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还没回家吗?」方吉祥拉高下滑的背包肩带,背上包包看来颇有份量。
他退了几步抬头往楼上望,里头一片漆黑。
「跑哪儿去了?」方吉祥环顾了下四周,街灯昏暗,坐了好几小时的飞机他累死了,结果家里半个人都没有。
方吉祥在外套口袋里搜寻香烟,指尖却模到一只硬实冰凉的物体,掏出一看是一把熟悉的钥匙,这才想起在整理行李时曾将家里的钥匙放进外套口袋里,没想到他却给忘了。
方吉祥心情愉快地打开门,提起一旁的大行李箱。
「咦?是吉祥小子吗?」一名身穿运动衣的年轻男子趋步前进,还有些犹疑地看着方吉祥。
「你是鼻涕强?」方吉祥看清楚对方后爆出兴奋的笑声,街上前去猛抱对方。
「喂喂喂!」男子推开他,拧起眉头。「别再叫这个绰号了,我都几岁了,你还这样叫,小心我揍你!」
方吉祥热络地捶了男子手臂一拳。
「别这么小气,谁教你小时候脸上老挂着两条鼻涕。」
「喂!」他狠狠地反揍方吉祥一拳。「小时候我身体虚弱总是生病才会老流鼻涕,你这小子,那么久没回来,一回来就想气死我!」
模模被挝痛的手臂,方吉祥苦着一张脸。
「文强,你的脾气和我老姊不相上下。」
「说到你老姊……」
「我老姊怎么了?」
「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姊她怎么了?」看文强面有难色,方吉祥一阵心慌。「该不会是我姊她出了什么事吧?」该不会是吃多了泡面,营养不良被送去医院了吧?可仔细想想,就算她营养不良也不会想去医院那种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应该也不算是出事,只是听我妈说,你家对面的陈先生欠人钱,前阵子有人来讨债,结果讨错讨到你们家来,你家外头被破坏得很厉害,如意姊竟然还拿着棒子冲出去和那些流氓理论。」
他毫不意外。
「我姊有没有受伤?」
「好像受了点伤吧!不过最重要的应该是,如意姊被黑道大哥看上了。」文强似笑非笑地朝一脸错愣的方吉祥颔首。「你听懂了吗?火爆又小气的如意姊居然被黑道大哥看上了。」
「鼻涕强,你别开玩笑了,我姊前不凸后不翘,为了省钱可以每餐都吃泡面,一点营养也没有,只要是男人都不会看上这种身材像木乃伊的女人。」
又叫他这个绰号!文强不悦地揍了他一拳。
「别不相信,我妈可是亲眼见到,前几天早上那位黑道大哥还和如意姊一起出门,应该是一整晚都待在你家,我妈说,那人还送给如意姊一辆红色小轿车。」这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居然会看上如意姊,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吉祥若有所思,一脸慎重。
「你说那个黑道老大在我家度过一夜?」
「嗯,很难相信吧!」
方吉祥露齿一笑,点点头。「很像她的行为。」
文强一脸疑惑,他越来越搞不懂这对姊弟的思考逻辑。
方吉祥提起沉重的行李进门。
「我姊啊,这次可是捞到一座金库了,哎哟!」方吉祥后脑被沉重一击,他一痛松手,行李箱应声摔下,正好摔在他的脚背上,他一面按住脚猛跳,可头顶上的抽痛让他又想伸手抚模,他简直是月复背受敌。
方吉祥一转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黝黑的眼眸冒着烈焰,
他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后移,困难地吞吞口水后咧嘴陪笑。
「姊。」
方如意脸色黑青,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额际上的青筋微微抽动。
「方吉祥你找死吗?太久没回来被我揍了,皮在痒是不是?」她动手拧起他的耳朵,疼得他哀哀叫。「居然敢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
「痛痛痛!姊,我都已经二十几岁了,别再用小时候那招了,很丢脸耶。」还好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会在外面活动的邻居很少,要不然他真的没脸待下去。
「哦——原来你的脸皮还是和以前一样薄啊,那我记住了。」方如意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姊,我好不容易才回来——」
「就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总算可以让我算算这些年的帐了,我看算一个礼拜也算不完,你应该会待超过一个礼拜吧!」方如意扯开嘴角微笑,看起来颇为邪恶。
「呃……」方吉祥开始在心里盘算,他是不是应该马上再提起行李直奔机场回美国去,反正行李还没打开,现在落跑还省了麻烦。
方如意放开他,手擦在腰上颇为不满。
「我真怀疑你这么迟钝,当初到底是怎么当上美国的警察?」
「对啊,我也很怀疑。」一旁完全不想插手姊弟俩吵架的文强也忍不住发问。
「喂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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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听文强说,你被黑道大哥看上了?」
