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的脑子乱得无法思考,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阿雷。”床上的男人笑着对雷炎说,“看来我吓着他了呢,他不是医生吗?怎么也怕见血的。”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铁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下去你就是止了血,这条腿也保不住了!”
“怕什么!”被叫做铁哥的男人咧嘴笑着:“混黑道的,哪个不是这下场,你真以为谁都可以赚够了洗手上岸的啊?XXX,我现在死也够神气了。”
“别扯了!”雷炎一把拉过木头似的慕秋,口气严肃地说:“帮我一个忙,小慕。”
“啊?……”慕秋迟钝地看向他。
“铁哥你见过的,他是我最好的哥们,”雷炎认真地说,“这次受伤也是为了我,他现在大腿上被砍了,血怎么也止不住,你给看看。”
慕秋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他的嘴唇轻微地哆嗦着,手自动地上去解开了缠在阿雷腿上的布条,立刻被巨大丑陋的伤口惊呆了,鲜血还在缓慢地淌着,肯定伤到了某些血管。
“要做手术……”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光是缝合不行……”
“这里可以吗?”雷炎急燥地问。
慕秋默默地点点头:“我去拿器械……”
他刚转身要走,雷炎忽然拦住了他,漆黑的眼眸直看进他的眼里去,一字一句地说:“小慕……有的话我不必讲了……铁哥是我可以用命去交的朋友,你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慕秋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
“好,”雷炎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别人就不同,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慕秋把房门在身后关上,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过走廊,上午这时候是最忙的,上手术的上手术,换药的换药,处理医嘱的处理医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走进换药间,很平静地收拾了一些东西,正要出门的时候,赫然发现彩绮正站在门口,笑咪咪地望着他。
“护士长,有事吗?”他自然地问。
“我来收拾换药的弯盘准备消毒。”彩绮放下双手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包上的名称:“有要缝合的病人吗?”
“不是……我只是要拆一个包换药用。”慕秋镇定地说。
“需要什么吗?我可是护士长,要是什么东西缺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彩绮的声音很平和,双眼中却一闪而过锐利的光芒。
“护士长,”慕秋奇怪自己居然可以毫不动摇地和她谈着话,“这是我的工作,我可以处理的。”
“可是为你们做好后勤也是我的工作呀,”要论起装天真,没有人比彩绮更在行了。
慕秋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他也在担心自己会被雷炎拖住分不了身,就告诉她,让护士长去办吧。他微笑着说:“谢谢了,类似腿上的伤口之类的小伤,可以在病区里做简单的处理,一旦出了病区,就与我们无关了。”
彩绮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啊……那殷医生忙你的去吧,我会去办的。”
慕秋绕过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消毒托盘里,稳稳地端了出去,彩绮有趣地瞧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真是的……变成好男人了耶,该说是那个家伙教有方吗?但愿你这次的选择是正确的,不然你可要吃苦头了。”
她从制服下的口袋里掏出小巧的手机,按动了几个键,微笑着凑到嘴边:“喂,是李大警官吗?……我想问问警方是不是在寻找可疑的伤者……这样的话,我倒有条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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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秋打开了小灯,聚精会神地处理着伤口,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是被什么刀具伤的,划开了很大的豁口,血肉模糊的创面需要他十足的耐心。
虽然已经局部用过了麻药,但是慕秋看过太多缝合时哭爹喊娘的痛苦样子,开始他递过几块纱布示意铁哥咬在嘴里,却被他一脸好笑地拒绝了:“要这玩意干啥?我又不是娘们。”
随便你,慕秋在心里嘀咕着。拿剪刀剪去周围的烂肉,用生理盐水冲洗了几遍。
他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耐力,不仅哼都没哼一声,还神色如常地和雷炎说着话,慕秋专心地清创,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原来上次石亚湾老大的货果然是你吞的,阿雷,我不是告诉你不准沾白粉的边吗?你这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雷炎拿把椅子坐在一边,不耐烦地说:“我才没那个工夫,是他们从我的地盘上运货被我撞见了,我气不过,一把火烧了。他妈的,铁哥你知道我最恨白粉!他们在石亚湾发财也算了,别想到我的地盘上来!”
