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付清了房饭钱,逢秋鹿漫步回厢房,本打算进自个儿房中,想了想,却走到隔壁。
伸出手在木门轻敲两响,不一会儿,门便被打了开来。
“义兄,早。”莫笑看着他,露出一抹笑容,却不知怎地略显憔悴。
“早。”逢秋鹿拥着她进房里。“不是叮咛过许多次,开门前要先确定一下门外头的人是谁么?”
莫笑问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太不经心了。”
“下次记得便好。”逢秋鹿向室内环了一眼。见她桌上摆放了个包袱,便道:“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嗯。”她的回答仍然简短。
“那好,咱们用过早饭便上路。”他的细心十分无微不至。“此出城,要找些吃食可就难了,先吃饱些。”
“不是有干粮么?”莫笑道,一边打包着东西。“义兄毋须大顾虑我,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只怕你不习惯,长途旅程最耗体力,几个窝窝头实在不怎么够。”逢秋鹿见她身弱,每回总是要她多吃。
“谢谢义兄关心,可是我真的很好。”
“我晓得……”他停了会儿不语。
“义兄?”莫笑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他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琴歌,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逢秋鹿忽道。
莫笑心头一颤。
“什……什么意思?”
“你聪慧至此,难道不明白么?”逢秋鹿比了个手势叫她坐下。
“我……我是不明白。”她的声音有些许犹疑。
“你可知道,一启程之后,你便再见不到莫哭,也回不来了?”逢秋鹿提醒着她。
“我知道。”
“你知道?”逢秋鹿忽地一声长叹,站起身来,不欲多谈。“再过一刻,我们动身。”不待莫笑回应,他便率先出了房门。
莫笑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地,除了对他的口气感到忧心之外,竟还有莫名地惴惴不安。☆☆☆
出了城——
莫笑乘一小驴,逢秋鹿在她身前拉着驴绳,慢慢地走着。
“义兄,你不累么?”
逢秋鹿头也没回。“不累。”
好简单的回答呵!莫笑淡然的舒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与他在一起,大概就是这样了吧?逢秋鹿最主动的一次,也不过就是第一天来到吉州投宿客栈的那个晚上……
突然脸颊上一丝绯红撂过,她初初时,还以为那是……那是……
“琴歌……”逢秋鹿唤了她第二声,莫笑突地回过神。
“什……什么事?”
“我在同你说话呢。”逢秋鹿道。“想起什么了?”
“没……没有。”她忙不迭地否认。
逢秋鹿也不再问,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只余驴颈上的小铃铛,有一声没一声的轻轻晃荡着,山明水秀,景态丰饶,是个游玩的好天气。
突然身后有马蹄声作响,踢踢杂沓而来,莫笑觉得奇怪,回头望之眼,却没想到这一看,竟惊讶得忘了言语。
却是天不从人愿,看来真要辜负了这片好山水了。他回身,将兀自发愣的莫笑领下驴背,轻声道:“琴歌,别惊吓到驴儿了,把它牵去拴在树上吧!”
莫笑下了驴背,牵着驴绳才走了两步,便动弹不得的立在原地,怔然地望着那道由远而近的身影。
心神仿佛都要随着他的靠近而激动起来。
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分,此生此世,只要她还活着,她知晓那个人的一切都会存在于记忆之中。
突地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似乎为这即将来到的对峙感到不安,风中又传来险恶的气息,告知她若稍有不慎,这会儿将可能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
“天啊……”她不自觉的捂紧胸口,面色已成灰白。
但见风声如歌,忽在耳边大了起来,逢秋鹿黑色衣袂飘飘,额上素白长绫随风拖高,诡异地舞出一道炫目的曲线,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早已有心理准备会战上一场。
莫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猜得出义兄此时,脸上定然是平静的。
不管是杀人,还是爱人,对他来说,都像置身事外。
马蹄声乍近,正如二人所料,是冷青棠。
他眼中闪耀着坚毅的神色,直直越过逢秋鹿身后,望进莫笑的眼。
我来了。
莫笑忽地一颤。
他在同自己说话吗?他说“我来了”?!
冷青棠嘴角轻轻上扬,将眼神移至逢秋鹿身上,轻扯缰绳,马儿刹止踢腾,静立于逢秋鹿身前。
逢秋鹿静默地凝视着他,神情淡漠无波。
冷青棠翻身下马,丝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眼。
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不可与凶猛癫狂,抑或满口道学、装腔作势之辈同比。
现在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莫笑的义兄逢秋鹿,而是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炼恨生。
他知道冷青棠在打量自己,也晓得终须和他碰上这一面。
顶有趣的,不是吗?
