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丽天子 第八章 作者 : 兰京

福乐以为,月尔善就像京中大少一般,不过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他是,只不过情况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月尔善,马佳氏,满洲正白旗,饶余郡王第三子,荫封贝勒,因长子早逝而将由次子日堪袭郡王爵,其母为太祖努尔哈赤四世孙。

「这么说来,月尔善就是太祖的第五代外孙了。」

她怔怔呢喃。

「皇族贵戚也没什么好玩的,特别像我师父那种才气纵横的人,得格外小心。

尽管你是宗室王公,在宫里错了一步,马上可以被参到革爵抄家,一生荣华悉数泡汤。」估芳闲闲窝在福乐暂居的客房里,指挥下人搬着大小杂物。

福乐暗忖,她大概明白何以月尔善总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将自己的真底子、真性情全遮掩得妥妥当当。

这样想来,她还比较喜欢他毫无矫饰的恶劣德行,虽然气得她牙痒痒,至少很真实。

「月丽于箕,风场砂矣。月丽于毕,俾滂沦矣。」

「什么?

福乐傻眼。

「京中文人对我师父的赞叹。意思就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周遭变化。」

足见其影响力之大。「若咱们大清不按汉人父死于继的格局传递帝位,按满洲拥贤德之人为汗的惯例,天子之位,非师父莫属。可现在时局变了,他的聪睿奔腾反倒成了威胁,不得不收敛。

「他小心翼翼,我可以了解,但为什么要我暂住你府上?」福乐还以为他会让她以新娘的身分迎入自家门。

「这你就要问师父了。」

佑芳才懒得多事,只是愈等愈不耐烦。「你们磨磨蹭蹭的到底要弄到几时?

搬个几箱衣物玩物有那么费力吗?」

「是,是,奴才这就好了,格格情稍候!」已经一头汗的下人们更显忙乱。

「没用的东西。」

「你不必拿那么多东西伺候我。」福乐以礼貌压抑失落的心情。「我有个榻子就够坐够睡。」

佑芳看也没看她地轻轻嘻笑。

「京里可不比西北,可以邋遢随便。若是有人前来探访,还当我是在苛待你。」

福乐立即亮起振奋大眼。

「他什么时候会来?」

「谁?」

「他说要带我去见他姥姥,是最近就去还是成亲后再去?」

佑芳莫名其妙地被她急切牵着。

「他是不是打算从你这儿迎娶我入门?这点我早就猜到了,毕竟我老家在西北,办不了事,从你这儿嫁出府既合情理又省功夫。他目前筹备得如何?」

佑芳受不了地吐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家伙,老喜欢玩些自以为聪明的把戏。」她又好气又甜蜜地抱怨着,间或些许感慨。「我知道我得耐心等;我也相信他会把一切打点好,只是……」

哎,她好想跟地说好多好多的感触,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嘛?

好想他……

「大小姐,请问我可以帮你换衣服了吗?」佑芳无聊道。

「干嘛换?」

「万一下午有客来访,你却穿得跟先前同一套,不妥当。」

「京里的规矩还真多。」

「那要看你生在什么人家。」

她不解地任佑芳为她褪下层层繁复衣饱。「「你干嘛亲自替我做这些事,叫侍女来不就得了?」

「我高兴。」

怪胎。

福乐不想跟佑芳起冲突,只得由她去,又是更衣,又是亲自替她以湿毛巾擦拭身子、扑香粉、梳头发、挑衣服,自得其乐,活像在玩女圭女圭。

「该梳什么样的髻比较配这套女敕朱闪缎饱子呢?」嗯……

「估芳,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上衣服再慢慢想?」她捺着性子道。

「好吧。」

说了好却仍拎着衣袍盯着福乐猛瞧。

「你到底在看什么?」那眼神实在教人不爽。

「你的胸部好像比我的手掌还大。」

「那又怎样?」她没好气地伸手抓向农袍,却被佑芳闪过。

「为什么你浑身看来又腻又亮的?」光滑细女敕得令人想捏一把。

「因为我在西北喝人血、吃人肉,满意了吗?把衣服拿来!」

估芳想了想,冥思宇宙奥秘般地轻唱,「这就是上天造人不公平的地方吧,所以一堆优点会莫名其妙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你又不差。」何必说得好像自己一无是处。

