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出去不到五十米,雷天宇就一打方向盘,把车子停到路边,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面的树,江雁离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我开车吧?你小心把我们两个人的命都给送了。”
“雁离,对不起,你打电话叫出租车吧。”雷天宇低声说,“我要在这里,陪着晓晓……”
“喂!你真的疯啦!?”江雁离不解地问,“要陪他,刚才怎么不留下来?反正你也不用睡觉,看着徐枫晓,只要一张椅子就够了,难道海家这么大,都容不下你?在这里怎么陪啊?徐枫晓又不知道!算怎么回事?你这不是自己傻吗?!”
雷天宇看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无奈地说:“晓晓刚才,闹得很厉害,如果他醒过来再看见我,一定又会大闹一场……海先生虽然客气,我也不能老给他添麻烦,何况他和晓晓非亲非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万一……晓晓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也要留点余地,让他能在这里呆着,休养一段时间,真要闹大了,海先生也不会高兴,晓晓那么敏感细心的人,别人有一点不快他都能感觉到,到时候一赌气再跑了,我可上哪里再去找他?”
他低下头,又抬了起来,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想……晓晓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就在附近陪着他……他知道我不会放弃他的,怎么都不会……”
“是噢,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嚣张吧?”江雁离凉凉地说,拿出手机开始打拨号台查询出租车公司的号码,“有人宠着真好,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你反正都在那里。”
她忽然把手机按死,犹豫了一会儿,下决心地说:“算了,我也不必瞒你!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你,刚才海先生问候我外公,你都听见了吧?”
“是啊,怎么了?”雷天宇疑惑地问。
“我外公姓杨,名字你大概也听说过,杨禹狄。”
“什么?!”雷天宇吃惊非小,“杨禹狄大律师?我当然听说过!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任校长啊!他是你外公?……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伯母不是姓傅吗?”
江雁离露出烦恼的神色:“傅是我外婆的姓……算了,我的家务事没必要向你解释!反正我告诉你,那位海夫人的来头不小,海先生既能娶到这样的人,身世也一定错不了,你和他们打交道,要小心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公家玩,听说他应委托人之邀出去了,我妈就问外婆是谁,那时候我外公都快六十五啦,退休好几年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委托人上门请得动他,外婆含糊地说是以前的老朋友,好像是为了外公年轻的时候替人立的什么合同还是遗嘱的,需要他去确认一下,办个手续,后来外公回来了,我迎上去叫他,他抱着我竟然发了几句感慨:‘一个五岁的女孩子,纵然有亿万身家,总也比不过父母在的好……遗珠遗珠,真是沧海遗珠了。’”
雷天宇心惊地问:“他说的,难道就是今天的海夫人?!”
“我曾经跟你推断过吧,海夫人是出身于名门巨富之家,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虽然有钱,却一直韬光养晦,没有丝毫炫耀露富,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那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海夫人的名字了啊!”
“有什么区别吗?”江雁离耸耸肩,“你要干的事,也是一样没差,再说,你以为我的记性那么好啊,八岁时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实话说,我是吃到他们家的玫瑰松糕才想起来的,那次,外公也带了一盒回来给我吃了,那样的好味道,这二十几年来,都没有再尝到过,所以今天我吃了一口,就立刻全串起来了,没错,海夫人就是当年号称有亿万身家的孤儿,那你想,她嫁的人,会差到哪里去?我看,那位海先生,身家也决不会低过她。而且……他的背景,只怕相当不简单,手段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海夫人以遗孤之身,能在这样的人家里当媳妇,依然活得那么滋润,恐怕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刚说到这里,不远处的海家大门里忽然开出来一辆红色的宝马,驶到他们车边的时候停了下来,高纪鑫欣然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两位幸好没有走远,我还以为要追上一阵子呢,雷主任,江律师,海先生说,不好意思要二位跑了那么一趟,这算是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说着,他把车钥匙递了过来,雷天宇吃了一惊,急忙推辞:“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我是从来不收当事人礼物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雷主任清廉的名气,在律法界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不过,海先生和雷主任之间,其实目前并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高纪鑫笑眯眯地说,“这是海先生一番好意,雷主任就不必推辞了,不然,江小姐收下,也是一样的。”
雷天宇还在推让,江雁离探过身来,嫣然一笑,伸手接过了车钥匙:“那我就不客气了,替我谢谢海先生。”
“雁离!”雷天宇压低声音想制止她,高纪鑫却开怀地笑起来:“还是江小姐爽快,一切的法律文件和执照,都已经放在车后座上,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雷天宇给江雁离使了眼色要她把车钥匙还回去,江雁离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自己象个傻瓜一样在这里呆等,总不能要我走回去吧?海先生这才叫雪中送炭呢,你当然不要,我要。”
“哦?”高纪鑫很感兴趣地问,“雷主任要……等什么人吗?”
