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奢华璀璨,瞬间摔回烂泥浆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惹上哪号人物,不但在大场合上公然露馅,颜面尽失,又搞砸了重要任务,还被那个叫宇蓓的,将她的相关丑事全放到网上,所有底细一览无遗。
连她从小到大的白痴证件照都全面公开,和她之前在社交场合的惊艳亮相互为对照,简直像丑八怪改造前改造后的趣味游戏。
算了,这样---…也好啦,她可以安分地回归现实。只不过,身上背着诈骗集团的污名,想澄清都不知该向谁澄清。明明没有做什么违法诈骗实际获利的事,却莫名其妙地畏首畏尾,抬不起头,无颜见江东父老……
诡异的是,嘴巴向来刻薄的妈,竟然全力挺她,帮她说话。妈的泼辣尖酸,亲朋好友没一个敢挑衅的,所以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她女儿是刻意被送出国栽培成造型师的,网上八卦全是因为时尚圈的小心眼、嫉妒她女儿才造谣中伤。钦此!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都要八点半了,妳还在那里模模模?吃快点!」亲生妈骂起孩子,狠劲几可媲美晚娘。「记得把那袋厨余垃圾带去公司丢,我已经帮妳装好了。」
「不要啦……」穿得人模人样上班去,却拎着一袋烂渣汤水。「这样很不道德耶。」
「那里面都是伺候妳跟妳老爸吃剩的垃圾,妳还有脸跟我讲道德?今天礼拜三不收垃圾,摆到明天只会更臭不会更香。妳是要今天就拿去公司丢还是明天再拿?」
「我、我等下带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女儿俯首称臣状,她收拾厨房的手脚才轻快起来,顺道亲切吩咐。「我今天要出门,妳那支手表给我戴,我要配衣服。」
晨晨乖乖卸下腕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金也真是的,何必把东西留给妳继续用呢?」妈妈眉开眼笑地观赏戴在自己腕上的爱马仕腕表。「妳哪懂得欣赏这些东西啊?」
晨晨暗自佩服Eugene,完全抓住妈妈的心。深知留下晨晨作造型用的名贵时尚配件,可以顺顺当当地安抚妈妈的心,比送现钞还实际。
毕竟晨晨的最终任务并未达成,Eugene的损失理当由晨晨负责,他却不追究。依照合约,她无法取得全额酬劳,Eugene倒以赠礼的名义将等值的服饰配件过到她名下,毫不亏待她。「因为这项闪失的责任在我,不在妳。」为什么?她不懂,Eugene为什么要把这烂摊子揽到自己身上。
不过,那都不关她的事了。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电话营销的平凡工作,每天除了没完没了的加班,还得自费上课,加强专业能力。幸好,声音娇美也算优势,弥补自己谈话技巧的拙劣,才能在景气低迷的惨况中暂且卡到位。只是不知能撑多久--…
公司位在台北的商业中心,但一楼气派的名流店面有了微妙的变动:店家不断更替。每隔一阵子,就有店面悄悄收掉,换上临时摊位。宏伟的企业大楼内,也隐隐释出闲置的空间,等待租赁。
她的大好年华才正飞扬,全球经济却荡到谷底。
下午的一通外线电话,把她请到一楼的咖啡厅,令她受宠若惊。
[我是代表董家的宇蓓小姐,来向妳致歉的。」
哈?晨晨的嘴巴张得和眼睛一样大,白齿见光。那个总仰着鼻孔斜眼觎人的宇蓓小姐,会派人特地向她致歉?
「当然,这不一定是出于她本人授意,但是请妳接受董家的诚意,放弃告诉。」那人淡淡笑着推来一封雅致信函。「这是下周预展会的邀请卡,请妳务必前往。」
「对不起,这……」
她一个头两个大,脑筋还没转过来,只觉得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到底是在赚餐饮费,还是在赚客户的坐台费?一小杯咖啡要价这么贵,怎么喝起来口感这么粗糙?
