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知道,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梦境之中。
雾蒙蒙的世界看不清前景,微弱的阳光穿透浓云仍射不到地。远方妖异之声大起,百鬼正狂欢夜行。
这气氛可怕是可怕,玲珑倒是无所畏惧的在雾中闲晃,反正一会儿她就会醒了,月兑离这个梦境。她自小就有阴阳眼,常作些不太寻常的梦。十五、六年下来,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个梦境里妖魔诡异的爆叫过分恐怖,仿佛来自地狱。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雷霆万钧的重喝由她背后猛力击来。玲珑还来不及回头,一把意欲削掉她脑袋的大刀就已搁在她颈部。
“你这是干什么?”玲珑不怕,却很不爽。“连在梦里也乱动干戈,你这人杀意未免太重了。”
“放肆的丫头!你是人是鬼?”一只巨掌揪起她的衣襟就将整个娇小身躯拎在半空。
“干什么?没礼貌的家伙,还不快放手!”玲珑死命扳动着胸前大手,双脚愤然踢动。
她身上就只穿着入睡时的衣着——薄软的雪色衣裤,要是给这大手的主人扯破,这场怪梦岂不成了异色春梦!
“放手!不要脸的东西,竟然非礼本格格!”
“你是?”对方突然放开玲珑,她脚才落地,双臂就被他紧紧钳住,狠狠地面对面瞪视。
“难不成我看起来像鬼?你根本——”定眼一瞧,她的火气赫然中断。
一副仿佛刀刻出来的刚凌俊容,英伟得令人屏息,可惜一道自前额划过左眼直抵颧骨的刀疤,幸运地没毁了他的眼睛,却残酷地破坏了一张令女人倾醉的脸。他也在对眼的刹那间愣了一会儿,却立刻被远方逼近的诡异叫嚣打断思绪。
“混帐东西,又追来了!”他咬牙狠咒,扔下玲珑准备抄刀再战。
“你要干嘛?”
“杀鬼。”
“为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筋疲力竭。
“为什么?我也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隐忍已久的怒气愤然爆发。“为什么我这几天老是梦到一群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恶鬼?为什么这些妖魔鬼怪每夜都追着我跑,杀也杀不完、躲也躲不掉?”
这人好凶,八成快被逼疯了。
“梦里的鬼怎么杀得死呢,只能躲到醒来为止。”
“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罗嗦!”百鬼狂峰的骇人叫声已疾速接近。“往安全的地方躲去!”
“那你呢?”她平淡地看着他疲惫的备战架式。
他恼火地转身狠揪住她的衣襟,由牙缝间吐出不悦的气息,“你要命就快渡,我没空一边杀鬼还得一进保护你!”
“我又没有要你保护。”她早习惯这类怪梦了。“而且你用刀是杀不死鬼的。鬼本来就是死的,你——”傲慢娇美的嗓音突然转为凄厉的尖叫。“它们……它们…”
“来了!”疯狂而至的百鬼如疾风般袭向他们。
“怎么会长成这样?!”她从来没梦过或见过如此恶心的鬼怪,不像人不像鬼,丑陋畸形的躯体债壮张狂,五官凌乱。姿态扭
曲,宛如一堆零碎残骸胡乱黏结而成的腐烂生物。
“我早叫你滚开!”现在才知道怕。
“快逃!你打不过它们的!”玲珑抓起他的熊掌拔腿狂奔。“快逃到有清水的地方!”
“清水?”他蹙眉瞪视自己被玲线抓着的右手。
“那些不是一般的魑魅魍魉,我们要躲到清水里才能躲过它们的追击。”
“是吗?”他忽然反掌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玲政扛上肩头。“那你跑错方向了。”
“你在于什么!”她吼得比看到鬼还骇人。
他竟敢像扛袋麦子似的扛着她跑!她的胃就压在他厚实的肩头上,几乎呕吐。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跑!快把你的手拿开!”他的巨掌正压抱在她从未有人碰过的大腿上。
“不要乱动!”他记得之前跑过此处时曾看到一条清溪。
“还不放手!你比那些丑怪恶魔更可恶,不要脸的色鬼!”她上身倒挂地趴在他背后狠捶猛打。
“闭嘴,丫头!”他倏地横刀一扫,劈破一颗袭向玲珑的腐烂头颅。
“啊,喷到我了!”吓得她乱转,拼命甩着溅上鬼血的小手。“你讨厌!干嘛——”
“憋住气!”
