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虽然在办公楼里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但是每当凌弃看见窗外的行道树一天天绿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管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时间还是坚定地走着它自己的步伐,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自从新年舞会海驭遥和海遗珠那一舞之后,海家内部的力量明显地开始偏向老大了,毕竟这牵扯到将来自身的利益,谁不愿意在最后亮牌之前先站好队伍呢?当然也有人仍然坚定地维护着海驭远,可是,就整体而言,这力量实在是有些弱势。
如果是海驭遥处于下风的话,那个野蛮的家伙一定会动用武力硬抢回来吧?可是海驭远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望着海驭遥和海遗珠一天比一天亲密,他所做的,也只是偶尔地望着桌上的照片出神,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叹上一口气。
四月的时候,海先生突然从瑞士飞回来了,名义上是为了给海遗珠庆祝二十一岁的生日,实际上,是来最后评定一下谁将成为他的继承人吧?果不其然,他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就在海家召开了秘密会议,过程没有人知道,结果可以说出人意料,也可以说情理之中:海驭遥成为龙腾的执行总裁,海驭远位置不变。
对于父亲的决定,海驭远什么都没有说,神态自若地派人收拾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过的总裁办公室,隔天上午九点,推开凌弃办公室的门,对着正埋头工作的他说:“小凌,走吧,我们一起去迎接大哥。”
“我不去。”凌弃生硬地说,他不明白,海驭远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一点一点的,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被海驭遥夺走,爱人,地位,权力……就算这是豪门的生存方式吧,为什么他竟然连一点生气或是不安的情绪都没有?!他难道不明白,以海驭遥在黑道上打滚的心狠手辣,很可能他最后的下场就是一无所有,甚至陪上性命?!凌弃毫不怀疑,对于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海驭遥会用最强硬最血腥的方式来彻底铲除后患,新年前的那一次偷袭的后果,他从这几个月来从报纸上看到的数起关于无名尸体的报道里就可以猜出一些端倪,海驭遥复仇的手段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残酷,那么,如果他真的登上了海家家长的位置,海驭远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凌弃连想都不敢去想。
“小凌……”海驭远有点无奈地笑了,“怎么啦?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来,把这些先放放。”他过来掰开凌弃由于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手指,拿下他的笔,温和地说,“有什么事等会儿跟我说,现在我们还是一起出去迎接大哥吧?不管怎么说,将来龙腾的总裁是他了。”
凌弃固执地低下头,咬紧牙关,就是坐着不动,海驭远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俯,张开双臂,圈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着:“小凌,小凌,你叫我说什么好呢?……跟我怎么闹别扭都没有关系,可是我大哥……不要闹了,我也想你好好的在龙腾呆下去啊。别让我担心,好吗?”
眼眶突然一热,凌弃别过头去,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匆匆地抓过桌上的笔别在自己胸口的口袋里,站了起来。
电梯的门叮地一声开了,海驭遥带着无与伦比的强悍气势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看见在门口排列成行的人们,稍微怔了怔:“老二,你们在干嘛?出操吗?!”
“啊,大哥,今天是你上任的第一天,大家来表示一下欢迎。”站在最前面的海驭远很自然地说,“来,我为你介绍……”
“不用啦不用啦。”海驭遥嘴角斜斜地一撇,“不就是个执行总裁嘛,老头子真烦,平白交个烫手山芋在我手里,没办法我才过来晃一趟,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
脸上挂着恭敬笑容的众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好,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动。
“嗯?”海驭遥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斜叼在嘴上,用突然阴冷下来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怎么?我说的话都不算话是吧?看样子这里真的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老二啊,看来还得你这个真正当家人发话了。”
海驭远急忙打圆场:“大哥说哪里话,怎么说以后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了,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
“得啦,什么时候你也跟我玩这套了。”海驭遥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几乎是胁迫地拉着他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大笑着说:“什么破总裁,你要的话就给你好了,我才不希罕。走走走,有没有好酒我们兄弟喝一杯。”
总裁办公室的橡木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海驭遥的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口,走廊里站得好好的欢迎队伍在呆立了几秒钟后一哄而散,凌弃无能为力地握紧了拳头,拖着沉重的脚步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用尽全身力气抑制自己才没有往墙上狠狠地砸一拳。
那个耻高气扬,目空一切的海驭遥!他到底把龙腾当做什么?海驭远一直都在努力,最后得到果实的却是那个粗俗的家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那支已经用了很久的派克笔,呆呆地看着,这还是他考上大学那年海遗珠送给他的礼物,海驭远亲手交到他手里的,那时笔盒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回到孤儿院,拆开包装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是张生日卡,这本来应该是海遗珠送给海驭远的生日礼物,可是那天,为了海遗珠被禁足不能出去买礼物,他亲自提议把这支笔送给了自己……
他该是不知道里面还有这张卡片的,否则,以他那么体贴温柔的性格,一定会事先拿出来,不让自己知道真相,免得心里有不必要的负担。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海遗珠会不喜欢他呢?他很努力地做着一切,为什么海先生就是看不到呢?!继承海家,掌管龙腾的人应该是他啊!
