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杭州临安
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在一座看来与它毫不相衬的宏伟宅邸前停下,驾马的那车夫抬头看了看,回身向车里道:“到啦!就是这里。”
过了一会儿,一位衣著简单却看得出布料高级的女子下了车,她的身后跳下一位穿著同样衣棠的女孩,那女子背对车夫,看著那悬在门上的两个字“展府”。
女孩由腰间的荷包掏了些碎银交给车夫,同他道了个谢,待马车走掉后,才跟在女子旁边。
“打发掉了?”女子问,女孩点点头,握住那女子伸出来牵她的手,两人上了阶梯,那女子伸出细白的纤纤玉手,拉住门环轻拍两下,声音轻脆而短促,让人不免怀疑里面的人是否听得到。
才一会儿,高大的朱漆木门便“咿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他细细打量来人后,确定不认识,露出疑问的表情问道:“二位姑娘是……”
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那名男仆,道:“不知你家主人在否?请将这信交给他,看完之后他自然明了。”
这几句话说得从容,那男仆马上肯定这姑娘并非一般人,让她们在外面等,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侧身一让道:“两位姑娘显然赶了不少路,舟车劳顿的,请随小的入内,喝杯茶水,小的即刻去禀报老爷。”
那女子点点头。“如此甚好,劳烦带路。”说完向身旁道:“阿芷,来罢。”
两人才刚入大厅一会儿,那女子将包在头上的布巾解开,露出一张白皙雅致的脸庞,被她唤做阿芷的女孩,则好奇的望著室内的陈设,初来乍到,一切看来都新鲜得很,两人方才落坐不久,便有一对男女拿著信匆忙走了出来。“她在哪里?”
那女子抬首,正好望入那男子眼中,她站起身来,盈盈拜倒。“展世伯,侄女宛-来拜见您啦!”
展浚山夫妇看见故友女儿来访,又是伤心,又是高兴,赶忙上前将她搀起。“不要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拘什么礼呢?你爹的事我都听说了,但那时世伯人在吉州,无法前去奔丧,一直为此挂怀不已,现下你无亲无故,世伯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更何况她还是自己儿子指月复为婚的媳妇呢!不过展浚山知道这个时候不对,也没再说出口,心照不宣便罢。
“谢谢世伯和伯母,大恩大德,侄女没齿难忘。”说完便拉过身后的女孩道:“这位是舍妹清芷。”
展浚山看那女孩并不起眼,只是垂手敛眉的站在一旁,没想到她竟是萧宛-的妹妹,不禁大感诧异。“我记得意洞老弟只得一女,这……难道是我记错了?”
“没错。”萧宛-点点头。“清芷是继母生女,但与侄女不分亲疏。”
“喔!”展浚山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萧意洞的亲生女儿,近年听说他曾再娶,想必这个萧清芷就是那继室带来的孩子。
想明白后,展浚山的注意力又重回萧宛-身上,满心怜惜她吃了不少苦,于是命令刚刚那个男仆。“马上去准备东厢房给她们姊妹俩住下,夫人--”
展浚山的妻子方如兰马上打断他。“我都知道了,不用老爷操心。”她走上前执起萧宛-的手,柔声道:“宛-,伯母老早就想看看你了,果然是个难得的女孩儿家,只可惜你爹没福看到你出嫁……”
萧宛-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没作声,方如兰意识到话题不对,赶紧道:“来,跟伯母来,我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她顺手拉过清芷跟在自己身边,便往后院走去,萧清芷默默的随在她们后面,一面偷偷瞧著四周的景色。
展家好大啊。回廊曲曲折折的,将来宛-和她就要住在这里吗?
娘和继父死掉的时候,没有留什么值钱的东西下来,稍有价值的东西也全被一些仆人拐带走了,萧家也不是什么富户,府里堪称得上是主人的,只有年方及笄的萧宛-和她,宛-深知凭一己之力决难重整门户,便托人变卖了家产,带著她到杭州投靠未来的婆家。
至今她还是不懂为什么,宛-姊姊对她总是不冷不热,虽未曾对她疾言厉色,却也不曾向她示好,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吗?