许久没扮演过争风吃醋的角色,偶尔玩一玩,也算是个回忆吧!
眼见冷青棠坚定的眼神,逢秋鹿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但未深想,已被他的声音给打断。
“我不是来送行的。”冷青棠道。“我是来要回一份属于我的感情。”
莫笑闻言一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真满。”逢秋鹿淡淡一笑。“气魄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冷青棠道。“不过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畏惧而退。”
莫笑看着他,心旌摇荡,他为了她而来了?
逢秋鹿见状,微微垂首。“你该知晓,我并不是没给你机会。”
“我知道。”冷青棠答得爽快。“若不是你次次刻意迥避,我想近莫笑的身,根本是难如登天。”
莫笑闻言一愣,不由趋前一步。“义……”她正想开口,却被打断。
“你既然知道,就该死心,琴歌拒绝你很多次了。”逢秋鹿淡然道。
“这次不同。”冷青棠一瞬不瞬,定定地瞧着眼前人。“这一次,冷某是真真正正的下定决心了。”
“那是你。”逢秋鹿仍不看他。
“但你不是我。”冷青棠再次重申。
你不是我,怎么知这我的决心有多坚定?
“好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炼恨生向来不平白做功德,想要从我这边要走人……可不是件易事。”逢秋鹿的声音突然扬高了些,显然已蓄势待发。
“我了解。”冷青棠点点头。“冷某亦不敢做如是想。”
“等……等一等……”莫笑惊惶地想阻止,然而纠纷虽因她所起,情况却非她所能控制。
“琴歌,你歇着吧,义见很快便将这厮给打发了,咱们好上路。”逢秋鹿忽道,莫笑闻言,脸色乍成青紫。
把这厮……给打发了?!
莫非他想杀了冷青棠……
一阵恶寒窜流进心底,然而她却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两个男人,使不上力。
冷青棠见她有些不对劲,不自觉皱起后,上前一步本想对她说些话,逢秋鹿却在此时伸手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冷青棠想都不想,挥手去珞,却在此时听见逢秋鹿的声音——
“欲语琴歌,先败逢某!”他语尾方落,左手便扬袖一甩,摔出一排白色箭矢状的暗器,竟是鸟羽!冷青棠一懔,随即以摺扇应招,化去这招式,只听见暗器不偏不倚均射在扇骨之上,发出金属碰撞声响,逢秋鹿闻声眉头一皱,遂拉着莫笑在怀中,后足一蹬便跳开了冷青棠有一丈远。
“想不到冷兄随身之物看似风雅,实则别有巧妙?”
“巧妙不敢说,只这扇骨为了耐用,特寻一铁匠以精钢代制,名唤千锤,如此而已。”冷青棠顿了顿,合扇往地下一甩,原先射进扇中的白色鸟羽暗器又被摔了出来,纷纷插在地上,看似不着力道的使力,实际上若不是有深厚武功修为的高手,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千锤……千锤百炼,好名字。”逢秋鹿撤了撇嘴角。“如同逢某炼毒,也须一番等待!”
冷青棠闻言,低头看了看,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没人土中的暗器,周遭的一些杂草都在一瞬之间枯黄至死,想想,这若是刺入人身,对方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么?!不过一眨眼,这种剧毒竟有如此威力!
趁冷青棠有些许分神的时候,逢秋鹿竟转身拥住莫笑,使开草上飞的功夫,一会儿便将冷青棠甩在身后!
“莫笑!”冷青棠发现时,立刻追了上来!
莫笑听见他的声音,想要回头却又不能。“义兄……”莫笑被逢秋鹿揽着,她望着他哀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打了?”
逢秋鹿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垂首。“很快就会结束的,放心。”
“很快就会结束……难道……”
“别想太多,否则待会儿要犯头疼了。”逢秋鹿将她放开,让她歇在一树荫之下。“在这儿等。”语毕又随即纵身而出。
“义兄!听我说!”莫笑大喊,但对方却根本听不进耳中,只见冷青棠也追了上来,两人的身影立时又揪成一团,其势之迅捷,让一旁的莫笑心焦之余,却又看得不清不楚,只见到两人的衣色,在空中翻飞着,浓重死寂深不可测的黑与盈然如飞鸟之势的青,卷在块儿,也扬起周遭的尘土撩乱了她的视线,耳际不时传来打斗声,令她慌乱!
