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悄悄乱 第五章 作者 : 皑银

过了不知多久,关若月才终於渐渐地苏醒过来。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觉是口乾舌燥,而且后颈火辣辣地疼痛。

关若月睁开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清四周的样子,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挣扎著坐起身子,惊恐地四下环顾。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刹那间,先前听见的对话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惊喘了一声,连忙踉跄地爬了起来,奔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

往下一看,顿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夕阳斜下,彩霞满天,她能清楚地看见宅子外的大片树林,枝叶都被染上一层金红色。这样的高度,这里的位置……

她身处的地方,赫然就是刘宅后院,那门扉始终紧锁的青枫楼顶!

想起刘瑾生父子的对话,这里曾有一对夫妻遇害惨死,关若月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一颗心怦怦地几乎跳出喉咙口,接著又想起刘瑾生的歹毒计画,一张脸上更无半分血色,惊惧万分,不能克制地颤抖起来。

又怎么会想到,这个表舅收留自己的原因,竟是要自己成为替死鬼!她……她该怎么办?

强忍住几乎崩溃的情绪,关若月提著裙摆奔下狭窄的楼梯,冲向大门。

果然不出所料,门早被一把沉重的大锁给牢牢锁住,甚至还有铁链缠绕。她情急之下拼命拉扯,可是生来气力就较弱,却哪里拉得动?不多时,指甲开始断裂,双手也被铁链勒出了条条血痕,紧闭的门却依然分毫未动。

好半晌,直到筋疲力竭,双臂有如铅灌,她才终於停下了手。怔怔地环顾四周,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呜咽,关若月跌坐在地,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发冷的身子。心好像要跳出喉咙口一般,浑身也不能克制地颤抖不已。

在这种处境之下,她能怎么办?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个个可怕。也不知是哪里产生的一股力量,她突然挣扎著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有些狂乱地环顾四周。

"不……不!"近乎崩溃地喃喃自语著,她开始咬著牙,奋力地将墙角沉重的柜子朝门口推去。

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坐以待毙!

举目之处,凡是桌子、椅子、茶几乃至屏风、五斗橱,关若月也顾不得脏,凡是能搬动的物品,统统搬来抵在门板上。也不过片刻的工夫,整个大堂里看上去空荡荡的一片,而两扇门前却堆得小山高一般。

虽然命运乖戾,可是这一生,终究不曾做过这种力气活,把关若月直累得汗流浃背,几乎喘不过气来。四肢都酥软无力,她慢慢地手脚并用,几乎是用爬的,才终於回到了顶楼上。

眼看四下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只得缩在墙角,不敢掌灯,用双手抱著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在心底,只是暗暗盼望到时候仇家看不见灯火,会自行离去,饶她一条性命。

暮色降临得很快,天空愈来愈暗,使纸窗由灰变黑,房间终於陷入了一片黑暗。关若月就那样蜷缩在墙角,簌簌发抖著。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忽而想起这房间里曾出过命案,忽而想起刘瑾生所说,仇家誓要"断头成山,血流成河",忽而又想像著某个粗恶残暴的人手提钢刀,来砍自己脑袋的样子,不由地惊骇欲狂。关若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膝盖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颈后寒毛根根竖立,冷汗渗透重衣。

一动不动地蹲坐著,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心都过度紧绷,终於开始支撑不住,变得极其疲惫,神智竟渐渐模糊起来。直到楼下突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才惊得她立刻睁开眼,几乎跳了起来。

那声音再次传了上来,回响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明显,也让她心里再无怀疑,是刘家的仇人找上门来了!正自手足无措时,楼下又传来一声大吼,随即是一连串重物坠地的乒乓之声,震得地板都微微晃动。

她能清晰地听见,铁链被甩到一旁的声音。

巨锁铁链锁著、重物堆积的大门,竟然被硬生生地撞开了?来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人?!关若月大骇之下,背脊死命地抵著墙壁,双眼大睁,心跳得几乎要爆炸一般。

从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即她的视线里出现一线光亮。显然来人手中持有火把之类的东西照明,正朝楼顶而来。

彷佛迷咒被打破,关若月惊喘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到窗边,猛一用力,推开了窗子。

"什么人?"一个声音低沉喝问,抢上楼来。

此时心中骇极,早就失去理智,一心只想逃月兑。关若月不顾一切地攀上了窗台,眼看身子悬空,一脚跨出去就会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背后响起的声音却倏然停下了她的动作──

"关姑娘?!"

