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变相欺负一个深爱你的男人。」
娇贵可人的玛云,坐在桧木古董大椅内,怔住翻阅厚重目录的势子,愣愣抬望。
无辜而天真的容颜,令人疼惜。他却知道,这份无邪带有多冷酷的杀伤力。她的确像天使,但天使不是人,没有人类丰富的感情与感触,不懂什么叫切身之痛。
这凛冽的温柔,造就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梦幻飘逸。
「四爷在说什么?」不懂。
他不回应,淡淡小啜盖碗茶,品味半晌,才俊逸抬眼。
「这回拍卖目录有什么精采的玩意儿吗?」
「不太出色。」她踌躇地谨慎重阅。「中国大陆的拍卖市场虽然潜力雄厚,可是良莠不齐,赝品好多。」光看目录就可以辨识出那实在不是什么高明作品。
「上次的嘉德拍卖会,如何?」
「珠宝部分还比较有趣,书画方面,看起来好像菜市场。」甜美的笑声如银钤般清丽。「虚谷的那几幅仿作,简直惨不忍睹。」
「是吗?」他兴味浓厚,闭眸倾听,一派午后佣懒的悠闲。「我看真正值得收藏的,应该是小娃你了。」
「收藏我?」她有什么价值可期的?
「不是三世做官,不知穿衣吃饭。」他优雅地以碗盖轻掠杯口的茶沫。「中国大陆近年的确有钱有势,买得起高价艺品,却买不到人文涵养。台湾有那样的品味潜力,却甘愿自我窄化,追逐流气。」
「也、也不尽然。」她急急为自己人讲话。「其实本土化之中也有不错……」
「你们丢掉不要的文化,别人可是抢着汲取。那种上进和积极,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在意。」比较起来,中国和星马一带的华人还比较进取。
「不是的,四爷。我们也很努力……」
「你们很努力赚钱,口袋饱饱,层次却愈来愈浅薄。」
「所以……四爷你才不考虑移居台北?」
他幽幽浅笑。「我连这整个世界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不明白,可是敏锐地察觉到,四爷话中有话,别具遥远的孤独涵义。她不再强辞辩解,太难看了。四爷虽然避居一隅,对于世事,却精锐犀利且格局恢宏。而她所处的环境呢?真的,好庸俗,不是投资金融,就是竞相虚荣。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啊……
「你爷爷倒亲手把你培育成最有价值的人才。他的眼光之长远独到,难能可贵。」
「我?」她会是什么人才?
他比比自己迷离的俊眸。「你有这个。」
眼睛?啊,她大概明白了。「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会帮忙挑些东西而已。」
哎,这个小娃……缺乏企图,清淡得可怜。
「我小时候又闷又呆,就常被爷爷拎到书房里搁着。他忙他的,我愣我的。长大一些后,我开始会东模西模,结果闯下大祸。」
「弄坏东西了。」呵呵。
「对啊。还好爷爷没生气,却叫我作功课,去查出来我弄坏的是什么东西、到底有多少价值。」从此开始了对她的独门培育。「我跟爷爷都把这个当游戏,练练自己的眼光啦,看看能收藏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小娃,这不是人人玩得起的游戏。」没有相当的背景及涵养,哪懂得享受这般风雅的闲情。
「我想,大家都太过认真了。」认真比价、认真评估收购风险、认真考量升值空间、认真到没空去欣赏艺品本身的耐人寻味。「如果大家都能单纯一点,就会发觉这些东西其实很有趣的。」
「他们连赚生活费都来不及了。」哪有这等逸致。
「那不是很遗憾吗?」生活得那么没有质感。
他撑肘支额,惬意呢喃。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谁的诗?」四爷吟来,格外音韵悠扬,醉人心思。
