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劳赋修的好戏还没看到,红香院里却先掀起了轩然大波——兰灵被看上了-妓院里别的没有,一大堆。不过,因为清倌身份不同,李嬷嬷一般不会让客人太过放肆,尤其是对不善应付的兰灵。奈何这匹的身份不同,他是杭州知府顾广拓的二公子顾世学,杭州城中有名的恶霸少爷,急色鬼。
这位顾二少爷一直都是红香院的常客,对温柔纠缠已有多时。至于封凝香,更是被他包下不知几夜了。前者聪明圆滑,总是让他无功而返又发不出火,后者则跟本是没所谓。没想到顾少爷总是在温柔处碰壁,又对封凝香玩得腻了,竟然眼光一转,看上了冷若冰霜的兰灵。
这就大大不妙了-空有一脸的冰雪,兰灵其实单纯稚女敕得可以,只有被人乱吃豆腐的份。她的可远观而不可近亵,全是靠李嬷嬷在后面撑腰,一手罩着。但是这位知府之子,却是李嬷嬷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如今兰灵被迫和顾少爷同坐一桌——陪酒-「兰灵兰灵,空谷幽兰,灵秀动人啊……」顾世学顾二少爷色——地模上了兰灵的纤手-「小美人,喝酒啊!」
「顾公子请自重-」兰灵连忙将手抽回藏在桌下,一张脸又惊又怒变得惨白,求救地看着大厅另一头的李嬷嬷。
李嬷嬷也是一头冷汗,却束手无策-她能怎么办-红香院是养了一群保镖,但是眼前这个狗崽子她动不起啊-杭州知府素来宠溺儿子出了名的,才会让这狗崽子胆大妄为,越来越无法无天。今天若是惹火了他,红香院非倒不可!
「美人啊,你今个怎么心不在焉的-本公子可是百忙中特地抽空来探望你的哦-」
「呦,公子您可真会说话!那是奴家的不是了,来,奴家先干为敬!」温柔娇笑着举杯,长袖掩住了无声骂出的诅咒。真是要命-兰灵那边情况实在不妙,她却被缠住了月兑不出身-怎么办-兰灵本是大家闺秀,又一直被李嬷嬷照顾得太好,几时碰到过这种阵仗-她……应付不来的-顾世学料定了李嬷嬷不敢稍有微言,更加肆无忌惮,一只手扣住兰灵下巴,邪笑着将酒杯凑了上去-「嘿,公子我敬你一杯-」
「不、不要!」兰灵惊慌失措,一扭头,整杯酒洒了出来,将她胸前溅湿了一大片,顿时酥胸若隐若现。兰灵何时曾受过这等屈辱-再也忍不住,泪水断了线般簌簌落下。
李嬷嬷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走上前去陪笑,想要解围-「唉,顾公子,兰灵儿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可别见怪,就——」
「你给我闭嘴-」顾世学不耐烦地挥手,「这里没你的事,退一边去、一边去!」
「顾公——」
「怎么-」顾世学嘿嘿一声冷笑,把完着手中的空酒杯,「李嬷嬷,这红香院是块好地方啊-你还想不想开下去呢-」
李嬷嬷心痛地看了兰灵一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敢说话。她赔不起啊-最可恶的是,全豁出去了又怎样-还是解不了兰灵的围啊-……下意识地,她看向温柔。
温家的女人,是不是有办法呢-还记得红香院刚开张时,惹上的一些麻烦全是温可人帮着解决的……温柔将一切全看在眼底,暗暗着急。偏生她这桌上的公子发春正在兴头上,对周围事浑然不觉,和两个酒肉朋友直起轰要她抚琴助兴。去他的-等一曲弹完,兰灵只怕就被那生吞活剥了-温柔焦急地环视四周,猛然眼尖地瞧见封凝香躲在楼梯口,满脸快意地看着兰灵哭泣的面容。好啊……好个落井下石的女人-她就偏不让封大小姐置身事外!