他的动作比警告迅速太多,玲珑还来不及收回就猛然被他扛着冲进深幽的河里,顿时激爆巨大声响与剧烈水花。
刹那间,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历鬼们像瞎了一般,直直往玲珑和他原本逃逸的方向继续冲,整队腐烂扭曲的恶心妖怪扫过清溪水面
之上,疯狂追击。
它们看不见他和这丫头就沉在水里?
这一切完全超乎他的理解力。
为什么他在梦里会有如此清晰的意识?为什么现实生活中的勇猛武艺在梦中变得一无是处,甚至让问来骁勇善战的他窝囊到转身
逃亡?为什么他会连日梦到这些杀不完的丑陋妖孽,夜夜摧残他的心志,丝毫不让他有片刻安歇?又为什么在他几乎神智崩溃的刹那遇见这名奇怪的丫头……
他这一想,才注意到硬被他压在水里的玲戏,小脸涨红得几乎爆炸。
一个利落的跃身,他拉着玲珑飞破水面。玲珑立刻摔趴在岸旁猛烈呛咳,急速的喘气硬是顺不过来,让她吸气也不是、咳水也不成。
他矗立在她跟前,一下就调匀了微乱的气息。
奇怪,有人会在梦中呛水或闭气吗?有人会在梦中感受到浑身湿漉的感觉吗?他却连身上战袍水珠滴下的感觉都能体会到,这真的是在作梦吗?
“大过分了,你……”玲珑一面咳水,一面挣扎着站起身。‘称……’仅是一阵猛咳。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只及他胸膛高的小人儿,丝毫技有伸手拍抚或安慰的意思。
玲珑咳喘到几乎虚月兑,才渐渐平复气息。
“你最好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她虚弱地强撑着与他对峙。原本预期要狠狠瞪他的双眸在过度哈咳下盈满水光,反而显得楚楚可怜。
“你是谁?”
“现在应该是……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她一激动就会咳嗽,瓦解了强悍的架式。
“你为什么会在我梦里?”
“我才该问你干嘛没事出现在我梦里!”他居然有脸冷做无情地反过来质问她。
“这是你的梦里?”他眯起寒气四射的双眸。“那些鬼魅也全是你搞的鬼?”
“我搞的鬼?”玲珑气得双拳发抖。“我倒想请问你,为什么你要勾引那些丑陋恶鬼一起闯入我梦中?”之前她一个人在迷雾中悠哉游哉,直到他的出现才打破那份洋和。
“注意你的口气。”他阴寒地钳起她的下巴。“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容女人对我如此放肆无礼。”
“放肆的是你!”可恶的熊掌,居然完全扳不开。“你怎么不想想刚才是谁告诉你鬼是无法砍杀的,是准教你逃到清水里躲过一劫的?”
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沉默良久,才颓然放手,转身坐在一块大石上遇有叹息。
逃,他一直认定自己的生命中绝没有这个字的存在。十多年来的浴血征战中,他从不曾如此闪避敌人。半生原则,竟然砸毁在这
荒谬的一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中了什么邪?
“喂,你还好吗?“冰冷的湿漉小手轻轻推他的肩头。“你在害怕刚才那些妖魔鬼怪吧。”
他在自己双掌中恼火地皱起眉头。
“其实你根本不用佯装毫不畏惧的模样、强逞英雄,刚才就连我这种很习惯看到鬼怪的人都被它们吓到了,更何况是普通人。”方才倔强的傲气一下子转为悲悯。
没办法,她实在无法对一个脆弱的人发脾气。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做了什么冒犯亵读的事?”不然怎会平白无故招来那么可怕的妖怪。
他真想一掌打掉肩上那双安抚他的小手,却又有些好奇。她知道她现在安慰的是什么人吗?她知道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何等人物吗?