抱歉,舌头有点被惯坏了……「这位先生,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刚刚是不是有提什么告诉的?」他微怔秀逸的脸庞,敏锐观察着眼前的对手是在刻意刁难,还是真的在状况外。「我们收到Eugene先生委托律师发的信函,要求董宇蓓小姐为内人会的事向妳道歉,否则不排除提起告诉。」
哇噢…事情有这么严重吗?「这有什么好告的?精神伤害吗?我是还好啦,反正我从小老被爸妈或师长公然羞辱,丢脸是家常便饭,但照样很健康地活下来了。」
前来谈和的代理帅哥尽量保持雍容仪态,用力抿唇展现大使风范。「可是Eugene先生认为妳的名誉受损。」
「啊,说我是诈骗集团的事吗?」那真的有点过分。
「不,是说妳冒充名门、来路不明的事。」这在讲什么啊?她愣了好一阵子,努力想些可以讲的话,脑袋却仍是糊糊的。「呃我对法律的事,不是很清楚,可是听说律师都很爱玩这种模棱两可的游戏。我……不太欣赏这种行径。你如果有话,可不可以直讲?」
看看时间,她不能出来太久。差不多该闪人了。
「我听得出来你在斟酌字句,好像避免一不小心在我这里留下话柄,然后会被我怎么样似的。老实说,我没有那个闲工夫。董宇蓓小姐的道歉我接受,邀请卡就不必了,请你交给Eugene先生就行。我不会提出告诉,就这样。」
报告完毕,拜拜。
「请等一下。」那人连忙起身,诚恳要求。「我还有事情没交代。我不会耽误妳太多时间,请妳留步。」
她为难地勉强坐回原位,归心似箭。不是她爱上班,而是今天不能加班。
「这份邀请卡是指名给妳的,无法转让给Eugene先生,除非是妳亲自带他出席。但基本上,他不会去。」
「为什么?」Eugene不是一直很想要这个管道?
「宇蓓小姐会出席的场合,他通常都会避开。」
「是吗?」可是Eugene明明跟她一起出席过董宇蓓也在场的派对,而且还故作主仆暧昧状咧。「因为他们曾是未婚夫妻。」青天霹雳!Eugene?跟那个傲气冲天的大小姐?
「那不是一段很愉快的关系,而且也已经正式宣告解除婚约。只不过宇蓓小姐这方始终不能接受事实,对于Eugene先生的事都会分外执着,甚至歇斯底里。妳可能就是因此受到波及,无妄之灾。」
啊,对了,她好像听高帝嬷嬷还是杨提醒过,Eugene要她虚拟的暧昧关系,就是为了要刺激某个人,诱使对方抓狂。Eugene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受董家委托要代为转达的是,请妳在预展会上任选一件妳中意的展览品,董家买单,作为妳放弃告诉的谢礼。」
「这--…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啊。」何必呢?
「妳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他改变策略,试图模索她的思路结构。「这是非常难得的场合,很适合展现与会者的不凡品味。妳可以携带男朋友赴会,和他共享这分尊荣。」
一直坐立不安、急于落跑的热锅小蚂蚁,突然定定瞪眼,光芒万丈,连双耳都为之抽尖。
「难道妳不想让妳的男友,见识一下妳深具内涵的另一面?」他记得资料上写着她有一名正在交往的男友。深具内涵?分享她的尊荣?
「对喔!」她豁然开朗,大彻大悟。「我可以带我男朋友去,让他瞻仰我的遗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呃啊……不便更正。
「好!那这张邀请卡我就收下了。」
双方同时大展笑颜。
「祝妳和男朋友有个愉快的夜晚。」
当然,她超偷快的,一下班就包袱款款,拔腿狂奔,连主管在她身后的遥遥呼唤也充耳不闻。她要去找她男朋友了!要邀他同行赴会!要在他面前狠狠炫耀一番!
啦啦啦。
她很快乐,她男朋友,却很惨。
每隔一天,他们会在下班后碰面,以加班为名在外流连到半夜,宛如辛勤的上班族,其实是卯足全力在忙着谈恋爱。
「你有没有喜欢我?有没有嘛?」
「妳够了没?」要问几百次才甘愿?
