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作文老是因为离题万里或者如上所述的用语欠文雅而一直拿不到高分以外,我的各门成绩基本上都是呱呱叫,简单说就差不多是个优等生啦。所以期中考排名出来之前我和小胖他们打赌能进年级前十五。这还只是保守估计,作文能及格排前五都没问题。
结果成绩一出来,我排在第十六。
无言地请了小胖们去吃学生餐厅的特级炒面,一人两大盆吃掉我半个礼拜生活费(那时候老爸老妈拨款给我和弟弟是以周为单位的)。明明这次作文破天荒没挂居然还挤不进前十五,我简直死不瞑目。把七门科目的卷子翻出来一张张核对分数,百分制语文87,数学90,英语92,物理89,政治86,历史69。历史跌到70线下难怪扯我後退。心又不甘地捞起答案卷仔细检查想找出一两出算分失误,第十五名的陆风也是我们班的,只不过多我一分而已,捡回一道题就能跟他并列。这不是虚荣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这礼拜是喝西北风还是喝其他的什麽度过的问题。
这一查查得我青筋暴跳热血上涌心花怒放,选择题我全对了,老师只给打个大大的红勾,二十分一分也没加上去。
二,二十分哪………十五名内半分都能咬死人,何况是四十个半分。
本来还躺在八人间小宿舍上铺装睡等死的我立刻意气风发从床上爬下来,套好鞋子准备先找小胖们讨回炒面再去办公室讨回分数。冷不防一抬头看见下铺的陆风兴冲冲从门外进来,手里捧著个花花绿绿的纸盒子。
“程亦辰,来看看我的CD机。”
那时候是96年,我们那小镇里很多孩子还只能享受笨重的卡带式放录机,带著AIWA的随声听走路已经算是时髦身价远胜於现在的MD-PLAYER的时代,我也带著说不出的好奇和羡汤头过去看那个深黑色的机器,不小心忘了自己不大搭理陆风的立场。
开学以来不过半个学期,男生之间固定的小帮派已然形成。我和陆风怎麽都是无法有交集存在的两种人。我的话,如你们所见,乖学生好宝宝,小我一岁的弟弟还在念初一我已经是高一快班的学生了;除了成绩以外各方面都有点低能;家庭经济条件极其普通(一对工薪阶层父母要养一对毫无理财观念在学费不菲的重点中学念书的儿子,你倒来试看看),从小被灌输了书中自由黄金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外加考不上大学就回到乡下耕耘祖传的十来亩果园的恐吓,所以绝不攀比吃穿永远都是蓝色或者黑色长裤白色上衣白色球鞋初中制服还可以留到现在勉强将就著穿,留最中规中距的学生头,戴著样式最土气的黑边眼镜趴在桌子上埋头苦写。
陆风就不一样了,他…………呃……背後说人坏话是不对的,所以就力求简单明了客观公正,挑点别人的传言来说。
外貌:据说他是全年纪最有型有款的男生,跟他比起来什麽刘德华郭富城之流的都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了(有吗?怎麽没人觉得一个中国人高鼻子深眼睛眼珠颜色是琥珀色有点奇怪呢?)
家世:恩……听说他老爸是美裔华人或者旅美华侨,反正陆风是中美混血,顺便提一下从初中开始陆家每年都会拨大笔款子给学校修这个建那个的。
成绩:唔……他能进前十五就像我进不了前十五一样没有天理。
品德:咳,这个敏感问题不好下结论,反正他老爸捐进来的钱很有一部分是为他硕果累累的打架斗殴记录破财消灾的,初中有一年他奇迹般地没有因为打架而被记过,传说财务部为此忧郁了好一阵子。
简单下结论,我们谁都不抬举谁。
今天这个希奇的机器显然是让我们彻底忘了这一点,凑在一起试听陆风收藏的那些我所不认识的摇滚时代名歌手的CD。
“音质不错吧。”陆风兴高采烈,“我爸说话算话。这回考进前十五全靠运气。”
我明白过来了,这是陆风从他爸那里要来的奖品。
捏捏手里的历史卷子,我迟疑了一下。我不喜欢陆风,但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兜头泼他冷水。
“喜欢吧?我下午去踢球,要不要先借你听?”