「弹琴啊-」温柔灵机一动,笑道,「奴家当然愿意,可是奴家怕封姐姐会怪罪于我啊-」
「凝香儿-」
「是啊,告诉公子您一个秘密,您可别说出去。」温柔神秘兮兮地凑近这公子,咬耳朵道:「您总是来看我一个,封姐姐吃味儿啦-她说公子您那么高的才情,怎会对她的琴艺竟不屑一顾,她好气的——」
「是、是吗-」这公子哥听得飘飘然的。
温柔趁热打铁,装出哀怨的表情-「奴家舍不得,但是……又实在不想伤了我等姐妹的感情……公子啊,不如就请封姐姐为您弹奏一曲,奴家改日再献丑,可好?」
「好好……」听说有美人为他争风吃醋,这公子早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这会儿恐怕要他去跳西湖,他也一样迭声说好。
大功告成-温柔对服侍身后的小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封凝香拖来。
「公子,奴家先告退、记得为封姐姐消消火啊……」温柔陪着笑起身,等退得够远了,一转头急忙朝兰灵那头赶去。
兰灵的泪仿佛更激起了顾世学的色心,他放纵地笑,抬起兰灵精巧的下巴-「怎么,不爱喝酒吗-没关系,多喝几杯你就会喜欢上的。来,我敬你。」说着又要强灌。
「不要……不、不要……」兰灵泪眼朦胧,虚弱地抗议,早就吓软了。
「唉呦,我说顾二少爷啊……」温柔冷不防插上前,边娇笑着,边大咧咧地推开兰灵唇边的酒杯,将颤抖的她护在怀中,「您怎么把我的兰妹妹给惹哭了呢-我这做姐姐的会心疼哦!」
「哦-」顾世学被温柔故意卖弄的风情夺去了注意力,眼珠在温柔身上转了转,「原来温大美人过来是心疼姐妹啊-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起我了呢-」
「呦-看公子您说的这什么话!」温柔安慰地拍着兰灵的背,眼波流转,举手抬足间毫不掩饰天生的媚态,「这岂不是折煞奴家……您要奴家如何向您陪罪呢-」
顾世学看看风情迫人的温柔,又看看温柔怀中低泣,妆早被泪水糊了的兰灵,立时就下了决定,重新倒了杯酒递给温柔,勾引地笑-「好-就罚温大美人陪我干上三壶,如何-」
「焉敢推却?」温柔顺势将兰灵拉起来,自己代替她坐在顾世学身边,仰头一口吞下烈酒,朝那晃了晃空杯底,「奴家先干为敬。」
「好好,不愧为杭州城首屈一指的花魁,果然爽快-」顾世学眉开眼笑,再不看兰灵一眼。李嬷嬷朝温柔投去感激的一瞥,连忙打手势让人将兰灵搀扶着退了下去。
迫于无奈,陪着那喝了六壶花雕酒,温柔的酒量虽好,脚步也不禁有些虚浮了。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总算没起冲突便救下兰灵,她自己也没让那占多少便宜……算是值得庆幸了。
才走到飘香阁楼下,温柔猛地煞住脚步,讶异地抬头张望。那声音……是兰灵吗-好激烈的琴声-紧凑密急,像是狂风骤雨,又像怒海惊滔,那架式好似有千军万马,一批接一批奔腾而来,要将人活活吞没、踩死……温婉拘谨的兰灵,竟弹得出这样霸道的曲子-从窗口望见主子,小媚慌忙奔下楼来迎接:「小姐-」
「嗯。」温柔应了一声,开始解下沉重的耳环、珠链、簪钗梳蓖等物,一件一件交到小媚手里,看了看楼上问道-「那是兰灵吗-」
「是啊-兰姑娘一回来就闷在房里弹琴,我们都不敢去劝呢……」小媚悄声说,话语几乎被琴音掩盖。
唔,也对。这飘香阁里除了她和兰灵两个清倌,住的都是丫环、厨娘之类,平时兰灵待人就疏离,现在听她那杀人似的琴音,谁敢招惹-偏李嬷嬷还在前厅忙着……温柔叹了口气-「我去劝劝她。」
「小姐你……你现在一身酒味呢!要不要先——」小媚担心地看着脸上有些发汤的主子。
「我没事。」温柔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嬷嬷什么时候成了天大的老实人,花雕里也不搀点水……真是的-来不及回房里歇口气,只能差小媚去为她准备好梳洗的水。温柔深深吸了口气,跑去敲兰灵的房门。
「兰灵-」她扣了扣门。里面的琴声依旧像是狂风骤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会不会是听不见-温柔缓缓地推门而入-「兰灵-兰——呀-」
琴桌前,兰灵垂着头,像是不要命一般弹奏着,激动得全身颤抖。她那一双手,就如两只急速在风里翻腾纷飞的白玉蝴蝶——两只沾血的玉蝶!