“可不是!”江雁离丢过一个娇嗔的眼神,“他要在这里,等他的宝贝徐枫晓呢!只可惜人家在里面,还根本不知道有个傻瓜过了三十还玩十三岁小男生那一套!现在不到春天,不然你采一捧野花,不是更浪漫了?!”
雷天宇苦笑不语,高纪鑫却趴在车窗上认真地说:“雷主任,江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他无奈点头承认:“是,我打算等在这里,等枫晓……肯见我。”
“啊!马上就要天黑了,雷主任你既然这么想,当然是请进去等,江小姐要是愿意的话,也请留下来吃顿便饭,海先生还想和两位好好谈谈呢。”
“这就不必了,一来不方便,二来……晓晓知道我留下来,大概又会生气。”
高纪鑫还要再邀,江雁离开口了:“高主任你不用管他,他这叫苦肉计,叫他在这里等上一夜才好!”
“晓晓睡了,恐怕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高主任,麻烦你转告海先生一声,今夜,我要留在这里了。”
“这当然没问题!可是……唉。”高纪鑫苦笑了一下,“雷主任,你的私事,我自然不好说什么,但是这也有点……好吧,我回去了,再见。”
他说着向回走去,雷天宇看他走远了,摇上车窗,对江雁离说:“雁离,谢谢你帮我把他挡了过去,可是……你收别人的东西,总归不太好吧?……”
“知道啦知道啦!跟着你就别想有油水捞!”江雁离伸出芊芊玉指转着车钥匙,得意地说,“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否则还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口舌,我下山把车子停好,然后把钥匙和汽油钱都寄回来好了,就说你不让我要。你呀!做人就不知道转个圈!”说着她用手指狠狠点了雷天宇额头一下,转身边开车门边说,“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吧。小心晚上山里有狼!”
她走过去开了车门坐进去,熟练地发动起来,以一个非常惊险的动作和雷天宇的车擦身而过,略停了一下,大声说:“我还有包咸趣饼干留在座位上了,希望你饿死之前,徐枫晓能原谅你!”
说着她开车呼啸而去,不愧是宝马,性能优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灵活地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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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腕上的表,夜里两点二十七分了。
毕竟是山里,漆黑的夜幕笼罩之下,没有平时习惯的车声人声,只有风吹过林间,枝条乱舞发出的哗啦声,除了他自己的车灯,没有任何别的人工光芒,所以每次抬起头来,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天上璀璨无比的群星。
雷天宇钻出车子,点燃了最后一根烟,一点红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脸。那包小得都没有他手掌一半大的咸趣饼干早就进了他肚子,海先生在雁离走后也亲自出来邀请了他一次,被他拒绝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车里度过,只是偶尔象现在这样,出来抽支烟,透口气,让寒风把自己的头脑吹得清醒一点。
晓晓……晓晓……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他扇自己的两记耳光,是用足了力气打的,你终于还是发泄出愤怒来了,不再象个雕塑一样死气沉沉地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你再也不说你不恨我,说自己罪有应得,而是真的……肯对自己发火了……
没关系的,晓晓,我可以等,继续等下去,等到你把自己的真正感情一点一点流露出来的那一天,等到你再次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对你,我愿意等上一辈子……
想起徐枫晓安静的睡脸,雷天宇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希望还能有那么一天吧,能在自己怀里,让他不必借助任何药物,也这么安静放松地睡着,让自己抱着他,真切地感受到他,不必再承受随时会失去他的恐惧了。
想的太出神,烟头烫到了手指,他下意识地一抖,掐灭了烟头扔进车上的烟灰缸里,自己也坐进去关上了车门,被夜风吹得麻木的脸微微地泛起一阵颤栗。
宁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接着是强力手电筒乱晃的光线,向他这边移来,雷天宇吃惊非小,三更半夜的,海家出了什么事?他打开车门,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对方足有十几个人快步地向自己走过来,人群正中,是依旧美艳绝伦的海夫人遗珠。
大概是已经睡下了或者是准备睡了,海遗珠披肩秀发在夜风中飘舞着,映衬得一张俏脸有些煞白,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随便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在周围淡黄的电筒光线陪衬下,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
“雷先生。”她的声音仍然柔和圆润,“对不起,我才知道你竟然就在门外,实在是太抱歉了。”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淡淡地说:“你们就让客人在门外这么等着?明天我倒要问问驭远,这难道就是海家的待客之道吗?”