「北宋的豪门宰相,晏殊。」优美长指怡然把玩起温润玉石,心不在焉地吟风咏月。「他看到当时市井流传的一首富贵诗,写满了金银珠宝、俗丽招摇,只差没打块金牌挂在门口让大家都知道他很有钱。晏殊觉得好笑,原来贫寒小民对富贵的想像这么粗辣有劲,他就自己来写,真正的豪门气度是什么。」
油碧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感觉好舒服的诗喔。」轻倩明快。
「你喜欢?」
「嗯。」甜甜笑靥,无限神往。「月下花影,风中柳絮,欣赏这样的景致,心情很闲雅啊。没有大剌剌的哀伤,却有淡淡的闲愁。我喜欢这种含蓄的味道,又从容得好自然。」不做作。
他轻笑。「大概只有我们这种富贵人渣才会欣赏吧。」
市井小民的家里,哪会有这种景致可以欣赏?又哪来这个闲情伤怀发呆。
「四爷是要我知道,自己的鉴赏能力,是种独特的优势啰?」
聪明的孩子。「可惜的是,你爷爷走得太早,你还有最后一步才训练完毕。」
「那是什么?」
他清浅莞尔,垂眸独思,长睫在他朦胧的眼下烙下轻影,神情缥缈不明。
落地大窗外,高空晴碧,城市的喧嚣遥遥在地。在这里,只有与繁华悬隔的疏离。笼里画眉幽幽细语,倾诉远方的记忆。
风很静,光很清。
湛蓝的一片天色,衬着小阳台处的水晶盘,清透晶莹,盛着翠碧点点,悠游小鱼,隐隐约约。水面上几朵茉莉,悄悄怯怯地飘逸清芬。
他们常常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呢呢哝哝,忽而又静静地各自沉思。或把玩小东西,或读着有趣玩意,或品忖着杯中的茶韵,或听听远方长风轻拂水面的寂静。
悠闲。
现在的名流精英、科技新贵什么的,生活得好用力——她常常淡淡感慨。用力工作、用力卖弄、用力玩乐、用力放松、用力休息、用力拚搏、用力较劲、用力结党、用力排挤、用力毁谤、用力赞美、用力嫉妒、用力自夸、用力清高、用力哭泣、用力呐喊、用力作恶、用力行善、用力自怜、用力幸福、用力优雅、用力傲慢、用力轻浮、用力认真、用力肯定、用力关心、用力挖疮、用力证明、用力热情、用力冷淡、用力亲切、用力毒绝、用力使技、用力逃避、用力追求、用力感伤、用力乐观。
相较之下,难怪四爷会自嘲他俩是富贵人渣。
可是生活中若没有儒雅的层次,处处盘算,怎么品味淡然?
淡然很难。若没有深厚的根基为底,如何淡然?只有表面功夫的无力感,滑稽作态。
她怀疑,有几人辨识得出阳台那片大水晶盘值多少钱。即使知道了,又有几人会像四爷这样拿来悠悠养浮萍,而不是拿它去换一间等值的实用公寓。
四爷过得如此从容雅致,这间住处却还是租的说……
「你送的这只小朋友,好爱唱歌。」他把玩昂贵玉石,怡然倾听聆赏。
喔,它啊。
「我本来是打算送你一对画眉的,可是——」
「不了,一只刚好。」
「喔。」看着鸟笼,她愣愣想起爷爷的书房。「奎恩总嫌我太迂腐、太东方,几乎把我看成爷爷豢养的金丝雀。」
「你是老鹰。」不是那种软弱的小东西。
「我?」老鹰?美眸惊瞠,不住眨巴。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形容她。
「老鹰有力,却不随便露爪。它有能耐,却很会等待。看准了猎物、等到了时机,俯冲一攫,就手到擒来。」
「老鹰是这样的?」真不可思议。「那它出手之前在干嘛?」
「盘旋。」
别人看它漫无方向,平板板地呆腾天上,却不知那双雄展的大翼何等健壮有力,它对目标何等精确,眼光何等锐利。
它在远方静静盘旋,等待时机。
「啊。」她明白了,会心一笑。「四爷是在说我竞标艺品时的德行吗?」
「你对他,更是如此。」
笑靥一怔。她对奎恩?有这样吗?
蓦地,她想到当初自己代替表姊赴宴时,见到他的刹那,娇柔的芳心在暗中有多笃定:就是他,不管他跟表姊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见到奎恩的历史性一刻,她浑身连带灵魂都在呐喊:就是他!