如此猛烈的弹奏法,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何承受得住-兰灵的十指早就被琴弦磨得红肿,好多处划出了血痕,一颗颗细小的血珠衬着苍白的肤色,显得怵目惊心。
温柔看得又惊又气,快步走上前,双手用力按在古琴上,琴音顿止:「兰灵-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兰灵楞楞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温柔。那表情……空洞,恍惚,好象她刚到红香院的时候一般茫然。
「兰灵-」温柔痛心地蹲,扶着兰灵的肩平视她的眼,「兰灵-你这算什么-……都过去了,你虐待自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兰灵被温柔一顿吼,好象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我……」她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气,嘴角动了动,热泪一颗颗地落下,「温柔……」
唉,总算是回魂了。这位前尚书之女也真是脆弱得可以,大概一辈子没受过今天这种羞辱。温柔在心底叹了口长气,将兰灵扶了起来-「好啦,去床上坐着,我给你上药。」
还好只是琴弦所割,血珠一颗颗冒出来,伤口却都不算深……不过多达十几个口子就是了。温柔用布沾了水轻轻擦去血污,细心地上了药,又用薄绢小心包扎。兰灵僵直地坐着,泪水从双颊滑下,一串串,打湿了衣襟她也不擦,像个瓷女圭女圭般,静静地任由温柔摆布。
温柔暗暗摇头,真希望此刻不必单独应付这种局面。从小在红香院长大,身边的人十个中倒有九个是牙尖嘴利、手腕高明的厉害角色。要她明嘲暗讽她有一套,可以轻易把人说到内伤吐血,但是要她来安慰劝导……说真的,这辈子没干过几次。
何况,面对兰灵她还能说什么-从来不必假装她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是清倌,也还算洁身自爱,可是在「娼妇」堆中混大的,她算是世侩的吧-没有兰灵那高贵不可侵犯的心态和身段,对于兰灵的痛,她虽然可以谅解,却找不到一句有意义的安慰的话……她太清楚那残酷的事实-那怕有李嬷嬷罩着,在妓院里要一次都不被动手动脚,难啊-只能又叹气,温柔就事论事的嘱咐-「这几天都不能弹琴了,嗯-也别太用力,如果有什么事,叫我或小媚就行了,知道吗-」
兰灵没有自己的丫环。
「谢谢……」兰灵抽咽着,轻声地道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如有机会,来生再报!」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骄纵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这慎重的语气,倒和那位康成小王爷有几分相像。温柔摇了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嗯。」兰灵应了声,终于抬手擦了下泪。
「兰灵,你——别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温柔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被灌太多黄汤,头真的很晕。
「温柔-」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兰灵突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温柔回头看她。
烛火下,兰灵不安地抓着床上锦被,她那薄唇开了又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悲哀,笑得也是说不出的凄楚:「不,没事……」
「那……我走了。」温柔退出房外,轻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脸[盆前洗去脸上的残妆,疲惫地坐到床上。
兰灵刚才那眼神……她想问什么,她其实知道。但是,就算兰灵问出了口,她一样没答案啊-兰灵想问的,说穿了是两个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罢,只要一日身为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出路-幸运点的、能干些的,攒够了钱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开个妓院发财,要不干脆买栋宅子养老。差一些的,将来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伦为妓院里的仆妇、厨娘……不管哪一样,恐怕都是兰灵不能接受的吧?