冷青棠会是逢秋鹿的对手吗?!
不……他不是。
但为何明知如此H他还是要来?!
冷青棠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面对逢秋尘完美、无懈可击的攻防,当下明白,炼恨生,是个毕生难逢的对手,他的修为已到了最高境界,万物无不可为他所用,随手拈来皆成暗器,加上善于攻人于不备的武功路数,即便是武功上乘的练家子亦难敌。
冷青棠一个侧身,闪过逢秋鹿迎面而来的三枚银针。他双目精亮,终忍不住,朗声而道。
“与你只做敌人,太可惜!”
逢秋鹿闻言,哈哈一笑。“逢某偏生不爱忘机友,到处树敌才是我此生最大乐趣!”
“直率!”冷青棠发掐又要打上去,逢秋鹿却突然抽开身子,直往上越过他头顶,在冷青棠背后落地,大喝一句——
“游戏该结束了!”
“什么?!”冷青棠正要回身,不意逢秋鹿抬腿一扫,他一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莫笑见状,惊呼了声。
“义兄!”
逢秋鹿不知何时,手上多了把亮晃晃的长剑,轻铿一甩,有声嗡嗡,原来竟是他缠在腰上的软剑!
长剑直指冷青棠咽喉,恍似随时都可穿透,莫笑心神为之一惊想也不想便冲上前来——
“义兄住手!”她原本想直接扑上前挥开那剑,但逢秋鹿似早知她会有此一举,连眉眼也未抬,只抖动了一下剑身,软剑刃处便晃动个不停,她一呆,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记忆又回了来,她的心一阵猛烈的抽动,疼痛的感觉蔓延全身,使她一下子跌坐在冷青棠身前。
“莫笑!”冷青棠担心地唤了声,但见她却全身发抖,连声音都哽咽了。
“义兄……怎么会这样?”她抬眼问道,这心痛的毛病怎会又犯了?
逢秋鹿轻摇首,眸着她炫然的悲容。“琴歌休怕,待义兄解决了这令你寝食不安的罪魁祸首,从此就再不会心痛了。”
莫笑闻言,浑身一颤。“不……别杀他!”
“莫笑!”冷青棠想制住她为自己求情。“我既赶来追你,早料得有此下场,死在炼恨生手下,也是我自找的!你毋须如此!”
莫笑却恍若未闻。“义兄,琴歌求你了!”她忽地曲膝而跪,想也不想就磕下头去!冷青棠至此错愕难言,连逢秋鹿也是一震。
“你为了他……向我磕头?”
“我……”莫笑声泪俱下。“我是为我自己……请你饶了他……”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无不惊讶,冷青棠更是。
“为了你自己?”逢秋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义兄这可听不太懂了。”
“两年前,我是为了什么才挡下天凤姑娘那一剑的?”‘莫笑缓缓道,泪落尘土却铿然有声。“我不愿他死……”她凄然道。“我不要他死……他死了的话……我……我……”
“你会如何?”逢秋鹿仍未有收手之势。
“我知道义兄不会让我寻短见,但是……冷青棠如果死了……那跟我死了也是没有差别的……”莫笑仰首,泪盈于睫。“为了他,我做的还不够多吗?我已经替他死过一次了啊!”
“莫笑……”冷青棠语塞,看见了她的真心,他除了欢喜,还有更多的悲恸怜惜之感。
“琴歌,你可知你要求的事对义兄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么?”逢秋鹿看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腰缠软剑既出,不见血光即为不祥,你叫我收手,除非血祭这柄宝剑。”
冷青棠闻言大惊,他有不好的预感!就在此时,莫笑却道:“那就用我的血吧!”她竟已闭上眼,神情坚决。
“傻瓜!”冷青棠赤红了双目:“你这傻丫头!”为了他死两次!她竟敢这么做!
他才是该保护她的男人!她竟敢在他面前将死看得这么随便!
“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有!不准!你若敢血祭宝剑,就算追到地府我也要把你揪回来!”愤怒使冷青棠气得快发疯了他怒吼着,额上青筋爆裂凸显着他异烈的怒意。他不允许!绝对绝对不允许!
莫笑却不理会他。“义兄,你动手吧!”
逢秋鹿眯起眼。“琴歌,你恨我?”