她悠悠盘旋,静静等待,犀锐观看。终于,手到擒来。
好丢脸……这份觉悟令她羞愧难当。她好自私、好无情,她很同情表姊的处境,却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她趁机抓到奎恩了,不管别人说什么、想什么,她就是不放手。
即使这份固执太娇柔,但她就算被折断爪子也不放松箝握。
「所以我说,不是奎恩欺负你,是你在欺负他。」长指逗弄画眉,很喜爱这有趣的小东西。
她羞得不敢讲话,也庆幸四爷很贴心地起身背着她逗鸟,留她颜面。
「小娃。」
颀长的俊美背影,蓦然低柔冷语。
「你既然是老爷子亲手教的老鹰,就不该继续当被你父亲牵住鼻头的笨驴,明白吗?」
她傻住,想了好久好久,戒慎万分地思索,还是不明白。但她精敏地知道,四爷必是对她做极其关键的警示。纵使不明白,她也不敢忘,常常反覆思量。
而后她每回探望四爷,都会小心询问,他却总是笑而不答。话已带到,再多解释,未免罗唆。
她愈来愈迷惑,想和奎恩谈,又不敢跟他提别的男人的事。光是上次吵架,奎恩说他知道四爷这个人、也看过他照片的事,就把她吓得半死,可他也是后来啥都不说,好像话题就到此为止。
讨厌,大家的心机都好深……
「找个时间,你快点向你爸递辞呈吧。」
她愣住上网竞标的势子,回望沙发上盘腿打电脑的果男。
奎恩是愈活愈自再了,常常光着身子在家走动,恍若无人,坦然面对家中落地大窗外的信义区繁华高空,从不担忧外头会不会突然有飞行中的超人经过。
她就会,常在他随意掀她衣服尽情玩弄时,担忧她毫无遮拦的丑态被高空外的什么看见。
「为什么要我辞职?」
「省得被波及。」他眼不离萤幕地下令。「你没听到风声?」
「什么风声?」
「你自己好自为之了。」居然被排挤到这种地步,一问三不知。可见得表姊芹芹进入杜家体系后,手段用得多高明。「你在忙什么?」
「帮朋友买东西……」又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把她放坐到吧台上,无奈地张开自己供他调戏,转换心情。「我看你好像一直进行得很不顺。」
「因为……总有一个不知名的讨厌鬼在跟、跟着我,匿名竞标……」
他暂且无法回应,揉着她的丰乳,埋首在白女敕腿间啧啧有声。
「会不会是熟人?」
「我也这么怀疑……」不要这么用力,好像要吮尽她的生命。「对方好像是冲着我来,常常跟我抢同一件东西。」
「结果呢,谁赢?」
「你先进来再说好不好……」她好想要。
「急什么?」他歹毒地享受甜美的教育成果,继续换指折磨。「你竞标输了吗?」
「不一定,不过对手愈来愈难缠……」他也是。「奎恩,别闹了啦。」
他慨然深深潜入,满足她的渴望,也减轻他的灼烈。两人最原始的男性和女性,似有生命,紧紧相吸。每一次的暂时撤退,都为了下一步更狂野的吮尽,以彼此的身体热烈吻噬对方。
「小婬娃。」他愈来愈爱对她说脏话。「我在的时候就已经浪成这样,那我不在的时候呢,你怎么办?」
「你又要出差了?」
他在进击中持续拨弄,诱出她浓郁醉人的芬芳。他喘息沉重,享受她yin荡的悸动与气味。
趁着离开前,好好地一次做个够,省得旅途寂寞。
「奎恩。」小小双臂娇软环拥他颈项,柔弱俯伏。「我也要去。」
啊,他的小女孩。「不行。」
「那你不要走。」
「不可能。」
她一面啜泣,一面缠绵,既要他的身体,也要他的灵魂。
他心醉地深深冲刺,抱着双腿交缠在他腰际的玉人儿,疼惜地来回蹂躏。
她紧紧地依赖他,愈来愈不喜欢他的离开,想尽办法回应他、挽留他、讨好他。
他痛苦地捧着她低俯的后脑,鼓励她在他身下更大胆的吸吮,让她更熟识他的男性,训练她的迷恋,爱上他的侵略。
「你不可以不去吗?」
激昂过后,他们蜷在彼此怀中喘息,迷离。他习惯性地继续安歇在她柔女敕的包容里,沉溺在她一声又一声没有盼望的嘤嘤祈求。
他不舍,又不得不残忍。
原本的她,不晓得爱,也不明白欲,过着傻呼呼的天真日子。他却教了她一切,让她学习享受有人为伴的甜蜜与畅快,同时也带给她相离的痛苦、相处的冲突、相思的折磨。
他竟然还曾夸口质疑:他岂会伤害她。
我不相信你。
他至今才明白,她说的是事实,因为他一直都在伤害她。爱的反面不是恨,是伤害。他成功卸除了她身体与心灵一切的防卫,好深深地爱他,结果也同时深深地刺伤她自己。