唔,讨厌归讨厌……他还是很大方的。
我把藏在身後的卷子揉起来。算了,那些炒面加在一起也买不到半根CD机的耳线[自由自在]。
陆风操起放在桌底下的足球,高声叫著隔壁男生们的名字出去了。那个机器躺在我桌子上。我叹气指著它:“你呀你,为了保住你害我这两天没饭吃。”
把卷子一扔,捡本英文参考书靠在陆风床上看著看著就昏昏欲睡。
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饿了,5555。
醒来的时候陆风已经回来,正边擦头发边站在床边上拿著张东西认真研究。我迷糊了一会儿想起来那是我的历史考卷。
“你分数算错了。”见我睁开眼睛,陆风扬扬卷子,口气平静却不友善。
我含糊地“哦”了一声。
“怎麽不去改回来?加上分你恐怕会是第一。”
“改的话你不就……”刚睡醒果然不能说话,一说全是错。谁都知道陆风心高气傲,理所当然地他就变了脸色。
“知道你看不起我。期末考我一样能排在你前面,用不著你假惺惺。”
真是好心还要遭雷劈。
“我没别的意思。那机子挺好,爱要不要都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麽关系。我用不著巴结你,也没瞧不起谁,你少小人之心。”我懒得多说,抢回卷子用力白他一眼。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这样吧,我不欠人情,请你吃顿饭。”
这人真犯贱,骂完了还要请吃饭。
鸟为食亡,我想了想最近真的会很饿,就点头“好啊。”
後来常常想,如果不是这次平淡不过的交手,如果我一直和陆风泾渭分明擦肩而过,以後的人生,我的,他的,也许都会不一样。
想不到陆风说的吃顿饭要跑那麽大费周章。
再重复一次那是96年,肯爷爷麦叔叔远没有现在这麽普及到泛滥。吃个KFC要坐破烂公车颠簸一个多小时到所谓的县城,搞得跟朝圣一样。坦白说一对这种著名美式快餐的认识仅止於听说以及在书上和电视里看到,所以陆风说我土气,因为我居然用那麽崇敬虔诚的表情严格地用薯条蘸著番茄酱,比做化学推断题还要全神贯注。
即使被他无情地指责嘲笑,那还是成为我终生难忘的一次用餐经历,以後我在厦大学生街的KFC里嚼著汉堡鸡块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也许的确是第一次会令人记忆深刻的缘故。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麽我在多年之後都一直做不到忘却陆风这个人。
因为他给予我的第一次就像从我这里夺走的一样多。从那以後我和陆风自然而然就熟络起来。两个人在充分认识到对方原来没有自己设想得那麽讨人嫌相反的有时候还相当可爱之後,深厚的感情就迅速建成。我觉得我们俩先是异性相吸(个性——)而後慢慢同化,表现在陆风越来越少的缺勤记录和我越来越多的脏话。
朋友这层关系刚稳定没多久,陆风就开始对我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你戴这个眼镜很丑耶,像只蘑菇。”
妈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关你屁事。”
“是很丑的嘛。”
“再罗嗦作文自己写。”那时候我正埋头替旁边这个好逸恶劳的废物写作文,以换取三个第一食堂著名的卤鸡腿。作文题目是“作弊之我见”,学校什麽什麽杯的征文比赛收不足稿子就给每个班下指标定死数量,质量不限,和拉壮丁没本质区别。
我和陆风双双雀屏得中,亏他在听到我的名字时嘴巴笑得老大,下一个念到的就是他,换我笑得嚣张。陆风数理化还算个中强手,双语烂到让人落泪,根本无法相信他是中国人,更无法相信他还有一半是美国公民。据说他中考作文是意识流的,他所谓的意识流就是看到什麽写什麽,譬如说窗外飞过的小鸟前排女生短到大腿的裙子云云,勉强凑成一篇印象派诗歌还可以说得过去,应试作文那就……
最後拿到不低的分数推测大概是老师被那神秘无比不知所云的开头结尾给镇住了,再加上陆风那手从字帖上一个个拆下来的好字实在强化印象分。
不过奇迹重复发生那就不叫奇迹了,所以陆风的作文一向是死状凄惨,怎麽看都只是小学生水平,给他及格都嫌太多。虽然我分数也不高,那是怀才不遇风格非主流,跟这种烂人明显不是一个档次。陆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早就买好鸡腿装在便当盒里摆在我面前给予精神动力,一边还很狗腿地拿扇子给我扇风。(当时是需要穿毛衣的十一月下旬)[自由自在]。
我自己那篇写的循规蹈矩完全一副社会主义好青年的陈词滥调,痛心疾首对於考场的不正之风进行检举,剖析,以及反省,最後进行深沈真挚的呼吁:“同学们为了监视社会主义打好学习基础我们千万不能作弊呀!”
