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程度的案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培训一个新手去执行?」Eugene怡然瘫坐大椅内,左手的虎口架在唇上,状似凝视着大办公桌前的计算机屏幕,严肃沉思,实则在看着画面内容暗暗莞尔。
「这十几个月,你卡住了好几名大将在你这里替那女孩进行特训,别的组跟我要人都要不到,结果丢了案子。然后呢?」那人火冒三丈地挥甩着手中活页夹。
「你还开得出这种请款单?」
看到霍然列出的美金位数,简直叫人吐血。
「你再不出面说明这些费用,惹得上头派保险员前来审查的话,我可没办法再替你讲话。」立即切割,盈亏自负。
「真是可爱。」
怪眉一皱。「你在说我吗?」
「我说晨晨。」呵,看她在屏幕里的拥挤派对中,一副明明感到有人在侦测她、却怎么也找不着的傻样,实在有趣。
「她有够天才的。」直觉敏锐,却不够机灵。
「请你在欣赏自己培育出来的极品之外,也听听我在跟你讲的话好吗?」
「嗯哼。」
「好,那你自己看着办。」活页夹被搁回办公桌上,十指展抬着投降。「我无法奉陪,也不想再为你这组人马进行任何交涉。」
「如果我提高佣金两成呢?」
两成?现在全球经济烂成这副德行,Eugene还给得出这种条件?
「当然,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他的血会被吸干。「我向来不轻易将投资组合做变动,免得报酬被交易费用吃掉大半。华尔街的人虽然不尽然欣赏这一套,但国际市场就是这么玩。」
「华尔街啊…」哎,幸好早早跟着Eugene一票人马抽腿,转往伊斯兰市场和中国市场,投入新兴产业,否则现在已深陷泥沼。「可是就算我有心为你斡旋,没有谈判的筹码,我很难施展身手。」
他深啾计算机屏幕中的动静,似乎瞩目着特定的什么。半晌,回神,打开手边的大抽屉,翻掠一阵。
「吶,筹码,好好地替我争取吧。」
这……仔细一瞧,海外的画廊契约?
「这是我之前取得了经营权的几家画廊,将来大家想要避税或洗钱什么的,比较方便。」欢迎惠顾。
「你这家伙。」真是…呵!
「我想上头拨款的疑虑不是在于你,而是你的宝贝新手。我要怎么说服他们,她值得他们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我们的人力资源要重新整合,汰旧换新。免得某些人在这领域混久了,山头林立,各搞各的小圈圈,或者跳槽跟自己的老东家打对头。」
「所以,排挤掉一堆老手,就只为了放进你培育的这么一个新手?」
「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搞懂晨晨的作用啊……」
「我看她除了四处跑趴、看秀、打小白球、美容护肤之外,几乎没什么用。」
Eugene慨然按键,跑了跑计算机画面,把屏幕转向对坐的人。
「这些个人资料,全是她去社交场合弄到的。」名流世家的二、三代,各行各业的新兴好手,他们的背景、嗜好、专长、毛病、人脉、死对头,甚至连他们平日去的健身俱乐部、发型设计师等,她都有办法聊到手,制作出细腻的人物侧写,以及藉炫耀名贵手机功能而拍到的影像。「才不过几个月的社交生活,就弄出这样的成绩单。你不觉得很划算吗?」
「风险呢?」
「正在评估。」
「这里面有多少人可以用?」唔,那位富豪新欢的整型医师竟有这种特殊癖好。日后有需要时,大可藉此挖个坑给他跳下去,从此落入他们手中,任凭差遣。
「重点不在有多少人可以用,而在于我们打算怎么用。」最该改革的就是用法。
「上头那些老顽固,真该学学人家国际恐怖组织是怎么用的。」
「她知道自己是被你用来做什么的吗?」