「你都不晓得,我每天要花多少工夫清理寒毛,才能有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哎。

这福乐就真的没经验了。「你有你的长处,不必跟别人比较,试着去欣赏每个人的不同处,会更有趣。」

「是喔。」

「好比说我看到你又瘦又高身手好家世好,我就会觉得你好出色,但我也有我出色的本领。我对伤患的处置很有一套,我对筋骨方面有些研究,我对放牧牲畜的了解也不少,这就是我与你不问的特长。没有谁好谁不好的,只是特长不一样。」

「可是女人漂亮,就是吃香。」

这话深深扎入福乐的旧伤里。为避免话题再深入下去,她绕过佑芳,自己挑件衣服套上。遮住光果的娇躯。

「怎么,理亏就不讲话了?」

她不应,随佑芳冷嘲热讽去。只要她自己不罗嗦,佑芳不会知道她长年来心中的疙瘩。

只是她没料到,她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来找她。

「有客人找我?」

某日晌午,她的经穴图册才研究到一半,就被霍然丢到一旁去。

「更衣!快!」她又是忙着下炕穿鞋,又是忙着宽农解带,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有客就有客,急什么?」一旁书桌上练字的佑芳淡淡地搁回笔。「对方既然找上门,难道还会跑走不成?」

「你不急我急,我不想对客人失礼,这件不好、这件也不好,那天穿去赏鱼的那件比较好,可跑哪去了?」

「啊!我的头发还没梳!」她捂头惊叫。

佑芳懒懒地上前协助火烧的家伙。「看你平日一副失魂落魄样,怎么突然生龙活虎起来?」

「因为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喔喔喔。

福乐发觉失言,脸蛋烧红一片,顿时严正声明,「我、我必须要赶快见到他,好为他的旧伤做检视。他摔断的腿还没完复原,他就自行拆下板子到处乱跑,这很危险,因为重新生长的骨骼还不够坚实,禁不起过度使用,可能会使伤肢变形,终生跛脚。」

「真可怕。」佑芳拣了件丁香色的精绣缎抱,哼哼哈哈地随口应道。

「所以,我不赶快见见他是不行的。」啊呀,说得太急,漏了重点。「「我说的是看他的伤势,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我误解什么?我连你在说谁都不晓得。」

福乐满心兴奋,急得都快坐不住椅子。头一梳好,马上炮弹似地弹身往外冲,什么矜持呀面子的,全都不顾了。

「慢一点。」佑芳在长廊老远处悠悠跟着,受不了地高声提醒,「不要一跤把我梳好的发髺给摔散了。」

福乐根本听不见,满脑子都是迫切的催促与喜悦。她好久没见到他了,打从进京后,她就被护送至佑芳家,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看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扑不进他的怀里,嗅不到他的气息,害她心头空了个大大的窟窿,成天茫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变得格外脆弱,动不动就悄悄把泪流。

他终于来看她了!

该是故作无所谓地淡漠颔首,还是怨气鼓鼓地杀到他跟前痛骂?是该放心地对他大哭一场、大吐苦水,还是干脆什么也不管地直接扑入他怀中,紧紧地紧紧地埋首在他拥抱里?

「福乐郡主,请」厅外仆役礼都还没迎完,她人影一扫就已冲入屋里。

月尔善!

「福乐!」欣喜的扬声随着和煦笑靥一同迎向她。

她怔住,浑然僵来,好像掉到奇怪的异境里。是不是她开错了门,闯错了厅?

「好久不见。」两只手热切地牵往她愣顿的柔荑。「你来京里为什么都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姐姐?」为什么大姐安乐会出现在这里?月尔善呢?

「福乐?在找什么?」

人呢?跑哪去了?