为陆风代笔的话,笔锋一转,跳起来痛快淋漓地大放厥辞信口开河针砭时弊痛骂教育制度。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当作弊这种行为已经从个别转为普遍,由想象蔓延为习惯,就该进一步考虑他的合理性……”
“‘君子善假於物’,‘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当自身能力有限时适当假借外力以达到目的,这不能不说是种捷径,从教育角度来看,我认为……”
“再者,正如治安的不稳定反应出来的并不仅是人民素质的降低而更多是政局的动荡一样,作弊的泛滥也不能完全归咎於学生认识的不足与思想的缺陷,真正应当负起责任的是该国漏洞百出的教育制度,教育改革远比抓考场考纪更来得迫切和有效……”
之类云云,全是不怕死的胡言乱语,骂得我通体舒坦。陆风看我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刷刷刷一大篇洋洋洒洒才半个锺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哪里知道我在栽赃他。
写完了我边啃鸡腿边嘿嘿笑,陆风那大傻看也不看就签上自己的名字塞进包里准备明天带去交差。
“小辰,你别戴这副眼镜了,真难看。”典型的过河拆桥。
“……”我抹抹嘴,“眼睛长得不好看,戴这个遮丑的。”男孩子长相没那麽重要,不过三番两次被他强调我的其貌不养,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摘了吧,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差。”
“…………”我转头不理他。
“对啊小辰,我门都不知道你不戴眼镜是什麽样子咧,拿下来让我们看看嘛。”
“不要了……很难看的,吓坏你们。”长得丑不是我的错,出来卖丑就没必要了。
冷不防眼前一花,眼镜被陆风摘了下来。我高一就已经左眼375右眼425(这个数据似乎後来保持了七八年),加上不算轻的散光,突然失去镜片的辅助,眼前一片模糊,只好茫然地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
周围一片寂静,半晌才听到舍长小尚干巴巴笑了两声说:“小辰……你其实长得挺可爱的嘛。”
陆风把眼镜又架回我脸上:“算了,你还是一直戴著它吧。”
“都说了很难看。”我讪笑。不知道为什麽听到陆风这样的评价心里会有点难过。
不能不承认陆风是年级里最英俊的男生,因为混血的缘故五官轮廓要比一般人立体得多,显得英气逼人。自己长得帅对别人的长相难免挑剔一点──我在自我安慰。
其实还是偷偷希望陆风能觉得我并不难看。
陆风笑了笑。等其他人陆陆续续出了宿舍准备去教室上晚自习,他凑近一些,又提醒我:“以後别让人看到你没戴眼镜的样子。”
“知道了。”我口气不大好,“我没那麽缺德没事出去吓人。”
陆风笑容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嫌恶地推他:“走开,我要上自习去了,嫌我丑就躲远点,别站在这里,免得我吓到你。”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俯下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我是说,刚才你那个样子,我看了都想亲你。”
“你,你发什麽神经!”我呆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恼羞成怒。
陆风呵呵笑了。
我别过头不看他欠扁的笑容,闷头收拾著自习要用的练习题和笔记。
“咦?我的袜子呢?”陆风低头东张西望。
“我洗了。”
这男人外表光鲜无比,内在邋遢得不得了。袜子从来不洗的,穿完一双就放在枕头底下压压平,等全部袜子都跑到枕头底下去的时候挑出一双比较不脏不臭的来应急。半个多学期了没见过他洗袜子,我敢打赌随便抽一双出来都硬得能在地板上站稳。我睡上铺都熏的受不了了他还不嫌恶心。下午下课回来,趁他去买鸡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些万恶(臭)之源搜出来统统洗了,晾起来居然有一打之多,啧。
“你洗了?”陆风抬头直勾勾看我,眼神怪异。
“怎,怎麽了?”我开始怀疑那里面是不是有百万英镑支票,表情那麽恐怖。
“小辰你帮我洗袜子?”