「通常制作炸药的,不需要知道那炸药是要被安置在哪里。」
哈!「怪不得,她玩得那么快乐。」
的确,她很快乐,非常地快乐,享受着苦尽甘来的璀璨人生。
她有穿不尽的华服,戴不完的珠宝配件,日日更换,都不重复。名牌专有的商品目录都未刊印的限量品,巴黎总店会亲自送达她手中,不劳娇客四处询问或调货。
她逐渐喝惯了进口的昂贵气泡水,早忘了白开水的滋味。她逐渐坐惯了豪华房车的舒适空间,早忘了跟人挤公交车搭捷运的感觉。
耀眼的奢靡光芒,悦耳的赞叹与艳羡声,牵动万众瞩目的一颦一笑,使她忘了自己是谁。
「晨晨,要提高警觉。」
她知道。
「妳要适可而止,千万别招摇过头、千万要小心。」她晓得。「不要得意忘形,太过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好好好。
这些陈腔滥调、八股造句,她都有在听,谢谢指教。
Eugene最好了,从不跟她唠叨这些,任由她玩,陪着她玩,也为她设好了安全界线。他和她之间公然流露暧昧的主仆关系,替她挡掉不少桃色危机。因为他太俊美、太优雅、太雍容华贵,连一个下人都如此卓然超凡,其它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又甜又活泼,无心机又海派,谁都看作是好朋友似地对待,却不阿谀不谄媚,也懒得跟人小鼻子小眼睛。任何场合只要有她在,就像涌来一股清泉,快乐的水声潺潺,清新的气息令人舒坦。
而且,她是很好的听众,总是听得很认真,看得很专注,十分捧场,广得许多人的喜爱。
她认得许多的人,却没人真正认得她。
「晨晨!」
「嗨!」美眸惊眨,笑靥灿烂。「蔻妮,妳推荐的瑜伽课程我去上了,真的很棒,谢谢。」
「我就说吧,而且老师超帅的。」嗯?左看看右看看。「妳那位形影不离的护花使者呢,怎么没陪妳来参加开幕酒会?」
「他送我来之后就走了。」说是要赶去做什么重要的汇报。「但是散场前他会赶来接我。」
「那我们今天可以玩点特别的啰。」嘿嘿嘿。
「什么特别的?」
「我们开溜,去我男朋友的夜店。今天是主题派对之夜喔。」
「夜店派对八九不离十就那个样,我不会很想去耶。」
「我男朋友的夜店很不一样,而且一般人进不去的。拜托,他是什么背景的人,要是给外界知道他开这种豪华夜店,他老爸清廉的政商形象就毁了。」
喔,对了,蔻妮的现任男友是那位闻名遐迩的模范生,从不出现在这种虚浮的社交场合。原来……嗯,她还没接触过这类人的相关数据,可以去搜集新的情报。
「好吧,我去,可是只能去一下。」免得Eugene接不到人。
「OK、OK!」
派对常客的交集范围,她已掌握得差不多了。交集之外的圈圈,倒未曾涉足。
直到她被蔻妮带往海岸别墅区的私人秘境,她才诧异明白,自己没见识过的花样可多了。外观看来无所特别的建物,在午夜海景边上静静伫立。一进大门内,却是空间凤十足的重节奏迷幻音乐,彷佛由四面八方传来,使人深陷音乐幽谷的回荡中。内部装渍全面改变,一楼挑高直达三楼天井的窗面,窗外星空被拉为天花板一景。三楼垂挂下来的是一幅幅长条书法雪纺,如飞瀑自高空流泄,悬至一楼半空,缥缈虚幻。中庭四围像是客栈的雅座,楼层愈高的宾客愈是尊贵。一楼也如同客栈的格局,只是唱曲的姑娘和拉二胡的老爹变成了猛男与辣妹的热舞。
最让她傻眼的是跑堂倌。青春洋溢的俊男美女,只包着金色的比基尼与丁字裤,几近全果地悠哉荡贵客端菜倒酒,活色生香。
简直把客人都比下去了。
「怎么样,很特别吧。」蔻妮洋洋得意。
「这……不是什么特种的夜店吧。」
「我男朋友故意要给人这种错觉的,妳看。」牧童遥指杏花村。「周围站岗的全是保全人员,一旦有烂人想对店小二出手,他们就会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拖出去宰了?