安乐不解,茫然看着福乐四处搜寻的样子,有些担忧。「福乐?」

「安乐夫人,欢迎欢迎。」

佑芳流离的笑语飘然入内。「难得您会到我这儿作客。」

安乐浅浅一笑,妩媚绝伦。年约二十的青春风华,却有超龄的成熟风韵,看来柔弱无比,又温和秀艳得令人想要亲近。

「很抱歉,我竟一身缟素地登门拜访,实在是因为我仍在为先夫守丧中,又不忍妹妹来京无人接应,只得冒昧前来了。」

「喔,又守丧了。」佑芳这一句狡桧地钉了安乐一记,但她不但不气,反倒娇媚笑起。

「是啊,一年送走一个丈夫,我都快成扫把星了。」

「牡丹花下死,你丈夫们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安乐笑而不语,对两任丈夫均毙命于床第间的事不予置评。

「你就不会跟客人打个招呼吗?」佑芳的冷斥震醒了福乐的神智。

来者不是月尔善,姐姐正是访客。

「姐姐……」

「怎么垂头丧气的,有什么困难吗?」安乐关切地扶持着。

别再妄想了,振作一点。别被一个男人耍得晕头转向!她仰头深深吐息,调整心情,礼貌回应。

「谢谢姐姐特地来看我。你在京里过得如何?」

「马马虎虎。」安乐苦笑。

估芳冷噱。

「你来京里怎么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这么见外,还当我们是姐妹吗?」

安乐拿她没办法似地笑着点她前额。

她不曾跟姐姐如此热络过,有些不自在。

安乐是三姨娘生的,排行先于她,地位却远不及正室所生的她。可安乐承袭了其母的风情万种与勾魂美貌,加上温弱的性情及高妙手腕,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倾城佳丽,艳光压得福乐喘不过气。

姐姐虽然和她交情从以前就淡淡的,无好无不好,但她很佩服姐姐坚强的生存之道。安乐凭着自身优越条件与其母暗授的闺房绝学,嫁入镇国公府为偏房不到几个月,就传出将被扶正的风声。不幸镇国公艳福太浅,云雨之际竟一命归阴,但安乐也因此声名远播,复为贝子爷收为妾,娶进白衣寡妇。没想到,竟也栽在同一关卡,在美人身下赴黄泉。

安乐本来因此得恶名缠身,偏她福气极旺,凡迎娶过她的府第,之后的运势其佳无比,顺遂通达,等着迎娶这妖娆美人的豪门巨资,不知凡几。只是她也聪慧绝顶,拿着丧期做挡箭牌,细细狩猎对她最有利的对象。

固然这种作法颇遭人非议,福乐却觉得她很上进,活得很积极。

她比不过姐姐,什么都比不过。她努力发展自己可能有的才华,努力和姐姐不同,还是比不过。

募地,一阵顿悟点醒她。

「姐姐为什么知道我住在佑芳家?」

「你还跟我装什么傻?」安乐咯咯不停,温柔动人。

「京里哪个人不知道月贝勒把他的小玩意儿收藏在佑芳格格家?」

福乐攒眉锐睇。「小玩意儿?!」

「你不是仰慕他很久吗?甚至不惜只身从关外跑到这里来寻求梦中情人?」

「谁编派的?」胡说八道!「明明是月尔善出关到西北去不幸坠崖,被阿玛和哥哥们救起来休养妥当后才带着我回京来!」

「他做什么带着你?」

「够了!」

佑芳道。

「娶亲报恩!」

佑芳未能及时喝阻福乐愤怒的冲语,当下就闯了大祸:师父严正交代娶亲报恩的消息务必要全部封锁。

「原来如此。」

一看安乐的如花笑靥,估芳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福乐,这份委屈,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福乐愕望紧握她双手鼓励的姐姐。讨什么公道?

姐姐又是几时起和她这么亲的?