“是……”我糊涂了。
“我真是爱死你了!”陆风伸手就抱,我没能躲开硬是被他搂紧用力在脸上亲了一下。
“你变态啊!”吓得我心脏都要罢工。
“我是变态。”陆风笑眯眯,“来,再亲一个。”
“你做梦。”我把厚厚的化学习题砸在他脸上,他顺势一把揪住我把我按在床上作状上下其手。
“喂,不要!”我求饶,“会痒……”话没说完就被搔到腰侧,忍不住暴笑出来。
“怕痒啊?”陆风也笑,“那这里呢?这里?这里?”
被他手触模过的地方都跟触了电一样,我蜷缩成一团笑得呼吸困难。
“小辰,你很敏感呢。”
“怕痒就怕痒了,用那麽感性的词干什麽。”我爬起来,看他咬著嘴唇表情复杂地望著我,琥珀色眼睛闪闪发亮。
“怎麽怪模怪样的,你撞到头啊?”
“没事。”他笑笑,光脚套上NIKE球鞋捡起书包,“一起自习去吧。”
陆风上自习可以作为一个成语来使用,表示某现象极少出现或者根本不出现。
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校外打架生事。(前面已经提过了,这是我们学校灰色收入的重要来源。)
前不久还刚在电子游戏厅用椅子打折附近高中小混混的老大一条胳膊,令他在这一带中学生中名声大噪。那是校园暴力盛行的年代,看多黑道枪战片的都自发把他那样打起架来下手又狠又快,操起啤酒瓶砸人脑袋一点也不手软的人推崇为老大,以为是英雄。
我作为老大身边得宠的跟班英雄後面躲著的跑龙套,让人觉得很羡慕似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理解千方百计不想被旁边这个刚刚又被记了过,从教务处出来就以能让教导主任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把教导主任十八代祖宗都招呼过一遍的家夥所连累的心情。
“小辰,溜冰去吧,我请你。”
“不要,无功不受禄。”
这种对话在我们之间很常见。陆风有钱,对朋友出手也阔绰,而我是绝不肯无故受人恩惠的,老爸从小就用鸡毛掸子结结实实教会我和弟弟原则:“一不能偷,二不能贪。”贪就是贪小便宜的意思。所以我和陆风之间算得特别清楚,连出去爬山喝瓶矿泉水的钱都要一分不少地还给他。我自认为很磊落,他却气得半死[自由自在]。
果然他又凶巴巴挑起眉毛瞪我;瞪了半天看我无动於衷,才换了语气:“你功劳大大地有啦,去溜两场当我答谢你。”
“咦?”
“上次帮我写的那个作文,征文活动一等奖,我老爸给我的奖金丰厚。”
我呆滞,石化。
YIYIYIYIYIYIYI,怎麽会这样?那个脏话连篇的东西居然一等奖?