她惊喘一声,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回头。这一看,却顿时楞住了。

僵在窗台上,好半晌,总算清楚地辨认出来人的容貌,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才颤抖地开口:"雷、雷公子?"

楼梯口那个手持火把,一手按著剑柄的高大男子,赫然就是月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雷拓!

"关姑娘?"雷拓显然和她一样错愕,楞在当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雷拓锐利的黑眸环顾四周,脸色突然一变,警惕地低声问道:"刘瑾生跑哪里去了?"

关若月倒抽了一口气,才刚略微放松的身体又僵硬起来,因为提起刘瑾生的名字,雷拓深邃的眼中忽然闪现杀气,在闪烁的火光下,显得甚是骇人。

"我、我不知道……"她颤声回答。心慌意乱中,身子不自禁地想要往后挪动,紧抓著窗栏的手也松开了。

雷拓脸色大变,惊叫道:"姑娘小心!"

在关若月失去平衡之前,他迅疾无比地抢到窗边,一把抓住她肩头,将她拉下窗台,带著她退开三步远。

"别慌,"温热的大手仍托著她的肘子,彷佛怕她突然又出什么意外,雷拓放柔了声音,低声说道:"我不是故意惊吓姑娘的。关姑娘,有什么话,都慢慢说就好。"

"我……"听他的语气变得如此温和,关若月心头一酸,终於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刘瑾生是我表舅,他、他把我锁在这里……要让你……让你杀了我!我……不要杀我……"

雷拓还在错愕之时,她已经双腿一软,纤弱的身子跌了下去,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嘶哑地低语道:

"雷公子,求求你,不要杀我……"

"关姑娘,快起来!"

他连忙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看她抖得如风中落叶,似乎有些失去理智了,他再也顾不得礼教之讳,扔下火把,伸手用力地将她搂进怀中。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轻轻拍抚著她的背,雷拓柔声安慰。"一切都会没事的,别哭了……"

"雷公子,他……他说是要我死,所以才收留我的,被我听见了,就把我锁在这里……我……我又以为你会杀我……"

关若月边流泪边语无伦次地说著,她突然哇地一声,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扑倒在雷拓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自从无意中听见刘瑾生的计谋后,被打昏,又被丢在阁楼上,黑暗中的几个时辰,胡思乱想著种种可怕的事,早就让她的神智濒临崩溃。最后,几乎弄到要跳楼自毁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想像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竟是雷拓!

此刻听见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关怀之情溢於言表,她彷佛拨云见日,终於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落地,情绪也随之决堤。

"嘘……没事了,别怕。"雷拓虽然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竟会在宿仇的家中再次见到关若月,可是此刻看她云鬓散乱,一身灰尘狼狈的模样,怜惜之心顿生。

再也顾不得询问任何事,他只是紧紧地抱著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著,任她发泄。

相拥著过了好一会儿,关若月才终於渐渐平静下来,啜泣声渐止。缓缓退出雷拓的怀抱,她揉了揉眼睛,低垂著头。

"雷公子,我……"

雷拓环顾四周,随即扶著她的腰,温言说道:"走,我们先下去,再说话也不迟。"

"嗯。"大哭了一场,关若月的脚步不免有些虚浮,雷拓小心地扶著她,带她走下楼梯,出了大门。

一阵夜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肩膀、他立刻月兑下外袍,轻轻地披在她肩上,随即扶她在花园的石凳坐下。

"谢谢……"她抬头给了他感激的一瞥,哑声说道。

"不客气。"他在她身边坐下,温和地问道:"关姑娘,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里空无一人,却把你锁在阁楼顶上?"