“海夫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请不要再说了。”雷天宇看周围的人一声都不敢出的样子,赶快替他们申辩几句,“海先生也亲自出来邀请我进去,但是那样……晓晓又会生气,别真的逼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海夫人,请回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海遗珠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来注视着他,有些惊讶,接着就释然了,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雷先生你也太在意了……就是进去等,有什么呢,到时候我们不跟枫晓说,他哪里会知道。还是请进吧,为了枫晓,让你在这里受一夜的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世上很难有男人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还能坚持自己的主张,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雷天宇还是拒绝了,微笑着摇头:“海夫人,不必说了,就算晓晓不知道,我也不想欺骗他,我欠他的太多,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夜深了,风大,请回吧。”
盈盈浅笑,海遗珠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低声吟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雷先生,你对晓晓……真是让人羡慕……”
雷天宇满嘴苦涩,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虽然雷先生这么说,可是身为主人,断然没有让客人在门外等候的道理。”海遗珠声音温柔,但是很坚定地说,“请雷先生务必要进去坐坐,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另外,我还有些话,要对雷先生说。”
她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语气:“是和枫晓有关的事。”
雷天宇心头一跳,表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不必了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是晓晓亲自告诉我,如果他不想我知道,我也不会去追问。”
“是吗?”海遗珠淡笑着回过身去,留下一句话,“可有的事,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也就愿意,让他一个人痛苦下去?”
雷天宇默然,看着面前窈窕的白色背影慢慢地离开,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某些最后的机会也在离他远去……
海遗珠站住了,伸出一只线条优美到无以复加地步的手臂,轻笑着说:“雷先生,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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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寒冷的室外陡然走进灯光明亮温暖的室内,雷天宇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被引到另外一间客厅里,装饰豪奢华丽,成套女乃油色镶金边有着复杂金色花纹的家具,连椅子的四脚都雕成美丽的玫瑰花式样,头顶的天花板上绘着文艺复兴风格的天使画,被水晶吊灯照得闪闪发亮。
海遗珠进来之后就不见了,一个白衣黑裙的小姑娘默不做声地给他送上一壶热红茶和几样点心,然后细声细气地说:“夫人请雷先生先用点心。”
精美可口的甜点吃在雷天宇嘴里也是味同嚼蜡,他没有办法随便吞了几个,喝了一杯热乎乎略带苦味的红茶,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刚想问那小姑娘海遗珠什么时候能见他,面对着他的墙上忽然开了一扇门,海遗珠微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小姑娘急忙恭敬地低头,雷天宇也站了起来,礼貌地说:“谢谢招待了。”
“哪里哪里,夜里没有准备,一时仓促,倒委屈了雷先生,请坐吧。”海遗珠笑吟吟地说,她明显是梳洗过了,秀发和平时一样挽成发髻,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别在脑后,换了一套镶白色兔皮边的室内便装,白玉雕成一般的秀丽手指上,也只带了一个式样简单的白金婚戒。
收拾了桌子,换上一壶茶之后,小姑娘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雷天宇不觉有点微微的不自在,他移动了一子,轻咳一声:“海夫人……这个……请问……”
“枫晓是吗?”海遗珠象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放心,我会告诉你一切我知道的事情,但是至于怎么解决,就只能靠你了……”
她把脸稍微侧到一边,象是在回忆着什么,黑色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情绪火花,最后却又迅速地归于平静。
“枫晓,是个孤儿……我是在孤儿院里认识他的。”海遗珠平静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雷天宇的耳朵,又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我是遗月复子,还没出生,父亲就意外过世了,于是母亲给我起名叫遗珠……五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从小我就在海家长大……虽然锦衣玉围,心里,还是有一些的不舒服……父母给我留了一些钱,所以我就经常到孤儿院去,名义上是资助他们,实际上,和那些与我同样命运的孩子们在一起,我会好过一些……”
说着,她垂下了长睫,神色有些黯然,雷天宇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静默无声。
幸好,没有过多久,海遗珠就继续说了下去:“孤儿院里有很多聪明的孩子,如果是在正常的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一定能出人头地,可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最终的命运只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参加工作,在街道办的小厂中庸庸碌碌地消磨掉自己的光辉和未来,或者是走上歧途……等于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我,不忍心看着他们被这样埋没,经过我的监护人的同意,开始进一步地资助他们上学……枫晓,就是其中一个。雷先生,不怕你笑话,我比枫晓,还要小两岁呢,可是我真的,是把他当成是弟弟来看的,我把他们,都当成是自己的家人兄弟……他们能够上大学,找到好工作,结婚成家,我为他们高兴。可是枫晓……是个例外,他很有才华,却不肯展现自己,直到认识了雷先生你之后,才有了些改变,最后分配的时候,我也尽力帮他找了门路,可他说,他想当律师,开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有些太勉强了他,我也曾经劝过他,凭他的成绩,当一个公务员,平淡地过一辈子是尽有的,律师那样的职业,并不太适合他,可是他就是不肯听,他说,他的理想,就是和雷先生一起,开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事务所……属于你们两人的事业……”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样子,谁能想到呢,一个海天的名字,两个事务所,雷先生你也的确是和人一起开了事务所,只是不是他……”
雷天宇的心里被她的话狠狠地划着,脑袋里一片混乱:是真的吗?晓晓?那是你的理想你的梦吗?和我一起开属于我们自己的事务所?是真的吗?为什么我拒绝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为什么你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就说一句算了?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一直在瞒着我?所以你受不了现在我和雁离合伙?所以你认为我和雁离……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晓晓!?
