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翩然看着他,他的眼神带着讽刺、带着鄙夷,她的手不断颤抖,颈上的伤口刺痛着,但那份伤痛,远远不及她内心的悲伤。
是我太单纯,一心以为吕崛还是以前那个和善的吕崛哥哥,傻傻地栽进了他的圈套。
爹,对不起。我真的是一个不孝的女儿。我以为自己至少可以为您出一分力,想不到最后还是拖累了您。
言,如果我当初多信任你一些,今天应该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她有许多话想告诉花效言,但现在看来,她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因为她必须选择一条不归路,虽然不能让爹爹月兑困,但至少不会让爹爹为了她而降服。
迎上吕崛鄙夷的眼神,她仰首挺胸,眸光变得坚定无比。
“呵。”一声冷笑,她手中的簪子毫不迟疑地挺进自己的咽喉。
别了,花效言。
没有血溅大殿的场面。
沈翩然感觉不到痛楚,陡然间自己的手腕一紧、腰间一紧,有人将她手上的簪子抢过,箝制住她的行动。
这人就是看准时机出手的喜娘。
“放开——”她歇斯底里的吼叫,陡地被拉入一个怀抱内。
那是很熟悉的气息。淡淡的馨香,涌入她的鼻间,这股一开始就被她误认为对方是抹上胭脂水粉的香气,重重撞击她的心田。
“……”她激动的想转身,奈何身后的人将她搂得无法移动半分。
那道熟悉的、曾经让她气得半死,现在却让她牵挂不已的声音响起。
“谁叫你自尽的?草包!”花效言气急败坏地喝斥,但是她听出了气急败坏背后的意思。
是浓浓的关心和不舍。他搂得很紧,让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轻颤。
刚才他一定很害怕。看着她选择白尽,他比她还更害怕。
她肯定了。这个世上对她如此在乎的,除了爹爹之外,就只有一人。她不禁哽咽,握紧对方的手。“言……”
身后的人轻轻吁了一口气,抬首撕下人皮面具。一个长相普通的喜娘霎时变成了魅惑人心的俊美男子。
“你……不,你不是喜娘?”吕崛一惊,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绝世容貌的喜娘。
“吕崛王爷,我就是那个你很想除掉的花效言。”
花效言笑得灿烂美丽,一点也没被眼前的紧张气氛影响。但是,他寒锐的眸子散发着肃穆杀气。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怀里的沈翩然受到惊吓。哪怕此刻的他变得杀气腾腾,他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暖无害。
“你竟然乔装成喜娘混入我的王府。”吕崛开始怀疑这个男人。说不定,对方并非仅是沈府的一个小谋士、小护卫。
“如果乔装成王府的护卫,我就无法接近翩然。唯一能够接近新娘的人,只有媒婆和喜娘。”花效言双眼透着睿智的光芒,嘴角一扬。“但是扮成又老又肥的媒婆,会破坏我美美的形象,所以我就选择当一个喜娘。”
沈翩然很想发笑,但是一股泪意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她知道喜娘就是花效言的时候,她高兴极了。因为他来了,就算她和他不再有责任这层的关系,他还是没有丢下她不管。
但是,他来了又如何?吕崛的势力太强,他会被她连累,枉死于此。
“花效言,你不该来的。”她最不愿意的就是拖累别人。尤其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没办法。你既然来了,我也只好跟来。”他没有让她回首瞧他,用着不在乎的语调,说着心底最认真的话。
自从她踏出慕容府之后,他的心就揪得死紧。
他无法合上眼睛,因为一合上眼睛,他会想起她。他无法让自己停下工作,一旦停下,他便仿佛听到她的笑声。他甚至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
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她。
来到吕崛的王府,经过漫长的等待,他终于发现了她的踪影。这几日他混入王府,耐心等候这场拜堂好戏上演,一直等、等到磨光他的耐性,等到痛苦难当,他终于见着了她。
但是一见面,她竟然冲动的要自尽。他刚才差点被她吓死。
“你来了又如何?你不该来!”她叫着,泪水一点一滴落在他手背上。“这是我闯下的祸,该由我承担,你不该插手!”
他会死。她的心在淌血,她要他活得好好的,不要他前来送死。
“沈大人要我好好看着你。”他因她的泪水而敛眉。他知道那些泪水代表的,尽是她对他的不舍眷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责任!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其他的关系,由我说了算。”他收紧力道,让她自动噤声,听他继续说着。“如果我真的不想和你有任何牵连,我不会来。”
沈翩然瞠目,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结果他来了。这代表……他不想和她切断那隐藏在彼此心底的牵绊。
“说够了?把这个不男不女的杀了。”吕崛一脸阴狠。
沈翩然一惊,看着吕崛的带刀侍卫将他们团团包围,再瞧向狠毒的吕崛,不禁慌了。“言,你快走!你、你打不过他的!”