“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把货吞了!B叔让你躲一阵子也就算了,可那只老狐狸还是不放手!三天两天来砸场子。”
雷炎低下头:“牵连你了铁哥。”
“自家兄弟别说见外的话……我没什么,倒是你还得躲一阵子,B叔想办法把事摆平了就好,不过我看你在这里也挺得意的嘛。还有意外收获,不怕寂寞。”铁哥歪着嘴笑了。
“别笑我啦铁哥。”雷炎竟然有些腼腆地捶了他一拳。
不用说他们是在说自己,慕秋的耳朵烧得通红,假装没听见,继续缝合,好在血终于止住了,破裂的血管也扎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开始缝合皮肤。
一只大手突然伸向他的脸,慕秋吃了一惊,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雷炎细心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轻声问:“累了吧?还要多久?”
“快了……”慕秋没想到他是为自己擦汗,支吾着回答,心里泛起难言的情感。
铁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阿雷,你这次住院真是因祸得福啊,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别开玩笑了。”雷炎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让他出面哩。”
“怕有人伤了你的小情人?”铁哥笑得更开心了,“有你保护他还怕什么?还是你怕别人闲话?”
雷炎拧起眉毛:“笑话!谁敢说不好听的我当场叫他送命!我什么时候怕人闲话?我爱找谁是我的事,就是B叔,说了我也不饶他!”
“哈哈哈!看来你真上心了,就不知道你的小情人是否也是对你……咝!”
慕秋狠命地拽动线头终于让他暂时闭上了嘴,仍旧笑着打量着他们两个,雷炎也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好了。”慕秋贴上胶布固定敷料,“七天后拆线,不要沾水,吃点消炎药,或者打针都行,明天来换一次药。”
他摘下口罩,脸上浮现疲劳的红晕,雷炎体贴地送过一杯水,轻柔地按捏着他的肩膀:“累坏了……好好歇歇,哪里疼?”
“还好。”慕秋忙完了之后就开始担心等会将要发生的事,皱着眉头喝了口水。
雷炎大手一伸把他揽入怀中,慕秋无心挣扎,再说他也确实累坏了,雷炎的怀抱又是如此舒服,他乐得轻松享受一下。
钻到布帘后面换衣服的铁哥走出来时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已经看不出是个伤者了,他一边束着裤子的皮带一边说:“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我也该回去报个道了。”
忙着为慕秋按捏肩膀的雷炎出声挽留:“再躺躺吧,铁哥,你流了那么多血,别急着走。”
铁哥豪爽地笑了:“已经缝过了还会有什么事!别象个女人似的!再说……”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慕秋,“我再不走就有人暗地里骂我不知趣了!”
雷炎不好意思地放开慕秋:“我送你。”
“不用,更招人眼,我自己出去就好。”
“那……当心点。”
“我知道,别婆婆妈妈的,走了!下次见,医生!”
慕秋心里突地一跳,几乎开口叫住他,但是铁哥高大的身影已经敏捷地闪出了房门,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是清楚的,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他还在发愣的时候雷炎已经从后面把他轻轻地抱在怀中,在耳边问:“怎么啦?真给吓着了?”
慕秋勉强地一笑:“哪有……”
“你不用怕,铁哥是我的好哥们,以前他还救过我的命,”雷炎不安分地搂紧了他,“那时我刚混道上,有一次被几个过地盘的群殴,是铁哥冲进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从此我就和他并肩子了,你是没有看见我们出去砸场子的样子,只要我们的名字一到,就有人吓得尿裤子了!”
“别说了……”慕秋小声地说,雷炎立刻停住,关心地低头看着他:“你脸色很不好看……累了?躺下来休息一下?”
“不了,我可能是下夜班的关系,”慕秋胡乱地解释着,他满心里想得是赶快离开,但又暗暗希冀着再和雷炎多呆一会儿,尤其是……等会儿也许就要发作那件事了。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雷炎把他转向自己的方向,依旧抱着他,感兴趣地问。
慕秋咬了咬下嘴唇:“那个……我今天去了调查委员会……”
雷炎没说话,搂得更紧了。
“我告诉他们了。”慕秋艰难地说。
“小慕。”雷炎安慰他,“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想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只要你认为可以这样做,做了之后不后悔就行了,你记住,我永远支持你,实际上如果要给你出这口气很容易,我可以把欺负你的人打得再也出不了门,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事都还没解决,所以,你要怎么去做都行,我都支持你,只要是你真正的想法,你明白吗,小慕……我并不是只会用黑社会的那套来解决问题……”
“雷炎……”慕秋的鼻子发酸,他第一次主动地去握住雷炎的手,“我明白……我刚明白……我出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我想对你说:我解月兑了,我讲了真话,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我终于放开了……这种感觉很好,雷炎……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眼泪缓缓地滑下,慕秋偏过脸想掩饰,却被雷炎牢牢抓住,腾出一只手多少有些笨拙地替他擦泪:“别哭!你哭什么?还在想以后的事。你是不是说了真话就不能再干下去了?那样的话我来养你!养你一辈子!”