“雷先生,枫晓对你,也确实是真心,之前外子不同意你们来往,要他好好地认识女孩子结婚,话说重了几句,他一向很尊敬外子的,居然也生气了,说要死也和你死在一起,外子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了……看见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无话可说,枫晓脾气倔我是知道的,他既然已经明白地拒绝你了,想来不是经过三五天就可以回心转意的,你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我不会放弃的。”雷天宇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又说了一遍,“我不会放弃的。”
“可是。”海遗珠的眼睛深如千年古谭,平静地说,“江小姐呢?她怎么办?”
雁离?雷天宇一愣,这又关她什么事了?
看他不说话,海遗珠误认为是说到痛处了,斟字酌句地说:“江小姐才貌双全,在律法界也是名门世家,想来眼光是相当高的,当年,高律师也追求过她,只不过无功而返。她和雷先生你在一起,无论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中,都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而且已经是十几年的感情了,女孩子的青春易逝,她一直甘心陪在雷先生你的身边,不是说放手就可以放手的,何况……江小姐是女孩子,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雷夫人的那一个。现在我们枫晓,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雷先生你要选择江小姐,是在情理之中。”
她的眼睛里一片幽怨,喃喃地说:“至于枫晓吗……只要他不再痛苦下去,我也就满足了,雷先生,我相信你是爱枫晓的,为了枫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雷天宇屏住了呼吸,听她说出残酷的一句话:“请你放弃,离开枫晓吧。”
“海夫人!”
“我知道你对枫晓是一片真心,可是这样下去,只会让枫晓更加痛苦,他什么都失去了,根本不可能和从前一样和你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么自卑吗?离开你,是他最后的骄傲和尊严了,江小姐和你那么般配,在她面前,枫晓只有自惭形秽而已,他哪还有一点资本去和江小姐竞争你呢?就算你爱枫晓,可是难道你对江小姐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与其这么拖下去三个人都痛苦,不如……你放弃枫晓,和江小姐在一起吧。”
她飞快地转过头去,不让雷天宇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泪水,尽量平静地说:“枫晓,就留下来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海家,还不至于缺他一口饭吃。”
雷天宇强压着心里的痛苦,斩钉截铁地说:“海夫人,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决不会放弃晓晓!我一生就爱过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雁离是我的好朋友,是工作上的最佳搭档,对于我来说,没有更多的了。我爱的人,只有晓晓!”
望着海遗珠惊讶的脸,他把声音放温和:“海夫人,谢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话,我明白,你是为了保护晓晓,请你相信我,我想保护他的心,丝毫不差于你,我愿意用我一生的时间,去爱他,照顾他,保护他,不再受任何伤害……”
“是么?”海遗珠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泛起一个美丽的笑容,“看来,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雷天宇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十分刺耳,海遗珠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了然地一笑,那意思是:被查岗了吧?
雷天宇十分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个很陌生的号码,非但不是江雁离的,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他有些印象的熟人,犹豫了一下,他把手机凑到耳边,轻声说:“喂,哪位?”
对方传来了一声明显的抽气声,但是并没有说话。
该不会是打错号码了?雷天宇尽量礼貌地再说了一遍:“请问是那一位?”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雷天宇有些不耐烦了:“喂?请你说话好吗?”真倒霉,不会碰上打骚扰电话的了吧?
大概是怕他会挂电话,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喂,天宇吗?”
“晓晓?!”雷天宇惊喜交加地握住手机,声音大得吓了海遗珠一跳,“怎么是你?!你在哪里?!”