方如意心头一惊,捧起杯子喝水,视线东瞟西瞟,一脸心虚。
「姊,你老弟是警察耶。」
「嗯……我又没答应他。」方如意委屈地噘起小嘴。
方吉祥撑着下颚,无力地看着她。
「姊,你对黑道两个字的认知实在少得可怜,你以为黑道的人认定的事情是能容许别人改变的吗?」
「反正我也不认为他会是认真的。」至少,他对她一向是往方面走,她才不相信他会和她扯到爱。
方吉祥不可置信地摇头。
要知道,在白道面前提到黑道或在黑道面前提起白道,不管哪种都只会有一个反应——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
「白立书。」
原本懒洋洋不想动的方吉祥这下子精神全来了。
「白立书?」他偏头皱眉,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
「五行的白立书?」
「什么五行?」
「一个叫五行的黑道组织,你不知道吗?」见方如意猛摇头,一脸比小兔子还无辜的表情,方吉祥心里大概有谱。「他有和你谈论过他的事情吗?」
「没有。」
「喂!姊,你这样还算是他的女人吗?」
「喂!弟,我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女人了?」
「反正,你如果想和他在一起最好小心点,毕竟他是一头狮子而不是一头小绵羊,更何况他的世界杂乱、危险,不是你这只兔子能够游刃有余的。」
方如意瞅着他,语气有些迟疑。
「你好像有点长大……」
「拜托,我都已经几岁了。」
「是哦……」好久没见到方吉祥,方如意还想再多欺负他一下,没想到他走运,家里的电话适时响起,她顺手接起电话,却讲不到几句,脸色一阵铁青。
「姊,怎么了?」
方如意无意识地挂上话筒,一副惊吓过度地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方如意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子里了,她抱紧双臂,微微发颤。
「他……他中枪……」
「谁?」方吉祥不明白地蹙眉。
「白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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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方如意直奔白立书的私人住所,和她之前去过的办公大楼完全不同,这里的摆设偏向舒适、明亮的家庭色调,而且地处隐密,她根本没有如他所愿搬进来,如果不是罗克派小弟来载她,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来到这里。
才踏进门,触目所及都是白立书的小弟,每个人射过来的目光都带着防备与愤怒,显然他们刚才正经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讨论。
方如意胆怯地想转身就走,与她一起的方吉祥却挡在她身后。
「是你吵着要来的。」方吉祥的意思很明白。
知道追求他老姊的竟是自己要调查的对象,他一直在思索要怎么才能和白立书见上一面,刚好适时来了通电话,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深入虎穴,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老姊放弃。
方如意无辜地环视眼前不友善的众人,下意识地揪住方吉祥的衣角壮胆,也怕他这个会卖姊的胆小鬼半途落跑。
「他人呢?」
「你是谁?」一名凶神恶煞的人,威胁地翻开外套露出插在腰间的手枪。
「喂!她好像是老大的女人。」
「老大的女人?」那人狐疑了下,「别开玩笑了,老大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什么叫这样的女人?方如意不满。
「退下。」罗克恰巧从里头走出来,冷冷地斥退小弟,他手里还捧着托盘,上头有用过的水杯和剩下的药丸包装。
「三少爷在里头,不过你现在最好别进去,因为有几位大老来探望他,你还是先在会客室等一会儿。」
罗克将手中的托盘让小弟接手,转身带她到会客室,却注意到一旁的方吉祥。
他眉宇间的皱痕加深,眼中露出警戒,仔细打量眼前的方吉祥。
「虽然你是三少爷的女人,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对任何人都会严格过滤,尤其三少爷的住处不是任何人都能自由来去,你不能任意带人到这儿来。」
「我是方吉祥,她的亲弟弟。」方吉祥不露痕迹地冷静观察眼前的男人,脸上却一反常态地露出表达善意与无害的浅笑。
听见方吉祥的介绍,罗克的戒心稍稍减弱,但对方吉祥仍旧存有诸多疑问。
「他没事吧?」不知为什么,知道他中枪了,她竟然替他感到担忧。
「手臂和腰侧中了枪,三少爷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哦,对了,三少爷有交代,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要你待在这里别出去,等事情解决没有安全问题再去幼稚园上班,我已经遵照三少爷的吩咐替你向幼稚园请长假了。」
「哦。」方如意虽不同意,但一想到连白立书这种身边有跟班随侍在侧都会中枪,而她,又被认为是他的女人,他会中枪,她的安全应该也会有问题吧?
