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幽兰 第十章 作者 : 兰京

那日之后,再也没有有什么阻拦得了他俩强烈的吸引与渴望。

朱雀仍是诚郡王府中的西席,随着巴莫的高中举人,诚王爷在几次朱雀精睿的建议下受到皇帝赞誉,地位大辐提升,几成府中红人。

但他依旧冷冷淡淡,拒绝他人过度亲近,也不亲近人。

而穆兰,在朱雀的羽翼下,不再涉足朱雀和他朋友之间的神秘任务,只专注于如何不使慈善堂沦为太子沽名钓誉的道具。

看似疏离的两人,却有着炽热的隐隐烈火。

府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朱雀已鲜少在自己跨院中就寝。也无入留意穆兰为何不再需要婢女彻夜轮值应侍。幽暗的兰闺深院,夜夜轮回着无尽的缠绵。

他再难克制自己的渴望。有时,在两人独处的书房,他就开始放纵激切的欲焰,一再占有着他的小人儿,享受那份确实的拥有。有时,在她捧着诗集漫步花丛间,他会倏地将她卷入怀里,吻她千遍万遍。有时,他会在众人齐聚的场合中以双眼锁住她的身影,那份凝睇,如影随形。

但是她开始有着莫名的不安,那种无法言喻的担忧。

他明了,却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宣泄枣“朱雀别这样。我不喜欢”

他从不接受她任何脆弱的抗议,始终一意孤行。

她双腿大开地跪立在床上,身后一再遭受他狂悍的进击。精壮的胴体紧贴着她细腻的背脊,拧压着她双乳的一只铁臂不断使劲,逼她融入他怀里。

可是她怕,她不喜欢这样。

“朱雀,我不要这样。”她难受地在他的挺进中娇弱啜泣。“我看不见你,我会怕朱雀。”

他不予响应,自她颈后吮哎着她的耳垂,啃噬着她细致的颈项,证实着他的存在。除了深深的侵袭,他一只巨掌揉捏着丰豪的双乳,另一只巨掌撩拔着她身前的女敕弱花蕊,长指夹击着,或放肆地弹指惩戚着,贪婪吸取她的每一次战栗,每一声无法承受的娇吟。

不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恐怕会在寂静的雪夜里泄漏满室的旖旎。可她越想咬唇闷声,他就越狂乱地拨弄她的瓣蕊,毁掉她的努力。

她急进地哆嗦着,抽声乞求他的温柔,他却还以粗暴的蹂躏。

“朱雀。”她失声哭喊。她不要过种看不见他的恐惧,她怕这种眼前一片茫然与黑暗。“我看不见你别这样……”

她在无助的申吟中泣诉着,上承受着逼近极限的炽烈冲击。娇小的身躯激切抽搐着,响应着他巨大而凶猛的生命力。

他爱她的失控、她的在乎、她的欲求。他总是喜欢借此感受着他在她心中的存在,以及那份重要性。

之后,他搂着意识仍旧迷离的虚喘佳人,让她背靠在他怀中,一同靠坐在松软的锦被前。他意犹未尽地揉着娇柔的小身子,沉醉于她汗湿娇躯全然融在他胸怀的感触。

以往和女入的交欢,纠缠的暴。而今纠缠的是心灵。可无论多浓烈的羁绊,终究得要分离,让他再懊恼地意识到他们毕竞是两个个体,不可能永远合而为一。

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成亲。

“你在想什么?”她无力地瘫软着,任由身后庞大而魁梧的胴体围困着。“你最近好象很烦躁,让我觉得你好遥远。”

让他觉得遥远的反而是她。向来饥渴寻求的是他,主动亲近的是他,而穆兰,缥缥缈缈,仍如一缕幽香,怎么也掌握不到。

“你为什么越来越少跟我说话?”越亲近他,他好象就越吝于分享。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曾如此踏实地拥有过自已想要的,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拥有后的一切。他关注的重点,只有如何保守她的长久之计。

“我听右护法说,你和朋友们处得不是很愉快”

“他们认为我故意不合作。”

“他们误会你了。”她慵柔地抚上枕在她双乳下的铁臂。“你只是想活得更像个人,不再滥用超凡的能力。”

他寂然收紧手臂,以微有胡髭的下巴霹攀着她酣倦的脸蛋。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有多依恋这声声细细的呢喃,温婉缠绵的叮咛。

“世事并不会困着你的预知面改变,你也无法以双手超转整个世界。但是你可以扭转你的生活,开始体会身为凡人的尊荣。”

“做个凡人实在太苦。”想他以住的洒月兑自在,轻松统御一切,沦为凡夫俗子对他形同莫大煎熬。

“可是这就是身为人的价值所在。你天法事事如意,无法处处得人欢心,时时有挫折、有苦涩。你可以因而堕落,或迭择更力“奋进。君子和小人的差别,不就在于面对困境时的反应。”

“被生为人,简直像报应。”成天吃苦患难。

“不对,是不想吃苦的人太懒,尽想躲掉磨炼人性的种种考验,才觉得做人是悲渗的事。美玉如果不经琢磨,哪显得出光彩?永远都只是土层中的一块污石而已。”

“我不想谈这些。”

“难怪你的朋友很难跟你沟通。”她放弃地一叹。“没吃过苦的人,很难去了解别人的感觉,没法子感同身受呀。就好比说,你知道我最近处境多为难吗?”

他的神情转而凝重。

“你知道。”她可以由他抽紧的浑身肌理感觉到。“可你只明白事情,并不明白我的心情。”

这让她不安,也备感孤单。

“春五哥与我的婚事,恐怕巳成定局。”加上他莫名折废了右手,若遭到婚约的解退,必将女方家批得狠难听。

“我不能害家人为我背上见风转舵、背信忘义的污名,再说,我也怕春五哥会对我家人施展什么报复手段。”

“他施展不了的。”

“那是因为有你替我们顶着,可是你能顶一辈子吗?”

他可以,只是穆兰紧张而期盼地望着他。他明白她的暗示吗?他愿意娶她为妻,永远成为诚郡王府的支柱吗?

她不懂男人心思,不明白此种入赘行径对他而言会是多大耻辱。她只想着长相厮守,单纯地期望着两人能天长地久。

“别再谈了,额勒春的事我自会处置。”

他冷硬的口气凉了她的心,再一次地,期盼落空。

他以粗鲁的吻吮截断她的心思,阻止她再想那些恼人的事。他总是如此,无法以言语解决的事,就诉诸。

总是如此。

或许,他是有意逃避他俩之间成亲的可能性。也或许他从没娶她为妻的念头“穆兰,换你对下阕词了。”

“啊。”她愕然回神,四望坐在她家偏厅里的众家格格们,才发觉她在诗社朋友面前失态了。“对、对不起我有点。”

“不只有点,你最近常心不在焉哩。”

“对不起。”对于朋友的玩笑,她只能羞惭地一再低头绞手绢。

“穆兰,你近来变得很不一样呢。”

她慷然一谅。给人看出有什么秘密了吗?