一想到自己其实跟这户人家一点牵连全无,她不禁有股怅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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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里,展浚山的妻子方如兰正忙著招呼家仆端茶送水,显然已将见面不久的宛-当成女儿看待,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从未享受到装扮女儿乐趣的方如兰,这回可真是卯足了劲,不但拚命送东西,还拨了自己最得力的心月复丫头供未来的儿媳妇使换。万般的宠爱集宛-一身,相形之下,呆坐在一旁看这些人忙碌不已的萧清芷,更显得形单影只了。
萧清芷看了才一会儿,便有点烦了,小孩子心性的她实在耐不住房中久坐,反正大家的焦点全放在宛-这个贵客的身上,她溜出去晃一晃也不打紧。
想到这里,她便乘著众人不注意,由门口钻了出去,沿著回廊四处漫走。
展家真是人啊!她在心中暗数著回廊的弯曲次数,像长长的一条龙,横卧盘旋在这些山水庭院里,揽目尽是美不胜收的奇花异草,鸟鸣处处,第一次见到这种美景的萧清芷简直痴迷了,池里的锦鲤比继父家的要多上两倍,而且其色之艳,体态之丰满,都不是继父家里的鲤鱼所能望其项背的。
正将头趴在围栏旁,低头细瞧鱼儿水中游的萧清芷,冷不防领子被人提了起来,她低叫一声,将手伸到颈后去想拨开揪住她颔子的罪魁祸首,却连手也被人抓住,然后硬生生的被转了过来,她瞧见一个男子,皱著眉头,冷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个男孩子比她高出好多,气势也吓人得紧,衣饰又华贵,她不禁冷汗直流,才刚溜出来就被人逮到……
“怎么吓成这样?该不是哪跑来偷懒的丫头吧?”男子睨了她一眼朴素的衣服,便认定她是家中的仆人,因此便放开了她的领子。
萧清芷偷偷舒了口气,幸赖他识人不明,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在那男子一松手的刹那,她回身拔腿就跑。
“嘿!等等!”
萧清芷听到这句话更是没命地往前奔跑,不料跑到一半,她听到耳际咻地一声轻响,接著便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她定睛仔细瞧,才发现那本来被她丢在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面前且神情奇怪。
“你跑那么快作啥?怕我会吃了你吗?”
我怕你会,萧清芷看著他,心中默想著。
展云熙看著眼前的女孩散著一头秀发,只用一条女敕红绸带扎起,忍不住伸手想去扯。“你在哪当差的?头发怎么不盘起来?这样成何体统?”
萧清芷看他伸手过来,便将头往后一仰,不让他抓到,展云熙不禁微怒。“你在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刚从东厢房走出来的婢女看见了她,满脸诧罕的道:“萧二小姐,原来你在这啊!萧大小姐一直找你呢!”
萧清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没敢再望那男子一眼,乘他愣住的时候从他身旁钻了过去,往东厢房快步走回去。
展云熙没来得及拦住她,心下疑惑更添三分,他招手唤了那婢女过来。“萧二小姐?萧大小姐?她们是何许人也?”
那婢女吃吃直笑,道:“恭喜大少爷,贺喜大少爷!”
展云熙一头雾水。“你瞎说什么?”
那婢女一脸笑意的说:“大少爷不记得了?萧大小姐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啊。”
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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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东厢房,方如兰已不在里面,只剩萧宛-坐在梳妆台前,神情端凝。
萧清芷轻手轻脚的走到宛-身后,还没开口,便听到一句不像斥责,也说不上关怀的话。
“去哪啦?”
“到处看看。”萧清芷小声的答,不敢说出遇到别人的事。
萧宛-放下梳子,转身过来看著萧清芷一会儿,才道:“初来乍到,还是别乱闯的好。”
“知道了。”
大概是满意她的回答,萧宛-没再追问,她站起身子走到床边,示意清芷过去,指著放在床上的一堆新衣裳淡道:“这里的衣里你只管拣爱穿的拿去罢,要紧是合身、保暖,太大的就别拿了,等你身量高一点再穿不迟。”
萧清芷应了萧宛-的话拿了几件放在枕头旁边,待其他的衣裳被收入木柜后,有个婢女来了。
“大小姐,奴婢是夫人派来的,你叫我秀儿就成,夫人吩咐我请两位小姐至大厅用晚膳。”
萧宛-点了点头,摒退婢女后对清芷道:“你洗脸了不曾?洗完再吃饭去。”
萧清芷忙走到脸盆旁边,掏水便往自己脸上拍,洗完之后却又找不著擦拭的巾子,只好将自己的衣服拉起来胡乱擦了擦,萧宛-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牵住她的手道:“走罢。”
萧清芷随她到大厅时,不住地求上天保佑,别看到下午遇上的那个人,万一被他认出来,那可就惨了。
大概是老天爷显灵,她们姊妹俩刚到大厅,只见著展浚山和方如兰坐在餐桌前,方如兰一见萧宛-来了,忙起身招呼她们坐下,面对著一桌丰盛的菜肴,萧清芷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她眼睁睁瞧著身边空下的两个位置,刚刚遇到的那个人该不会待会儿就会来了吧?