「有很喜欢吗?喜欢到非娶我不可的地步?」他呈现弥留状态地没力吐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答应娶她;不是因为太爱她,而是可以让她不再对他穷追猛打这问题。
可是他的满月复牢骚,在她吻上他的时候,就会暂且烟消云散。因为她的吻太甜蜜、太热情、太高明,不但尽得他的真传,还自行研发新的技术,精益求精。他只能瘫倒在后仰的驾驶座上,无助地任她蹂躏。
「杨,你到底有没有很喜欢我?」娇小身躯匍匐在他身上,唇贴唇地撒娇逼供。「你说嘛你说嘛。」
「不要再乱动。」他咬牙抽吟,额暴青筋。
「你最近好像心情很不好。」她妖娆地屈身避开他牛仔裤里绷挺的阻挠。「你这样不会很辛苦吗?」
「妳也知道啊?」他谴责性地挑眉回呛。
「快点跟我求婚不就得了。」他们就可以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妳到底在报复我什么?gig太多?还是不带妳进南非的案子?还是因为我身为内人会那场宴会的保全,不得不押妳出去?」
「啊,内人会。我差点忘了正事!」她赶紧挣扎着自他身上爬起,顾不得他欲火焚身的哀号及她身上皱得一塌胡涂的凌乱洋装。「你看,我有预展会的邀请卡耶,是董家送给我的赔罪礼,你跟我一起去吧。」
「董家干嘛跟妳赔罪?」
「我也听得不是很懂。」她故作无视地任由他的大手游移抚揉她裙底细女敕的大腿。「好像是因为诬赖我冒充名门、来路不明。」
「妳本来就是。」诬赖个头。
「对啊,所以我说我搞不懂他们嘛。」她抽出邀请卡,翻过背面去看图,正面正巧就转朝到杨迷茫的眼前,上头工整书写着她的名字!
钮心晨。
「妳有想过Eugene当初为何会找上妳来作特训吗?」
「因为我美貌过人?」看到杨瞇起充满杀气的狠眼,她没胆再调皮。「不就是随机取样、抽签抽到的吗?」
「他是这样跟妳讲的?」
「大概吧。」
「大概?」
「他跟我说的那套,和跟我家人呼咙的那套,和跟你们说的那套,统统都不一样,而且版本一直都在随机应变,我哪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答案啊。」
「妳都不在乎?」
「我觉得你们才奇怪咧,何必那么在乎?」哇,预展会现场有名厨精制的点心。这个好!「杨,你看这个!」他的疲惫,怔住了她的自得其乐。
「怎么了?」连老在吃她豆腐的毛手也颓然停顿。
「没事。」有点累而已。
她观察到的却不是如此。Eugene说,她有一双独特的眼睛,本能性地会侦测到人所不见的隐约细节。Eugene不计代价地全力栽培她,她却老不计代价地全都消耗在杨身上。
「你要离开了?」
他仰头闭目,在椅背上瘫躺沉思。「不然呢?」
台北不是他事业版图的重心,也不是他久居之处,他也无意在此展开任何的长期经营,那还瞎耗在这里做什么?他为了她,千里迢迢而来。如今她一切平安,局势再混乱她也照样有办法安然度过,悠游自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至今仍在状况外。
他搞不懂他自己,到底在干嘛。
「我们之间不上床,能发展的就只有这样了?」娇女敕的质疑,令他倏地睁眼。在他身侧的,是她认真而失落的迷惑。「妳是因为这个才不再跟我上床?」
「那好贱。」淡淡的三个字,从她纯真的口里说出来,重如巨斧,锋锐劈杀而下。
「妳是在说我吗?」
「我有资格说吗?我不也是掉进这种很贱的方式,来谈自己的感情?」以性作为他们感情的开展,也因为没有性而没什么感情需要再谈。