每逢出差,他的手机里总会塞着满满的来电记录,没有留言,只有欲言又止的来讯。
她愈来愈分不清自己过去切割的关先生与奎恩。她见不到优雅的关先生时,会想念,心会空空的。但是见不到率性的奎恩时,她会痛,心像被活生生撕裂,淌出热热的眼泪。
她明明不喜欢奎恩的说……现在更是讨厌他、狠狠地讨厌、永不原谅地讨厌!
关先生就不会害她这么难过。分手时淡然分手,重逢时怡然重逢。奎恩却很坏,离开时总令她痛不欲生,再见时又狂喜中充满哀愁:希望他再也不要走,可是不可能。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
如果她没那么深爱奎恩,她就不会为他心痛了,也不会在乎他的来来去去,那样不是很好吗?她与他保持像关先生那样的客套距离,不就比较安全?
为什么要逼她学会亲近,又逼她承受分离?
她绝对绝对不原谅奎恩!
「小娃。」
他敲着反锁的更衣室门板,无奈低叹。总是这样,每到分离,她会不顾颜面地凄凄切切求他不要走,伤到极限,就突然跑开,一个人躲起来,谁也不理,压抑地封闭自己。
「小娃,我还要半年多的调整期,才能把专业经理人带进家里目前的运作体制。」届时堂弟杰森也学成回国,正式接班,形成开放式的决策平台,家族企业便可成功走向企业家族。「那之后,我们就不用这么常分开。」
他已经在改变自己,步步调整,铺展两个人携手共度的往后人生。他原本以为,结了婚,只是原有的日子旁边多了一个人。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只要别那么看重她,日子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也不用做这么大幅度的调整。但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将来有了孩子,牵绊会更深。如果家庭和事业不能现在就调整成功,日后必会导致一方破裂。
玛云是他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绝不能放她走。
「小娃,快出来。」他不要她一个人又唏哩哗啦地度日如年。
可是门内的她,根本不理人。
总是如此,他慨然,叉腰无力地垂头。每每和她黏腻地过了一小段甜蜜日子,怯怯的芳心才稍微敞开,他就得出国洽谈。等他回来,受伤的心门早已合上,她与他的关系又退回原来的防备状态。
一切重来。
他也不想面对她的伤心,他也已经在逐步改进。只是她沉沦的速度,快过他的调整配合。她一旦陷入感情,就彻底坠入。这份依恋,完全反映在她自己也不解的分离伤痛中。
有时,看她涕泗纵横地伸长手臂抓着他,却固执地忍着不出声恳求,他也会想干脆丢了皮箱,紧紧拥住她,什么都不管了。除了爱,还有什么能把她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即使她豁出一切,放声抱着他恳求,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他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人如此地牵肠挂肚,天涯海角的忙碌,只为尽快赶回她身边。他的妻子,他们小小的家庭,常常拉扯着他的雄心。也因此,使他更加地有血有肉,开始体恤别人的痛,学会更关怀员工的感受。
别人家的事,本就不关他死活。他将美式管理及组织带进公司体制,先加薪、再订业绩目标,不但成功地稳定人心,也加强了员工的冲劲。只是,没有人性,每个个体形同赚钱的机器。
业界评论他,这半年多来身段更加柔软,替他鬼扯一堆人性化管理和员工即资产的理论,企图诠释他的改变及布局。其实真正的关键,只是爱。
「小娃,出来。」
他的耐性有限,却又不能这样丢下她就走,总得把话讲明。
「下次我会尽可能把你安排进我的行程里。」他开他的会,她在饭店内玩她的,好歹一天还有几小时可以相处。「可是这次不行。」
骗子,他上次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呢?