果然没错,她们方才落座,便有两个男孩从大门进来,为首年纪约与宛-同岁,一脸斯文沉稳,观之可亲,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正是萧清芷在庭中遇见的人,他们分别和父母请过安后,便在那两个位置坐下,那名看来年纪较小的男孩,一见饭桌上多了两个女孩儿,便说道:“爹,我听娘说,萧世伯的女儿来咱们家玩了,就是这两位吧?”
展浚山捻须点头示意,指著那两人对萧宛-道:“宛-,这是我的么子元熙,与你同年,但是小你两个月,算你小弟,这个呢,是我长子云熙,大你两岁。”
“喔!这就是我未来的大嫂啊!”展元熙看著沉静美丽的萧宛-,便起了好感,果然气质品貌皆属上乘!
展浚山咳了两声,遏止儿子别再说下去,他看向坐在元熙身旁,至今未说一句话的大儿子道:“这便是你宛-妹子,以后你得多照顾她,懂么?”
展云熙露出笑容。“这个自然。”他看向坐在宛-身边的清芷,这不就是下午遇到的女孩吗?原来她是萧宛-的妹子。
“爹,你漏了一个人没说呢!”展元熙突然发现到萧清芷的存在,于是转头问道。
展浚山本来对萧清芷就没多大留意,因此便淡道:“她是你宛-姊姊的妹子清芷,今后大家也一块好好相处便是了。”
正当展元熙还想往下问的时候,方如兰却打断他。“好了,元熙,你宛-姊姊舟车劳顿,想必也累得很了,大家吃饭吧,要聊哪天不能聊呢?咱们先吃饭吧。”
被母亲这么一阻挡,展元熙只好不再问下去。方如兰于是便忙著帮宛-布菜,萧宛-吃不下那么多,便夹进萧清芷的碗里,这一切看在方才就很少说话的展云熙眼里,真是好奇又觉得有趣。
她们真不像一对姊妹,外貌不同,气质也各自有别。而那个叫宛-的女子,就是他末来的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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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日子之后,萧清芷慢慢地熟悉了庭院里的一切,她总是能在广大的假山水中找到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所在,怡然自得的做她想做的事,比如说,吹吹树叶、发发呆等,萧宛-平素不太管她,也任得她在院中游荡,有的时候,展元熙下了课,会到东厢房找萧宛-一块到庭院中玩,萧宛-虽然个性沉稳,却也才十五岁,整日待在房里也难免气闷,不过男女有别,通常这个时候,她便带著清芷一块去,萧宛-生就文雅,对一些跑跳的游戏总不太喜欢,因此展元熙更乐得多了清芷,不管是斗蛐蛐儿,还是踢毽,只要说得出,萧清芷就奉陪到底。
这日展元熙又找了她们姊妹两人到庭中游玩,萧清芷坐在一块假山石头上,手上拿叶子,不知在编什么。
一旁刚与萧宛-聊完的展元熙兴致勃勃正想找萧清芷吹树叶给他听,却看见她在那里咬著下唇,不知在思索什么,一下把叶子折过来,一下子又折回去,他站在她身后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萧清芷吓一大跳,刚刚太过专心,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她一回头看清是展元熙后,便回答:“我想学编螳螂。”
“编螳螂?这我可不会。”展元熙在她身旁坐下,看她折了一堆细长的叶子放在身旁,大概是练习用的,随手拿一片在手指绕了几圈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扯住萧清芷的袖子。“有啦!有啦!”
“什么有啦?”萧清芷突然被他打断思绪,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有个人他会编螳螂!”