“对呀,大伙都过么觉得。”另一人道。“怎么说呢?你好象越来越艳了。”

她慌张地捏紧手绢。“我没有刻意打扮,也没什么艳不艳的……。”

“不是啦,她的意思应该是妩媚。不过,说你变了也没错。”一种说不上来的娇柔气韵衬得整个人异常惹眼,令人忍不住惊艳。

“有意中人了哩?”嘿嘿。

“没有没有。”她急得满脸通红。“你们别胡说。”

“一定是朱雀先生。”

“我没。”

“我也这么觉得。”女孩们着了魔似地兴奋起来。“要是我家里也有个这么俊美的教书先生,我铁定会三日不读书,便面目可憎。”

“想男人想疯啦,花痴。”

“别闹了。你们。”越说穆兰越心焦,也隐隐羞怯。

“我看朱雀先生对你也挺有意思的,只是你呀,苯得也太不解风情。”

“我有吗?”

“人家罚你抄了那么多回诗经国风,你还不明白啊?”

大伙看她一脸呆相,纷纷故作昏倒状。“我的老天爷,你抄的多是情诗,你都不晓得吗?”

“没有!我抄的都是很正经的东西。”她惶惺指正。“那些都是暗喻君臣之义的诗句,绝没有。”

“你干麻学那些八股老先生假道学?情诗就情诗,好好儿的男女之爱硬要转扯成君臣之义,杀风景嘛。”

“难怪朱雀先生一直嫌你抄得不用心。”

“对呀,连这层意思都不懂。”

“别,别再谈朱雀了。”她丢脸得都快钻地洞。

“穆兰,那是你朋友吗?”厅外侍女带来的人影令格格们纷纷回眼。

“是你。”曼陀罗。穆兰谅喜地起身前趋,却反被她萧素地叫到外廊私语。“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搬离这里?我四处询问你的下落,却没一个人”

“你们诗杜在聊些什么?好象很开心。”

见曼陀罗如此落寞,她关切一笑。“如果你喜欢,待会儿我可以介绍你给她们认识,成为我们诗社的一分子。”

“可我不像你们,出身好,教养好,而且我不是满人。”

“我也不是由你出身好不好来决定要不要介绍你给她们。你不是从小受朱雀教导,文采根不错吗?我们最欢迎这种才女了。”

“是吗?”曼陀罗的笑容中渐渐恢复自信。“那你就介绍我和大家认识好了。不过,不要说我是曼跎罗,这名字听来太江湖味,不像大家闺秀。”

“这样啊”可是捏造姓名欺骗朋友,又不太好。她踌躇半晌,忽而一顿。“那就叫白莲吧。曼陀罗花不就是白莲花的意思吗?”

“好啊。”曼陀罗弯着世故的笑眼。“就照你的意思,叫我白莲吧。”

可是进了县堂引荐后,穆兰再也没有插嘴的余地,全由白莲主导大局。她替自己营造了汉族中落世家的身世,又小露一段诗才,更以精采的南方佚闻吸引了所有官家千金的注意,已然成为诗社中的风云人物。

送走其它朋友后,曼陀罗忽露感激神色,抓着穆兰的小手。

“穆兰,还是你对我最好了。虽然为了撮合你跟朱雀。害我被他给撵出去,但我真的没法子怨怪你,因为你实在是我最贴心的朋友啊。”

她错愕,皱紧眉头。“你是被朱雀撵走的?”

“没办法,他怕我会泄了他的底。”

这道诱饵的尖钩成功地钩住穆兰忐忑的心。

“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只把朱雀好的一面告诉你,也应该要提醒你应当注意的事。可我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这会惹朱雀发多大的脾气。”

穆兰心口惊惶狂跳。她知道她不能只听片面之辞,可是凡是与朱雀有关的事,她总会失了方寸。

“朱雀他有什么怕我知道的事?”

“有啊。事实上,这事我自己也很矛盾。”曼陀罗一脸为难。“基于朋友的立场,我应该跟你讲,可我又怕讲了你会受到伤害。”

“我会不会受伤我自己会决定。”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应该知道,朱雀暂居之处,就会被暗中定为朱雀府吧。”

她怯怯点头。

“可你知道,他在历年迁移的各个据点中,都有侍寝女子的事吗?”她轻快地滔滔不绝。“只要他在哪座府中,他就会挑些中意的人替他暖床。不过泄欲并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为了要女人们替他生孩子。”

穆兰凝住了呼吸。“我不信。”

“是啊,除非我让你看到证据。”

“什么证据?”

“你先去替我跟朱雀讲情,我再告诉你。”她强势地使唤着穆兰。“好歹我都是撮合你们的功臣,只要我认错,加上你替我说点好话,他一定会原谅我,让我住回这里。届时,我自会让你看到一样样证据。”

“为什么?你不是要撮合我们吗?”为何又做这种形同挑拨离间的事?

“因为你不是朱雀的第一个女人,我却希望你是最后一个,收束他放浪的心,当然要让你明了个透彻。”

穆兰面无表情,怔怔杵着。她不相信曼陀罗说的每一个字,但她想看证据,她想了解完整的朱雀,这是唯一的途径了。

事情果然不出曼跎罗所料,只要穆兰出面讲情,朱雀再不愿意,也会勉强顺着她的要求,一切由她决定。

可是穆兰没向未雀解释清楚,曼蛇罗从今起住在她房里,并不是她的主意,害她遭朱雀不悦的狠瞪与误解。其实。不管他如何神秘、高深莫测,她还是想依偎在那不可靠的胸怀里。但曼陀罗的驻进,却阻断了她的渴望“你真没志气。”曼陀罗在穆兰的卧榻上理着辫子,准备就寝。“事情尚未明朗前,你最好和他保持点距离,也好给你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穆兰冷颤,她究竞会看到朱雀怎么样的真面目?

“别多想了,快过来睡吧,我都快冷死了。”曼陀罗一面放下重重帘帐,一面叮咛。“快把药膳喝掉,省得又叫丫头去重热一次,很费事的。”

穆兰神思恍惚地啜饮着,浑然不觉这盅她深冬每日服用的养生药膳被曼陀罗动了什么手脚。

接连数日,穆兰一直追问着曼陀罗有关朱雀的事,可是曼陀罗借机提出的要求,总比她回答的多。

她最常回答的,则是那句诡异的笑语枣“朱雀非常喜欢让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一点一滴的疑惑,开始在穆兰动荡的心思中起了游涡,搅乱了她的思绪,也搅乱了她的判断力。她开始分辨不清哪一张才是朱雀的真面目,她对朱雀的了解是不是太一厢情愿?她认识朱雀到什么地步?

“他本来就是个无法理解的男人。恐怕,连他都不太了解自己。”看护法曾如此幽幽笑着响应她的质疑。

“穆兰,可以请朱雀先生替我们批改这些诗作吗?”

她曾为难地拿着朋友们露骨的情诗,向朱雀传达她们的请求。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将之改为狂浪的婬诗,后来吓得女孩们面红耳赤,再也不敢随意示爱。

他对别人是那么地孤傲而疏冷,对她却又那么地执着而亲昵。甚至在她私下请他修改朋友的诗作时,卑屈地跪在她身前开出交换条件枣“兰兰,让我吻你。”

不管她如何惊惧抗拒,不管她如何哀求婉劝,他仍旧一意孤行,恣意吮尝着她脆弱的女性秘密。他总是不懂怜香惜玉,放纵自己的。他会极尽所能地挑逗,吮啮地纤弱的阴柔知觉,饱尝她的温润甜蜜,让他俩在欲焰中合而为一。没有身分的差距,没有婚约的阻隔,没有一切世俗烦扰的干阂,只有激烈的纠缠,狂妄而野蛮的进犯。

“可是穆兰私底下还是很在意身分的事。”曼陀罗却如此对朱雀感叹。“以她的身分,就算她肯委屈下嫁一名私生子,她却不太能接受你身为朱雀的事。毕竟′四灵′太恶名昭彰了,又是三教九流、难登太雅之堂的江湖分子。不管我再怎么劝,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这话在朱雀心中泛起涟漪。

穆兰近日对他的态度确实反常,几次想透彻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却又不想辜负穆兰一再地劝戒,滥用他的能力,只好一个人承受心思纷乱的折磨。

为情所苦,就是这滋味?

