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鹰王巡视各营帐,一颗心极为沉郁。
叛军人数不多,若说东鹰工兵数为十成,叛军也多不过五成,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表面上看起来是平手,但实际上他这一方险些惨败。
对方……没人怕疼……
这时候,东鹰王忆起上回所得知的消息,并拿来与近日接触的叛军相比较。
他们人人一身黑衣,行动整齐如一,训练有素,并且奋不顾身,即使剑刺刀砍负了伤,仍持续展开攻击,仿佛自己身上并非淌血。
东鹰王难以置信,想仔细观察他们不因伤口与疼痛而变得迟钝的动作,但当对方的刀剑已经砍到眼前时,他也只能本能的回击,撂倒对方,锋利的刀刃笔直穿透对方的心口。
这实在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东鹰王相信有人不畏死,但不信有人不怕疼。
沉思片刻,东鹰王差了几名将军领兵,前去将一些叛军的尸首拖来,好让随军大夫采查究竟。
“请王上恕罪!臣等实在是探查不出个究竟。”众大夫额头直冒汗,生恐东鹰王一个火大,拿军律判他们办事不力。
东鹰王是不接受“探查不出个究竟”这样的说法,“本王要亲自瞧瞧。”
“请王上三思,那……并不好看。”
东鹰王对众大夫的话感到好笑,“本王并非首次上沙场。”不会因为看到尸首而害怕得晕过去。
但那真的不好看。尸首看似如常,异常则在小处,他们十指指甲深黑,睁目的眼白红斑点点。
“会是中毒吗?”东鹰王喃喃道,俯近尸首,匆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异味。
那是香的,但非花朵的香气,一入鼻便教人突兀兴起一股噬血的。
杀……微微的,东鹰王瞳孔怒瞠,又急违缩起。
杀!不自觉的,他右手按向腰间的佩剑。
杀杀杀杀杀!锵的一声,利剑拔出鞘身。
“王上?”周遭众人惊得连连往后退。
顿时清醒,东鹰王瞪着自己拔剑的手,剑柄握在手中,锋亮若镜的剑身映照出他一脸狰狞噬血的表隋。
东鹰王力持镇定,将剑收回剑鞘内。“将这些尸首全烧了。”
“王上?”众人惊讶莫名,但仍动作迅速地堆柴生火,火化了尸首。
直到尸首全数火化,确定不会再有异香败出,放下心中大石,东鹰王才开始向众人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事。
“有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异香从何而来?有谁听闻过或过去曾见过这种尸首双目红斑,指甲深黑的情况?”
“这个……”随军大夫人人面有难色,“臣等该死!实在是见识浅薄,不曾听闻过这种异香和这种情况啊。”
“王上,”反倒是一旁的玄袍将军愈听,表情愈是惊疑,“臣倒觉得好生耳熟。”
“什么?”在场之人无不转头瞪向玄佑将军,“当真?”
“是。”玄袍将军认真的点头道:“家母是白族人,臣曾从她那里略识一些奇花异草。若臣想得没错,这异香名为‘蚀魂草’,顾名思义,若人长期市时服用此药草,将会导至心神一片空白,仅存杀性,通体毫无痛觉,即使放火烧、用刀砍、浸水溺、挥拳打,眉头皱都不会皱一下,中了‘蚀魂草’毒的人会一直作战,直到气绝身亡为止。”
玄袍将军语毕,只见四下一片死寂。
“如此说来,他们不怕疼、不畏死,我们岂不是束手无策!”接着爆传出一片恐慌的哗然声。
“稍安勿躁,”东鹰王以丹田十成十的力道冷静地朗声道,声音朝四面八方方圆百里内传去。“这不过是叛军所使的一点奸猾的小把戏,不能与吾等相抗衡!”及时安抚险些大乱的军心。
军心不能乱,断不能乱!
接着,东鹰王向玄袍将军追问道:“那你可知‘蚀魂草’的解方?”
“是,‘蚀魂草’的解方为……”
想要占据东鹰国,必得占据东鹰国王都,想占据东鹰国王都,必得先占据东鹰王宫。
鹊王爷领兵亲临东鹰国王都城下,正欲令手下破门而入,可是咿呀一声,城门却自行往两旁洞开。
前锋回报,“启禀王爷,城里并无军队。”
“当真?守城的士兵呢?侍卫呢?任何一兵一卒呢?”
结果,鹊王爷的人马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搜索,莫说守城的士兵或侍卫,连个年轻的男丁也没有看见。
怪哉,可是这种奇怪的状况并未带给鹊王爷些许警觉,因为渴求多年的王位已在眼前,他只迫不及待的要前去占领。
鹊王爷步入王都,毫无任何阻碍,一路策马来到王宫前,宫内传出震天的女子哭号声。
“呜呜呜呜……”
“王后,现下怎么办?”
“呜……王后,那些侍卫队、士兵心好狠,只忙着保护翔王子他们离去,却丢下您。”
“好枝儿,好桠儿,你们别哭了,你们一哭,本宫也……呜呜呜呜……”女子哭声更为凄惨了。
原来如此!鹊王爷明白了。
敢情好,叛军一要攻来,东鹰王人又不在,士气大散,侍卫只顾着保护翔王子、翩王女逃走,不顾这个自异国嫁过来的王后的死活!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鹊王爷再无迟疑,大刺剌的走入王宫中,得意洋洋地看着花容失色的凤凰。
他终于赢了!