发抖的手握住的笔似乎越来越烫了,灼人的温度一直烫到心里,疼得他几乎落下眼泪来,凌弃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强迫自己做着深呼吸,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得做点什么,我必须……做点什么……我……”
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阻止海驭遥的野心!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就夺门而出,把经过的一位秘书小姐吓了一跳,不明白一向精明干练的凌助理这是怎么了。
在凌弃冲进电梯的时候,同一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正进行着一番不同寻常的对话。完全不像凌弃想象的那样,海驭遥一进门就放开了弟弟,面色也凝重起来,询问地望着他。
“放心吧大哥,我昨天已经彻底检查过了。”海驭远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微笑着说,“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哼,我倒没关系,反正我一贯声名狼藉,但是今天我们的谈话万一泄漏出去,你这个老好人的面具就戴不稳了。”海驭遥大模大样地走到办公桌后面的靠背椅上坐下,把两条长腿毫不客气地架在干净的红木桌面上,“靠!这位子坐起来还真他妈的舒服,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争来争去,一点教训都接受不了。”
海驭远走到一侧的书柜前,从暗层里拿出酒瓶,给自己和海驭遥各倒了一杯。
“现在干杯还为时过早吧?”海驭遥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看着血般殷红的液体在里面变化出各种形状,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一向很谨慎的吗?”
报以淡淡一笑,海驭远略有些自负地说:“这一次网口已经收紧了,爸终究是不放心,又回来给我们加个保险。”
“死老头子,老狐狸!”海驭遥咒骂了两句,“连自己的儿子都放心不下,老糊涂,本来好好在瑞士呆着就没他什么事了,偏偏还要回来插一手!要不是我们有准备,还不知会被他挑拨成什么样子。喂,老二,丑话说在前头,他再狠也是我们的老爸,你得留他一条命。”
“我知道。”海驭远温和地笑笑,“大哥多虑了。”
“我多虑个屁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海驭遥笑骂着,“老谋深算,六亲不认,两面三刀……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早在五年前我就把你干掉了,免得危害人间。”
对于这个问题,海驭远显然不想再讨论下去,喝了一口酒,岔开话题问:“遗珠那边怎么样了?”
“好小子,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终究是没有最后搞定啊。”海驭遥坏坏地笑着,“放心吧,遗珠心里有数,海家不是大观园,她也不是林黛玉,没点心眼她根本活不到现在了。”
“她同意了?”海驭远进一步地要求明确的答案。
“差不多吧。”海驭遥狡猾地说,“她说,希望你能在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她一辆车。”
看见弟弟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海驭遥不禁大笑起来:“时间紧迫啊,老二,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能把海家拿在手里,女孩子的青春不能耽误,只怕我们骄傲的小公主就要飞了,以她现在的能力,月兑离海家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取而代之都是有可能的,别忘了,名义上她也姓海。”
他暗示地眨了眨眼:“虽然别人把果子摘到面前来一同分享是很不错,但是如果所托非人,我想,她也并不介意自己去摘,幸好,她是个怕苦怕累的娇贵公主,不然……哼哼,我们就有得受了。”
“大哥,我明白了。”海驭远很平静地说,“一年是吗?没问题。”
海驭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脸沉了下来:“我不担心你的能力,可是……自己身边的事也要料理干净,公主可不会要一辆二手车,你也不要打什么敷衍的主意。”
“我知道了。”海驭远沉默了一会儿,不露声色地说,“我当然会送给她一辆新车的……谢谢你的提醒,大哥。”
“自己兄弟,说什么废话。”海驭遥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顺手一扔,杯子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碎片落了一地,他豪爽地笑着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这位子虽然坐起来舒服,但是不适合我啊,老二,就让给你吧!”