他要走就走,她才不在乎。
但她总是情不自禁地一再被骗、一再难过、一再被抛弃,永无止尽地反反覆覆。
「小娃,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她不管,决心死守到底。她要彻底将奎恩的影响力逐出她的生命,再也不做任他唬弄的笨蛋。她宁可保持在她与关先生那种层次的关系,谁也不会伤害谁,和平共存。
剧烈的撞门声,吓坏了她,连忙缩往深处。连续几声重响后,门板应声大开,气势奔腾的魁伟身影,背光伫立。
「你要自己走出来好好跟我谈,还是要我亲手把你拖出来才甘愿?」他隐忍威胁。
都不要。她第一百次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容他左右她的心,露出恳求的丑态。
看到她严严防备的泪眼,他挫折得快气炸。这回他人还没走,她就已经跟他撕破脸?
「出来,」巨掌悍然一抓,拖出赤果果的小人儿。
「不要!」急遽之际,她根本什么都抓不住,被他箝着手臂拖回卧房。
「你还没听进我的话就跟我闹脾气?」简直变本加厉。
他都不听她的,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我已经尽我所能去安排,但是你——」
「你说谎!」
柔弱的指控,宣告战火,使他由错愕陷入恼怒。
「不然你想怎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我锁在身旁?!」
「那你走啊!」泪人儿赌气细嚷。
「我只不过是去洽谈公事,又不是——」
「而且是跟芹芹一起去!」
他森然眯眼,显然太小看这小女孩。「还有呢?你还知道了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倔强地瞪着凌乱床褥。
「一点点风声,你就跟我闹成这样?你以为我会跟芹芹怎样?」她总是狭窄地只想着自己,从不体谅他一直受到芹芹多少刻意的示好挑逗。
一个已婚男人能抗拒芹芹这类多情的干扰到他这种地步,已经够坚决了,而这份忠诚得到的不是信赖,反是怀疑?他的努力这么一文不值?
「你既然这么计较,情报为什么不查得更详细点?」看看她表姊是如何死缠烂打。
她才不屑知道他们的旧情!
一点点的猜忌,加上过多的情绪,火上加油,扭曲了原本缠绵的别离。
「我为了你已经尽心尽力,要的也不过是你的——」
「你只要而已!」
猝地,她莽撞地触到了他的极限。如果没有爱,他跟什么女人都能做。但他就是因为爱她,所以只跟她分享彼此宝贵的身体,结果竟被她诬蔑成畜生一般?
「我几时对你是只要而已?」他切齿狠狺。
「那你就不要再碰我!」
「为什么?」他凶狠地冷酷反击。「你既然根本不用大脑好好想、不用耳朵好好听,那我们除了身体之外还能干嘛?」
不要过来!「我一点都不喜欢那样。」
「你喜不喜欢关我屁事?」正如他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一堆又关她屁事。
「我最讨厌你随便亲近我!」侵入了她的身体与心灵,又决绝而去。「我宁可你像关先生那样跟我保持距离!」不要对她太热情,
「那太遗憾了,因为在这里的不是关先生。」狠手一箝,拉过玛云,跌撞到他胸膛。
好痛,手腕快被他捏断了。「放开我!」
「何必?你不是很舍不得我吗?你不是嫌我就只想着而已吗?好啊,做啊。」
「我不要听你讲这种话!」他好过分,拿她的话来伤她。
「你几时听过我在讲什么?」他失望到毒绝冷哼。「不是我每次都只会跟你上床,而是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跟你谈再多的话,你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上床。所以不是我有问题,是你有问题。」
他乱讲!是他每次都激切得害她头昏脑胀——
「你走开!」不要靠近她。
「安慰哭泣女人的方法,就是尽情。」他一掌将她双腕高高钉在枕头上,让她像犯人似地展露自己、无法反抗。「你信不信,等一下你根本就不会记得我们现在在吵什么,只会陶醉地哇哇叫而已。」
她讨厌他低级的嘲讽和笑容,再也不要跟这个只会羞辱她的人在一起!