“你坐过去一点。”站着好累。
他发誓,要不是这只是一场梦,任何胆敢对他说这种话的人别想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你是武将吧。”看他那身镶黄旗军的战袍就知道。“人在沙场,难免杀戮过多、招来怨灵。你平时多烧烧香、做善事,就不会被妖魔鬼怪死缠不放。”
“战场上不杀敌,就是被敌人杀。由得了我吗?”
“喔,也对。”她坐在他身分沉思好一会儿。“但我还是觉得战争很蠢,大家有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旦动武,双方都遭殃。”
坐下来好好谈……她以为这是在扮家家酒?
“不管谁赢谁输,倒榻的都是士兵们。为什么不派那些居上位的出去当代表,彼此打一架算了?”
这女的脑袋简直是浆糊做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梦见那些厉鬼?”
“六天前。”
“难怪你看起来这么虚弱、苍老。它们一定天天在你入睡时作怪捣蛋,让你无法安歇吧。”尤其是他眼眶下仿佛千年不化的黑眼圈,让好好一张俊脸变得分外阴沉。
“你说什么?”他微眯双眸,语气轻柔得骇人。
虚弱?苍老?
“难道不是吗?”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夜夜都被鬼缠没错。“你不用再逞强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坦白一点又何妨。”
她不觉得怕鬼有什么可耻,也不觉得被鬼缠身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说的不对吗?”干嘛这样狠狠瞪她?
“从来没人敢说我虚弱、苍老。”
“嗯……”她认真地审视一下。“与你对战的敌军恐怕就觉得你很勇猛强悍。”光凭他这副虎背熊腰与凶猛气势,站在沙场上就
足以吓得对方脚软。
“不只是沙场上的男人这么觉得。”
“喔”
“连床上的女人都颇有同感。”
玲珑还未领悟到他的意思,就被满含惩戒意味的狂吻突袭,整个人被捆在铜墙铁壁般的怀抱中。
他这是在干什么?玲玫努力闭紧双唇抗拒他的侵略,却被钳在下颚的巨掌悍然施压,强势的唇舌立即进犯,深入地占有她的樱桃
小口,完全封锁她微弱的抗议。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她像是被他捏在指下的小蚂蚁,一切的奋力挣扎都是白费工夫。
在他突然更深入她口中的进攻之下,玲珑吓得倒抽口气。钳在她颈边的大手不断以粗糙的拇指抚弄着她的耳垂,恣意享受细腻柔
女敕的触感。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浑身无力地颤抖?这个不要脸的恶徒对她施了什么法术?
“放肆的小丫头,你早该好好被人教训一顿。”
玲珑还来不及在他低咒的刹那喘口气,就被另一波狂野的深吻侵袭。
这个不知死活的娃儿!一般人站在他面前连讲话都会怕得发抖,她却叽哩呱啦个没完没了。居然说他虚弱、苍老?
娇小的粉举狠狠扑打他的厚实肩头,却仍阻止不了他愈发蛮悍的唇舌纠缠。猛然一个闷哼,他放开她的唇,捆在她腰上的铁臂却更加抽紧,几乎将她断为两截。
他意味不明地瞪着拚命喘息的玲珑,许久后才以拇指抹掉他唇上被玲珑咬破而流淌的鲜血,视线不曾自她脸上移开过。
下流的东西,活该!玲珑硬忍着被他紧搂的疼痛,极力摆出有生以来最凶狠的眼神,令他眯起兴味浓厚的双眸。
“你叫什么名字?”
“除非我想被人作法控制,否则我才不会笨到在梦中说出真名!”
“你对这种神怪之事十分熟悉。”
“至少懂得比你多!”明知挣扎无用,她还是想逃离这家伙的胸怀。
“可是你却不懂用言词挑衅男人的下场。”
“是你挑衅我,还敢把错往我身上推?”
他眼中闪过一道似笑非笑的光芒。“你入成是家中老么。”
“你怎么知道?”愤怒在瞬间就被好奇取代。
“老么向来就是什么都不会,却事事装懂,处处反抗,硬要证明自己很有一套的模样。”
玲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从他嘲讽的神情中抓回神智。
“乱讲!你…湖说八道!”她哪有这样!