所有人关心的,事关海家下一代主人是谁的权力斗争,就在海驭遥一句轻飘飘的话里,结束了。那些观望的人恐怕死都不会想到,他们认为在权力面前应该是斗个你死我活的两兄弟,实际上早就结成了联盟,所有传闻的一切,只不过是做戏而已。
他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揽着海驭远的肩膀向外走去:“我尽量替你挡半年,之后就该是你出头的时候了,注意,不要冒进,我可不想之后还有人跑到我面前来哭哭啼啼诉苦,自由自在地当海盗才是我的梦想呢。”
“大哥……”海驭远在他伸手要去开门的一瞬间低声地说:“谢谢。”
“死小子!住嘴!”海驭遥收回了手,一把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力之大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再说废话我扁死你!”
门外,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这两个死敌会怎样明刀暗枪斗争到底的时候,一门之隔,两兄弟却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是个普通人,简单平淡地活着,再也不必过这样时刻警惕勾心斗角的生活……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仍然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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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钟,正是龙腾写字楼里最忙碌的时候,海驭遥带着两个保镖悠闲地走出直达停车场的电梯,正向自己的车走去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大少爷,请留步。”
“是小凌啊?”海驭遥毫不在意地回身,“老二有什么事?也不当面和我说,神神鬼鬼的叫你来传话。”
凌弃站在停车场的一角,双手最后一次握了握拳,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步走了过来,苍白着脸,低声说:“不是副总叫我来的,我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
偌大的停车场,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就只有一辆辆的车子静静地停着。
“私下?”海驭遥好笑地反问了一句,回顾自己的两个保镖,“哎呀,上一次我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大富豪的红牌珍妮要我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吧?”
两个穿黑色西装戴墨镜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保镖此刻却放松了下来,拉松领带,吊儿郎当地斜斜站着,听到海驭遥的话很配合地发出一阵狂笑。
凌弃的心里被狠狠划了一刀,但是他已经决定了,这场戏也不能不演下去,为了海驭远,他本来就已经有牺牲一切的觉悟了,被羞辱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咬了咬牙,他再一次地要求:“大少爷,我真的有话要私下跟您说!”
“那就说啊?”海驭遥不耐烦地掏出一根烟,身后的保镖立刻打着了火递上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徐徐喷出两股烟雾。
“这……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他们回避一下?”凌弃要求着。
“嘿!你们两个,站远一点啦。”海驭遥故意大声吆喝着,“没看见人家有‘私密的悄悄话’要对我说吗?!一点都不识相!”
两个保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慢慢向车子那边走过去一边说:“老大啊要是有个漂亮美眉这么说我们保证跑得比兔子都快哩!一个男人和你有什么私密悄悄话可谈啊?!难不成你玩够了女人开始玩男人啦?!”
听着他们的嘲笑,凌弃难堪地低下头,脸色更白了,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发生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自尊被伤害的滋味还是……很难受。
“现在该说了吧?”海驭遥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
凌弃平静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大少爷,我想……到您那边去,为您做事。”
“喝!现在世道真是变啦。”海驭遥惊讶地说,“连堂堂大学毕业生也想混黑道了……我说你脑子没毛病吧?你能打架砍人看场子吗?在这里你是堂堂的副总助理,到了我那儿你也就是个废物,要是女的还可以下海挣钱……可我还没开牛郎俱乐部啊。”
说着他自己笑了,拍拍凌弃的肩膀,“你还真提醒我了呢,是个好主意,这样吧,等我真的开那么一家来玩玩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好了,哈哈哈……”
看着他转身要走,被他的话窘得无地自容的凌弃忘记了自己的尴尬,追上去拦在面前急急地说:“大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海驭遥皱起眉头:“是不是男人啊!说话罗里罗嗦的!”