“真的?”萧清芷顿时兴奋起来,自己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来,要是有人可以教她便太好了。
“你能请他教我吗?”没忘记自己的身分,她试探的问著,语气中还是泄露了盼望与欢欣。
展元熙本想带著萧清芷便去求教,抬头却望见有一个人朝这里走来,待看清是谁后,他可乐了。
“不用请啦!那人自己来了。大哥!”他前半句对著清芷说完,下一句便朝著来人招呼,走过来的人正是展云熙。
萧清芷听见是他,不由得怔忡半晌,嗳,人少爷肯教她吗?她自上次被他逮到后就没再跟他说过话,大少爷比宛-姊姊还要大上两岁,平日读书练武就已够忙,所以跟他们相处的时间甚少,她实在很难自在地面对他如同面对展元熙一样。
展云熙虽然听见元熙的叫声,仍然慢步而行,渐渐靠近他们时,才发现矮了元熙一个头的萧清芷也站在那,她换了一件淡绿衫子,仍旧绑著那条女敕红绸带,看起来不甚搭调。
“大哥,你走得真慢。”展元熙打断展云熙思考,抓起他的手塞入一把叶子。
“有事吗?这是干什么用的?”他收回看著萧清芷的视线,看了看那些长形的叶子怪道,不过他马上察觉萧清芷的手中也拿著同样的东西,萧清芷也发现到展云熙正打量自己,她手连忙往背后一缩。
“编螳螂啊!大哥从以前不就很会用叶子编些什么东西吗?小妹子想学,这不正好遇上明师?”展元熙浑然没发现萧清芷的异状,只是单纯地说。
展云熙了然一笑,于是盘膝席地而坐。“这有什么难?今天正巧有空,做一只让你们玩玩。”
“不成啊!你得教我们怎么做。”展元熙急道,要知道会编的人快手快脚三两下就编好了,到头来学的人还不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那得看我的学生聪不聪明了。”他望了望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萧清芷一眼,展元熙忙扯了扯她袖子。
“快跟大哥说你会很用心看著啊!”
“喔……大少爷……我会很用心看著……”呐呐地说完这句话,萧清芷抬头,正好迎上展云熙的眼睛。
“大少爷?听起来真拗口。”展云熙淡淡地将视线移开,用手模了模竹叶,萧清芷望著他手开始灵活转动得飞快,眼底的怯色渐染上一抹欢然,注意到她的改变,展云熙更有点卖弄似的越编越快,一下子穿这,一下子穿那,三两下就编成一只螳螂,看起来翠绿鲜活,栩栩如生。
他将螳螂放在手上,明明知道是萧清芷想要的,却故意反手递给了展元熙。“给你吧。”
展元熙放在手上把玩一会儿,便要让给萧清芷,展云熙却伸手拦下。
“小妹子比我还喜欢,这只先给她吧!”看著萧清芷失望的神色,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展元熙不禁想把螳螂让给她。
展云熙想看萧清芷的反应,所以他还是拦了下来,转头道:“清芷,你不是跟我学过了,自己做一只来玩吧。”他的口气虽不像刁难,却也不够温和,反有高估学生的样子。
萧清芷听他叫自己不像展元熙一样,反倒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下有点别扭,加上他刚刚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看个清楚,她会做才怪。
但她不敢接触展云熙满是兴味的眼神,往后退了两三步,小声的说:“不……不用了,谢谢大少爷,我怕姊姊找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回身就跑,展云熙没想到她突然跑走,脸上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展元熙本来便要去追,却被大哥阻止。
“大哥。”
“你放心罢,她只是怕生,我去带她回来,不再为难她就是。”展云熙纵身奔去,霎时只留展元熙一人拿著那只螳螂站在石上,他呆呆的看著两人消失的方向,却不意听到后方传来一句话。
“怎么了?阿芷顽皮了么?”是萧宛-,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展元熙身后,像知道这里一切情形。
“没有,小妹子怕生走了,大哥怕她迷路,去带她回来。”
“嗯。”萧宛-环视了周围一眼,轻轻的道:“这么大的庭院,确实容易迷路。”她仿佛意有所指,展元熙听出个中奥妙,又说不上是怪在哪。
萧宛-却微微一笑,又说:“我有点累,若展大哥找到阿芷,烦你替我转告一声,叫她快点回来,我先回房去了。”
展元熙点点头,萧宛-转身离去,她飘然内敛的举止和沉静的姿态,在在都给展元熙一种非尘世中人的感觉,很像得道成仙的仙姑似的,当然,他不敢说,那可是未来的大嫂呢,万一当了仙姑,那大哥岂不要孤家寡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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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芷为了避开展云熙,她爬上一座离地约有三四尺高的小假山上,正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甩月兑来人时,展云熙却三两下就搭住她的肩膀。
“清芷,你怎么说走就走,螳螂不要了吗?”