小光来卖画时,则一句打醒了穆兰这梦中人。

“什么朱雀每定居一处就跟人生孩子!朱雀府可是他们那票人商议大事之处,你当那儿是婬窟吗?”

对呀,她怎会如此胡涂?

“我劝你少跟朱雀以夕卜的那帮人接触。不管他们看来多无害、多和善,都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他沮丧垂眸。

“幸好是你,死缠烂打着朱雀要他把我给交出来,否则我早就被送到江南接受教,也变成他们那种人。”

可是才刚释怀的疑惑,却在她接连数日的异状中化为无比的拒忧枣“格格。”侍女在穆兰桌旁急急搀秩着。“来人,快来帮忙一下,格格又吐了。”

“怎么回事,东西还是不新鲜吗?”

“格格。”

她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一闻到食物香气就想吐,只得挥手叫人把东西全撒走。

“格格,您这几天胃口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侍女将她抹至床畔休息,擦着她额上的冷汗。

“我只是比较累。”

恃女们不安地交换了个色,窃窃问道:“格格,您这回的月信,似乎迟了很久。”

穆兰顿时如遭雷极,瞪得恃女们慌张地猛找台阶下。

“所以格格您要多吃点东西,好补足血气,才会身强体壮、一切正常。”

“是啊是啊!有时我为了想瘦一些,几餐不吃饭,饿得连月信都不来了,就是因为体力太差、气血不足嘛。”

这些都不是理由,全是借口!她害怕地冷颤着,轻抚自己平坦的下月复。

朱雀非常喜欢让女人生他的孩子,尤其是私生子。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是什么时候有的,肚子要多久才会大起来?她要怎么跟家人交代,她那悬而未决的婚约怎么九?朱雀呢?他在哪里?

“不行,你不能把这事告诉朱雀。”曼陀罗得知后急急阻止。“他若知道你杯了他的孩子,就等于达到他的目的了,那他还有必要再继续留在此吗?”

“你胡说。”穆兰痛声泣喊。她好怕,她好慌,她要立刻见朱雀,她好想赶快投入朱雀怀里,宣澈无限的恐惧。“小光说朱雀府是办正事的地方,不是娼馆。而且我相信朱雀,他绝不是始乱终弃的男人。”

“小光算什么东西?”曼陀罗怒骂。“他自己就是个男娼,他的话你也听?”

“我不管他做什么行业,他都是个率直的好孩子。”

“那他有率直到跟你坦白他是额勒春的玩物之一吗,啊?”

穆兰大谔。

“额勒春那怪胎,就是喜欢欺陵女人和小孩。你那个小光贱到连这种客人也接,还有什么人格可言?他说的话能信吗?”饭桶一个!

穆兰的神思飘往远方,忆及小光曾遍体鳞伤地来找她,忆及他什么也不肯说的倔强模样,忆及他躲在她身后的无声低泣她揪心地紧闭起眼睛,以免同情心草草地决堤。

他什么也不敢说,怕她吓坏了,怕她轻视,或怕她为难,是吗?她为什么那么缺乏看人的眼光,让额勒春不断嚣张?

啊,慈善堂!

穆兰骸然醒悟,自己竞将这头肥羊送入虎口。那里的孩子如何了?慈善堂一直遮遮掩掩的危机又是什么?

“我要见朱雀!”

“别白费力气了。”曼跎罗笑着追着她赶往书房,又转往他的院落。“我想,他会不会科到你已受孕,正准备撤离此地呢?”

“他不会。”她四处奔走着,搜寻着,慌乱的心计她无暇注惹自己眼眶不住滚落的滴滴恐惧。“我一定要我到他,这事我一定要同他商议。”

“你找不到人的。”因为朱雀要她代转穆兰,他会离府数日以处理要事的嘱咐,全卡在她肚子里。“就算他回来了,我劝你也别告诉他怀孕的事。”

“我不管!我要见朱雀,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哭着、喊着、焦急地寻找着,仆役们的劝阻无用,家人们错谔的喝止也没用。她己不在平众人的看法,不在乎两人隐藏不住的激切恋情。

她想见朱雀,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突然没了踪影?

耗尽的体力、喊破的嗓子、哭干的泪,改变不了他消失的事实,只剩她心碎地累倒在幽暗的朱雀跨院里。

“别难过了,这是朱雀府撤离时,女人必经的痛苦。”曼陀罗点起油灯,淡淡地安慰着。

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一声?她在他心中算什么?

“你看你,再哭下去,眼都要瞎了。”曼陀罗悠哉地叹着。

他不要她了吗?连她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朱雀“穆兰,别这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啊。”

啊,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的胚胎存在。她不知道朱雀来自何方,也不知他己归往何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散如晨雾,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辜负。

“明儿个我陪你去慈善堂走走,好吗?去散散心,也顺道去解决你一直挂念的问题。我会同时派人去替你打听朱雀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嗯?”

在最脆弱无助的当口,曼陀罗的轻声抚慰,成功地驻进穆兰破碎的心灵。

“谢谢。”她含泪入梦,紧紧握着那双摧她入地狱的手。

穆兰从没想过,铺在她前方的,是何样残酷的陷阱。

直到她在慈善堂前被气愤的小民们投以烂菜腐果、怒骂连连,才第一次见识到人的面孔可以有多狰狞,人的嘴有多恶毒。

“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妇,你还我孩子来。”

“你有没有良心?我把孩子送来慈善堂是因为我穷,希望他能到好人家里过好日子,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踢我的孩子?”

“没心没肝的满鞑子,你们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若非慧善堂内的几名壮汉出来吓走这群刁民,穆兰恐怕会被踩倒在地。

“格格,您实在不该来的。”堂里的管事担忧道。“慈善堂现在成了团污水,您何苦这时还一脚膛进来?您还是赶紧回去,快快撇清吧。”

“出了什么事?”

“您都不知道吗?”管事看了她的反应,老脸皱得更厉害。“自从这慈善堂由太子和额勒春少爷接手后,简直成了人间练狱。太子纯粹想用慈善堂敛财兼赚取名声,根本不管孩子真是被正当人家买去还是给妓院买去。额勒春少爷则是三不五时来挑他喜欢的货色,带回去折腾够了再丢回这里。现在这事不仅闹到衙门去,很可能在皇上西征回京时,还会掀起一阵风暴。”

怎会如此?她当初辛苦筹划、请阿玛出钱协助的慈善堂,怎会沦入这等光景?

她为什么会被人瞒到这种地步?她平日生活的圈子和外真实的世界怎会差这么多?

落寞回府,才跟父亲略提此事,就遭到痛骂。

“你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为了收你这烂摊子,我和朱雀先生已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他又去向不明,你想我哪还有那么多精力收拾!”