慕秋脸上飞红,他狠狠地推开雷炎:“谁要你养!我可是男人!不是被你包养的太妹!”
“吃醋啦?”雷炎从慕秋的举动话语中已经领悟到自己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放心大胆地伸手去逗弄慕秋红透的脸颊,“冤枉啊,哪有什么太妹,我有了你还不够吗?”
慕秋望着他变得神采飞扬的脸,心里突然一阵酸苦,他强忍着,展开一个微笑,轻声说:“雷炎,我喜欢你……”
“是吗?”雷炎似乎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愕然地问,“你说什么?”
慕秋闭了闭眼,再次清晰地说:“我喜欢你!”
“不对不对!”雷炎眼里带着笑意,慢慢地把他压倒在床上,“你应该说‘我爱你’,在床上叫我的名字,然后再告诉我,你有多爱我……”
慕秋奋力挡开他已经向自己衬衫下摆进攻的毛手:“在这里?你疯了!随时有人进来!”
“我知道,小慕你是嫌没有气氛,”雷炎摆出痞痞的笑,“但是你也可怜可怜我……很久都没做了哩,出院以后我再带你到酒店的蜜月套房去做个天翻地覆,但现在你就稍微将就一下吧……”
他的右手滑进了慕秋的衬衫衣襟,放肆地在慕秋纤瘦的身体上游动着,另一手抓住慕秋阻挡他的手硬往模去:“不信你模模看,都硬成什么样子了,你再不让我打一炮会憋死人的……”
“你……”慕秋正想怒骂他一顿,雷炎却已压上身来,吻住了他……
警笛只响了几声就不响了,大概是怕惊扰到看病的人,雷炎皱着眉,放下了窗帘,随手抓起香烟点燃,烦躁地抽了几口:“好快的耳目!”
他抬眼看见慕秋苍白着脸站在一边,自失地笑了笑:“是铁哥被抓了……TMD!这帮家伙原来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就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全市有那么多家医院呢……”
慕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不说话,只是整理着衣服。雷炎平静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害怕是不是?不用怕,我了解铁哥,我不信自己都不能不信他……你放心,他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慕秋没说话,抬起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真的!我担保他不会说出来的,你放心吧。”雷炎爱怜地拉起他的手,“手怎么这么凉,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来……”
他想抱抱慕秋,却被慕秋闪开了,慕秋站在他面前,还是不说话,苍白的脸上黑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表现着无法诉说的悲伤。
雷炎不是笨人,他只想了几秒种就明白了,激烈地叫起来:“不!不是!小慕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事与你无关!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不是你做的!不是你!”
他猛地摇晃着慕秋的身体,慕秋近乎绝望地看着他的脸:就在我得到你的一瞬间,又要失去你了吗?
可是我不后悔这样做啊,你不是说的吗,只要我认为可以这样做,做了之后不后悔就行了……
你还说永远都支持我的……
我爱你……
雷炎得不到回答,猛地松开了手,慕秋的身体失去了力量,向后退去,倚着墙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
雷炎煞白着脸死盯着慕秋,慕秋也看着他,半晌,他才慢慢地开了口:“是我……是我报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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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慕秋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雷炎的目光好象要把他剁成碎片,僵直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暗哑地问:“为什么?”
慕秋不回答,雷炎突地狠狠一拳打在他身侧的墙上,大声咆哮着:“我问你为什么?!”
他的眼睛好象喷火一样瞪着慕秋:“我说过铁哥是我的哥们,是我以命相交的朋友!为了铁哥我可以去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慕秋的身体在发抖,他努力抑制着,泪水却渐渐漫上眼睛来,终于,从他的唇间吐出破碎的话语:“那是……不对的……我……我……必须……”
“必须什么?什么?!”雷炎狂喊着,“我知道!你是医生!是有正当职业的体面人!你从来不曾弄脏过自己的手!你和警察是一伙的!警民一家嘛!我是人渣!我的朋友也是!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对不对!”
他满头黑发激烈地抖动着,英俊的脸扭歪了凑到慕秋面前,低沉地说:“我们是混黑社会的,我们是社会底层的,我们活该见不得太阳,你是这么想的吧?我告诉你!我们比你们那些正人君子还要干净得多!你们也不过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臭虫!”