蔻妮耸肩贼笑,暧昧不语,看得晨晨发毛。
「晨晨,妳来这边一定要守规矩喔。」
她警戒地故作傻笑,听不懂这是在指什么。
「我男朋友这里百无禁忌,唯独不准狗仔混进来。所以妳千万别趁机偷拍这里的任何一个画面,会惹祸上身的。」
她继续装傻,扮个莫名其妙的鬼脸,打死不承认她捏在掌心的小小珠宝晚宴包,暗藏四处窃取画面的玄机。
「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才带妳来。妳如果违规被逮,我可救不了妳。」
奇怪,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该怎么抽身?
「好渴喔。蔻妮,我们去吧台喝点东西吧。」
蔻妮没有跟随她而去,反倒一把牵住晨晨的手,扎扎实实地紧握着,吓得她回眸呆瞪。蔻妮干嘛这样牵她的手?感觉超诡异的。她该不会是……
「我来介绍我男朋友给妳认识,他很帅喔。」娇美的笑齿森然一咧,随即拖着晨晨往另一处直冲。
「等一下!我!」好痛,她手劲怎么这么大?「我并不想认识妳男朋!」
「看,那是哪家的王牌分析师呀。」蔻妮欣然一指,立即分散了晨晨的注意力,忘了全力抵抗。
晨晨呆望二楼半开敞的包厢,低矮舒适的大沙发内正瘫坐着财经杂志才会出现的熟面孔。虽然她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却错愕于形象端正的精英,竟会糜烂地与比基尼女郎黏在沙发上磨蹭。他们都不在意被人看见吗?不过,除了她以外,好像也没人在看,只有她在大惊小怪。愣头愣脑之际,她被拖到了别墅后方的泳池畔。
原来真正的派对,是在这里。
前方的建物与浓密的绿意,隐蔽了后方极度的放浪。五光十色的露天派对,面对黑暗海洋,散射华丽辉煌的灯光。靛蓝池水反映透亮的艳碧,池边照照犹如失火般奢靡耀眼。池内宾客忘情地狂欢,池畔飘散B.B.Q的香味,掩护了大麻气息,甚至三三两两的纤长美人,聚在一处俯首深吸着桌面的什么,仰头酣然,恍若升天。
糟了,她又踩到地雷。
绝不能与任何毒品扯上关系,否则前头等着她的,是违反Eugene合同的庞大违约金。她可负担不起!
「阿努,我带晨晨来玩了。」蔻妮拖着晨晨笑嚷。
放手放手放手!
她急到快飘泪,挣扎着要剥开蔻妮的五爪箝制。无意中,眼角扫到来人,一时怔住了她的奋力求生。这个人就是蔻妮的现任男朋友?
来人是个衣着品味都从容不凡的型男,冷冷淡淡地,不像主人也不像客人,倒像在玻璃箱外观察白老鼠的无情学者。隔着距离,旁观生死,没有任何喜悦或怜悯,只有纯粹的疏离。清秀的脸庞,高躺的身型,这男人几乎可说是冷艳,气质若刀。奇怪,她偶尔会在报章媒体瞥见这个人,但都不及目睹本人来得震撼。蔻妮又怎会叫他阿努?他的名字又不是―
「欢迎。」
他冰凉的声音令她发寒,有种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恐怖感。
「私下的场合,大家都习惯叫我阿努。」薄锐的单眼皮双眸,以视线切割着她的思路。「其实应该是叫Anubis。」
阿努比士。她知道,这是埃及神祇中犬头人身的冥府引魂者:引导亡灵进地狱之门。
「好好的名字,被人截断成什么阿努,不是很俗吗?」他都不介意?