但她还未想好要如何执行,她遭到歹毒挑逗的身躯就开始失控起伏,痛苦得无法躺平。她才不要再被这个男人伤到心,她要……
的烈火来袭,又快又猛,倾灭相互怨怪的一对情侣。她忘了要坚持,他忘了要报复,他们只疯狂地想要在一起,已经在一起之中的贪图更要在一起。强大的波澜,冲击他的意识。垂眸凝望他逼迫的娇艳女孩,雪女敕而红润,婬欲饱胀,汗水淋漓。有她热烈的温度,也有他滴下的愤怒。柔细长发黏在湿濡的脸蛋旁,她浑身都笼罩在他的气味里。她说,她讨厌这种难看的自己,他却认为这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黑夜之后应是白天,他们的世界却是混乱,完全的沉沦,耽溺在相互的伤害里。激狂交缠,筋疲力竭,他们仍不放开彼此。
直到离别。
他回国之后,返家看到的是一片冷清。卧房里,己没有她的东西。
她离开了他们的家,狠狠地报复了他一记。
他后悔了。不是后悔恶待她,而是后悔何必要深爱她,爱到折磨不休。他受够了,随便她!他已经厌烦了一再地带领她、教导她、疼惜她、包容她、忍耐她,结果她仍旧充满残酷的天真,永远不体贴他的苦心与宠溺。
要走就走!
他满腔恼怒地扔掉给她的礼物,一身劲装,带着公事包,愤恨开车飙往公司,不屑再浪费一份一秒在无意义的追逐里。对于爱情,他心灰意冷,挫折到快侵蚀掉他工作的成就感。
她才是真正残忍,对他的努力如此决绝苛刻。
他累了,不再冀望她会温柔体贴、不再期待她会贴心关怀。这份感情,从始至终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谈!
他踱往办公大楼之际,在街道惊见一楼透亮餐厅内的一群女子,聒噪地喝着下午茶,谈天说地。其中却有一人,心不在焉,一直迷离张望,像在等什么人。
她好面子、不要人知道她在偷偷等待,所以三不五时假装投入,在大家的谈笑间嗯嗯啊啊。她那双渴望的大眼睛却出卖了她,总在四处追寻,痴痴盼着她期待的身影。
失落、沮丧,她疏于掩藏的真实情绪,全烙进他眼底。
他随着她孤寂的身影,转入隐蔽的洗手间里,激切。他无奈,又喜悦,还是放不开这别扭又惹人怜惜的小女孩。
但他不知道她因这件秘密而受人要胁,而且,这要胁者显然对她有怪异的仰慕。
「就是他!我就是在厕所中听到他和玛云办事!」
他从住处楼下替心肝宝贝买点吃的上来,才出电梯,就在楼梯间被人疯狂指控。
「这个人叫奎恩,可是玛云已经跟一个姓关的人有婚约。她脚踏两条船,恶心到了极点!」
「语彤!」一群姊妹淘难堪地劝阻。「不要再说了,你这阵子在教会到处放话也该够了吧。」
「玛云有她的隐私权——」
嗯哼,她背着他也偷偷跑去参加教会了?他好玩地远眺她,果然糗得她又羞又恼,不甘心给他知道。可是窝心中,他仍有小小遗憾:玛云并没有告诉她教会的朋友,她已经结婚。她还是不肯公开接受,她是属于他的。
暴怒的要胁者尖嚷。「那你说啊!你有脸就跟大家讲个明白!!」
看看玛云有多不要脸,跟这男的是什么关系!
「是啊。」他慵懒而惬意的怂恿,吓坏了这票姑娘家。「你倒说说看哪。」他是她的什么人。
他知道,她等会一定又会气得关回房里耍自闭,哭得浠哩哗啦,再一次徒劳地发誓永远都不原谅他。但他想听,就是开心地想在人前听她承认一句——
「奎恩是我丈夫。」
「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