「妳这是在作道德批判。」
「通常不想被这样批判的人,下一步的攻势,会是质疑我哪来的资格、凭什么权威来作这种批判,对不对?」呵呵。
「碰到无法对付的言论,就对付那个发言的人。攻击发言者本身,模糊焦点,乌贼战术,再反过来予以道德性的谴责。我回答的还算正确吧,杨教官。」
她僵笑,坐回驾驶座旁的座位,拉拉裙襬,拍抚皱痕。
「我如果能够再珍惜一点我们之间的可能性,我当初就绝不会跟你上床。」
「妳当时被下药。」
「我脑袋也被下药?以为大家都这样的事,我应该也可以这样?笑死人了,什么大家,根本只有那些搞不懂状况的人,才会这么做。我什么好的不学,居然跟人学着张开腿来谈恋爱。」
「别那样说妳自己!」他狠指抵上她前额,有如枪管,切齿重唁。在枪管下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眨巴着,毫无防备或恐惧。「你不也把我当作是gig吗?」
他回瞪她,四目交锋,缓缓收回他的抵制。
对,他是,而且最近愈来愈困扰于,自己当初是否用错了交往的方式。她说的没错,他最擅长经营的感情,正是时下普遍的男女公式。她的观察力也很精准,他们之间若有长久在一起的可能性,他不会在婚前和她贸然上床。
那会害晨晨在他家无立足之地―如果他真的好好考虑过要娶她的话。可是他们就是已经先上了,他现在发觉自己似乎并非只是跟她玩玩,想认真,却得面对难以收拾的斓摊子。这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就可以草草了结的事。
娱乐文化营造的爱情与浪漫,是包装美化过的廉价放荡,以戚官刺激消费。结果不但消费了他们的口袋,也消费了他们的脑袋。
「杨,你不会跟个gig去经营什么长远的未来。」
既然要的不过是一时欢愉,享受的当然是保鲜期。新鲜感一腻,就再换个。美其名,叫情。不是爱情本身太轻盈,而是已被践踏滥用为某种可汰旧换新的消耗品。
「就算……假设我们后来结婚了,并不代表我们婚前发生的一切就可以合理化。」她沮丧地坦然仰望他。「你觉得,你会允许别人先上过你的女儿,发现玩起来感觉还不错才结婚?」
他凝娣前方的侧颜,不悦的筋肉瞬间抽动。
「那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啊。」她几近无声地轻叹。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一脑袋烂渣的大白痴,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在Eugene面前说自己从未想要放弃杨。难堪的是,杨对她可没有这种想法:什么放弃不放弃的。
究竟还要自取其辱到几时呢?精明睿智的他,还会需要她来教他怎么谈感情吗?他根本就不屑那种死缠烂打的东西。她还想企图改变他什么?
她很用心、很用力地扮演快乐情人的角色,和他见面一定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同时严守分际。可是,他厌烦于这种无聊游戏―有些事他说都不用说,她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她顽皮地、撒娇地、认真地、哀求地、胁迫地、无所不用其极地希望他能考虑跟她结婚的事,几乎是不要脸地在求他娶她了。
难道他以为她真是这种连一点尊严也没有的女人?她怎可能不爱面子呢?