55555555555555,为什麽会这样,我长这麽大自己作文从来没拿过奖的说,居然只用了三个鸡腿就把奖让给他捧走了……
溜冰在当时的中学生中很风靡,原因是那里的光线和气氛极适合做些意味暧昧的小动作。男孩子们带著心仪的关系尚未进一步明朗化的漂亮女生来溜冰,假借教学之名光明正大拉她的手扶她的腰,甚至连她摔倒的时候一定会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这一点都算计好了。通常从溜冰场出来的两个人都会有突破性进展,运气好的话直接升到全垒打都很难讲。
在场外换鞋子的时候不停地有人朝陆风打招呼:“阿风,今天没带漂亮马子来啊?”“阿风,一个人来的?”
妈的,我是个男的就不算人了麽?
到现在连女生手都没模过的我心里一阵不爽:“喂,听起来你私生活很婬乱的样子,到底带过多少女生来溜冰啊。”
“等我数数看啊……”
他还真的手脚并用开始数,我呸了一声站起来扶著墙壁摇摇晃晃进了场。
“小辰,你技术很烂耶。”他大呼小叫。
“闭嘴!”不用你大声宣传别人也看得出来我是只菜鸟好不好。
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溜冰,能站得稳已经值得嘉奖,根本连“很烂的技术”都没有。
陆风在场子里玩得尽兴,我只能手扶栏杆歪歪斜斜作挪动状,安全滑出一步就跟人类初次踏上月球表面一样感动得不得了。
“小辰,我来带你吧。”陆风溜了两圈看我还是一副生死关头的表情巴著栏杆不放,就过来鸡婆,“你这样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去去去。”我大力挥动右手像在赶苍蝇,“一边玩你的去,我自己慢慢来。”
那无耻的家夥又搞突袭,拉住我胳膊猛然一扯,我双手一离开那个救命的栏杆就叫得和溺水差不多凄厉,扑腾了好一阵才总算死死抓住陆风的肩膀惊魂未定:“我知道了,原来你想摔死我!”
陆风呵呵笑:“你不是没摔倒嘛,来,我扶你,我比那栏杆好用得多。”
他的稳定性的确不比栏杆差,而且栏杆也不会在我尖声惊叫著快要撞上墙壁的时候及时抢救。我左手和他食指相扣,右手伸开来保持平衡,在我身边的陆风右手搭在我腰上牢牢扶住,就以这种阵势如临大敌地绕著场子边缘溜了一圈,我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再练一圈。”
“你饶了我吧。”我主动示弱苦苦哀求,“我平衡能力不行,学不会的。”
“说什麽呢,你差不多能站稳了,再练一会儿……”
对面一双男女踉踉跄跄地朝我们这个方向冲过来,眼看要菜鸟大冲撞,陆风手快地带著我往旁边躲,我没他闪得那麽优雅,脚下一滑收不住就往地上跌,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死死揪著陆风的衣服垂死挣扎。
这回我总算充分认识到陆风作为一个活动扶手无与伦比的优越性了,那种加速度大於g的情势下还能不晃不斜伸手稳稳把我抱了个满怀。
“我看我还是不要玩了。”我哭丧著脸以丢人的姿势趴在陆风胸前。两个男人贴这麽近真有点不自在,不过陆风胳膊收得死紧,一时也挣扎不开。
“再试一试嘛。”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
“你是不是非要我摔成残障才甘心啊。”
“有我在,摔不死你的。”
虽然陆风如此夸下海口,我还是光荣地残废了──有人从後面朝我们中间扑来,失去陆风稳健扶持的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往另一个方向重重栽了下去。
“………………”痛到完全没声音。
“没长眼睛啊!”陆风边气势汹汹地骂边迅速弯下腰来扶我:“你没事吧?”
“怎麽可能没事,55555555555。”虽然很丢人,被他碰到脚踝我还是痛得想放声大哭,“脚扭到了啦!”
那两天我就以单脚跳的形式来走路,成为校园一道风景线。往往是边跳边骂,大家看我神情严肃念念有辞还以为优等生身残志坚,即使在这种困苦环境下也不忘背课文。
“小辰,今天好一点没有?”