她难过得无以复加,不光是为着当初建堂的好意被人如此糟蹋,也为着父亲从未对她吼过的这般重话。

她伤透了父亲的心。从她和朱雀私情泄漏的那一刻起,她就击碎了父亲心中最疼惜、最乖巧的那个水晶做的小女儿。父亲气得不想见她,心痛得不愿面对事实。他的失望,他的无奈,全发泄在对她的愤慨上。

为什么她的人生好象瞬间扭曲了,再也不复原来模样?

朱雀呢?他为什么还是没出现?他去哪里了?

“格格。”侍女连忙扶起虚软下去的身子。“您怎么了?”

头昏。,而且疲惫。她好想见朱雀,好想好想见他“穆兰。”曼陀罗兴奋地自园林远方招手奔来,继而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改为一脸凄凉。“你要不要到朱雀的跨院里瞧瞧,右护法正在为他收拾残局。”

收拾?穆兰撇下焦心的侍女与曼陀罗,碎步直奔跨院。怎知,没有朱雀的踪影,连他住过的痕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会这样。”她抓着右护法稳住自己颧软的双腿。“朱雀去哪里了?他不回来了吗?”

“是啊,他己经下令撤离,这里不再是朱雀府了。”

“为什么?”穆兰颧着哑噪,泪珠液滚而下。“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他不要我了吗?”

右护法愕然瞪着揉人心肠的泪人儿,转而一笑。“他既然没说,表示他想亲自告诉你。”她就不必鸡婆啦。

“朱雀在哪里?他会回来吗?”她泣不成声,苦苦追着右护法离去的身子。“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见了”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右护法豉励地重重按上她的肩头。“恭喜枣不过我还是很讨厌你。”

穆兰不解地愣住,无法明白这团迷离乱局。

但及时赶到的曼陀,立刻听出蹊跷。她知道朱雀掳府前必有数日的下落不明,这是他的惯例,也是她吓唬穆兰的大好陷阱。可是“你为什么跟穆兰恭喜?”曼陀罗等右护法走到府外追问。

“哟,你不知道呀。”

“少跟我嘻皮笑脸!你刚才在恭喜什么?”

“别吼嘛,怪吓人的。”右护法歹毒地笑着踏上马车。

“朱雀后天就会上诚郡王府来提亲,你等着叫穆兰嫂子吧。”

“提亲?”曼陀罗怒凸双眼。“他疯了是不?”

“希望你别早他一步疯了才好。”呵。

“放干净你那张贱嘴烂舌!再瞎说一句,我有你好看的。”

“会好看的是你,小丫头。”右护法笑容转冷。“后天起,朱雀的位置可能就由我顶替了。到时你可得绷紧你的皮,因为我这人可是很会记恨的哪。”

“由你顶替?”

“是啊,朱雀要退出′四灵』,告老还乡啦。”哈哈!随着右护法的扬长而去,朱雀的提亲、朱雀的退隐、看护法的恐吓全都化为狂暴烈焰。

都是那个贱女人!

“曼陀罗?”待在跨院啜泣的穆兰披她粗暴的推门闯入一震。“右护法说,朱雀会回来告诉我一些事,而且还恭喜我。”

“当然,因为你要做母亲了啊。”她弯着笑眼。

“她说朱雀会回来,可是。”

“朱雀在跟女人一刀两断时,都会亲自告知,省得哪天母子到处千里寻夫,死缠烂打,惹他心烦。”

穆兰冻在原地。他是这样处置别人的?现在甚至打算这样处置她?

“我我不信,朱雀绝不会那样做。他”

“穆兰,有些难听的话我必须跟你坦白。其实在朱雀眼里,像你这种随便就为他张开双腿的女人,廉价得要命。我不懂,你不是出身好人家的贵族千金吗?你不是知书达礼吗?就算是市井小民的女儿,也晓得守身如玉的道理。可你的操守在哪儿啊?随便跟来路不明的男人搞七捻三,弄大了肚子,不好好反省自己,还在妄想重回男人怀抱,大过放荡的日子;你不是读过书的人吗?你不是有婚约在身吗?你不是黄花闺女吗?为什么你的所作所为和你的教养完全相悖?”

穆兰瞳大了泪眼,小口开开合合,无法反击。

“你好贱。”她轻柔地句句割裂穆兰的尊严。“难怪你阿玛那么生气、那么伤心,难怪你会有额勒春那么下流的未来夫君,也难怪朱雀会走得那么绝情,省得越看你越觉得龌龋至极。”

他是这样想她的?所以他从不给她承诺,也根本无意与她长相厮守?

“你可别怨我把话说得过么难听,因为我不想让你再毫不知情地在他面前出丑,才把这些心里话吐出来得到。”她诫恳牵起穆兰苍冷的小手。“虽然你的行为着实浪荡了些,不知检点,但我不会像朱雀那样瞧不起你,弃你而去,因为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她不相信除非朱雀亲口对她这么说,否则她绝不相信。

“我想,朱雀起先是真心喜欢你的。怪只怪你后来太野了,没有早先的矜持与清白,变得像个妓户里的荡妇婬娃,才让他倒尽胃口。哎,枉费我当初撮合你们的一番美意。”

过往曾有的浓情蜜意、缱绻缠绵,变得污浊不堪,腐臭四溢。

她是那么诚心地把她的人、她的心交付出去,她是那么真挚地渴望和他在一起。她为了朱雀,把她深植于心的礼数全拋弃了,把父亲对她的寄望与疼惜也毁了,她甚至愧对那未竟的婚约,因为她已不再是完壁之身朱雀,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想见你“穆兰!你怎么了?”曼陀罗假声怪叫着,完全无意扶持,就让她昏跌至地上……朱雀好痛,她下月复好痛“你还好吧,可以自个儿站起来吗?”她悠然俯望地上曲在一块儿的痛苦身子。“你要不要紧?我去叫大夫好吗?”

救命,她的肚子好痛。她的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剧烈的痛楚迅速卷走她的意识。在悲伤的记忆与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沦,她飘浮。她孤冷而寂寞。

暗幽的梦,无垠的梦,看不到过去,也见不着未来。她的灵魂悲泣着,声声唤着朱雀,可他一直不出现。她看不到朱雀,她好怕,谁来救救她,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只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响。

此生唯一一次的全然付出,换回一场破败不堪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幻想,忍不住期待。朱雀何时回来?他或许多少对她存有依恋吧……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捂恫影碎。

辗转苏醒时,一室凄清,幽邈的烛火颤巍巍的。黑暗中,隐约有人影在床畔守候。

“穆兰。”曼陀罗轻柔低唤。“你昏睡两天两夜了。”

“我怎么回事……。”整个嗓子都干哑掉了,浑身无力。

“我去帮你拿参汤来,早在炉上笼着呢。”她寂声细语的,在黑暗中来来去去。“你就躺着,我来喂你。”

“丫环们呢?”

“都睡着了。看护你两天,她们现在全累得不成人形。”

“我到底怎么了?”眼见曼陀罗的言词闪躲与一脸萧素,她中早有定数。“孩子呢?”

曼陀罗提摇头。

她缓缓含上眼,心头己冷到流不出一滴泪。“这事还有谁知道?”