“我……我……”凌弃一咬牙说了出来,“大少爷以后是要主管海家和龙腾的人,我……我只想为自己留条后路而已,我……我可以为您做很多事的,我是二少爷的助理,有很多事他都不会瞒我……如果……如果对大少爷有用的话,我可以把情报及时地告诉您……这样您也会……方便一点……”
他说得结结巴巴,心里也忐忑不安,看着海驭遥的笑容逐渐收敛,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明知道海驭遥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你来真的?”海驭遥严肃地看着他,沉声问。
凌弃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不出声地点点头。
海驭遥凌厉的目光像要一直看到他心里去,又像是刀子一样,慢慢地把他的身体划开,让里面那颗乱跳的心赤果果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凌弃感觉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的谎话都变得那么苍白……他绝望地祈祷着:天啊天啊!求求你,让他相信我吧!
海驭遥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前仰后合,凌弃惊奇地看着他,连害怕都忘了。
“哎唷,真是好玩好玩!”海驭遥笑够了之后说,“是老二叫你来的吧?你这个小傻瓜哦,卧底也不是这么来的,他也不想想,我能相信你吗?海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对老二是死心塌地,比他养的狗还要听话,老二也真没眼光,派谁来也不该派你来啊!”
他用力抓住凌弃的肩头硬把他转了个身:“回去告诉老二,别在老子面前来这套,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啦!还有你啊,老老实实地回去呆着吧,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少爷!”凌弃真的急了,拼命挣扎着回头对着他,“我说的是真话!没有人派我来!我也根本不是卧底!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想为您做事!是真的!”
他徒劳地说着,海驭遥根本就不理会他,看见他不肯就范,火大起来,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尽管手下已经留了分寸,但是凌弃怎么可能禁得起他的一拳,五脏六腑就像被硬生生打成一团那样,连气都喘不过来,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海驭遥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把手中已经吸完的烟头顺手一扔,自顾自地走向车子,保镖之一拉开车门让他进去,接着车子就开出停车场,扬长而去。
过了足有五分钟凌弃才慢慢缓了过来,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起,呼呼地喘着气,狠狠地瞪着海驭遥离去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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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海驭遥随便找了个借口下车,拐到僻静的角落里,给海驭远打了个电话,劈头就抱怨着:“老二!你好!这么拙劣的把戏也拿出来演,做戏就要做得像一点,别说是老头子了,只要不是个白痴就知道这是布的局!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哥?”海驭远很诧异地问,“怎么了?”
“刚才我离开公司的时候,你的宝贝忠心助理,突然冲出来要向我投诚哪!你总不至于说,这事你完全不知道吧?”
海驭远微一沉吟:“这事我不知道。”
“少来了老二。”海驭遥被逗笑了,“你自己养的狗会不知道?!拜托,做戏就敬业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海驭远重复了一遍。
海驭遥‘靠!’了一声:“真的?!”
“大哥你不相信我了吗?”海驭远淡淡地问,“还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海驭遥再度‘靠!’了一声:“你完全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
“那么凌弃是来真的?他是真的想背叛你?!”海驭遥难以置信地说。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分钟,海驭远忽然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这不正是我们的目的吗?只是我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他。”
“少来!”海驭遥反驳说,“瞎子都看得出他对你忠心耿耿,海家的人全都跑了他也会站在你身边的!算了算了我不管了,自己养的狗就看看好,不要给别人找麻烦,他这么一闹,我该怎么办?是要他,还是不要他?不要他那些老臣子就会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该跳出来的也不跳了!喂!你给我敲打敲打他,叫他乖乖的!”
