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下的嘴角往两旁咧开,大大的往上扬起。
可是,正当他也想跟着合上眼,寝宫外传来的急促足音赶跑了他的睡意。他想,他可能没得睡了。
“启禀王上,有新的军情进传来。”
果真是没得睡了,唉……
叛军要作乱,可是不挑日期时辰的。
最新的军情指出,鹊王爷不仅纠结了边关盗匪的残羽,甚至不知打哪儿集结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兵士,开始发难。
边关一连数十座村庄,全数都被烧杀掳撂得一干二净。
且令人震惊的是,当地的守军不是没有试图剿匪,可是到了最后,一军十二营,三军三十六营竞只剩下不满双手十指数的活口。
“他们……没人怕疼……”一个仅剩一丝气息的活口,只来得及说出这句令人模不着头脑的话便死去。
“谁不怕疼?”东鹰王听了属下的禀报,百思不解。
可是虽是百思不解,东鹰王仍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打仗绝非美事,但不可否认的,绝对会是一件令一个男人浑身热血沸腾,气势大振的大事。
“调洪将军于此,至于黄将军,你镇守彼地……”
连续多个日夜,御书房大门紧合,东鹰王忙着与诸位大臣、将军商议军情。
白画的光亮不知不觉被夜晚的黑暗取代。
这是一个云掩月光,合影拉得长长的夜晚。
也是一个凤凰难以安寝,在寝宫内不断来回踱步,坐下又站起身,持续重复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的夜晚。
“你还没睡?”秉烛谈了通宵,甫散会,东鹰王就算双眼尽是红丝,也想贪看一眼爱妻的睡容,却没想到凤凰竞还没睡。
这下东鹰王可不高兴了。凤凰并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儿,难道不知道她这样会影响自己以及月复中的胎儿?
“臣妾挂心王上嘛,”察言观色,凤凰的口吻中带了点撒娇意味,窝着男人的心口,降降他的火气。“还请王上见谅。”
瞧她如此撒娇,他能不照做吗?
“罢了,”东鹰王打横抱起她,步向床塌,“你陪本王闭目养神。”
“是。”凤凰躺下后,在他怀中侧身,看着他的脸庞。
连着几日几夜的忙碌,东鹰王的脸上已然刻画着疲倦的痕迹,她瞧得心好疼。
要开战了吗?
东鹰王必须亲赴沙场吗?
此仗怕是不好打,会经年累月也不一定。
那么,她要好好把握当下,尽情地贪看着他,珍惜这同杨共枕眠的每一刻。
温存细腻的小手拂上他的脸庞,一下又一下,拂过他疲倦的睑,只盼能把这些令他气色不佳的痕迹全数拂去……
虽然累极,但东鹰王仍训练有素地控制住自己,闭目养神才半盏茶的时间便自动转醒。
但在半醒未醒的片刻,他察觉到有人正抚模着自己。
是凤凰在抚模着他。
“您真是辛苦了,改日一定要好好墩盅补汤给您补补身子。”
啊,如果可以,你尽量模,把本王模得愈舒服愈好,至于炖汤嘛,你大可免了。
“臣妾臆想,鹊王爷这回作乱,您应该会御驾亲征吧?”
没错,凤凰儿,本王将御驾亲征。
“而且,依您所言,鹊王爷断不会轻言投降,会反抗到底。”
没错,本王也这么想。
“那么……”
嗯?
“那么……”
那么什么啊?东鹰王表面上努力装睡,心底可急了,恨不得立即睁眼追问。
“唉,罢了,王上您正睡着呢,臣妾说再多也没有意思,不如就此省下臣妾这番诉情衷的话……”
诉情衷耶!
“你要说什么?”倏地睁开眼,东鹰王急匆匆地追问。
可是一睁眼,他心中就暗道该糟!
“喔——”凤凰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王上您醒了?”
糗了!
“本王是醒了。”东鹰王软声笑着说。
“醒来多久了?”若非她突然察觉到他的眼皮轻微震颤,他是还想“睡”多久?
“不久、不久,不过是你说了句话的工夫。你快说,究竟你要说什么?”他回答得敷衍,但催促得可急了。
凤凰才不相信他只听见“她说了句话”,要她猜,方才她说了些什么,他全听入耳了。
真是羞人啊!