我所有恶毒诅咒的主要对象拿著瓶药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好你个头,伤筋动骨一百天。”
“哦,那还有98天。”
我差点气死。他帮我在脚踝上笨手笨脚搽好药,问:“还有哪里痛?”
我恶狠狠:“!”
废话啊,那样直接砸在地上,多大的冲量!
“哦?”他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要不要我替你按摩?”
“……”都是男生,我觉得没什麽大不了,可他那种表情让人心里怪发毛,“不……用了,也不怎麽痛的。”
哪知道第二天伤势迅速恶化,“不怎麽痛”的也许是伤到尾椎骨,抬腰都吃力,右脚也乘机肿得发亮,我连独脚大仙都做不成了,躺在床上泪汪汪。
就像小学生作文里常见的那样,一般这种时候班上都会有一个学习雷锋做好事乐於助人的同学主动接过护送残疾同学上下课的重任,风雨无阻背著残疾同学走十八里山路云云。
这个活雷锋当然只好是陆风了。
一开始他要背我去上课我还死活不肯,溜冰扭到脚本来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没那个脸跟英雄似的雄赳赳气昂昂趴在他背上供人瞻仰。陆风太高了,让他背著到哪里都醒目。
但那时候接近期末,课堂笔记何等重要,爬也要爬去上课。於是陆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搬运工,每天把我当货物一样搬来搬去。
从宿舍到教学楼并不远,只是台阶多一些,陆风当惯大少爷不会伺候人,背我的方式比较粗暴,常把我重重扔在床上让我痛哭流涕,要不就是让我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磕磕碰碰。
“妈的你以为你背的是沙包啊。”
我数著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淤青含泪控诉。
陆风负责搽药差不多已经把我全身上下都模过一遍了。
“我的背的第一次是要奉献给绝世美女的,被你捡了现成便宜你还嫌。”
“喂,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我虽然不是美女,起码也是有知性美的男人嘛。”
“来,张嘴。”陆风打开便当盒。我的三餐都是他帮忙买好的。
“……”我不大自在地偏过头躲开他送过来的勺子,“只是扭到脚又不是半身不遂,要你喂?”
“少罗嗦,张嘴。”
“不要!”
无奈他身手敏捷手段强硬,我还是被牢牢捏住下巴把勺子塞进嘴里了。
我知道我吃相不够优雅,你也不用一直盯著我嘴巴看啊。
5555.欲哭无泪地由著他喂完饭,还有帮我擦嘴巴的优质服务。
“…………你到底擦完了没有?”嘴唇火辣辣,皮都快被擦下来了。
“这边还有点脏。”
擦就擦了,你又不近视,脸靠那麽近干嘛。
快放假的时候陆风桌子上一堆情书。
“啧,真不知道她们什麽眼光,放著我这麽淳朴优秀的男生不要,居然看上你这种人。”我不无嫉妒。
“你吃醋啊。”
命中十环。我哀怨看向他。
“难道你从来没有被女生表白过?”
“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愤愤,“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你个子这麽高把我的光彩都挡住了,她们怎麽能发现我嘛!不行,我以後离你远远的,要保持距离。”
我本来就不起眼,走在陆风身边简直要被他的万丈光芒照得蒸发,女生都当我隐形。
“你敢!”他忽然声色俱厉。我一向胆小怕事忙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小辰。”陆风坐在我旁边就会习惯性搂住我肩膀,“你很想交女朋友?”
“当然……”被一瞪我赶快小小声,“不是啦……”我还没到血气方刚的年龄,对异性没什麽憧憬和绮念,受女生欢迎无非是自我满足的虚荣罢了。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只要我不交女朋友,你就不许喜欢上哪个女生。”
听起来好象不公平条约,事实上完全没有约束力嘛,陆风这种不拈花惹草都有花草来倒贴,又没什麽节操的家夥,只怕在我牵到女生手指之前他就已经被一堆小孩抱著腿叫爸爸了。
我无所谓地点头。陆风笑笑,把那些信全揉皱了看也不看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