连日来被厉鬼搞得夜夜难眠的恶劣情绪逐渐被这个怪异丫头的新鲜感取代。但他无法忘记刚才和她初见时的耻辱——
那是他被夜夜杀鬼之事纠缠得最疲惫的一刻,也是他这辈子唯一自制力失控的一刻。这丫头竟然撞见了他此生最狼狈的一面。
“……大人……大人,时辰到了……”远方传来模糊而幽远的呼唤,声声回荡在荒凉的梦境草原。
“我该醒了。”他吩咐过属下,每隔一个时辰就叫醒他一次,省得他沦陷在恶梦中过久,杀鬼杀得心力交瘁。
“你快滚吧!以后专心作你自己的大头梦,少跑到我的梦里来拖人下水!”
他冷眼一瞪,她非但不怕,还自以为很有魄力地狠瞪回去。
“我们明晚梦中再见。”
“见你的大头鬼!”居然敢颐指气使地对她下命令。“今晚碰到你纯属倒楣,本格格才不会再——”一个蛮悍的吻重重压在她唇上,突来的吮啮痛得她抽气申吟。他咬破了她的嘴唇!
“这是给你的警告。”他用力地搂紧疯狂捶击反抗的娇躯。“下次面对我的时候,注意你该有的服从态度。”
“服从个头!你这个不要脸的恶棍,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见到你。滚回你的十八层地狱去!”正想给他来顿狠捶猛打之际,他却消失了。“下流、低级、卑鄙无耻又自大恶心的胆小鬼,若是再让我瞧见你,我就要你好看!”
“忘恩负义的臭男人……脑筋有毛病的大……”
一声声娇女敕的咒骂在他耳边回荡,渐行渐远,直到他睁开双眼。
“海东青大人,您还好吧?”侍从们焦急的神情第一个跃人眼帘。
“什么时辰了?”他从打盹用的软垫上坐直身子。
“寅时,天还黑着呢。”侍从们脸色惨白地候在他四周。“大人,您怎么……全身上下都湿了?”
海东青这才赫然发觉自己湿漉的模样,活像摔进水里过。
刚才那场地狱般的梦境,是确实发生的事?
他倏地抬头张望四周。清简的内房、冷锐的布置、守值的侍从……这是他在黑龙江的府邸没错。之前的地狱战斗,只是一场恶梦。
他下意识轻抹嘴唇,感觉到唇上仍微微作痛的小伤口,向来没有丝毫笑意的嘴角向上勾起满意的角度。
“海东青大人?”侍从们全傻了。大人居然笑了,他是不是被连日恶梦整到精神失常?
“拿纸笔来。”
“是。”大人要传军令了。“传信使就在外头候着。”
“不必动用传信使,派个家仆替我把信送到北京亲王府就行。”私人书信犯不着动用军营人力。
“啊?派家仆…妥当吗?”向来经手重大军情的海东青大人,一旦动笔多半是关乎生死的军国大计,哪能交给一般家仆传递?
“我只是要托京里的朋友替我找个人。”海东青知道若不把事情讲明,这些忠心耿耿的属下铁定会骑战马、带大刀地“护送”家仆进京。
“大人,您要找什么人?”