“臣妾不明白王上在说什么。”双颊一鼓,小嘴一噘,凤凰偏偏不说。
“你明白的!你不是要同我诉情哀?”东鹰王哇哇叫,硬是要她把话摊明。
“臣妾才没说这种话。”
“你有!你先是想炖盅补汤为本王补身子——那大可不必了!你也猜到本王会御驾亲征——这你也说对了!还有鹊王叔他断不会轻言投降……”倏地噤声,东鹰王后知后觉的发现,凤凰的脸色正随着他滔滔不绝的话愈发难看,美眸亦愈发眯紧。
“看来何必臣妾说,王上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凤凰已然恼羞成怒。
“没有!”东鹰王把心一横,强行辩道:“本王哪里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本王可还没听见你诉情衷!诉情衷!”
凤凰不理他。
“诉倩衷!”
凤凰还是不理他。
“诉……”东鹰王总算发现,硬着来是强逼不出凤凰的只字片语的,于是他眼一转,豪迈的脸神奇的一变,在凤凰面前熊样变猫样。“凤凰儿,就说一次给本王听听吧?”
“凤凰儿,你说一次,本王会应三遍给你听,这交易挺划算的吧?”
“凤凰儿……”
哇哇哇!不得了,她还是首次见识到东鹰王这么软的态度呢,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凤凰顿感哭笑不得。想当初,她还以为这个大胡子东鹰王既旷又野蛮,可是瞧瞧现下,这迭声撒娇的模样着实和他那一脸大胡子不搭!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惊声低呼。
“怎么了?”东鹰王玩笑的神色一敛,表情一整,恢复原本的神色。“你又哪里不舒服了吗?”俊目担忧地扫视着她全身上下。
凤凰在低呼之后细细凝神,接着绽出喜悦的笑容。“来。”她拉着他的大掌贴上自己隆起的月复部。
“什么?”东鹰王先是纳闷,继而大大地一震。
大掌下,一记短促却明显的踹动,不偏不倚的隔着娘亲的肚皮,正中爹亲的掌心。
瞠目张嘴,东鹰王惊得连舌头都打结了。“他、他她他……”
“您的王储儿正在向您请安呢。”凤凰取笑他,“您这样就傻啦?”
之前她也有过胎动,但都只是夜闸人静睡梦中轻微的一、两记,不曾如同现下这般明显。
“喔,原来如此。”东鹰王内心一阵喜悦,也陪着玩起来了。“乖孩儿,父王很好,你在里头乖一点,莫让你母后吃苦头啊。”边说边哄,边抚边模,东鹰王十分忙碌,“父王盼你长成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儿。”
凤凰慎道:“您一下子哄他乖,一下子又盼他活泼好动,究竟要他如何是好?”
“那就动如月兑兔,静若处子,这下就动静皆宜了?”
“臣妾还不知王上竟会贫嘴呢。”凤凰伸出手,纤柔的指尖扫过他的手臂。“不过……”
“不过什么?”
“御医目前尚不敢断言王储是男是女,若此胎为女,王上您可会失望?”
“女儿有何不好?你不必担心,东鹰王室历代以首位出生的王储为王位继承者,无论男女皆然。本王没跟你提过?”
“王上是没提过。”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她有如服下了定心丸。
“那么,你现下知道了。”东鹰王按捺不住的再度抚上娇俏人儿的月复部注意力全集中于此。“好孩儿,再陪父王玩一下下?来嘛、来嘛……”
看来东鹰王撒娇的对象改了,凤凰也乐得轻松。
“凤凰儿,瞧,他又踹了本王一下,哈哈,实在有趣……”
“您玩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凤凰柔声道,“莫忘了您是一国之君哪。”“无妨,本王赶明儿再在众人面前当一国之君,现下本王只想好好陪着王储玩,因为……”他忽地沉默片刻,“本王将于明日清晨发兵。”
“啊?”温柔的声音变成轻喘,她不禁垂睫,“这么快?您就不能……”
先睡个好眠再发兵?陪他的王储儿玩个三天三夜再发兵?不,其实她最希望的是……
“如果可以,臣妾真不希望见王上您上战场。”强忍着心中的担忧、不安和焦虑,她款款细诉道。“臣妾会担心您是不是会在战场上冷着、饿着、伤着,甚至、甚至……”
“死去?”
“呸呸呸!乌鸦嘴,一切都不算数!”
“凤凰儿,本王要上的是战场,自然可能会冷着、饿着、伤着,甚至死去。”
“臣妾不要听!”
“不,本王要你听。本王并非置生死于度外之人,但本王向你承诺,本王一定会回来,回到你身边,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
“王上……”她动容至极。
东鹰王的眼里露出灿亮的光彩,“本王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本王说到做到。”
凤凰的美眸回望着他的眼,半晌后柔和且湿润地合上,“是的,臣妾相信您……”
她确实相信他。他或许会在战场上冷着、饿着、伤着,甚至死去,但是他一定会回来,回到她身边,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