“不行的大哥。”海驭远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如果我说了什么,哪怕只是暗示一点,他都会怀疑的,也许我们之间的事就会曝光,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在事成之前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我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凌弃放手的。”
海驭遥点点头:“没错,那就静观其变好了,也许他已经知难而退,我对他,可没有很客气。”
“嗯,大哥你随便吧,我就不插手了。”
“那就没事了,再见。”
“大哥再见。”
海驭远挂上电话,想了一会儿,重新在脸上挂起平常的微笑,站起来推开了通往助理室的门。
凌弃正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揉着,听见开门声吃了一惊,看见海驭远进来想站起来,牵拉得肚子上的肌肉又是狠狠一疼,差点没叫出声来。
“小凌?!怎么了!?不舒服吗?”海驭远疾步走过来,关心地探看着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
凌弃竭力忍受着不适,勉强地对他笑笑:“我没事,副总……可能是……受凉了,肚子有些疼……不碍事的,喝杯热水就好了。”
“我来给你倒。”海驭远说着就往外走,凌弃吃惊地叫了起来:“副——副总!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好好坐着吧。”海驭远回头温和地笑笑,“都生病了还不老实。”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女乃走了回来,拉过凌弃的手把杯子放进他手里,微笑着说:“牛女乃是暖胃的,比热水好,慢慢喝……小心烫着”
凌弃抬头看看他,手里的牛女乃杯暖洋洋的,一直温暖到了心里,连肚子,似乎都不是那么疼了……
“喝呀。”海驭远催促了一句。
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醇香的牛女乃,凌弃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海驭远发现他的眼圈红了。
“你啊,一个人住着,要自己注意点身体……”海驭远温和地说着,就像一个宽厚的兄长嘱咐着不懂事的弟弟,“也该找个女孩子成家了,好歹多个人疼你,照顾你……我在公司的日子也许不多了,虽然说遗珠会护着你,不至于让你吃亏,但是……我还是不放心,等你结婚,我送一套房子给你,将来好好过吧。”
“副总!不要再说了!”凌弃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失控地大叫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海驭远模模他的头发,站起来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一边开门一边说:“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啊?”
下一句话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反正现在上班也没有什么事好干了……”
一直到他把门轻轻关上,凌弃才敢把脸抬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泪水,他瞪着像要喷火的眼睛,恨恨地对着天花板咬牙切齿地说:“海驭遥!我决不会让你得逞的!决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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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城市,在大多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依旧有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地方,依然有人在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凌弃靠着墙站在一家店的招牌下,看着对面夜总会的霓虹灯在一闪一闪,门口不时有人出出入入,他揉揉困倦的双眼,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探听海驭遥的动静,终于从杨刚嘴里打听到他最近迷上了这家夜总会新来的一个小姐,隔几天就带着人来捧场,于是他每天都在这里等着,希望能有一天能遇见他。
夜总会的舞小姐,呵,还真是适合他的女人,凌弃讥讽地想着,不明白遗珠怎么会看上他,这个粗鲁野蛮的男人!难道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淑女总是向往着自己不能把握的东西?
为了不让海驭远担心,他扯谎在家里养病,请了一周的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海驭遥,他只好明天再去请假,模了模自己明显消瘦的脸,连着几天熬夜,脸色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说是生病,海驭远该不会不信吧?不过他一定又会紧张了,还会皱着眉头对自己叹气……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想起来心里都会甜甜的哪,凌弃无声地笑了,就象枫晓说的,没有人像他对自己那么好过……
他用力拉了拉身上单薄的外套,再度向对面张望,终于,海驭遥出来了,前呼后拥到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嚣张地谈笑着,粗言秽语满天飞,等着泊车小弟把车子开过来。
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支AK47,一阵乱扫,说不定就可以把那个祸害杀了,凌弃愤愤地想着,但还是不得不在脸上堆起谦恭的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大少爷!”
人群正中的海驭遥听见他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转过脸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还真是贼心不死!都已经几次了啊!告诉你!想在我面前耍心眼没有用!滚回去给老二说,要他别玩阴的!”
凌弃站在他面前,听着他的喝骂和周围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着,任凭海驭遥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心里一阵绞痛,脸色更白了。
骂了他一顿,海驭遥好像也发泄够了,看见泊车小弟把车子开了过来,拿了钥匙,含混地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也够了,明天我自己去和老二说吧,不难为你了。”
“大少爷!”凌弃急了,要是明天他真和海驭远一说,海驭远的心思远比这个人慎密得多,肯定能猜出自己打得什么主意,那时不要说自己的计划能成功,恐怕他会立即把自己严密地看护起来不让自己再做傻事!就真的全完了!海驭远决不是那种为自己的利益牺牲别人的人啊!