“雷炎……”慕秋眼里含着泪,拼命地摇着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雷炎咬牙切齿地说,“你永远!永远都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算我瞎了眼,蒙了心!居然爱上你!居然以为你爱我!你不是一直都象躲老鼠一样躲着我吗?今天怎么这么乖了?嗯?你是用来迷惑我的?是要拖住我然后让铁哥被抓走吗?你为了和警方合作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用上了?是不是?”
“你胡说!”慕秋不假思索地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雷炎陡地住了嘴,模着发烫的脸颊,从喉咙里暴出一声咆哮,就要挥拳!
慕秋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睁大盈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倔强地挺直身体。
雷炎又发出一声咆哮,抬起的拳头重重地落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急促地呼吸着。
“雷炎……”慕秋小心地叫他。
“不要叫我!”雷炎暴怒地说。
慕秋闭了闭眼,泪水终于泉涌般地落了下来,他哽咽着说:“雷炎……我刚才说……我喜欢你……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是喜欢你的……雷炎……我不想你出事……你再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死的!不是死在街头就是死在牢里,黑社会没有好下场你自己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不想这样……你为什么不能重新找一份正当工作呢?!”
“你这是为我着想吗?那可真是多谢了。”雷炎没有回身,说话冷得象冰一样,“找什么工作?浪子回头吗?你想依照你的方法来改变我?把我变成一个和你相配的男人?你以为这样社会就会承认我吗?这么天真的想法还是请你收起来,不要说出来现眼了!”
“雷炎!”慕秋心痛地说,“社会承不承认你我根本不在乎!从我决定面对自己的感情时起我就明白了社会是不会承认这种感情的!但我还是喜欢你,我真的是担心你……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雷炎阴沉地说,“你走吧。”
“井雷炎!”慕秋愤怒地叫他的名字,“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吗?!你对我说的什么话你全都忘记了吗?”
“我没忘。”雷炎咬着牙说,“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出卖兄弟是要在关二爷面前被三刀六洞的!你还能活着就是因为我……我……”
慕秋睁大眼睛等着他说下去,雷炎突然暴怒地擂着墙,吼叫着:“你快滚!快滚!滚出去!滚!”
明白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慕秋绝望地伸出手试图碰触雷炎的后背,却被他一个猛烈的动作避开,咆哮着:“你还不走?!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死心!”
“雷炎……”慕秋哽咽着。
“滚!”
慕秋颤抖着手打开了门,最后望了雷炎一眼,静静地离开了。
十分钟后,巡视病房的护士发现18床空着,病人已经自动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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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会议室里虽然静悄悄的,但在座的人都感觉到在平静下面隐藏的暗流随时可以波涛汹涌地冲破理智的堤岸。
麻醉师安淇挺直了身体坐着,晶亮的黑眼睛毫无畏惧地看着前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参加会议的人都坐在宽大的会议桌的对面,她这边,只坐了一个慕秋。
自从雷炎离开之后,慕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天的,他的心空落得找不到可以安睡的地方,随时随地都会惊慌地跳动起来,可能是为了一声电话铃,一个相似的背影,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雷炎……雷炎……无数次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却一点一点地失望着……他是不会回来的了,因为自己狠狠地伤了他,不顾他的感觉,只是凭着自己狭隘的感觉伤害了他……
爱上这样的自己,他一定在后悔吧……的确,这样懦弱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他爱呢?所以他离开是理所当然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去,彻底地唾弃了自己,连rou体和灵魂……
当他和自己同时站在天堂的门口时,又是哪一个能干净些呢?慕秋无意识地摊开自己的双手,又狠狠地握紧……
他走了……无论自己怎么哀求,他还是走了……
自己发现爱上他的时候,他却走了……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一夜一夜地失眠,一天一天的想念,一丝一丝扯着心的痛啊……都算什么呢?
雷炎……雷炎……雷炎……每一次的心跳都喊着这个名字,自己的心,在为这个人而跳啊……
可是……他走了……
“喂,殷医生!”安淇压低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沉思,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转向她:“什么……”
“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安淇一脸决然,“他们已经壁垒分明地摆开阵势了,现在怕也没有用,不如挺起胸膛来对付他们。”
慕秋恍惚地看了周围一眼,进来的时候低着头没有留心看,现在他可是看清了形势,桌子的对面排坐着医院的头脑们,从医疗事故调查委员会到院部,办公室……全都面容严肃地坐在外科主任那边。
自己这边的椅子都好好地摆着,没有人动。
安淇无趣地咂了一下嘴:“要是可伊在就好了,偏偏她今天值班。”
慕秋知道自己的脸色之难看,他疲倦地用手擦了一把脸,轻声地问:“你怕吗,安医生?”