"我……"此时心绪已经渐渐平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把平治少王爷为她寻访亲戚、自己怎样来到刘家、怎样在无意中听见刘瑾生父子的对话、又怎样被打!昏、被锁在青枫楼中的事,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好半晌之后,听她说完,他才终於弄明白整件事的始末。雷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满怀歉意地望著她,低声说道:"真对不起!这几个月我不曾到刘家来探访过,所以不知姑娘在此。贸然写下的战书,却连累姑娘受惊了。"

"雷公子,别这么说,这又怎能责怪公子?"关若月回视著他,苍白的脸上终於露出微微一笑,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其实……我很庆幸来的人是你。要不然的话,我……总是活不成了……"

雷拓的眼神也不禁一敛。

"他当真那么歹毒,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她的脸色一黯,点了点头。

"嗯。表舅说……如果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活著,他、他一样要杀了我,然后再嫁祸给你,好让官府的人出面……"

想起当时刘瑾生狠毒的语气,当真是不寒而悚,关若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雷拓的眼中,不自觉地露出恳求。

"我不能留在这里……"

"这是自然。"雷拓立刻点头,站起身来,顺手扶起关若月。"姑娘请放心,我马上就带姑娘离开。"

"多谢公子。"关若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

心神略定,她低下头,顿时发现自己还拉著雷拓的手。从他手掌传来的热气,直直地透进她心里,让她的脸也随之烧烫起来。

慌忙抽回手,她呐呐地道歉:"对、对不起……"

雷拓只是微微一笑,黑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丝类似宠溺的情绪。他摇了摇头,沉静地说道:"关姑娘,离开这里之前,我要先找到一个地方。你是不是也先回房去,收拾一下行装?"

"我……好的。"关若月咬著嘴唇,点了点头。

"姑娘的房间在哪里?我陪你过去。"看出她惊魂未定,雷拓温言道。

关若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雷公子了。"

"不会。"

和他并肩朝客院走去,沉默片刻后,关若月怯生生地开口了:"雷公子?"

"嗯?"

"表舅提到的雷电双侠……是令尊和令堂?"

"是。"雷拓微微颔首,眼神陡然寒了下来。侧头望了她一眼,他问道:"关姑娘大概还不知道,你表舅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吧?"

见关若月摇头,雷拓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些事我本不愿让姑娘知道,不过,现在姑娘既然已经牵扯其中……"他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刘瑾生表面上是地主大户,其实却是绿林出身,暗中掌握著不少宵小败类,专干伤天书理的勾当。我父母号称雷电双侠,十七年前,在这里一带也颇具影响力。"

"所以,表舅他……"

雷拓点了点头。

"当时刘瑾生正在扩张势力,我父母成了他最大的障碍,有他们维护地方上的秩序,他无法为所欲为。所以……他设计把他们骗来此地,痛下毒手。"

关若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头一阵发凉。这两天来经历的恶梦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终於开始明白,自己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亲戚,原来竟是如此十恶不赦,甚至是杀人如麻的不法之徒!

正自心寒间,已经来到客院的门口。关若月定了定神,伸手推开房门,环顾四周。只见屋里的摆设整齐,家具没有丝毫凌乱损坏,让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想来是为了把她的"冤死"布置得逼真,刘瑾生并没有拿走她任何东西,一切都保持著原样。

她抬头望向雷拓。"雷公子,就是这里了……"

"嗯。那么,姑娘快点收拾,我去去就回。"他顿了顿,突然问道:"对了,刘瑾生的书房下有一条秘道,关姑娘可知道入口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关若月嗫嚅著。"对不起,我很少四处走动,也不太和表舅说话……"

雷拓点了点头。"我也猜想姑娘不会知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这么机密的地方,他又怎会泄漏出去……"

月色下望向关若月低垂的脸,突然在她的眉宇间,捕捉到一丝无法隐藏的害怕神色。雷拓微微一楞,开口问道:"关姑娘,你怕我?"

"不是!我……"关若月连忙抬头,想要否认,却说下出什么话。挣扎半晌后,她终於别开视线,无力地低语:"雷公子,你的仇人,是我的表舅啊!"

"关姑娘……"雷拓的眼神柔和下来,走到她面前正视著她,温和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我写给刘瑾生的书信吓到了?"

关若月咬著嘴唇,在他的目光下感觉无处遁形,只得微徽地点了点头。

杀父弑母之仇何等深刻,而他给刘瑾生的信上,也确实指名道姓地要刘家"断头成山,血流成河"啊!想起这种种,她心中实在难免不安。

"关姑娘,我那封信的目的,只是要把刘瑾生吓走,没有其它,"温暖的大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按了一下。"雷某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但求不会伤及无辜,更何况,关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以怨报德?"