当天,安乐就以姐妹的名义温婉却坚决地将福乐带离佑芳家,住进仍为丧家的贝子府。几天后,便亲自带福乐上饶余郡王府拜见月尔善。

福乐从不知道,他家会是如此地奢华豪气,加上宾客云集,处处张灯结彩,欢声喧天,一片富贵景象。

月尔善家在办喜事?谁的?为什么都没人告诉她?

「姐姐?」

「嘘。」安乐和煦地以笑制止她出声,优雅地领她跟着仆役穿越繁华庭院。

她不懂姐姐。起初对她颇有他乡遇故知的热切,接她进贝子府同住后却随即冷漠,客套地笑笑交代她要注意的事,就无有其他又谈,也甚少打照面,各过各的日子,一如在西北老家的情况。

今天忽然说要带她向月尔善讨公道,就什么也不讲明地领她同行。

这个世界好奇怪,她仿佛身在其中,又明显地被排除在外。

「月贝勒,安乐夫人到。」

「请进。」

这熟悉的声音低沉地震了她心头一记。是月尔善,她日夜期盼却不敢表示的人!可现在不是见他的时候,她不想和姐姐一同站在他眼前!

「月贝勒。」安乐极其柔美地福了一福,妩媚风韵卷起偏厅内众人一阵轻叹。

这位这是大名鼎鼎的邪门佳人,果真名不虚传。

福乐伫立姐姐的阴影内,紧张望着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他也正盯向她,她却无法辨别那专注视线是对着她,还是对着她身前美丽的姐姐。

好奇怪,她曾那么迫切渴望见到他。如今见到了,却满是恐慌,一点也不欣喜雀跃,也不像平日的磊落爽飒。

月尔善看到姐姐了,他终于亲眼见到长年以来令她极度自卑的娇娆姐姐。怎么办?

「很抱歉我一身素白地到府拜访,实在是事情紧迫,我不得不冒昧前来。」

「不冒昧,一点也不会!」

座上的日堪几乎迷花了眼睛,被安乐一身素雅的优美神韵攫走了魂魄。没想到有人不施脂粉、不着华服,也能这般秀丽惊人。「你坐,快上坐!别见外!」

「府上今儿个有喜,我和妹妹备了点小礼,不成敬意。」

安乐媚眼微睨,随行仆役立刻捧来一盒各色珠玉。

「你大客气了。」

月尔善淡淡颔首,安乐倏地微眯美眸,被他收束得极为稳妥的威猛气势低到。

这人才是府里的龙头,而将袭封郡王的日堪,只是龙套。

他一勾嘴角,似也看穿安乐识出他的真底,却毫不在意。那份从容,慑得老练的安乐背脊发凉。这不是她惹得起的狠角色。安乐缓缓垂眼,温婉宛尔,马上确定了谁才是她真正的狩猎目标。可福乐就不同了,见月尔善跟姐姐眉来眼去的暧昧劲儿,小脸绷得死紧,频频咽喉,一双乌亮大眼瞠如铜铃,瞬也不瞬。

「府上的宴会真是热闹。」安乐朝比邻而坐的日堪赞叹。

「我们家么妹出嫁嘛,当然要办得热闹。除了按旗人规矩送给夫家一整列大礼,连这例行访宴,我们都决定连开七天。当然,为免嚣张,后面几天会办得很低调。」

「您设想得真周到。」

「哪儿的话。」

安乐话是对喜不自胜的日堪说,眼却朝真正设想周到的月尔善飘。

好个精干的娘儿们,难怪佑芳会败阵。

他幽幽冷笑,站在他旁侧的佑芳顿时不适地调整了姿,静观其变。

一屋子人热络寒暄着,有福乐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有的说什么朝堂角力,有的称月尔善为青龙右护法……她枯坐在离他最远的门边位子上,听若罔闻地凝睇鞋尖。

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和姐姐一同亮相。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于与姐姐不同的方向,她那小小的一片天,还是不敌姐姐的光芒万丈。