“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为了广为宣传,还真费了她不少口舌。“可王爷已经郑重警告,不准任何人泄漏口风,否则定不轻饶。”

一件丑事,竟弄得人尽皆知“这事的严重性还在其次,最难听的,莫过于外头的人因慈善堂的事,把你传得不堪人耳。王爷气过头了,下令从此不准你出家门半步,也不准跟家人以外的男子接触……”

“朱雀呢?”她除朱雀外,什么也不想听。“他回来了吗?”

“我有托人通知他你流产的事,我也一直以为,他多少会看在过往情分上来看看你,谁知道,竟没半点消息。”哎。

罢了,她还在痴心妄想什么?

“穆兰,你就别再哭了嘛。”

她不了解朱雀的过往,也不曾真正拥有过他,曾经拥有的,如今也流逝而去,只剩她心中一个无垠的深洞,一个倾倒再多悲恸也盛不满的深洞“别难过,也许他过两天有空了就会枣”

“我不想再见到他。”

“穆兰?”

“一切郡按阿玛的意思去办,我从此就持在家中,不见外头任何人。”她空洞道。

“可是朱雀呢?你真的不想见他?”

穆兰皱起痛苦的小脸,止不任汹酒的泪。无论曼陀罗如何劝,也劝不住那椎心刺骨的伤痛,只能任由她哭坏了嗓子,蜷成脆弱的一小团,不住抽搐。

“穆兰。”

“我不要见他。”今生今世永远都不要再见他。”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见到朱雀,想到心痛如绞,想到神形俱瘁。

她恨朱雀。她爱他,爱到得泪流满面。

“好,这个忙,我可以帮你。”

穆兰怔然,盈眶的泪水让她看不清眼前邪异的笑面。

“你可以帮我吗?我好想忘掉他的一切,忘掉我们曾经相识、曾经相守的那段日子。”那道记忆中鲜明的伤痛。“我如果忘掉我曾经认识他,曾经爱他,我就不会在乎他离弃我,连我们共有的生命也离弃我……”

甚至是父亲的离弃,良心的离弃。

她是那祥地珍视每一个幼小的生命与纯稚的心灵,结果毁了慈善堂里无数的孩子,也毁了自己永不出世的希望。

愧疚的利刃,刀刀刻着她淌血的良心。

而后,曼陀罗便借江南异士之手,埋葬她这整段记忆,让她茫然地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曼陀罗也将自己的江湖身世随管穆兰的记忆一道埋葬,过起身为白莲的日子,当起穆兰在诗社中结识的知己。

偶尔,她去大姊的夫家走动;偶尔,诗社的女孩们来找她小聚,偶尔,额勒春会来看她,但仅能处在众人瞩目的大厅里。

她沉默地被父亲的不信任软禁着,严厉隔绝着所有异性。她世界中的男人,只剩父亲,巴英,额勒春,与鲜少碰面的大姊夫。

她不被允许接触外界的事,能谈的,只剩诗词歌赋。

这期间,朱雀提亲被拒,完全见不到她的面,没有她半点消息,只得破戒施展咒术,成为城郡王府中不存在的大阿哥,以兄长之姿亲近他心爱的人儿。

可是她顽劣地抗拒着他,拒绝他的任何友善,也不肯受他诱导,好想起过去的事。

兰兰,你昨夜作了什么梦?

他一再追问,她一再躲避。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她明了,她梦中的一切是现实发生的事,而现实却是一场空洞的骗局?

她没有大阿哥,她在诗社中也没有叫白莲的朋友,只有叫曼陀罗的敌人。

他唤不回他们之间的回忆,永远都唤不回了“朱雀,你破得了封住穆兰的咒术吗?”被朱雀找来助阵的男子在书房高喊。“快点,我的结界有些撑不住了。”

男子焦虑地捧着朱雀方才丢给他的长剑,在他以清泉设下的结界水帘外严阵以待。朱雀疯了,恐怕真的无药可救。拋弃“四灵”朱雀的身分,跑到诚郡王府大费周章地作法成为虚无的大阿哥,成天追问着穆兰、逼迫着穆兰、诱导着穆兰,企图使她想起过去的一切。现在竟然疯到要他来帮忙设结界,好让朱雀招魂进入她灵体内,探清究竟。

“朱雀!你的阵法太大,我的结界会撑不住。”朱雀到底有没有听进他的吶喊!

兰兰,兰兰朱雀盘坐在水结界中间,拧眉闭眉,打着手印,不断扩张自己的法力,铁了心就是要将沉睡在他身前的小人儿唤醒。

结界外的男子怎觉脚下有隐隐地鸣,震得门窗屋梁颤声作响,别说是桌上喀哒乱响、急急哆嗦着的盖碗茶,连他设的水结界都开始动摇。

“朱雀,住手!你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男子急嚷。

时值夏至,无论天干地支五行五色八方二十四时令,都是南方朱雀的节气,既属火,又占干卦,使得男子的水结界更形脆弱。

“朱雀!”

他毫不理睬,迅速变化着各式手印,口中喃喃着咒语。

男子这才彻底后悔不该前来助阵。朱雀确如大伙所说,完全失了控制,走火入魔。

地鸣越来越重,震得男子有些脚步酿跄,昏厥在地的穆兰也开始缓缓苏醒。朱雀的咒语却越发急速,诡异的音谰加魔障般地钻蚀着人的耳膜,侵入脑中。

“朱雀。”男子惊叫不及,水结界已然猛地进裂,千万水珠如光点般爆热飞溅,猝狠地在结界外男子身上划下条条血痕。

穆兰全然惊醒的剎那,朱雀重吼着枣“行坛弟子入中宫,团住马,团住兵,调兵遣将捉邪精。”

他如一阵狂风般旋身而起,衣袍大展,如凤如鹰,腾在空中的同时拍出什中数张纸符,弹指一散,怒声大喝枣“曼陀罗!出来。”

突来的天摇地动震倒了男子,跌落手中长剑,桌椅顿时移位,书架木应声倒塌,砸毁精美典雅的院落。

漫天狂舞的纸符瞬间化为灰烬,只有两张仍在空中盘旋。朱雀以鞋尖勾住地上长剑猛一飞射,同时穿透两张纸符。霎时,纸符化为被一剑穿心的人影。

不是曼陀罗,而是被她抓至身前做肉盾的肥满福心。

“曼陀罗大人。”福心张着惊愕的大眼,被身后的曼陀罗推到一旁去,径自坠入永不苏醒的黑暗里。

“是你在对穆兰施咒,封住她对未雀的记忆?”跌坐在地的男子大愣。

朱雀盘坐在整间屋里的旋风中央,鹰眼狠睇着站在一旁的曼陀罗。她面无愧疚,神情傲慢,彷佛她什么也没做错。

“为什么如此对付穆兰?”