他顿了下在纸上飞腾的笔墨,眼神深遽。
“一个说得一口漂亮京腔的小格格。”
侍从们愣得目瞪口呆,却又不敢放胆追问。任谁都明白,北京城里多得是符合这条件的格格。
但没几个会如此精通阴阳神怪之事,也没几个有那股不知死活的硬脾气,更没几个生得一张娇美可人的脸蛋、却有副玲珑有致的
身材——他记得很清楚,那丫头自河里爬出来后的薄湿衣裳底下透出多么绮丽的胴体。
他已经决定,非把这梦里的丫头揪到现实中来。
“咒杀失败了。”男子淡然开口。
“海东青还没死?”幽暗而华丽的厅内,一名女子斜倚在炕床上,白皙丰润的胴体毫无遮掩,神色自若地和这名美男子交谈着。
“原本预计他今晚会在梦中心神崩溃,半途却杀出个程咬金,坏了我的好事。”
“哪儿来的不识相家伙?”女子妖娆下炕,走向桌边脸色阴森的男子。
“一个自称是格格的女娃。对灵异之事似乎很熟悉,也不怎么怕鬼,排行老么,说话带北京口音。”海东青和那女娃在梦中的一言一行,他全观察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角色有什么能耐坏了你连续六日施咒作法的好事?”女子由男子背后轻轻贴近,青葱十指恣意游走于他衣襟内的结实胸膛。
“她激起海东青的求生意志。”男子冷冷地盯着阴暗的窗棂。
这次以恶梦为伎俩的咒杀行动就是要将海东青陷入孤独状态中,让他毫无止息地与梦中恶鬼缠斗。磨掉他的意志、耗尽他的体力,让他的一切奋战与反抗徒劳无功,最后就会走向男子为他设好的陷阱:绝望。
人一旦绝望,就会丧失斗志,加上海东青连日来无法安玩?”初冬晴阳乍现,玲珑立刻活蹦乱跳地四处找乐子。
“平成郡王府?”和玲珑同样十五、六岁大的姊姊琉璃,唯唯诺诺地放下手过诗集。“我不太喜欢他们那一家人。”
“可是他们家的蓉格格邀我去玩风筝,我想见识一下她说的新风筝。听说她阿玛请聚宝斋的师傅做了好多不同款式的风筝为她庆
生,咱们去看看嘛。”
“我觉得蓉格格不是真心想请你去玩,只是想向人炫耀她的新宝贝。”个性温弱的姊姊心思比玲珑细腻得多。
“哎呀,别这么小心眼嘛!”玲珑开心地拉起姊姊往外走。“想想锦绣表姊。人家从小生活在江南,难得上北京来玩玩,总得让她见见京里有趣的事吧。否则天天窝在府里,不闷死人才怪。”
“我看快闷死的不是她,是你吧。”她对玲珑乱抓名目的老把戏再清楚不过。
“我不是快闷死,是快气死了!”
“又作怪梦了?”
“作怪梦还好。”可恶的是,她昨晚作的简直叫春梦。“别提那些恼人事情了!”
“喔”
小小的姊妹俩带着年近二十的霸气表姊锦绣,乘马车前往平成郡王府。从未离开过京城的玲珑对锦绣所描述的江南逸事简直崇拜透项,早想找个机会让锦绣也看看北京的独特风华。
“我最喜欢北鸯堂做的软翅蝙幅,那种上品风筝我只在逢年过节时玩,你在江南一定没见过。”有机会的话,玲珑真想拿她的宝贝风筝放给她看。
“是啦,我或许是没见过,但像你们这种大小姐用银子做出来的把戏,我可没什么兴趣。”锦绣倨傲地还玲珑的兴奋笑容一记冷哼。
“用银子做的把戏?”风筝应该是用纸做的吧。
“我说你这种大小姐笨,还真不是普通笨!”锦绣的食指直往玲珑额上戳去。“你的风筝再棒,还不是用银子买的。我们乡下人哪,都是靠自己的手脚做出来的,完全不花一文钱。”
“真的?”玲珑两眼闪闪发光。“风筝可以自己动手做?”
“不只风筝,连衣服都可以自己缝制。”锦绣拉拉身上玲珑送她的精绣锦袍。
“你好厉害,什么都可以自己来。”
“那当然。”没钱的人当然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所以说,你们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简直个个都是窝囊废!”
姊姊琉璃霎时流露受伤的神色。
“好像真的满窝囊的。”玲珑倒认真深思地点点头。
“唉,你的玛瑙镯子借我戴。”锦绣摇摇自己的左月兑。“你送我的这条金链不够华丽,看起来一点也不气派。”
“会吗?我觉得它满典雅的才送给你。”玲珑边说边拔下锦绣钦点的玛瑙大镯。
“那个嵌玉指套也顺便借我。”锦绣拉里拉杂地追加许多项目,几乎拔光了玲珑身上的首饰,连琉璃的行头也给借走。
“你戴这么多东西干嘛啊?”玲珑看锦绣一身珠光宝气,俗丽逼人,口水差点咽不下去。
“难得到别人府里作客,派头当然要大些。”
“这样啊。”玲珑又陷入深奥的迷思中,怎么也搞不懂。
说实在的,人比鬼还复杂得多。
当她们三人抵达平成郡王府时,里头已聚集了好些其他府里的格格,正在喝茶聊天放风筝。
“啊,玲珑,你可来了。”蓉格格不怀好意地笑着起身。“我还真怕你不来呢。”否则她的新款风筝要向谁卖弄?