天际泛起鱼肚白。黑衣叛军一见天光乍现,如遭解咒,一个个陡然睁目,蓄势待发。
天大亮,不必战鼓敲,号角响,黑衣叛军便如离弦之箭,一纵身便笔直地往前扑杀,直攻东鹰王的营帐。
帐内无人?
一愣,众黑衣叛军转身再扑向其他营帐,但也一样扑空。
再次愣住,黑衣叛军猛一转身,“啊!”竟是当空罩下一片奇轫无比的金钟丝网。
被网住的黑衣叛军以刀砍剑剌都无法毁坏金钟丝网,犹如网中之鱼,死命地挣扎。
东鹰王领头,拉紧网脚收网,运气将网钉桩于地面。其他将士也依样画葫芦,将一张张金钟丝网钉桩于地。
“开始吧!”接着,东鹰王一声令下,将士们搬来准备好的柴堆与药草,点火焚烧。
依玄袍将军所言,能解“蚀魂草”之毒者唯有“还世花”,只要搜集此种花材焚烧,便会产生另一种气味,中了“蚀魂草”之毒者闻了,便会逐渐清醒,恢复常态。
由于“还世花”易得,玄袍将军因而随身携了一锦囊,一堆柴只需一点点花干即可,量虽少却足用。
不过尚有一个问题,“启禀王上,开始焚烧后‘还世花’后,还请您以布巾捂面,那气味并不好喔。”
东鹰王原先并不怎么把这句忠告放在心上。本来嘛,沙场上,血味、腥味、汗味,还有尸首的味道,哪一种气味好闻来着?这“还世花”会难闻到哪里去?
可是当东鹰王开始嗅到一缕“还世花”的气味时,就明白自己错了。那是一种超乎各种臭味的难闻气味,笔墨难以形容,只能说一闻到就作呕,如果东鹰王不是及时扯起披风一角掩住口鼻的话,只怕已然昏廒。
光是“旁闻者”都消受不了了,东鹰王突然可怜起那些动弹不得,又被强熏这股“还世花”气味的黑衣叛军们。
敢情好,这“还世花”的效用便是臭到强迫人回神清醒?
约莫一刻钟后,在“还世花”的“熏陶”之下,黑衣叛军们挣扎的动作便减弱许多。
一个时辰后,黑衣叛军人人均已瘫在地上。
两个时辰后,东鹰王认为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下令,“撒网!”
原本钉桩于地的网脚,一桩桩应声拔起,金钟丝网尽撤,网中的叛军人人手迟脚钝,但脸色如常,眼神亦清醒。
“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王上?”叛军之中有人认出了东鹰王,吓得赶紧行礼。“臣叩见王上。”
东鹰王注视着他,“你……是戍守北边边关的朱将军?”不觉一惊。这朱将军不是一年前力御叛军而战死沙场了吗?
“臣……”朱将军一脸迷糊,左思右想,又重重地甩头,“王上恕罪!臣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你可知你成了叛军的一分子?”
“什么?!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看来,中了“蚀魂草”之毒的人,可说是神智全无,东鹰王深觉真是大长见识。
东鹰王转身,放眼望去,看见许多黑衣叛军或坐或立,且均一脸迷惘的神情。
见仍有些人瘫卧在地上,东鹰王信步前往察看。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就近瘫在地上的叛军忽地一跃,手持短剑刺向东鹰王——
“待本王爷登基后,第一个便封你为宰相。”
“谢王爷!”
“还有你,本王爷将赐你万箱黄金,千箱白银。”
“谢王爷!”
“还有你……”
鹊王爷占据王宫后,立即大开宝库大门,叛军如饿虎凶狼般掠夺金银珠宝,并强拉宫女取乐,可说是无法无天。
鹊王爷甚至强迫凤凰褪去华服,赶她离开华丽的宫室,和宫女们一起吃住劳动,不因她身怀六甲而有所怜恤。
凤凰自是不肯,哭哭啼啼,“呜呜……本宫、本宫乃千金之躯,你、你竟敢要本宫做那些粗重的事!”
鹊王爷才不吃她那一套,“吵什么吵,再吵信不信本王爷一刀砍了你!”
“你……你竟敢杀、杀、杀本宫?”哭得直打嗝,凤凰尽失身为王后的尊严,似乎终于明白自己已是他人的俎上肉、阶下囚,害怕得直打哆嗦。
“哼,本王爷为何不敢杀你?”见状,笑得好不得意的鹊王爷大手一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暂且留你这条小命,下去吧!”
啼哭不休的凤凰被强押入御膳房。
“宫中不养闲人,你就待在这里烧饭做菜!”
待那些狐假虎威的叛贼一走,几名忠心耿耿宫女立刻围了上来。
“王后,您没事吧?”
“没事。”凤凰泪水一拭,表情显得十分坚毅,“各位辛苦了。”
“哪儿的话,王后请快坐下来休息。”枝儿、桠儿一人一边扶着她。“鹊王爷真是过分,竟要您来做这些奴才事!”
“王后,依您的计谋,奴婢们究竟要顺从那些叛贼到什么时候?”
没错,这一切全是凤凰想出的计谋。
她知道双方人马兵力太过悬殊,故决定不以少数兵力和鹊王爷拚搏,折损宝贵的性命。
她除了要娘子军团带走翔王子与翩王女,以保住王室血脉外,更大胆地撤除王都及王宫内的侍卫与士兵,制造出男丁均连夜遁逃的假象,以松弛鹊王爷的戒心,并等待东鹰王赶回来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