曼陀罗强撑着理直气壮的姿态,以撩去额上微发的冷汗。“当然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忘了自己的身分。”

“我己经没有任何身分。”

“你有。”她爆出隐忍已久的怒气。“你看你随便施展手腕,就可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你注定是个风云人物!你的能力、你的地位,也必定会成力′四灵′之首。我不能容许这一切全毁在这一无是处的践胚身上。”

她指向一脸茫然的穆兰。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倒在书房里?书房又是怎么被搞成这一团乱局。”

朱雀明白,当下他并不是占上风的人。穆兰有可能仍在曼陀罗的咒困当中,认不得过往的他,以及他们之间缠绵的种种。在她眼中,他很可能仍是她又怕又躲的大阿哥。毕竟,当初是穆兰自己要曼陀罗对她下咒,这系得死紧的铃,尚不知解不解得开。

穆兰虽然不懂这团邪门的乱局,凝望他的神色,却依然如此纯净晶莹,毫无任何污秽的感情。无嫉无恨、无悲无怨,怔证地,痴心地,本能性地牢牢凝睇在他身上,他感受得到,可此刻,他分心不得。

“你喜欢坐过朱雀的位置,你大可放手去抢,我坐或不坐,用不着你罗唆。”他冷斥。

“我不准!你就是朱雀,永远都是我无懈可击的朱雀!你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般胡涂事。

“所以你就有权加此折腾穆兰?”他拳上渐渐浮起青筋。“甚至对我假称要扮做她诗社朋友,帮我唤回她的记忆,实则在暗地不断对她下药,阻止她想起,一切。”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女人而已!你要多少个这种货色,只消勾勾你的手指头就可以。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你为什么不早点清醒,为什么还不赶快恢复原来的你?”

看她声嘶力竭地泣吼着,朱雀累得不想再辩。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弃儿,他影响出来的残忍个性,他能怪她什么?如果不是穆兰声声唤回他的良知,他也会和曼陀罗有着相同的冷酷与固执。

曼陀罗太过崇拜你。那种愚莽,才真的邪恶而可怕。

他现在才明白,右护法当时的警告是怎么一回事。

“曼陀罗,你该自立门户去了。”

她错愕地望着朱雀凝重的面容。“我不要,我要做你的得力助手。”

“可我不需要你。”

这一句如刀般地穿透她的心。

“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期望,我不是为你而活、我的人生也不需要你罗唆。你先前干的那些下流事,我不跟你计较,但从现在起,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永远都不许你再碰穆兰一根寒毛。”

她被他的怒斥钉在原地,呆愣良久,才渐渐扬起僵硬的傻笑。“你乱讲你才不会。”

“我要你滚。不但是滚出我的视线,也滚出我的生命!从现在起,我不认识你,我没养过你,你也别来沾惹我的人。”

“不对,你要的,才不是穆兰那种。”

“我要的就只有她,我也不曾离开过她!你在这中间玩的贱招已经够多了,我不在穆兰面前杀你,担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她被最后一个字震得泪如雨下。呆滞的双瞳,闪着异样的流光。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瞳着空茫双眸频频哽咽,面无表情。“你从没叫我滚。上一次,你为了穆兰,对我这么说。这一次,你还是为了穆兰,又对我这么说她有那么好吗?”

朱雀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径望着与他对视的穆兰。

他们之间,不需言语,一切感情,尽在眼波交流中。穆兰突然由这执着的凝睇顿悟到,他无声的倾吐与呢喃。

他是爱她的。虽然他不知如何说如何做,徒然制造他俩间的许多阻隔,但他是爱她的。她为何到现在才明白他眼眸那份隐隐的期待?期待她懂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的心意。

“你很喜欢她,是吗?”曼陀罗苦涩笑问,但无人理睬。

他专注地深瞅着穆兰神情点点滴滴的变化,满心激切不敢妄动地等待穆兰破茧而出,让她走出她原先自愿受困的禁咒。

穆兰不敢置信的深深感动,全盛在眼眶中。颤抖的红唇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无言地抿在畏怯里。

她好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自与他相识后,人生变得奇幻莫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不知被愚弄了多少回,一再地选择坚信别人,也一再地因而受挫。她很想再相信一次,可是,她怕了,真的怕了有些人是不可信的,太美好的事也是不可信的。

“兰兰。”他苍哑低哺,载满无尽柔情。“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你不需要内疚,也不需要折磨自己以赎罪。”

不对,她伤害了好多人,所以最后才会重重伤到自己。这是报应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不敢出声哭泣的泪颜。“你或许伤了你阿玛的心,但我们成亲后,多得是可以补偿他的机会。你或许伤了额勒春的心,但我们至少可以合力使他少伤其它无辜女子及孩子的生命。慈善堂的事,仍有挽救的余地枣”

她在他掌心里摇头。她办不到,她真的己经山穷水尽了。

“你办不到的事,我自会从旁帮你。”他忽而转冷,彷佛笼上一层心防。“至于你流产的事。”

穆兰微微一颤,缺了一角的心口开始抽痛。

“兰兰,你没有怀孕,我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孩子。”

她微蹙娥眉,望着他极度紧绷的面容。

“我身为私生子,就断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私生子。我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服毒灭了自己传宗接代的可能性,虽能人道,却无法拥有孩子。今生今世,就只有我一个人过日子。”

“不。”她有怀孕,她确实感觉到自己怀有孩子!

“那是我下的药在作祟。”曼陀罗擦着眼泪,苦笑走近。

“什么孕吐、倦息、月复痛,全是药的作用,你肚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她真的没有害死自己的孩子?

“你若嫁给朱雀,也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朱雀狠然冷瞥曼陀罗歹毒的浅笑,但无可反击。他和穆兰,确实不会有后代。

“有啊。”细柔的轻语震荡着他防备的心。“我和朱雀有孩子啊。”

他怔然看着穆兰平淡的面容。

“除了血缘,我们都能给的,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他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处。他的母亲,除了血缘,什么都不曾给过他,也不曾认他是她的孩子。他没有名字,统称为死人的儿子、坟里爬出的弃婴、吸尽母亲生命而诞生的妖孽。

因此,他什么也不配得到。

“除了相同的血脉之外,我们可以让孩子们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用钱也买不到的一切。这样,我们拥有的,不是很多吗。”

他发泄不出的情绪,全自她的笑眼中流尽。

心灵悸动的剎那,他竞犯下致命的疏忽;曼陀罗已经走入先前为防卫他和穆兰而设的水结界内。

“你们的感情好得真教人感动,这就算是我为祝福你们而送的礼吧。”曼陀罗天真一笑,取出袖中藏的小木偶,倏地阴狠撕下卦在木偶颈上的纸符。

“朱雀!结界是开的。”男子惊叫。

朱雀猛然顿悟。水结界因他方纔的法力施展,已经全然溃散,挡不了外来的袭击。

“曼陀罗枣”

朱雀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穆兰颈上喷溅出的鲜血慑住。

发生什么事了?

穆兰傻傻看着这眨眼间产生的剧烈变化。朱雀靠她好近好近,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她从没看过朱雀有如此惶恐的押色,如此脆弱的震骇。她感觉到,他的巨掌紧紧地、密实地、沉重地压在她颈上,似在防止什么东西奔流溃决。

他的脸被溅上好多血,他怎么了?他受伤了吗?

“朱雀”

“不要说话!什么都别说!”他狂吼着,全身隐隐战栗。

他的脸上,又因方才穆兰喉头的震动而溅上更多的鲜血。

是她自己的血?穆兰谔然眨着双瞳,开始感受到身体发出的强烈警讯。

她心跳好快、好强,强到她脑门都可以感觉到心脏的强猛搏动。每跳一次,她前胸就滥出更多朱雀怎么挡也挡不住的热液。

她的鲜血,泉涌而出,自他拚命阻拦的掌心缝隙奔跃而下。湿透了他的手,浸透了她的衣袍。

她快死了吗?