冷珑听了好开心,她没想到蓉格格这么看重她们的友谊。
“为了今天的庆生宴,可真折煞我了。”蓉格格矫揉造作地哀声叹气。“额娘还特地给我一盒西洋水粉,擦得我难过死了,一点都不好看。”
“不会呀,你今天看起来的确气色很红润。”
“是吗?”蓉格格的得意笑容却在玲珑水女敕的艳丽笑靥下僵化。“你是不是也擦了什么?”
“没有。”玲珑不好意思地缩缩肩头。“我向来很懒,想到要在脸上涂涂抹抹、擦擦洗洗的就好烦,清水泼泼就出门了。”
蓉格格狠瞪她一眼,甩开玲珑的双手便转身离去,和亭子里的其他朋友们聊天去。
“她怎么了?”
姊姊琉璃不解地摇摇头,只有锦绣了然于心地哼笑两声。
“我们过去看她们放风筝吧!”玲珑兴奋地跑向亭外聚在一块随风起筝的女孩们。
“玲珑格格!”女孩们热络地呼唤着,“快来帮帮忙,这纸鸯一直飞不高,好像快掉下来了。”
“把线收紧一些就可以了。”
“那我这个呢,玲珑格格?”
格格小姐们全都赶着向玲珑求救,也只有她会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
“这些大小姐还真是笨手笨脚。”
“嘘,锦绣。”姊姊琉璃差点被她吓坏。
“玲珑格格到了,是吗?”几名阿哥听人传报后立刻赶来,争睹美人风采。
琉璃虽然也出色,但总爱闪躲众人的亲近寒暄,不若玲珑的快意爽朗、不拘小节。
一团以玲珑为中心的人潮漩涡逐渐成形,坐在亭子里故作优雅的蓉格格双手几乎绞扭成结。
“啊,对了,你们都知道玲珑格格有阴阳眼的事吧。”蓉格格极力摆出轻松而不经意的笑容。
“是啊,好厉害呢。”单纯的格格阿哥们对她崇拜得要命。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当我知道这种邪异力量的来源时,我再也不这么想了。”
“蓉格格?”玲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像很畏惧的虚弱样。
“什么邪异力量的来源啊?”众人开始不安。原本被视为神力的异能突然被形容得像种诅咒。
“我只是听说而已啦。”蓉格格满意地看着众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盛况。“像我们这种命贵福厚的人,阳气旺、八字重,
“大伙别慌,我这就吩咐丫环和内院太监拿东西出来给你们驱晦气。”蓉格格威风八面地指挥大局。
“我不要留下来了,我要回府里去。”格格们中又起另一波骚动。
“慢着,要走也不是你们走!”蓉格格直直瞪向玲珑,玲珑霎时捏紧了拳头。
“蓉格格,今天可是你邀请我来作客的。”现在竟然在给她难堪之后打算撵人?
“我是邀你来没错,却没料到你会吓坏我其他客人。”
“但是在你刚才开口胡说人道之前,我根本没吓到任何
“来人,送客!”
玲珑震惊地瞠大双眼,看着那些之前还跟她有说有笑的人们,现在却一个个对她敬而远之,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
“嗯,这种好戏我的确没在江南见过,北京王府倒还真开了我的眼界。”锦绣满意地点头一笑。
“锦绣!”姊姊琉璃慌乱地低头扯扯她的衣袖。
“那我不多打扰了。”走就走,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一同丢脸。“蓉格格,请多保重,也请代为问候你的三
叔。”
“什么三叔,他十几年前就过世了!”
“是啊,他是过世了。”玲珑昂首阔步地带姊姊与表姊离去。“可是他阴魂不散地时时踉在你身后十几年,也真够辛苦的了,替他多上两炷香把。”
“蓉格格!”众人被她两眼翻白的昏死模样吓成一团。
玲珑头也不回地对车夫喝令——
“打道回府,以后本格格再也不来这座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