「是很俗,但现实就是如此。妳还能对这个庸俗世界的蠢蛋们冀望什么?」由他们去吧,何苦浪费他的口水。
「阿、阿努比士,我带晨晨来了!」蔻妮赶紧改正,再次提示着她的功劳。
他轻啾一眼,意味不明,晨晨趁隙切入。
「你的夜店真是太棒了,是我回台湾之后终于看到比较象样的场子。」好开心喔,有够过瘾。
「可惜就是交通不方便,太郊区了点,往返很花时间。」言下之意,她该走了。
「啊,时间不早,我得赶回前一场派对才行。」她轻抬左腕,娇媚一瞥昂贵刺目的私家嵌钻翻转表,钻光闪亮到她根本辨识不出指针在哪。
「我送妳。」
呃?他……这么容易就放人?
「阿努你不是要我想办法带晨晨来吗?」蔻妮花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跟晨晨混熟、把人拐来,阿努却这样就放她走?
「我想妳男朋友就是要妳带我来,羡慕你们一下吧。」晨晨朝她俏皮眨巴右眼,打个圆场。「妳男朋友的店超赞,尤其是里面的客栈。」
「是吗?」蔻妮喜欢左一句右一句的「妳男朋友」,笑得合不拢嘴。「我比较喜欢后面的泳池派对和B.B.Q。」
「那种在国外很常见,只是在台北很难做。可是客栈,把整个内部装横都挖空了挑高,还真的满惊人的。」
「所以妳才到处偷拍?」
蔻妮一句公然刺来,她也就不闪躲了,大大方方在主人面前耸肩扁嘴。
「老实说,我一直想自己也搞间夜店玩玩,才到处跑到处看,搜集资料。好啦,说是在偷别人的创意也没错。很遗憾的是,我看到的多半是从国外其它派对复制来的创意,满无聊的。」但,为什么会被发现她在偷拍?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晨晨,妳来这边一定要守规矩喔,否则我可救不了妳。
阿努你不是要我想办法带晨晨来吗?
啊,这个陷阱,主谋是阿努比士。他一定是识破了什么,但讯息还不够多,所以钓她来他的地盘上再作确认?
「晨晨既然喜欢客栈的格局,我们就从前头穿越过去再离开吧。」
「谢谢阿努!」她赶快用力欣喜。
「妳刚刚才嫌把他叫成阿努是很俗的事,怎么现在也学我这样叫他?」蔻妮不爽地吐槽。
「阿努自己都不介意了,我替他介意个什么劲儿啊。」
「可是!」
「我想喝点好玩的东西。」晨晨玩性大发,拖延离开的时间。「阿努的店改装得够炫,显然是有名家操刀设计的。但调酒师呢,功力如何?」
「欢迎妳来踢馆。」阿努比士漠然领她前往绚丽喧嚣的吧台区。
「我最喜欢这个了。」途经中庭舞池,她在狂欢劲舞的男男女女之间,仰头望着飞瀑似的雪纺书法条幅酣叹。「感觉好东方,超梦幻的。」「书法在室内设计里,已经被用到浮滥。」他朝吧台内的酒保微扬下颚,对方立刻点头,明白主子要的是什么。「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创意。」「问题不在书法不书法,而在于这份空灵感!」
「很神秘对不对?这是阿努的idea,而且是从他老爸的收藏品挖掘出来的创意!」蔻妮匆匆追上,硬是欣然切入。「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电影《卧虎藏龙》里的那种气氛。」
晨晨干笑,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聒噪。」
阿努比士的这句法语轻喃,怔住了她俩;一个听懂了,一个听不懂。
「妳的下文。」他垂眸咬着酒杯里的黑橄榄,依旧以法语交谈。
「什么?」晨晨反倒一时脑筋转不过来。
「问题不在于书法,而在于空灵感。所以呢?」他仍在洗耳恭听。
「大部分运用书法在建筑上的,都太黑白分明,用得很硬,显得匠气。可是书法的高明就在于行云流水的空间感,每个字与字之间都是活的,但往往被用得很死。」