现实逼得她不得不低头,走向最终的结论: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再怎么努力,这一刻终究还是会来临。
「差不多了。」柔细的嗓音太轻,几乎被她慎重将邀请卡收回封套的微响盖过,让他忘了问,她指的是今晚的约会时间,还是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许久,车里没有动静。这样凝重的沉寂,在他们之间前所未有。她万般不舍,又不得不振作起来地深深大吸一口气,彻彻底底地呼个过瘾,欢然一笑。
「杨,你有高帝嬷嬷的联络方式吗?我想找他。」
他面无表情,将自己手机里的资料传往她的手机里。制式化的动作,不置可否。她有她的想法,他也有他的。
「真奇怪,我在海外和他联络得还满勤快的,回台湾后就联络不到他人在哪了。」她穷开心地自说自话。「我想问他参加这种预展会,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造型可以变化。我是不太需要再买什么礼服了,Eugene给我的已经够用,我也没什么场合可以穿,所以想用创意把现有的素材重新混搭,需要他的意见。」
女生就是比男生麻烦:男生只要一套西装就搞定。
「你会穿什么出席?」她殷殷期望地看向敌动引擎、准备上路的铁面人。「慎重一点嘛,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我男朋友身分出席的正式场合。」
她好想让全世界看到,她的男朋友多么帅。
「啊,不要不要,你别准备自己要穿什么,我来准备。」她喜出望外地合掌瞠眼,突发奇想。「应该要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对的!」仔细重看邀请卡,这才发觉,匠心独具。「嗯?这是什么纸?可以让我开一下灯吗?」她在行进间打亮了车内照明,仔细检视。「我好歹也收过一堆很高档的邀请卡,却没看过这种……」
拿起来透着光看,更是离奇。
「这不是机器纸,比较像是全矾的熟纸,可是--…」模起来的手感又像生宣。
「怪了,难不成是楮纸?这个预展会到底是展什么东西?」
她沉溺在一个人没完没了的嘀咕里,假想着其实是两个人正在对话的游戏,掩护着他,好让他安然静默,不必费力挤出什么字句来回应。
直到送她返抵家门巷口的横向大街上,他不发一语,也没再看她一眼。她很尽职地快快乐乐演到最后,过分欣然地摇手朝漆黑反光的车窗内拜拜,转入狭窄的住宅巷弄,才全然放空。
整个人顿时只剩个壳,恍惚伫立好久,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晚上十点多,小巷两旁隐约传来的是消夜的气味,住户里在看的配音韩剧、政论口水节目声,隐约夹杂某家在口角的吵骂,以及出入家中纱门合上的碰撞响。
这是她习以为常的世界,小老百姓的平凡日子。却不是他的。她不稳地靠往家门旁的外墙上,垂头拨手机,不时吸鼻涕。和杨赴宴的衣服要尽快搞定,不然会来不及。如果要另外订作,这个月铁定透支,得另外想办法周转。总之,一定要准备得妥妥帖帖。
「喂?高帝嬷嬷!我晨晨,终于找到你了!」
雀跃的口气和她的嗓音极端矛盾,对方一听就狐疑。
「没事啦。你方便讲话吗?我?我人在台北,早就回家吃自己了。」谁还要用她这成事不足的败类?「是这样的,我下周和杨要参加一场预展会。由邀请卡来看,很可能是走东方复古路线,听说满顶级的。」
杨在那里应该会感到自在些,宾至如归。
「我想穿和他具配搭感的新款,有情侣装的感觉。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席这么公开的场合,我希望、我希望―」
突然间,泪如泉涌,来势汹汹,翻滚而下。她不知所措,惶惶颤抖。
溃堤了。
「我们、我们……」
不解的美眸傻瞪着,地面的影像犹如一片汪洋。她力持理性,因为这事一定要办妥:她只剩这一件事可以办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其它的事襞生。
「我们……」剧烈的抽措强过她的呼吸,几乎令她窒息,整个人抖得像发瘾的病患。她几次努力提气,试图平稳发音,万般竭力终究只勉强讲得出两个字。
「我们……」
句不成句。
这是最后一出还能称之为「我们」的戏,她一定要演好,每个细节都要顾到。
像新娘为自己的婚礼筹备那般,巨细靡遗,事必躬亲,因为一生只有一次,这是大事。
她要留给他最美好的印象,倾尽她所有的心思与才华,要给他最棒的句点,潇洒而优雅地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
小女孩,妳想要什么?
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豪华的大房子?满屋子各国王子的宴会?还是万众瞩目?
妳想要丑小鸭变天鹌?灰姑娘君临天下?还是心想事成的仙女棒?或者可以飞向自由的一双梦幻翅膀?当冒险犯难挖金掘银的来风破浪?