曼陀罗开心地拿着与穆兰神似的小木偶晃呀晃的,木偶颈上,有着和穆兰颈上相同的深深刀痕。

“开出条件吧,曼陀罗。”朱雀咬牙使劲压紧穆兰颈上的毙命血口,感受着脆弱的生命,正一点一摘地自他掌中流失。

“啊!这可是你自愿的哟。”这种自愿式的咒术最强、最有效了,既没法子破解,也毋需她具备太高深的法力。

呵呵,没办法,她又没朱雀那么高的天分,只好努力培养手段了。

“你开吧!随你开什么,我全都答应!快点封住穆兰的伤口!”除非施咒者重新把符贴回木偶上,否则他再怎么为穆兰止血也没用。

“我要你别妨碍我原本下的法术!”曼陀罗悍然重喝。“我就是不准穆兰想起和你在一起的事。你有本事,就尽管窝在她身边当她的大阿哥去,不准你唤醒她的记忆!答不答应?”

“我答应。”

朱雀?穆兰惊瞪他无助的降服。他的哀切神情,就近在她眼前,烙在她灵魂里。

她的小手无言地、紧紧地、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袖,寂然吶喊:她不要忘记朱雀,她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

“我要你永远滚出诚郡王府,不准再踏进这里一步。答不答应?”

“我答应。”

不要!朱雀,不要答应!穆兰被急切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沙哑的声声响应中有着何样表情。

他的低语为何有着浓浓的鼻音?他的嗓子为何有着隐约的颤动?朱雀!不要答应,朱雀。他这一离去,岂不连守在她身旁的机会也没有了?她不就永远都记不得他、见不着他了?

“让我变成这府里的格格!就像你作法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大阿哥那样,我要变成这个家的一分子,做这个家中最被王爷疼爱的女儿!答不答应?!”

“我答应。”

“朱雀。”一旁的男子吓得脸色发青。他是怎么了,竞如此无条件任曼陀罗予取予求?

“最后一件事,我要你的通天异能。”曼陀罗毫不留情地尖刻狠笑道。“我要你超凡的法力与咒术功底,我要它们全归我有,你一样也不准留!答不答应?”

“我答应。”

纸符封回木偶颈项时,穆兰千个万个不愿,也无法挽回自己被强行夺走的意识。

自此,她不知道自己曾如何深爱过一个男人,不记得曾为他如何地意乱情迷,不晓得他为了挽留她的生命,已将一切舍去,过往缠绵,灰飞烟灭。

*******

“大阿哥,你为什么要走?”小人儿幽幽怯怯地仁立跨院门边,落寞望着屋内身影俐落的收拾。

“我没有必要留。”

她不懂,不过男人似乎多有自个儿闯荡天下的雄心壮志,大阿哥也是如此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

她心头一抽,闷闷的,好象有点被他的毫不犹豫伤到。

大阿哥不打算回来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老觉得大阿哥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光是那双过分浓烈的凝眸,就常盯得她不知所措。他这一走,她不是就可以松口气了吗?

为何心头空空的?

“大阿哥,你都不拷问我昨天又作什么梦了吗?”

她努力地别表现得太渴切。“我昨天,梦的和往常不不太一样呢。”

他终于回身,悠远而内敛地望着粉雕玉琢的娇美身影。

“大阿哥。”她期持地等着他的询问。

“我己经不需要问了。”

她难堪地垂头蜷着手绢。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他以前是那么地在乎她,一时一刻都不放手,如今却毫不留恋,甚至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似的。为什么?

见他拎起简单行囊就走的势子,她慌得不知所措。想叫他不要走,却又不敢开口。

“大阿哥,你你不去跟大伙告别吗?不去和阿玛说一声吗?”

“不用,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曾存在过。”

“我。”会啊,她永远都会记得。可这一说,似乎有点逾越兄妹情诅。她和大阿哥,好象有被人说过是对不大正常的兄妹他经过她身前,跨门而去,那份决绝,令她心惊。

“大阿哥?”

他止步,只微微倾头,没有表情。

他都不会舍不得她吗?他连一句临别的话也不跟她说吗?她受挫地孤立在门边等候,他仍一如先前,没有多余的话语。

“我走了。”

她哭着急急追在他后头,越过小庭院,越过亭台搂阁,越过着华的园林,雅致的长廊,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世界。

这是府虽唯一呵护她的人、唯一疼惜她的人、唯一温柔以待的人、唯一了解她的人。她不是怕他,不是讨厌他,而是唯恐自己的情意已超过了兄妹的界线。

她一边掉泪,一边哽咽地追着他豪迈的大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心里有着怎么挡也挡不住的汹涌情绪,倾泄而出。那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她哥哥,彼此间有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行至王府大门,他终于回身,凝望跟在他身后一小段的泪人儿。

她的灿灿双瞳盈满柔弱的挽留,凄凄切切地期盼他明白她说不出口的心意。

“好好保重。”长长的深瞅过后,他转身就走。

“大阿哥!大阿哥。”她放声追去,却又不敢追近,怯怯地在他身后两三步之处哽咽。

她不要大阿哥离去。若非看到他远走的背影,她绝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深的感情。尽管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合礼教的,她还是不想与他分离。

“大阿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几乎泣不成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承受他随之而来的拒绝。

“跟着我,就没有王府可住了。”

霍然间,她被他的呢喃点亮双眸,也止住了泪势。他没有不准她同行,没有视她为不耐烦的黏人累赘。

“我不住王府也没关系。”

“没有仆役伺候,没有格格头衔,也没关系?”

她眨巴仍泪汪汪的大眼,使劲摇头保证。

“这一走,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她默默伫立在人生的岔路口。前方是他,后方是家,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决定在这一瞬间。

退进家门,她就可以回到稳当的生活,嫁入豪门,终生享尽荣华富贵,生养春五哥的孩子,打理他日后收房的各色姬妾,应对皇亲贵戚,四面八方各式阿谀与巴结,那些都是她所熟悉的,理所当然的,她也颇得心应手的生活。而前方她看不见未来,不知道会沦入何样光景。

她怕,怕得又潸然泪下。若旁人看了,一定会耻笑她没用。可是旁观的人,事不关己,当然可以说得豪气万千,堂皇冠冕。她不知道该如何装出豪迈洒月兑的倔强,她只能老老实实面对人性中的软弱与畏怯。

“兰兰。”

她凄然抬眼。她好喜欢听大阿哥这样唤她,用他极醇、极浓的低吟,深深地抚进她心坎。她真的真的舍不得。

“大阿哥。”她啜位地缩着双肩,脆弱得再也受不了一丝折腾。“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她不敢抬头,也没有听见他任何响应,只在他炽烈有力的环抱中听见他浑厚的心跳,她终生沉浸的音韵。

诫郡王名下,走了一个七格格,剩下的,仍是七个格格。

*******

“四灵”群聚的重要场合上,竞有个画画儿的佝偻小身影尖声怪叫枣“怎么可能没有朱雀这个人?明明就有嘛,不然我老远地自贡山赶来干啥?”

“日光山人,你脑袋掉到黄山谷底了是吧?”席间窃笑不断。“四灵′里什么时候有过朱雀?这从前几代流传下来时,就一直是个虚设的空名,哪会有人?”

“耶?可这。”不对呀。“我见到的朱雀又是谁呢?我还跟他抬扛了半天耶!他甚至一度拐走我的弟子,这事你们怎么说?”

“他长什么模样?”