「运用书法作为素材的那些设计者,多半不懂书法。」
「嗯……我想可能是不同元素的转换上,需要累积更多的对话。」才不会运用得那么浮面、死板、仓促。「听起来妳对这方面有下过功夫。」「呵,是唬烂的功夫吧。」
「你们在讲什么啊?」蔻妮不满地在一来一往的法语中急问。
「妳的特调马丁尼。」阿努比士漠然地递给晨晨,举杯致意。
她郑重小啜,品味半晌,抬眼惊瞪。「你从哪里找来的调酒师?」
「伦敦。」
「哇噢。」真是太赞了,再偷喝一小口。「你居然挖来这么厉害的角色。」
「她这是什么?我也要一杯。」盖妮张望阿努比士、张望酒保、张望晨晨的一脸陶醉,仓皇不定。
「有这样的调酒师,我看你的店就算只是间破茅房,也会挤爆了各路的!」
她才哈啦到一半,就被肘后的什么撞了一下,害她在小礼服上泼溅了几滴佳酿。
「我的天!」这件小礼服她超爱的。「洗手间在哪?」
她急忙顺着阿努比士及酒保指示的方向碎步奔去,顾不得形象似的。一入洗手间的双重转角,她赶紧装乖撒娇地,向男厕外的绅士借用手机,闪入女厕内速速求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一听到阿努比士这么轻易就同意让她走,立刻明白其中必定有诈:她一上路就完了,只得拚命拖延,寻找求生的缝隙。
她什么时候开始被人盯上的?这个冷眼盯上她的阿努比士又是什么人?原本悠闲的安全游戏,突然现出原形似地,暴露危险的尖利陷阱。她刚才故作白痴地任由阿努比士替她点酒,但是阿努比士与酒保的肢体语言、眼神、互动方式,再再印证了她所受过的训练内容:酒有问题。
即使她假作被人撞到,泼洒到衣服上,匆匆闪往女厕,拚命催吐,已经入月复的那几口,仍难保不会发挥什么可怕的效用。
赶快叫Eugene来接她,否则会完蛋。
她一面不顾形象地伏在洗手台上用力催吐,一面颤颤急拨手机,寻求救援。真不该随便离开会场的,把自己搞成这样。
药效隐隐发作了。
小人儿惶惶镇定自己,静静确认这是什么症状。
幻觉吗?没有。四肢逐渐麻木吗?没有。心跳急促吗?有,而且很怪。血液循环状况也怪怪的,好像在血管内奔流,体温缓缓沸腾。虽然喝下去的东西,她已吐了大半,药效残余的威力也发得很慢,但诡谲的什么似乎仍存在着。怎么办怎么办?快点来救她!手机一接通,她正要大喊Eugene,就被自己抬起头来瞥见到的镜中倒影怔住。她的脸……怎会这样?
「喂?」
一时之间,她呆到脑浆凝固。这声音…「杨?」
「说吧,妳又桶了什么楼子?」以后干脆叫他清道夫算了,专收烂摊子。
「你为什么会拿Eugene的手机来用?」
「妈的咧,搞半天,原来妳是打错电话找错人了?」死小孩,给他记着。
「等一下等一下!」别挂她的电话,拜托!「我闯祸了,你快点来帮我!」
「OK,我先去上个大号。上完之后,我会洗个手再帮妳拨电话给Eugene,转告他,妳闯祸了,快点去帮妳。」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大人大量,拜托别再记她这小人的过。「我现在真的无路可逃了,而且还喝下了有问题的东西。」
「吐掉啊。」难不成还要他出借手指帮她挖喉咙?
「我吐了,可是……」镜中影像,令她惊慌。「好像来不及了……」
「灌水。」拚命灌、用力灌。「现在也只能这样加速代谢,清除药效。」
「杨,救我。」欲哭无泪的柔弱乞求,一反她平日的嚣张懒散,连带地使他也一反常态。「我的脸变得好可怕,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身体也很不舒服……」她会不会快要死了?接下来就是七孔流血?还是肚破肠流、当场融为有机肥料?