雷拓的声音低沉平稳,出奇地让人安心。

"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就断然不会坐视姑娘受到任何伤害!关姑娘……请你相信我。"

关若月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听见他温和的嗓音,心中最后的一丝惊惧也消失无踪,终於真正地感到踏实。点了点头,美目中水光盈盈。

"雷公子,谢谢你。"

雷拓放开了她,微微一笑。

"那么,姑娘快收拾行装,我马上就回来。"

"嗯。"她咬著嘴唇,目送他转身,魁梧的身影渐渐离开消失在视线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开始翻箱倒柜,迅速地收拾起行李。

顺手挑了几件替换的衣裳,连同金银细软一起打成包袱,关若月想起来到刘家,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眼中不禁又有泪意涌上。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长长叹息了一声。

命运乖戾啊!少王爷只怕作梦也不会想到,他最后为她尽的一份心力,却差点让她就此不明不白地含冤九泉!

若她不认识雷拓,就算他不会害她的性命,只怕也不会带她离开。那么,被锁在这大宅之中,她依然难逃一死……

怔怔地跌坐在床榻上,眼前渐渐模糊。她将脸埋在掌心,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半晌,耳边隐约听见脚步声,关若月连忙抹去泪水,提著包袱站起身来,朝外面张望。果然,雷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雷公子。"她快步迎了上去,沙哑地唤道,难掩声音中的一丝哽咽和如释重负。

"关姑娘,你没事吧?"雷拓手中提著一个长长的布包,显然此行有了收获。看见她脸上带著泪痕,他立刻关切地问道,从她手中接过她的行李。

"没事,"关若月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略带沙哑地说道:"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好么?"

雷拓的眼中闪过明了,没有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将她的包袱负在肩上。

"那就走吧。"

"嗯。"关若月点了点头,跟在他身边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刘瑾生显然是处心积虑地要防止她逃走,重重庭院的门上都上了锁链。看著,关若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以她这样柔弱的身段,能不能翻过其中一道都是问题,更别说是六七道之多。

雷拓显然是一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进来的,可是此刻,他却空手扯断铁链,劈坏铜锁,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了重重院门,让关若月通过。

默默地跟在后面,她望向他的眼中,除了感激,更多了一抹惊异,明白这样看似潇洒的动作,绝非蛮力,更需有深厚的内功,才有可能做到。

笔直地走出刘家大宅,在宅子前,关若月终於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那横匾上的"刘宅"两个大字泛著银光,更显得森冷无情,让她心中一阵刺痛。

这里,终究下是她的容身之处啊!她咬了咬牙,猛然转头离开,脚步却冷不防踉跄了一下。

"关姑娘,小心!"立刻,一双坚定的大手扶稳了她。雷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温暖,柔声说道:"地面不平,我扶著姑娘可好?"

茫然的心头顿时感受到一股暖意,辟若月感激地点了点头,将素手搭上了他的臂弯。

与他并肩走在月色下,关若月细声问道:"雷公子,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嗯。"雷拓点头,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的长布包。"这里面是我父母生前佩带的兵器,一名青雷,一名紫电,都是价值不菲的古剑……不瞒姑娘,我此行,单只为这两把剑而来?"

关若月侧头想了想,恍然明白,"所以你下的战书,故意说得那样血腥,就是料到了表舅会退避?"

"姑娘猜对了一半。要刘瑾生退避,可不只是下封战书就成了的。"雷拓微微一笑,直言不讳。"数年前,我曾化名到刘家来打杂过一段日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书房底下可能有秘道,也开始探知刘瑾生手下的爪牙分布在哪些地方。前些日子接连挑了他几处据点,才让他对我如临大敌,也才能让我顺利取回双亲的遗物。"

说著,他看了关若月一眼。

"我知道他生性谨慎,不会贸然和我正面交锋。不过……我实在并末想到,他竟想利用姑娘来设计我。"

说到这里,雷拓的心里也不由地暗生警惕。他到底是低估了刘瑾生,如果不曾认得关若月,没有带她逃出刘家,那么不出十天,他必定就会成为官府紧密通缉的对象了。到时候,还真是含冤莫白啊!