“大少爷……”他想干什么啊?反正做好的螳螂也不会送她,干么还要刁难人呢?萧清芷埋怨地想,无奈对方仗著比她高,还有功天,一下子就瓮中捉鳌,逃也逃不掉。
“你怎么不叫我大哥?‘大少爷’叫来不会很别扭吗?”展云熙老早就想问她,为什么她叫“元熙哥哥”就叫得那么顺口,他的名字不好念吗?
“不……不会啊。”萧清芷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靠近自己身边,便会手忙脚乱,即使他没有恶意,她还是很不自在。
“会吧?瞧你紧张的。”展云熙回想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忽然恍然大悟地道:“你该不会是怕我跟别人说你第一天来这里就乱跑被我遇到的事吧?”
“咦?”萧清芷愣了一下,展云熙未待她说话便又开口。
“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我说,这件事就只有咱们知道好不?”
“好……好。”脑袋糊成一片的清芷随口答应,接著忙道:“大少爷,我出来很久了,怕姊姊担心,可不可以先回去?”她心想抬出宛-姊姊,展云熙看在未婚妻的面子上应该会放行吧?不料展云熙完全没那个意思,他将手绕到萧清芷的头后面,撩起系在她脑后的红绸缎带拉到她面前,由于是突如其来的动作,萧清芷来不及闪躲,只看著那条带子已捉在他掌中。
“我再问你一件事情就好了,你怎么老绑著这条带子?”他原本抓著带子,为了让萧清芷看到而摊平手掌,萧清芷看住那条带子半晌没答,展云熙正想再问时,她却往后退了一两步。想将缎带抽离他的掌中,展云熙注意到了,下意识的再度握拳拉住带子,这么一拉一扯之间,萧清芷绑在头上的结被解了开来,那条带子迅速的从她身上滑下,软弱无力地,飘落在地上,展云熙伸手一带,将缎带拿了起来。
“啊。”萧清芷低叫一声,伸手也想去抢,展云熙却不让她如愿,将手往上抬,让她构不著。
“还给我!”萧清芷脸色慌张而苍白,那是她娘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啊!
展云熙将手高举,却将整张脸凑近她的眼前,以一种好奇又促狭的口气看著她道:“我会还给你啊,但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老绑著这条绸带?”
他越逼近过来,萧清芷便越往后退,她不是不想说,只是看到他有什么话也自动吞了回去。
“你别为难我。”她一直不住的后退,身后已经快要没路了,刚刚跑到这座假山上真是不智之举,凹凹凸凸的石块让她无处可躲,展云熙的咄咄逼人更使她欲振乏力。
展云熙看她憋了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也甚感无趣,于是将手垂下,放到她面前道:“好吧,还你。”
萧清芷大喜过望,几乎是飞扑向前,双手去抓那条绸带,展云熙没料到她动作会这么夸张,而他的手却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刹那再度高举,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展云熙忙要把手放下来,去抓住萧清芷,但是扑了个空的萧清芷没了阻力,竟然由展云熙身旁就这么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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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方如兰在里头担心地不停走来走去,没想到玩也能玩出这种事情来,虽然萧清芷跟展家可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展家又不是不讲理的,萧清芷伤成这样,教她如何心安?再说宛-的表情一直十分在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为了萧清芷跌伤的伤口所引起的发烧而两天不曾用晚膳,教她怎么不著急呢,乘著今天大夫又来看诊,她也跟了来看看情况如何。
萧宛-由内室走出来,看见是方如兰,也不惊讶,只行了个礼。“伯母怎么亲自来了?秀儿,奉茶。”
方如兰看著萧宛-眼下有黑圈,似乎没睡好,不禁心疼起来,待秀儿端上茶水退下,才道:“怎么不该来?云熙闯了这么大祸,要不是清芷还在昏迷,他早就负荆请罪来了,伯母想你这几天定累得很了,我不来看看怎么行?”