模糊的一阵咬牙低咒,透过手机隐约传入她耳中,意味难辨。
「妳人在哪?」
她尽可能描述这楝别墅的所在,哪一条公路来的,位于哪个海岸!
「我不是问妳这些!我问的是妳现在人在这楝别墅的哪里?」
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杨也在这里?「我在女厕。」
「出来,往男厕方向去。」
她抓着手机边听边依令快跑,连好心借她手机的男士都被她决绝地抛诸脑后。
男厕前,左转直冲到底?那里从她这边看过去明明是死路啊。
不管了,她毫不考虑地照做,拚命跑往男厕前,突然急转弯,埋头朝左猛冲,一路冲撞着各个餐厨人员,翻倒了人家整车待洗的杯盘,以及摆饰精致的小巧餐点,掀起一团混仗与惊呼骇叫。
应该在前方享乐的娇客为什么会跑到厨房来?
跑到路底右边的门出去!她一往右大转,就与正进入厨房后门的实习生重重对撞,对方往外振臂一跌,连带拉倒了后门旁的黑胶垃圾袋,在满天碎渣中摔得四脚朝天,还惨被晨晨当肉垫。她火速爬起,踩着实习生的尸……身体,继续逃命。
「杨!然后呢?!」她出来了,然后呢?
惊恐的泪人儿在急喘中,看见她对着手机吶喊的人,杵在涛声隐隐的庭院中,正没好气地远远拿开他的手机。
「要不要我替妳拿支扩音器,痛痛快快地吼个过瘾算了?」耳膜都要被她的哭嚷刺透。
他才咕哝到一半,就遭她袭击!她整个人飞扑到他身上去,双臂紧紧环着他的颈项,踏着几乎腾空的双脚,涕泗纵横,叽哩呱啦地诉苦抱屈,又是哽咽又是不齿地娇斥痛骂,像台坏掉的高级音响,尖锐吵杂得令人抓狂。
「我不知道会这样!呜呜呜……本来以为、结果却……他早就盯上我了。」
好奇怪,她没办法控制情绪,全都奔腾涌上,宛如全身通电。
「很可怕很可怕,他们好像全中了邪。呜---…我还以为我会死掉,不然就是被抓去拍然后放到网络上。那我就去死、大家也统统去死、世界末日就到了!」
她的脑袋里有着高速漩涡,拚命团团转,转昏了她的意识,神经打结。
「还有那个书法是赝品,真迹已经不在我家。他仿的,我写过了!」真是语无伦次到了撞墙境界。
「好,这些待会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先处理。」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弯身让环着他颈项的小人儿双脚好好站着,免得还没把她救出去,自己就先被她活活勒死。
「晨晨。」放手。
可是她不为所动,反常地死缠到底。
「妳这样我没办法带妳走。」遑论交代要事。
她硬是埋首在他颈窝,用力摇头,宁死不屈。
他忍心吐息,决绝闭眼。当他一看到她冲出来时的火红小脸,就猜出她八成被下了什么药。她不仅整个薄女敕的脸皮都胀红,浑身也着火,血液沸腾,易凤的神经极度敏锐,些许刺激就可引发激切反应。
「晨晨,这是陷阱。我一带妳回去,妳马上就得面对Eugene的小组药物检验。」
一旦验出了她有服用药物,留下纪录,她就违反了合约。
「Eugene向来都是用庞大的违约金,来捆绑他看中的人才。」之前所有的慷慨投资,在这时全面收回。以钱财,钓人才,再以虚浮的优惠、沉重的漫长利息,压垮对方的一切生路,从此只能任Eugene摆布。「他的合约在法律上无懈可击。目前为止,没人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你也是吗?」她终于抬起脸来,却美眸一片娇慵,红唇晶润丰满,满脸尽是酣懒的妖媚。「我是和他搭配的支持,不是他的奴才。」
「那你救我。」
「我干嘛要听一个死小孩的命令?」
「我聘雇你保护我好了。」
「妳负担不起。」
「这是订金。」
纤纤小手捧住他粗犷的双颊,倾头就是深深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