方如意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英年早逝,抠门那么久存下的钱白白便宜了方吉祥这小子。
「会客室在这边。」
罗克带着他们往另一头的房间去,这个客厅整整有一个篮球场大,走到另一头他手才放在门把上,身后另一头的房间便传出人声,随即看见几名耆老走了出来。
「你们先在里头等。」
罗克丢下他们赶紧去送大老们,几名大老看见方如意和方吉祥有些不解,还和罗克耳语一番,只见大老点点头一副明白的表情。
该……该不会罗克也和他们说,她是白立书的女人吧?方如意有点心惊胆战。
方吉祥倒是很注意那几名大老,其中有几个他曾在档案里见过,生意横跨黑白两道,连法官都得卖几分面子给他们。他们在五行排行里掌管金、木、水,火、土这五个部门,阶级仅低于白家。这次白立书中枪,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三少爷请你过去。」一名小弟领旨办事,态度冷硬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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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明亮,宽广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房间中央那张特大号的床,而白立书正半躺在上头,手臂上绕着一圈圈白色纱布,颈边纱布往下延伸,在腰际处缠了好几圈,纱布上头还沾有些许血迹。
他的脸色一如往常,但若细看依然能看见隐约藏于眸中的虚弱。
「为什么我回来时没看到你?」
方如意绞着十指,远远站在门边不敢往前踏进。
「如意。」
「我……」她怎么能明白告诉他,她认为既然他远在南部,肯定管不到她,就算她没住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就算他的人打电话报告,他要回来也需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她可以趁这个时候赶紧回来。方如意皱起黛眉。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就是算准这点才会跑回家去,谁晓得……
「我回家打包行李!」猛然想到个理由,不管有多牵强,她直觉地大声说出。
「打包行李?」白立书微挑起眉,很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她的鬼话。「行李呢?」
「呃……走得太匆忙忘了。」她不敢抬起头,生怕被他瞧见脸上的心虚。
白立书拍拍身旁的位子,「过来。」
睨着他特意空出来的位子,还有他身上唯一蔽体的黑色紧身短裤,她脸上一片燥热,十指更是绞紧。
「嗯……我站在这里就好……」
「三秒内坐下。」
白立书脸色阴暗,双眼更是有意无意地对她发出恫吓的讯息,方如意见状不到一秒内便奔到他指定的位子坐下,而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臂搂住她娇弱的肩膀。
「说老实话,其实你是想,反正我不在台北,就算你不住在这里,我的小弟以电话通知我,我也不会为了这芝麻绿豆的小事赶回台北来对吗?」感觉到她肩膀瞬间僵直,白立书简直气到有股冲动想掀起她的裙子,狠狠揍她的小一顿。
「你也认为,就算我真的放下手边的工作奔回台北,在不塞车的情况下最少也需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你大可利用这个时间跑回来,如果我问起,你打死也不承认是吗?」
方如意嘟起小嘴。
「反正我又不是无家可归,为什么一定要住在你的屋子里,而且这屋子大得离谱,就住我一个我会怕……你的伤不要紧吧?」方如意赶紧转移话题,生怕他会继续这话题。
「我能将你现在的行为归类为转移话题吗?」
方如意转了转眼珠,直觉地看向门口,心里盘算着从这里跑到门口要多少时间。
搁在她腰间的铁臂微微缩紧,强烈告知他的耐性有限。
方如意很认真地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被枪打到?」
白立书蹙眉仰头状似思考,尔后很认真的回答她。
「因为乱枪扫射、子弹无情。」他勾住她的下颚,「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张小脸立即皱成一团。
「可不可以不要回答……」她抓着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
「你说呢?」他沙哑的声调轻柔,她却只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威胁。
呜呜……她是不是被他吃得太死了?她是不是该反抗一下,至少别屈服在他的黑道老大背景之下?
「对啦,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我还没结婚也没交过男朋友,结果你却对外宣告我是你的女人,要我拿什么脸见人?呜呜,我还想交男朋友,还想嫁给有钱人耶。」方如意越想越哀怨。
「你想嫁人?」
方如意将手掌贴在脸颊上,噘起嘴。
「当然,只要是身心正常的女人都想找个男人嫁了,而我认为自己非常正常,当然希望找个有钱、有房子、有车子的男人嫁了,至少可以让我少奋斗三十年。」
少奋斗三十年?
他只听过男人说这些话,可从没听过女人说。
「跟着我不好吗?」白立书表情有点吃味。
「你?」她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他一番,眼神带着不屑。「我才不要,跟着你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当成枪靶,死得不明不白的,还得担心自己太早当寡妇。」她连连摇头。
他默不作声,没来由地让她心底升起一股恐慌。
「那么……和我一起死就不会当寡妇了。」
他的话换来她一阵抽气声,方如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娇颜立即摆出善意的笑容,「你是开玩笑的对吗?」
「我的伤不会说谎吧!」
方如意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星眸闪过雾气,女敕红的小嘴微颤地噘起,看样子她的表情像是要山洪爆发了。
白立书笑开,将她的头往怀里按。方如意枕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她闭上眼叹息,身体传来疲惫的讯息。
今天的运动会累死人了。
「在你的安全无虞之前,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能保护的范围。」白立书将下颚抵在她头顶上,门扉被打开的声音吸引了他,他以眼神示意罗克将门关上。
方如意不停在他身上找寻舒适的地方,移了移反抱住他的腰,她冰凉的脸颊贴在他硬实的胸瞠上,为了怕压到他腰上的伤,她只敢让上半身靠着他,避过腰伤。
「那要多久?」
搁在她背后交叠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她娇软的身子上打转,他闭上眼。
「不知道。」
「好累……」她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好好睡一觉。」
也许是止痛剂在他身上发挥效用,再加上枪伤让身体处于紧绷状态,而且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馨香的感觉很舒服,原本伤口周围微微抽痛的肌肉渐渐缓和,他的意识有些迷离,在进入睡眠状态前,他解下躺在锁骨间的项链,取下上头的玫瑰金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奇怪的足,戒围与她的手指竟然神奇地很合。
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般松了口气,他再度闭上眼,与她一起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