“他呀,他就是那个。”呃,哪个?“我记得他长得他的声儿。”

“我看你是犯胡涂了。”众人暗嗤。

“我确确实实见过他呀。”怎么会完全想不起来呢!

“哪,你拿这名册仔细瞧瞧,朱雀栏下是不是空的?”

他接过名册,使劲儿猛瞪。青龙、白虎、玄武,都各在栏下填有姓名与身分,唯独朱雀,一片空白。怎会这般呢?其它人才懒得理他,径自喳呼起来,反正大事刚才已经讲妥了。

“你听说了吗?诚郡王府的莲格格又发癫了。”

“干嘛,她这回又看见未来哪个女皇当家啦?”

“这回的才叫惊险,郡王爷气得几乎想逼她吞哑药,省得满门抄斩。”他在众人关注齐聚之后才悄声道,“她说咱们脑后的辫子留不过三百年了。”

众人不耐烦地哀声怪嚷,“拜托,没凭没据的鬼话,你也听。”

“难怪郡王爷一直请人来为莲格格驱邪,成天鬼话连篇。”

“我倒觉得她的能力很有问题。”一名少女道。“看她成天疯言疯语,又说她听得见人人心里思绪,吵得她难以入眠这情况,比较像是她承载了超越她能力极限的逾度力量,失去控制。”

“你也开始跟她一样,有点疯言疯语了。”旁人大笑。“我在说正经的。”

“等她嫁给额勒春后,大概就会变得比较正常了。”一名壮汉嗲声叹道。“黄花闺女嘛,在长年缺乏男人疼爱的处境下,孤单过度,幽怨太多,难免胡思乱想。等到有了男人之后枣”

“有了男人之后怎么佯?你再说啊。”少女一脚将花盆底的鞋跟踩进壮汉嘴里,恶声骂道。

“这名册不对劲!一定是这名册有问题。”日光山人研究了半天,只研究出了一肚子火。

“你的脑子才有问题咧。”

“可是我明明曾经枣”

“你想想,咱们既称做′四灵』,就摆明了头头只有四个人。若不空着朱雀这虚位,我们岂不是不只四人了?”

日光山人一顿。“唔,这倒是。”

那他脑海中的朱雀印象,是打哪儿来的?

*******

月夜江衅,凉风迷离。虽是深秋,在这江南佳境,仍爽煦宜人。

精雅画舫中,烛火微明,衬着展卷沉思的人影,一江静谧。

“大阿哥。”

他回神抬眼,娇美的小人儿正怯怯地杆在门棂后边。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来找你听月声。”

“什么月声?”他伸长手譬,迎着欣然投进他怀里安憩的柔软娇躯。

“就是月光的声音。”她覆着披风,舒服地枕在他怀里眺望窗外江月。“瞧,那儿不是有月亮吗?”

“嗯。”他悠然抚着粉女敕脸蛋,一同欣赏江上月影。

“你听,你用心听。”两只小手轻轻遮着他双眼。

沉寂的深秋,新月如钩,画舫安然栖于水面。悄悄之中,有夜风拂掠,吹动江面,荡着月影水光点点。

“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笑着将小手移到他唇上,却被她害羞地缩回披风里,窝入他胸怀,不敢动。

他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只是搂着她,继续读他的书册。

“大阿哥说谎。”她躲在他壮硕的胸膛里,手指在他上好的绸襟上画圈圈。

“哦?”

“你说跟着你会过着没人服侍的日子,结果呢?”不是没人服侍,只是服侍的人没以前在王府时的多。“我一直想着,怎么为你张罗家务,怎么和你同甘共苦,怎么在艰困的日子里给你打气,替你分优解劳”

“抱歉,破坏了你贫贱夫妻的美梦。”

“乱讲。”她抬起慌张的红脸。“什么夫妻,我从没做过那种非分之想,真的没有。”

“我倒希望你有。”

“不要说了。”她羞愤得急急按住他笑得令人意乱情迷的双唇,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忽略了她衣衫里的豪乳正紧紧揉贴在他心口上,随着她的喘息而摩挲。

他己经习惯了这般矛盾的少女心思,任由她依赖,也任由她矜持。

“我偷偷跟你讲的那些只是梦而已。梦跟现实是不一样的,梦里可以百无禁忌,可可是现实生活里,不能不懂点规矩。”

“那你今天又要告诉我什么梦?”

“不说了。”她赌气地缩回他臂弯中,不理人。

“兰兰。”

她懊恼地捂着耳朵。他明知她最禁不起他这声声诱惑,还来刻意捉弄。

“你今天是怎么着?脾气特别拗。”

她沉寂好一会儿,自知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他的。

“大阿哥,你会接受崔家小姐的那门亲事吗?”她柔柔细细的娇噪,努力放轻地借以撩饰沉沉的不安。

“多少婆娘都派人上门提亲过,你到现在才担心。”他漫不经心地以大掌抚搂着她的背脊。

“可是,那崔家小姐太完美了,连我都忍不住欣赏她。”她焦虑地抬望着他慵懒俊容。“你喜不喜欢她?你会不会娶她!你若是跟她成亲了′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呢?我若成亲,你有什么打算?”

她不喜欢这问题,窝回他怀里半晌不吭声,偷偷地流泄情绪。大阿哥都不明白,这份担忧是如何地磨人心思,她惶惺惑惑地纷扰了多少时日,他却悠悠哉哉地照过他的日子。

“兰兰?”他琉掠着她柔细的长发,露出一截雪艳无瑕的颈项。

“你如果成亲了。”啊,希望她的鼻音不要太明显。

“你就不用再多烦扰我的事,我自会打理我自个儿。你不要带嫂子来见我你也不要来,我也永远不会去……”

“怎么了?跟你说着玩而已。”他愕楞一笑。

“我不要跟你说着玩,你也不要拿这种事寻我开心。”

她重声泣诉。她没他那么豁达,禁不起这种玩笑。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湿了我的衣服,我会着凉。”他笑拥着她胡说八道。

他们打打闹闹一阵,破涕为笑,又依偎在一块,静享缓缓江波。

“我这辈子不会娶任何人的,兰兰。”

她愕然伏在他襟口,充满期待,又怕希望落空。

“真的?你是说真的?”不是玩笑话?

“我己经铁了心,做一辈子老光棍。你呢?”

“我陪你。”她激切地与他相望。“我也不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做个老姑娘。”

他无奈地流露俊魅笑容。“我们真是对奇怪的兄妹。”

“是啊。”她好满意,好开心。顺着他的大掌,被他压躺在他颈窝里。“你在研究什么古曲?”她和他一同读向书册。

“幽兰。”

“啊,这曲牌名又让我想到一个梦。”

“快告诉我吧,云梦大侠。”他柔声哄着,呢呢哝哝,醉人心扉。

“是这样的,我梦到我们不是兄妹。你使尽了手段要困住我,就像′幽′字的意思那祥,把我给单独囚在你掌心里了。”

“那你很害怕呀?”

“这也不尽然。而是。”

“很期待?芳心窃喜?”

“你不要说话嘛,这是我的梦!然后我就。”

“你脸红了。”

“不要笑。”她讲没几句,又气恼地娇斥着。“不要再捏我的脸了。”

两人一阵胡闹,又气又笑,一会儿又没好气地打成一团。

夜最深、最沉之时,醉的醉,倦的倦,两人和衣相拥而眠。随着画舫,幽幽荡入月夜无尽的邈邈江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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