估芳其实说得很对,女人漂亮,就是吃香。只是她没胆子承认这话,不想面对自己者处于姐姐美艳背影后的事实……

有姐姐在场,月尔善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对了,也许是姐姐借她的这件衣袍色太沉、花太累,不起眼,干脆现在就溜回去换一套,或者……或者改天等姐姐不在的场面再未见他。

对,这样比较好,她也比较不那么相形见绌!正想悄悄起身离去,月尔善悠然一句,就打住她的脚板。

「胤棋,那位好像就是曾医好吉林将军而被封为郡主的福乐。」

「是吗?」

席间一名二十出头的清秀男子喜出望外。「她人不是定居西北,怎会在京里呢?」

月尔善笑得轻巧,俐落带过。「「你不是一直在为七弟胤佑的残疾找帮手吗?

若真是福乐郡主,说不定能带来一线生机。」

胤棋?福乐顿了良久,才赫然醒悟那人竟是五皇子。

「我看我得尽快奏报父皇,请她为七弟瞧瞧。她在两年前医好重伤的吉林将军一事,几成传奇。」

「说不定连大哥幼时落马摔坏的肩膀都有得救了。」

「不……这……」她惊呆。大哥?指的是皇长子吗?

她正与皇族子弟共处一室、平起平坐!「太久远的旧伤,很难根治。特别是筋骨关节,一旦最初治疗未能痊愈,症状恐怕会延续至晚年都无法断绝,只可能稍微改善…」

「啊,这位是五皇子,我们竟然不察,未曾请安,请皇子恕罪。」安乐打断福乐,柔柔怯怯地曲膝行礼,模样可怜,令人疼惜。

「别、别。我不过是到自家兄弟府上喝杯喜酒,不需如此见外!」五皇子一面倾身扶起,一而顺势近瞧倾城绝色,双眼发直。

「您真是友爱手足的性情中人,只是一杯喜酒,您却不辞辛苦地特地祝贺。」」胤棋和我们家极熟,有空都会到我这儿坐坐。」

日堪连忙插进来,兴奋地自抬身价。

「可我实在有眼不识泰山。进得此处,只觉许多人器宇非凡、仪态潇洒,却不晓得其中不是皇子就是王爷,太失礼了。」

安乐娇弱的歉意连吹带捧,哄得日堪和五皇子心中既是酥麻,又显爽快,浑然忘却一旁福乐的存在。

当然,也有不买这笔风骚帐的人-一月尔善左侧上的一名男子的讪笑足以证明。

月尔善静静观赏这场虚情假意良久,等饥渴的英雄们串得差不多了才淡漠笑道:「敢问安乐夫人特地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安乐听出其中巧妙的胁迫性,马上优雅欠身,不卑不亢。「是这样的,听我二妹说,她曾救您一命,并且得到您娶亲报恩的允诺。因此我以姐姐的身分,特来证实是否真有此事,或者,是我妹在捏造胡扯。」

福乐难堪地惊瞪安乐。姐姐怎么这么说?好像她在耍手段想巴赖到月尔善身上似的。姐姐真是在帮她吗?