“拜托,我千辛万苦来找你回去,你竟然说这些泄气的话。”花效言叹息,右手抽出藏在腰带的软剑,将她扳过来。
她终于看到他了。他变得好瘦,美丽的眼睛失去一贯的灿亮,双颊陷了下去,脸色苍白难看,看得她的眼眶一热,泪水再次滑落。
“乖乖喔,待会儿闭上眼睛,什么也别瞧。”他说着相同的台词,她却没有点头答应。
“我要看着你……直到最后都看着你。”
上一次的经历太过可怕,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濒死的他。她不愿再闭上眼睛,她愿意承受一切的难受,只为看着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花效言看着坚定的她。如果她执意如此,他不会反对。
这是真正的他。就算他想在她面前有所隐瞒,终有一日,她还是会发现他真正的身份。
那个被塞西国人称为“恶梦”的天谴组织,他会让她知道,他就是其中一员。
“把那个不男不女杀了。至于沈翩然,把她的双手双足斩断,挂到城墙上,我要她爹亲自过来求饶。”吕崛恶毒的下令。
花效言轻笑着,笑吕崛的无知。
“我说嘛,吕崛王爷,你好像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花效言看了一眼四周,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死到临头的人是你才对。”吕崛从来不当他是一回事。
“威武候已经答应出兵相助,你围剿沈家军的军队已经落败了。”花效言语出惊人,挥了挥手中的软剑。“在你提出亲事的时候,我就怀疑幕后主使者是你。”
沈家军再强,终是敌不过幽冥山上的叛军。但是沈落璋的人竟然可以逃下山、直抵都里城传达军情,这让他起疑。
接下来,以成亲换取出兵的交易更让他肯定,吕崛就是幕后黑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拖延时间等候威武候的相助,他和蓝知逸分头行事。
他暗中潜入康铎城,等候时机救出沈翩然。
在蓝知逸好不容易说服威武候出兵,慕容臻也在同时接到了国主的密令。
吕崛王爷意图篡位谋反,杀无赦。
所以,他今天是来执行密令,顺便公报私仇。“奉国主密令,吕崛罪无可赦,以‘天谴’之名执行杀令。”
天谴……这个名字传入吕崛的耳里,他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花效言。
“天、天谴?国主旗下最神秘的暗杀组织?”
“你真是幸运啊。身为军师的我,平日鲜少亲自执行杀令。”他冷笑,对方吓得跌坐在地。他的眸光转冷,手中的长剑指向对方。
“好好尝一下被‘无释’贯穿的滋味吧,吕崛王爷。”
“来人!给我杀了这个不男不女的——”
他大叫的声音倏然终止,看着一群黑衣人跃入,将包围着花效言和沈翩然的带刀护卫尽数解决,然后瞠目看着快如闪电的软剑刺入自己的咽喉——
吕崛终于明白了“无释”这个名字的含意。这把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沦为猎物的人……他小看了花效言这号人物……
花效言看着吕崛倒下,然后清楚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他回首,沈翩然跪跌在地,布满惊骇的双眼盯着他。
那眼神写满了震惊、惶恐,眸底深处是炽烈的痛意。她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拒绝。
她没想到他就是“天谴”组织的军师,更没有想过他的双手会沾满鲜血。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天谴”组织是嗜血残暴的一族,为了国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眼里的他,就是这种人吧?
他凝睇她,缓缓走上前。她不住颤抖,倏然倒退一大步,布满惊恐的眼神瞧得他……呼吸也变得困难。
“翩然。”他不愿放弃,朝她伸出手。
沈翩然看着遍地的鲜血,看着瞠目死去的吕崛,她的胃部开始纠结成团,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爬上心头,当花效言的手缓缓接近,她猛地想起他刚才一剑将吕崛刺死的画面——
“啪!”她反应很大的挥开他的手,迎上他变得沉痛的眼神,脑中嗡的一声,她晕了过去。
花效言接住昏过去的她。这一次他不敢再将她抱紧,只是轻轻的扶稳她,让她躺在地上。
她怕他,他是她的恐惧。
一如他所想,他的真正身份一旦揭穿,他和她之间……将不再存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