他不加思索地抓住了海驭遥的衣袖,涨红了脸说:“您别告诉二少爷!告诉他我就完了!我发誓!绝对不是二少爷让我来的!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求您!求求您!我是真心要跟您做事!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求求您了!”
“喂!你干什么?!混帐小子快放手!放开!”不用海驭遥动手,周围的人已经拥上来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凌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不放,死死抓住海驭遥的衣袖,有人恼火了扬手就给他一拳,打得他痛叫一声,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好啦!都给我住手!”海驭遥大喊一声,用力分开众人,凌弃的手指还痉挛地抓住他的衣袖,指节都发白了,跪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大哥!这种人就该打一顿扔到街上等死,反骨仔!”
海驭遥把手里的烟头向着说话的人弹过去:“你是老大我是老大?!什么时候我的事要你作主了?!”
“嘿……当然是大哥您作主……”
看见众人都低下头不说话,海驭遥这才伸手把凌弃拽了起来,看见他的凄惨模样,噗哧一笑:“你们下手可够狠的,人家可是细皮女敕肉坐办公室的人,瞧瞧,变成家有贱狗了哈哈哈……”
周围发出一片哄笑声,凌弃又羞又气,几乎想立刻甩开海驭遥跑得越远越好,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只得再一次强忍了下来,抬起脸哀求地看着他:“大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
“好了!”海驭遥一声断喝制止了他的话,四下扫了一眼,对着站在一边看新鲜的泊车小弟勾勾手指:“你!过来。”
“海哥!有什么吩咐?!”泊车小弟颠颠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
海驭遥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字?跟谁的?”
“我叫贝壳!是跟夜总会的火豹哥的!”
“贝壳?!还海螺呢,最近的兄弟名字是越来越怪了。”海驭遥抽出一根烟,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火,他吸了一口又问:“火豹这名字挺神气啊,是不是刚才那个大个子?”
“好认!”贝壳急忙说,“火豹哥有文身的!”
“他妈的人那么多我难道一个个去剥光衣服看文身啊?!女的也就算了男的有什么意思!”
又一阵yinhui的哄笑,凌弃难堪地把头别过去,海驭遥的手指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被铁钳夹着一样,动都动不了。
“火豹是跟这条街的阿水的,阿水是跟附近几条街的雷虎的,雷虎的老大是这个区的大威,大威是跟……”旁边一个人解说着,海驭遥打断了他:“得得得!大威是吧?我记得了,上次过年见过。”
“大哥真好记性,几百个人里面还记得他。”
“那贼头鼠脑的样子谁记不得,好了,贝壳!”
“什么事,海哥?!”
“哪,给你个小弟。”海驭遥说着用力把凌弃往他身边一推,凌弃跄踉几下,差点跌倒,幸亏贝壳扶了他一把,苦着脸说:“海哥……别玩我啦,我是给人家做小弟的怎么还能收小弟呢?”
“放屁!火豹不也是给人家做小弟的他怎么还收了你呢?!少废话了,我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不敢不敢。我收,我收。”贝壳为难地看看身边的凌弃,猛地一抖,急忙把手松开。
“凌弃,你给我听好了。”海驭遥把一口烟直直地向他脸上喷过去,“想跟着我做事?好!看你这么可怜,给你个机会!哪,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贝壳是吧?做他小弟,来,现在给大哥鞠个躬,叫贝壳哥。”
凌弃机械地给身边的少年鞠了个躬,低声叫:“贝壳哥。”
“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大声点!”
“贝壳哥!”
“再大声!没吃饭啊?!”
凌弃用尽全身的力量狂喊了起来:“贝壳哥!”
“这还差不多,你就跟着他干,平时看场子给客人泊车,没事给大哥买烟跑腿,要是有砸场子的跟着学学,兴许过两年你还能到局子里去坐坐哪,到时候出来就风光了哈哈哈。”海驭遥一阵狂笑之后走到车边,贝壳急忙过去要给他开车门,却被他一把拉住,斜着眼睛看向凌弃:“喂,懂不懂规矩啊,看你大哥过来,自己都不知道动一动吗?”