刚问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晓晓不是应该被注射了镇静剂,躺在二楼睡觉吗?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听到‘晓晓’两个字就脸色一变的海遗珠显然和他有相同的想法,立刻把手指竖在嘴唇上无声地做了个手势,雷天宇心领神会,继续问:“晓晓,你在哪儿?”
“那已经不重要了。”徐枫晓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他刚跑了很远的路一样,疲惫劳累,“你听好,雷天宇,我最后只想对你说一句,我们完了,请你把我忘了,不要再纠缠,好吗?”
雷天宇执拗地问:“晓晓,你到底在哪里?”
徐枫晓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我在火车站……给你打的公用电话。”
“火车站?你到哪里去干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这个地方,带给我太多的痛苦,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更何况,还有你……如果我还想活下去,就不能再面对你。”
“晓晓!”
“已经结束了,雷天宇,不要说你再欠我什么,也别说要补偿什么,你补偿不了的,如果你真的想我好,就让我走吧……我已经不恨你了,我真的……不再恨你了,你就当是做好事,放我走吧……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你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我不知道!”雷天宇激烈地反对,“晓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放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你明白吗?不要走!晓晓!我马上过去!你听见了吗?不要走!我马上就会过去的!”
“来不及了……”徐枫晓冷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离火车开……只有四十分钟了……我不想就这么离开,起码,也要给你一个交待:雷天宇,我曾经爱过你,现在,不爱了……”
手机里传来断线的嘟嘟声,雷天宇收起手机,盯着海遗珠和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房间的一个人,沉声问:“晓晓不在楼上吗?”
海遗珠的脸色也不好看,摇了摇头,低声说:“不在。”
“该死!”雷天宇看了看表,四十分钟,他就算是用飞的也赶不到火车站,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万一火车误点呢?万一晓晓回心转意,还在等着他呢?!最后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弃啊!
“对不起,我先走了,海夫人!”来不及多说,他心急火燎地就要冲出去,经过海遗珠身边时,她突然一伸手,从他手里抢下了手机扔给身边的那个男人,命令道:“去查一下号码。”
“是,夫人。”
“这是什么意思?!”雷天宇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手机就算是留下也没有什么,可是万一晓晓再给他打电话呢?
“稍安毋躁,雷先生。”海遗珠沉静地说,“我只是,不相信枫晓说的话。他说他在火车站,很可能不是真的。”
一言提醒梦中人,雷天宇也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晓晓已经对他们说了好几次谎了,这一次也未必是真的。
“雷先生,你先不要担心。”海遗珠安慰着他,“枫晓也许只是故意气气你,他什么都没有,想离开本市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刚说完,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就回来了,一边把手机还给雷天宇一边说:“夫人,那个号码是山后货运码头的公用电话号码。”
果然如此!晓晓又一次骗了他!他根本不在什么火车站!雷天宇这次甚至连告别都忘了,直接夺门而出!
海遗珠望着雷天宇的背影,沉吟了足有一分钟,自语道:“码头?枫晓上那里干什么去?通知所有人,尽快把他找出来,别让他再闹下去了。”
“我已经布置下人手了。”随着沉稳的男声,海驭远从门外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遗珠,难得你今天好兴致,在夜里招待客人,怎么不叫我一起过来?不过你这招以退为进可是太妙了,果然还是你细心。”
他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轻描淡写地说:“枫晓会来这一手我也没有想到呢,明明药效还没过,他居然就能自己醒过来,要不是他打了个电话给雷天宇,你们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发现他不见了吧?真是好本事,看来,以后我睡觉还是警醒一点为好,免得给哪个受过训练,腿也不瘸的人模进来拿了脑袋去。”
冷哼一声,他又微笑着转向海遗珠:“已经快四点了,你先去睡吧,剩下的事,我来办就好。”
海遗珠摇了摇头:“不行,你叫我怎么能睡得安心呢,枫晓不知是怎么了,明明这么爱着雷先生,就是死也不肯承认……说到这个,你就不能让一步,不要这么逼他么?昌茂的事,都过去六年了,你也正经没损失多少,何苦拿这个来压他。”
“我的好夫人!”海驭远失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是在为难他?不这么逼着他,他肯接受雷天宇吗?就是你说的,他心里喜欢,嘴上硬,我不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什么时候帮?难道帮着他把雷天宇乱棍打出去就对他好了吗?再说,昌茂的损失,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打一次高尔夫输了,也不过是这个价钱,但是,害我损失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律师,总要补回来是不是?”
他亲自拿来一件皮裘披在海遗珠肩上,温柔地说:“你要跟着去看看也无妨,夜深露重,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