月尔善的食指支在唇前,似在闲闲思索,日堪则早变了脸色,宛如害怕安乐会当众再吐出什么大炮弹。

「福乐郡主救过你?」五皇子怔望月尔善。「此时的事?」

「没有的事!」

日堪急嚷,笑得万分僵硬。

「他们分处遥远的两地,一个西北、一个京城,哪可能碰过头呀。」

「是吗?」

安乐温吞地故作不解的可人状。「但我妹说月贝勒在西北受了伤」

「哎呀,迷恋我弟的女人。捏造过的名目比这还夸张,一个比一个不可信。

安乐大人,你太单纯了,才会被你妹的胡说八道哄倒。」日堪假假地朗声大笑。

「啊……」安乐好不失望。刻意喃喃,「原来如此,我还当月贝勒真的曾偷溜出关呢。」

「没的事。他成天窝在京里的美人堆中,哪舍得离开呀!」日堪拼命咧着大大的笑容,同时冷汗涔涔地猛向月尔善使眼色,寻求支援,却不得问应。

「我看,是令妹单方面的说辞模糊了事实吧。」五皇子有些无奈地斜着笑眼瞅向福乐。

她哪有?这是怎么了?她愈听愈混乱。

「我妹不是那种人。」

安乐忠心护妹的坚持赢得在场男子们赞赏的回视。「福乐她很老实,有几分事实说几分话。所以我才前来确认,月贝勒近期是不是真的去过西北。」

「绝对没有!」日堪恐慌大喊。

福乐皱眉转望着纷争中的这几人。日堪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

「可是,我妹她说……」

「她迷恋我弟迷昏脑袋了,才会捏造出这种啼笑皆非的谎话!」

「我说谎?」这项指控激起福乐的脾气。她不想参与这场混战,但也忍不下如此诬赖。「你当时人也在西北,为什么不敢直说实话?」

「你别乱讲!」

日堪慌到大发雷霆。

「我怎么可能会到那里去?」

「你当然有,而且还正是上个月的事!」

「放肆!你……你竟敢在郡王府里胡言乱语!」

日堪惶惶展示大男人威力。

「来人,把这无礼的女子给我拖出去!」

「小王爷,请别跟我妹一般见识,她不是有心冒犯的。」安乐泫然欲泣地哀求着,仿佛手足无措,柔弱得不知如何承受此类冲突场面。

「我不管,反正叫她给我滚出去!」他应付不来的问题,快快推出去就行。

福乐受够了这团莫名其妙,直接冲到日堪跟前对质,气焰奔腾如母狮。

「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请坦白说清事实。我不玩信口开河的游戏,也请你别含血喷人,把我扭曲成一个为了追在男人后头不惜胡说八道的花痴。」

「你的说辞荒、荒谬透项,又没有证据」

「月尔善摔断的左脚就是证据!」

「你左脚断了?」五皇子愕然。

一室死寂。

人人瞠着大眼。福乐怒视日堪,目眩一脸惊呆,安乐藏住暗喜的笑容,其他人瞪向月尔善,个个怀着不同心思。而月尔善,始终慵懒,静静旁观。

偏厅里几名外客渐露深沉脸色,五皇子的警惕更是犀利。

「月尔善,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怎么说?」

他微微噘嘴,揉揉额角,好像有点伤脑筋的痞相。

是啊,看他怎么说!福乐怒火中烧地昂然伫立,像立于敌军前叫阵的英勇大将,声讨她的满月复委屈。

她是那么地期待见到他,天天孤独地照他安排、在佑芳家秘密暂住,猜想他是否在为筹备迎娶她的事忙碌,还是根本忘了她的存在,镇日祈求着能早点见到他,哪怕是稍一两句话来也可以。可他没有消息,完全无有音讯。今日终于相见,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算什么?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他真若有心娶她,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替她说话?

「月尔善。」

五皇子冷声催促,他却只是耸肩苦笑。

「我现在都还听不懂这是在吵什么。」

福乐紧急说明,'「你就把落崖受伤和娶亲报恩的事告诉大家就可以」

「你住嘴,这里是我在问活。」五皇子严历的样子睥退福乐的热忱。

也……也好,反正等月尔善说明后,大家就会知道日堪的话有多么离谱。

「月尔善,你是否真如她所说,曾偷潜至西北?」五皇子斥道。

「我也很好奇,我几时到过西北了。」

呵。

福乐僵呆。他又在开什么玩笑?

「你没去?也没摔断过左腿?」

「若真摔断了,我昨天哪能跟你一起跑马?」

他的悠哉,松懈了五皇子严密的防备,改为疑惑。

「那福乐都主的话,又怎么说?」

月尔善咯咯笑不停,好像眼前摆着个极大的荒谬。等他开心够了,定睛在幅乐身上,那陌生的眼瞳,令她隐隐不安。

她见过他这副神色,就在她刚救起他的那阵子,就是他谎称他什么也想不起的负伤时日……

「我根本不认识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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