“怕呀。”安淇自然地说,“所以我想有可伊给我壮胆嘛,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我有一种……怎么说……徒手缚猛虎的感觉……”
慕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吗?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向上面举发这件事呢?”
“嗨,”安淇不在意地说,“怕归怕,该做的事还要做嘛,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怕而装做没看见,该说的我不会沉默的。”
慕秋的心象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如果说他有什么后悔的感觉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的话就好了,他悲哀的是他始终无法后悔自己做的事,尽管连雷炎都离开了,还是不后悔。
我也变得勇敢了呢,他自嘲地想。
“安医生,”他轻声地问,“如果……当时在台上的是沈医生……你也会这么做吗?”
“怎么会!”安淇失笑,“可伊才不会这么做……象这样的事过一千年也不会发生!”
慕秋认真地说:“可是人总有犯错的时候,再好的外科医生也有失手的时候,如果有一天,沈医生出了医疗事故,你也会告发她吗?”
安淇不笑了,黑眼睛亮亮地看着窗外:“那样的话,可伊会自己举报自己的……不过……医疗事故和医疗差错不同,可伊可能会犯错,但她不会出医疗事故……决不会的!开刀失手和喝醉酒上手术台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说着,时间到,分管医疗的院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宣布会议开始。
一开始的会议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无非是什么病人的情况介绍,病历的宣读,会诊的结果,各项检查结果的回复……器械护士的证词,巡回护士的证词,一大堆人的证词……
奇怪的是,当宣读安淇的证词和慕秋的证词的时候,外科主任半眯着眼,带着一种安淇很不喜欢的神情听着,请他发表对证词的质疑的时候他竟然摇头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眼见着所有的证词都对他不利,他居然还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安淇狐疑地看了慕秋一眼,慕秋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所有的证词都读过了,院长轻咳一声:“该听的都听了,节省时间起见,就请大家发表一下意见……我只想说,如果安医生说的属实,那是一起非常恶劣的医疗事故,王主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外科主任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站起身来:“院长说的对,这的确是一起恶劣的医疗事故!对我们外科的声誉有着不可挽回的坏影响,在现今医院竞争病源的形势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是我这个当主任的责任……”
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安淇的眼睛越来越大,几乎想跳起来一拳揍光他的牙齿。
终于,他旁征博引的长篇大论讲完了,表情沉重地说:“事到如今,我只好请求院方对我没有尽到主任责任的处罚。同时,我也要请大家听听一个人的最后证词,相信可以真相大白。”
他侧过身子,一直坐在他身后阴影里的一个人低着头畏缩地站了起来,安淇瞪大眼睛看着,慕秋已惊呼出声:“主治!”
站起来的正是外科的主治医师,全然没有了跟着主任时自鸣得意的样子,闪着眼睛扫了所有人一眼,低声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说不行了……事实上……当时主任并没有执刀……执刀的是我……是我犯了错误……但我头天晚上值夜班没有喝酒!这个值班护士可以做证……主任一心想要替我隐瞒……是我出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主任……”
一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大男人竟然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呜咽起来,慕秋惊呆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安淇恶心地皱了一下眉头,咬牙切齿地说:“这算什么?李医生?!替他顶罪吗?你们主任花了多少买通了你?”
“安医生,请不要出口伤人。”主任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这就是事实的真相,请问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确实当时执刀?”
安淇憋着气,半晌才狠狠地说:“没有!”
“那就是了……当时执刀的是李医生,而不是我。”外科主任近乎愉快地笑着。
安淇气得脸都红了,却也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
接下来,由于李医生的最后说明,院长及院部有关人员达成了一致协议:李医生移交院部待岗,另外立案调查。外科主任的问题就此结束。
安淇铁青着脸听完了,说了一句‘官官相护’就拂袖而去,慕秋震惊之余无精打采地起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主任口沫横飞地向别人诉苦:“我这也是好心办坏事是不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何况是我们这种高风险……哎呀……科长你可真会开玩笑,怎么会!我还能和手下的兵计较吗?我还得指望他们将来接我的班不是嘛……就是安医生,我也蛮欣赏她的勇气的,小小年纪和领导对着干,不容易啊……哈哈哈……”
他愉快爽朗的笑声在室内回荡,不知为什么,慕秋突然感到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