萧宛-只点头算做回答,望了内室一眼,正好丫头秀儿领著大夫走出来,她迎上前去问道:“大夫,舍妹情况怎样?”
那大夫颇为难的摇了摇头。“这……二姑娘身上不过皮外伤,无啥大碍,服药便能痊愈,只是……”他捻了捻胡须,不住摇头。
萧宛-见状,便忙道:“大夫,您便直说罢。”
那大夫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令妹的右脚跟因为从高处跌落而受到严重的伤害,今后……可能会不良于行,也就是说,走路可能会有点破。”
“什么?!”方如兰不禁月兑口而出,一个好端端的女孩竟然会变成这样,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她身子晃了两下,秀儿见状忙过来扶住她,方如兰力振精神,转头便看到萧宛-面容惨白的跌坐在椅上,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忙又向大夫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了吗?”
“嗳……老朽已尽我所能,还望二位看开点……”他又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啊!”
“是祸躲不过……”萧宛-低低地复诵大夫的话,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教人看不出心底情绪。
“我明白了,大夫,劳烦您了,我会请人过去抓药的,秀儿,送大夫一程。”
“是。”秀儿帮忙提起了大夫的药箱,两人走出东厢房,宛-则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穿出月洞门后,才又回身欲入内室。
方如兰见她沉静的姿态,不由得暗自怜惜,这女孩儿多么识大体啊,即使是这么大的事,也能冷静以对,果然有主母之风,当云熙的妻子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云熙……想到他方如兰就心烦,他不小心让清芷变成了跛脚,宛-会原谅他吗?
看来,还有重重难关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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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云熙真是懊恼极了,事情怎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他不是有心伤人,却让一个好端端的女孩成了这样,他站在月洞门外,看到大夫出来便问了详细情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本来他要闯进去看萧清芷情况如何,却硬被丫头秀儿拦阻下来。
“大少爷,你不能这样就入内啊,萧大小姐也在里面啊!”秀儿了解他的心情,无奈男女有别,主人未相请,她可不能让他进去。
展云熙恼怒的甩了甩袖子,在月洞门前走来走去,秀儿也不大忍心,便说道:“大少爷,夫人就在里面,等一下她就会出来了,到时候你可以请夫人等萧二小姐好一点再陪你去看她呀,啊!夫人来了。”展云熙闻言回头,忙迎上前去。“娘。”方如兰抬头看见儿子,不免有气。“你还有脸来?不怕人家拿扫帚招待?”
展云熙却像完全没听到似的。忙问道:“娘,你看过清芷,她怎么样了?”
方如兰不理儿子伸手想搀扶她,迳自往前走去。“她怎样你不是最清洁吗?等你爹回来,可有得你受了!”她一想到宛-的神情便忍不住要担心,与其说是在意清芷的伤,倒不如说她更在意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宛-对云熙的看法。
展云熙当然不知道母亲心中的想法,对于那些气话,更是充耳不闻。“娘,清芷她的脚,真的会跛掉吗?”
方如兰听到这话,回想躺在床上的清芷,她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本来对女儿就诸多喜爱,只是宛-是她名正言顺的未来儿媳妇,而且知进退识大体,方如兰宠爱之余不免冷落了清芷,现在看她那副模样,一股母性本能使在她的心头生起,言词方面不免多了怜惜。
“娘问了刘大夫,他说要好是难了,不过只要日后勤练走路,或者辅以拐杖,还是可以走得很顺利,哎……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家……”她说到这又回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性喜促狭,没一时半刻有个正经,现下闯了祸,到底改是不改?”
“娘,孩儿知错,您就别再训我了,我已经自责不下数百次,为什么故意为难她。”展云熙不住的敲自己的额头,虽然不是有心,却总觉得自己罪无可逭。
“罢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既已发生又能如何?待你小妹子醒来后去好好向她赔罪,日后须得多关照她,懂么?”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罢,只是一想到萧清芷将来走路还要拿支拐杖,方如兰简直又是心疼她又是生儿子的气。
“娘,您怎么了?”看著母亲一脸疲惫的样子,展云熙忙去搀扶,方如兰闭闭眼在原地歇了一下,才睁开眼睛。
“怎么了?还不是被你弄的。”
展云熙虽知道这是迁怒,却也无法辩驳,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回首遥望了东厢房一眼,扶著母亲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