温柔叹了口气。明明事不关已啊-为什么她心里却是那么地不好受-她为兰灵包扎的那时候,看着她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的手,喉头竟也梗上了硬块似的,好难过,好难过……不经意地换个坐姿,床侧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张眉间隐含忧郁的脸。温柔愣了下,转过了头不再看。
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温柔撇了撇嘴-「唔……这样倒不错,少了一群想不劳而获的混帐东西,杭州城应该会清静很多。」
她的口气还真有点冲……楼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换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装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楼砂叹了口气,「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叶的吗,怎么独他没有少那根筋-温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有点累罢了。」累-「是生病了吗-」楼砂关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温柔的额头。他微皱眉-「没发烧,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温柔觉得嘴里尝起来有些苦味,牵了牵嘴角:「一共六壶花雕,其中被我喝的起码也有两壶半。」
两壶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内功好一点,我会建议你把酒逼出来。一次喝那么多伤肝。」楼砂摇了摇头,掀起茶壶盖看了一下,「温柔,有没有茶叶-」
「你左前方的那个柜子看到没-茶叶放在第三格。」温柔有气无力地说,揉了揉额角。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吐血-高兴他没有因为陪酒而看轻她,反而幽了一默,劝她向绝世高手看齐。不过,他大模大样闯进她的香闺,也不多安慰她这主人一下,反而到处找茶喝,也够让人吐血了。
「你被王府革职只是名义上的?」
「是,为什么有此一问?」
「好奇罢了。」温柔偏头看他,「说真的,你这人的脾气有够古怪,怎么看也和师长二字扯不上边。我怀疑除了那位康成少王爷,没什么人受得了你这种夫子。」
他加了撮茶叶在紫砂壶里,笑:「你担心我会变成货真价实的无业游民而加入丐帮-其实我本来就另有副业,没打算靠这个过活。」
「哦-祖上的家产吗-」
「那倒不是。要说家传的,大概只有这身功夫了。我父亲曾是江西首富家中的总镖头,说穷当然不穷,说有钱也不见得多有钱。」楼砂双手捧着那茶壶,从来冷澈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的情绪,「我父母都在七年前染上霍乱而死,那混老头怕我身上带病,把我也赶出来。在那之后,猎户、镖师、护院,凡是用得上武艺的,我差不多都做过。」
唔,这么说他还真是不简单,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文武双修,而且修得挺出色。哪像她自己,琴棋书画因为必要有了不错的根底,那身功夫就有点三脚猫了。
她轻轻问-「那后来呢-怎么会跑去康成王府的-」
楼砂笑了笑-「偶然在山上猎狐时遇上关宇飞,就这么给他缠上了要拜师。本来不想答应的,没想到康成王宠儿子,出聘金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加月薪一千两。我先在王府待了一个月,教些基本功看看这小王爷有多少耐性。关宇飞倒是能忍得下我的脾气,也挺能吃苦,我就留下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尤其最近因为这衡天心经的事,康成王一口气给了八百两银子和两斛珍珠,又加薪到一千二百两,要我确保王府安全,我当然没有不赚的道理。」
这康成王出手倒阔绰。不过,也要像那位小王爷一样有谦虚耐劳的气度,才学得到真本事吧-可惜很多官家子弟骄纵过度,虽请了大堆名师,却好吃懒做,只是一群花天酒地的草包。就好象……杭州知府的那位顾二公子。
唉,想起那匹就火大!温柔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康成王一心要在后花园挖出衡天心经发财,没想到反而被你捞一笔……你倒是挺会赚钱。」
「只要不是太勉强自己,我不和钱过不去。又不是什么世外高僧,贪念难免啊-」楼砂说着,将手中茶壶放回桌上,拿起茶杯倒满一杯,走过去递给温柔:「喝了解解酒气,不然明天可能会头痛。」
唔,错怪好人了。原来他找茶叶是为她。温柔有些过意不去地笑,伸手接过杯子-「谢谢。」
「当心汤手。」楼砂淡淡嘱咐,就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喝。
啊,真的是汤的!他的内功修为也真是很高。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浓茶喝完,胃里舒服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些。温柔感激地朝他一笑,不能否认,心里还真是乱感动一把的。
楼砂默默从她手里拿过空杯放回桌上,叹了口气看她:「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这叫她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变得如此的情绪化。心里的烦郁竟像是千头万绪,说不出口。摇了摇头,她近乎逃避地躲着他的视线:「别问了好不好?算我求你。」
「我无意逼你什么。你若不想说,就别说。」楼纱耸了耸肩,「只是有时候事情是说出来比较好受些,相信你知道。」
「我知道……只不过是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罢了。」温柔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下,「我不会虐待自己,憋到内伤的。相信你对此深有体会,不是吗-」
「……也对。」楼砂有点戏谑地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在地洞里的经历。
有他在,心情真的会好些。温柔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听楼砂吹箫时,曾动过与他合奏一曲的念头,当下站起来-「你看上去挺闲,陪我弹两个曲子解闷如何-」
楼砂挑了挑眉-「合奏,在这里-会有人以为你房间闹鬼。」
温柔捧起方几上的琴-「我还不想名誉扫地。你知道有什么空旷,不会被泼洗脚水也不会被追杀的地方吗-」
楼砂笑着点了点头,顺手捻熄桌上两只蜡烛,拔起来揣在怀中-「难得你有这兴致,我怎好推辞-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