小女孩,说说妳的顺望。
我希望……
市中心的私人展场,隐匿在商业大楼林立的缝隙中。各路嘉宾,低调盛装前行。事前主办单位就对受邀宾客进行严格筛选,因此只看热闹、不具消费能力的闲杂人等均不在受邀之列。来者个个目标明确,悠游闲适地虎视耽耽,这难得一次私人收藏的大批释出。
来源或许颇具争议,但件件都是精品,不少明眼人聚精会神地躬身在展品前钻眉凝娣,或低声交头接耳,或站在一小段距离外,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
谁也没想到,办公大楼内的其中一层,偌大空间,全被改造成秘密展区。三百多坪的工整格局,简练素净,几乎毫无设计感可言,单纯地,让展品本身寂静地说话,令万众瞩目,啧啧称奇。
饭店名厨现场精心服侍的茶点区,反被弃置一旁,冷冷落落,乏人问津。
此处受邀的与会者,绝大部分都是政经名流或拍卖会的熟面孔,或是与贵客同行的鉴定家,或是受邀者携带的家眷。识货的与不识货的,在极品前,一目了然。
被分辨的不仅是展品,也是人。
电梯外开阔素雅的招待处,没有任何花艺摆饰,只有盆栽,连土带盆,盛着活生生的绿意。招待桌后方的大片墙面,中堂置画,左右各置对联,气派恢弘地静静迎接客人,但来者震慑于这份魄力及墙上价格不菲的典藏外,总会不经意地,被正昂首观赏的娇艳背影吸引。纤纤背影,身着古典花青及赭石交织成浅绛山水的色系,传统的闪缎布料,辅以现代威的贴身曲线。削肩窄腰,低胸高领,裙襬前短后长,延伸至地面蜿蜓,既有大唐仕女的风范,微松的短发又有几分海派的摩登可爱。默默看画,本身就已是一幅画,来者无不赏心悦目。
直到她掌心的小小宴会包发出手机声响,她才急急打断了静谧的遐思。
「喂?你怎么还没―噢,嗨,Eugene。」不是他……她却还得故作开心悠哉。「我在会场外,这里很棒喔。」
「换个语言跟我交谈。」手机传来他冷淡的法语,怔住了她的强颜欢笑。
「有任务要交代吗?」她乖乖听令。
「没有。所有交代妳的任务,只是我顺道捞取的个人红利。而我真正的任务,就是把妳送进这里。」
文法太复杂了。她似乎太久没用法语,有点生疏…
「真正被委托案件的人不是妳,而是我。」
他在说什么?又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候跟她说?「Eugene我、我要准备进场了!」
「妳不会,因为妳等的人还没到。」否则她不会瞎耗在会场外。
「晨晨,我之所以先前一再告诉妳哪一次的任务很重要、很关键,目的就是锻炼妳随时提高警觉,以面对这一刻的突然来临。」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合约关系已经告一段落了。」
「妳以为,妳是跟我订合约的人,其实是别人跟我订合约,而妳,是我执行任务的内容。」
什么跟什么啊?
「不然妳以为,就凭两年前那个土头土脑的钮心晨,进得了今天的场合?」
「这场预展会有这么了不起吗?」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就只为这根本与她无关的预展会?「这不过是卖一些很贵的杂货而已,值得小题大作成这样?」
她故作悠闲地等到快抓狂,他还趁这个时候来跟她闹?
「之前董家派来找我的那个代理人,已经够莫名其妙的,现在怎么连你也突然发起神经?你如果想来这场预展会,你就来啊,我带你入场后再离开,反正我对这些本来就没兴趣。」
她不过想和杨有一场最尊贵最浪漫的最后飨宴,留下美好的回忆,不要搞到反目成仇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场。早知这么麻烦,她干脆跟杨约去动物园算了。
「董家的人跟妳说了什么?」
Eugene森寒的轻喃,让她警觉到自己的造次。
「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要的是对方说的内容。」不是她的对不起。
「就是……说你和宇蓓小姐曾有过婚约的事。」
「还有呢?」
「还有就是呃,跟我道歉,说我可以在这里任选一件展品,他们会送我作为不提出告诉的谢礼。」
手机那方,是令她惴惴不安的漫长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