凌弃木然地走过去,弯下腰给他拉开车门,他的心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无论受多大的侮辱,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唯一清晰的是脸上的剧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
“哑巴啦?!这时候说什么?!”海驭遥坐进车里还在训着他。
贝壳机灵地大声说:“海哥走好!”说着还在下面踢了凌弃一脚,要他跟着说。
“海哥走好。”凌弃嗓子里泛起一阵甜腥,弥漫在口腔里,几乎要吐出来。
“唔,”海驭遥看样子是满意了,把烟头扔出车外的时候随意地说:“不想干了就回去,没人拿刀逼着你,还有……”
挥手示意司机开车,他最后扔下一句:“先冷敷,明天拿热鸡蛋熨两下就好了。”
几辆车鱼贯开出,凌弃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脸上的伤。
**********
第二天,凌弃开始了他的黑道生涯。
首先,跟着贝壳去拜见他的大哥,夜总会的火豹,那时候他刚起床,正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鸡,听说凌弃是贝壳新收的小弟,当场笑得差点呛死:“哇哈哈哈……贝壳呀贝壳,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小子会说谎呢!看你那样子还学人收小弟,鸡巴毛还没长全哪!今天早上太阳太高把你照昏了吧?!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
贝壳指天发誓地说自己说的是真的,把门外的凌弃带进来给他看,火豹用衣服抹抹嘴,刚要做出大哥大的样子,看见凌弃的样子又愣了,竖着眉毛对贝壳说:“混蛋!你是不是又到学校那边去瞎吹了?!这个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要你出头才认你做大哥的?!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到处惹事!看我不打死你啊!”
“火豹哥我哪儿敢哪!这真的不是学生!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小弟,您说海哥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啊!”贝壳一边躲着他的打一边叫屈。
火豹愣了愣,声音放低了几度:“海哥的意思?他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就叫我收他做小弟。”
转转眼睛,看着站在墙角,只在进来的时候恭敬地叫了他一声“火豹哥”就垂着眼睛动也不动的凌弃,火豹感到脑子不太够用,他抓了抓头皮,低声问:“海哥还说什么了?!”
“没有啊。”
“他妈的!就知道问你也问不出来!笨蛋就是笨蛋!”火豹气得一脚把他踹倒,“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会把握!还混个屁啊!滚滚滚!”
贝壳从地上爬起来还问:“那……火豹哥,安排他干点什么啊!?”
“我不管!他不是你小弟吗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也是你小弟啊你怎么能不管……”
“滚!”
抱头鼠窜的贝壳又带着凌弃去见夜总会的妈妈桑,出乎意料的,凌弃立刻被刚来上班的一群小姐团团包围,莺声燕语,动手动脚,吓得他一步步后退,最后贴着墙一动都不敢动。
“哎呀,好可爱的小弟弟啊……”
“脸红了脸红了……来来来,不怕不怕噢。”
“真是个雏儿,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啊?给你五折噢。”
“哇,兰姐你也吃女敕草啊?啧啧,好女敕的皮肤噢,不如今天晚上姐姐不做生意了,陪陪你好不好?不要钱的……”
“这么害羞?是不是还是处男啊?还是姐姐教你吧,完事了给你封红包喔!”
凌弃被浓重的香水味呛得几乎窒息,小姐们的手又很不规矩地到处乱模,可怜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对女孩子的认识也仅限于高不可攀的海遗珠和福利院里一起长大的纯朴姐妹,面对这一群恨不能把他连皮带骨头都吞下去的女,窘得差点哭出来。
幸好,贝壳的一句话救了他,暂时被排挤在圈外没能挤进去骚扰他的几个小姐盘问贝壳是怎么收到这么水灵的小弟的,贝壳实话实说:“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啊。”
“海哥?!”
原来女人的尖叫真的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转眼之间,凌弃周围的小姐们散得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地凑到大厅一边去补妆准备上班。
于是,到了最后,谁也不要的情况下,凌弃的工作就是在停车场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