正这么想著,两人已经来到树林中,看见了雷拓拴在此地的坐骑。

他将缰绳解下,扶关若月上了马背,随即翻身坐到她身后,一抖缰绳,红鬃鬣马立刻撒蹄飞奔。

刚才平地行走,还不觉得如何,可是此刻马上颠簸,后颈被刘瑾生掌劈的地方却立刻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关若月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微微往后仰靠,将头抵在雷拓的胸膛上,减少震动。

他发现了她的举动,立刻关心地低头问道:"关姑娘,怎么了?"

"我的脖子有点疼……"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手,模了模后脑勺。"被表舅打的地方,好像……好像肿起来了。"

"我在附近的镇上投宿,离此不远。到客栈之后,我替姑娘看看。"雷拓的眼中闪过怒气,语调却十分温和,一手控制缰绳,稍稍放慢了速度,另一手牢牢地扣住她的纤腰。"受了这许多惊吓,姑娘一定累了,先靠著我休息一下吧。"

"嗯,"关若月点了点头,依言闭起了眼睛,从雷拓身上传来的体温令她感到安心,倦意袭来,不禁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轻推她的肩膀,关若月动了动,睁开眼睛。

"关姑娘?"雷拓低沉的嗓音传来。"到了。"

"唔。"她含糊地答应一声,在雷拓的扶持下滑下马背。睡意朦胧间,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不稳。

雷拓将坐骑牵人马厩拴好,随即拦腰抱起关若月,跨进客栈门槛,迳自朝楼上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夜已深,掌柜的也睡了。今晚就只能委屈姑娘在我房中过夜了。"

"嗯。"关若月轻轻地点了点头,睡意正浓,也忘了去计较这样是否符合礼教,就让他抱著上了楼,来到他的客房中。

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上,雷拓点燃了烛火,在她身边蹲下。

"关姑娘,翻个身好?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嗯。"关若月依言翻转身子趴在床上,伸手将头发撩拨一边,露出了后颈的肌肤。

雷拓小心翼翼地拉低她的领子,只看了一眼,立刻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只见那欺霜胜雪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青紫印痕,略微肿胀。如果当时刘瑾生用力再重几分,只怕……这么脆弱的颈骨,会被他活生生劈断吧?

压下心底对那卑鄙恶徒的愤怒,他伸手试探地触了触她的瘀青,关若月立刻畏缩了一下,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对不起。"雷拓立刻说道,转身朝桌旁走去。"姑娘颈后瘀青得颇为厉害,不过,应无大碍。我给姑娘上些药。"

"嗯,多谢公子。"关若月低声道谢。

几个时辰的担惊受怕,如今一旦真正放松,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乾了似的,眼皮也沉重起来。关若月困累地半合著眼,感觉到雷拓在她身边忙碌著。

他先仔细地替她在瘀青的地方敷上药膏,随即看见她先前被锁在青枫楼时,迹近疯狂地拉动门锁勒出的伤口,又替她将双手洗净,上药包扎。那动作十分轻柔,和他粗犷的外表几乎有些格格不入。

想起两人初相识时的情景,关若月不禁莞尔,轻轻地笑出声来。

"怎么了?"雷拓侧头问道。

"雷公子可还记得,你来到红香院的那个晚上?"她柔柔地抬眼,脸上的表情甚是温悦。"现在……几乎是位置互换呢!"

雷拓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与她的目光相交片刻,沉稳地说道:"算是我对姑娘报恩吧。"

替她将双手包扎妥当,他站直了身子,将床尾叠得整齐的被子摊开,盖在她身上,随即说道:

"关姑娘,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门外守著。"

"雷公子……"

他摆了摆手,打断她的张口欲言。

"我说过,就当是我对姑娘报恩。"微微一笑,他转身吹灭了烛火,往门口走去,柔声道:"关姑娘,晚安。"

"雷公子晚安。"

看著房门开了又合上,隔断了他高大的身影,关若月轻轻地翻了个身,抬起手来,望著那散发出淡淡药香的整洁白布条。片刻,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十分柔和的微笑。

拉紧了被子,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疲惫地再度进入梦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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