同再造。
“谢谢落落,耶!哪来的一只癞毛猪?”燕喜安眼神一瞟,一只长得超难看的小猪出现在眼前,它正躺在屋詹下,咕噜咕噜地啃着一块大饼。
“捡来的。”落落开了院门。
“我们也要养猪啊?取个名字好了。”
“小乖。”她人已跨出门槛,声音留在门内。
“什么?”那不是她以前最爱提的名字吗??
“就叫小乖。”语毕,她的小身影已消失在屋外。
不再多做解释,落落离开只有两间瓦房的院子,疾步走向位于南边陋巷的张嫂家中,正值申时四刻,街道上人迹慢慢变稀少,天色也有些昏暗。
“把银子丢出来。”两个小贼守在陈家药铺的后门处,鬼鬼祟祟地低声说道。
反应迅速的落落一闪身,便躲藏在墙角处。
“小声点,拿到了拿到了。”后门内接着闪出来一个精痩的男子,怀里抱着偷来的银子和药材。
落落没有出声,动作轻盈地捡起脚边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子,准备出手。
“都给我站住。”一道娇喝阻断落落的计划。
只见一个头戴草纱帷帽的小个子跳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三个小偷没想到会被撞破,有些慌张。
“把东西还回去!陈大夫乐善好施,不收穷人诊费,你们还敢偷他东西。”小个子挑开左边纱帘,露出清秀的半张脸。
对方是个姑娘!落落看清楚那半张小脸,不由得一惊,好有勇气的女子!
“哼,兄弟,给我上。”三个人慌张过后,很快把那位姑娘围住。
“我可是阎王派来的小鬼,你们最好快逃,要不就没命了。”孤身一人对敌,那姑娘却毫不害怕,双手叉腰、气焰高张的说道。
“哈哈哈。”见那个娇滴滴的小妞自称是鬼,三个小偷笑得前俯后仰。
“不信是吗?”女子竖起左手,呼的一声,一团橙色火焰在她手上跳动起舞。
三个小偷神色一变,不敢再笑了。
“我告诉你们快逃的。”姑娘挑开另一边轻纱,露出挥挥变形的另外半边脸。
“啊,啊啊啊……救命啊!”那三人见到骇人的鬼脸,吓得立刻丢下偷到的东西落荒而逃。
“真好玩。”女子灭了手上的火,放下轻纱,弯身去拾地上的药材和银两。
“我来。”落落闪身出来,帮她一起捡,看得出这位姑娘手脚不太灵活。
“谢谢你。”女子开朗地道谢。“不用客气。”
“我叫杜雨青。”女子透过薄纱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对她寡言却又干练的样子产生了好感。
“奴家燕氏。”落落头也未抬的介绍自己,她与喜安共同守着秘密,人前人后都非常谨慎和低调,她很少向人说自己的名字。
“嗯?难道你是燕喜安燕大人的家人?”
“姑娘认得我家官人?”
“燕大人深得宁川百姓爱戴,他是一位好官,我还听说,燕大人在当地剿匪有功,他娘子也出了不少力。”她家那口子为解她身上奇毒,带她寻医问药地走遍大江南北,她总不忘探听各地的状况。
落落微微一笑,手上未停地继续收拾。
“杜雨青。”忽地,一声恶面的怒咆在两个人的头顶上炸开。
“哎,相公你来了。”杜雨青笑道。
“为什么又跑出来?”
“天下有好多人需要帮助。朱桓杨那只臭狐狸做皇上又不好好泊国,每天只知胡乱搞,弄得民不聊生。”也不管有外人在,她就大肆批评起当今圣上。
“你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你还有病在身。”同样戴着黑色帷帽的男子又气又担心地说道。
落落一边留心杜雨青的话,一边也感叹她虽然有个凶巴巴的夫君,但却视她为珍宝,即使她有着那样可怖的面容,她的夫君也依然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鼻子猛地一酸,她眼眶红了,她没有回到小乖身边,享受宠爱的运气……
一想到此后那个人再与她无关,他的宠爱属于别的女人,压抑的痛楚挡也挡不住的袭来,无论她再怎么想逃避,这深刻的痛楚还是永留在她心底。或许他们今生注定陌路……
“别拉,不要……人家不要走啦。”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间时,杜雨青的夫君已失去耐心,抱起娘子就往前大步迈进,任由娘子边挣扎边软软地撒娇。
“杜姑娘放心,我会把东西还给陈大夫的。”落落振作精神,对着杜雨青的背影说道。
周遭又恢复了寂静无声,她孤单的看着大地陷入黑暗,接着,亮起星星点点的烛光。
四周空荡荡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她突然好想再次听到他说,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