莫笑没睁眼,却弯起一弧笑意。“不,我不恨,义兄待我,一向再好不过。”
泪水自紧闭的眼窜流而出。
“琴歌永远不恨义兄。”
“闭嘴!”冷青棠对她大吼一句,随即又转向逢秋鹿。“要杀就杀我!你要动上她一根寒毛,我粉身碎骨也要拖你同赴黄泉!”
“呵,好主意。”逢秋鹿哈哈大笑。“只怕这天下间,没人杀得了我!”他语顿,俯视着冷青棠。
“你太自大。”冷青棠冷冷凝视着他。
“没错,逢某向来自大!”逢秋鹿道。“人人均求获胜,偏逢某不是,江湖走遍,只不过为寻对手!”
“可惜我不够格。”冷青棠忽然道。
逢秋鹿闻言,先是一顿,后便大笑,复胰视耍师人,很郑重地道:“以你的造诣,不出十年必可与我比肩。”
“若我以死相拼?”
“那逢某倒是未必能敌。”
“哈哈哈!痛快!你动手吧!”冷青棠见他答得直率,登时不得不佩服此人,要他就死,也终算是有那么一点值得了。
但莫笑却惊骇莫名。“义兄!”
逢秋鹿闻声转首。“琴歌,你哭什么呢?义兄若杀了你,冷青棠会以死相拼,若我杀了他,则是求仁得仁,又能保全你一命。”
“我不要他保全!”她哭吼着,摇头。“为什么要他保全?如果非杀一人不可,那么我早该在两年前,或是更早之前就该死去了呵!”为什么她总是碰上这种事情?
这种撕心裂肺,教人心碎的痛楚,究竟哪一天才有完结的时候?
“你屡次逢凶化吉,是合王不收,义兄早看出你额光饱红,眉目清明,非薄命之相……”顿了顿。“若我杀你,是逆天理。”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炼恨生逢秋鹿竟也迷信?”冷青棠道。
逢秋鹿却浑不在意。“鬼怪神学、道理阴阳,信与不信,向来是随人自由,逢某不才,曾随几个江湖术士学过些许皮毛。”他看向莫笑。“琴歌不是短命相。”
他语毕,神态一懔,似已下了什么决心般!
莫笑自方才起便听得模模糊糊,但却见逢秋鹿一声长啸,将剑抽离冷青棠咽喉处,然后朝上一甩,说也奇怪,剑竟像有意志一般,直直升上之后,竟笔直朝逢秋鹿天灵之处插落!莫笑惊叫一声,难道义兄想亲自祭血?!显然她猜错了,逢秋鹿就在此时一股真气直冲自手掌,他大喝一声,两手平举,掌心喷出一道白浊真气,但见那剑被包围在那团白雾之中,突地爆出一声巨大的金属断裂声响!
莫笑和冷青棠看得惊奇!不一会儿便见两截断剑,跌落于地,铿然落土,教人又是一奇!
冷青棠惊愕更甚,随即从地上跳起。“这……”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剑不浴血是为不祥,所以逢秋鹿就干脆毁它?!
世上哪有这般人?利器有如佳兵,善用则可以一挡百,但获得的过程岂是容易?或寻寻觅觅,或百炼千锤始能到手,但逢秋鹿竟亲自将它毁了,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没有半分惋惜。
逢秋鹿轻吐了口气,将气息调匀之后方漠然道:“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琴歌。”
“义兄,你……”莫笑眼见那两截断剑,再次埂咽了。“你这么做……琴歌实无以回报。”
“你不用谢我。”逢秋鹿的语调平平,莫笑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相看,发现他的眸中黯黑无色,仿佛在宣告着一件事情。
像这样……剑身一分为二,是不是代表,他们两年的缘分,到此为止?
但是……她欠他的那么多,真仅仅一把断剑,就可以了断得清楚么?
逢秋鹿似了解她的心思,但却已拒绝再给她任何进入他心臆的机会,再开口时语调淡漠,不复任何感情。
“尽管你口中说得决绝,实际上那一剑早就说明你真正的心意,如此一来,义兄还能装作不知情么?”
“我……我会努力把他忘掉的!”
“太迟了。”逢秋鹿摇头。“琴歌,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他不会要一份同情,炼恨生本来倨傲!岂会如同丧家犬,去与人争食。
“可是……”是他自己说过的,就算她不爱他也无所谓呵!
逢秋鹿一笑,早看透了她。“我可接受不愿再爱的你,却无法忍受我的女人时时刻刻想着别的男人。”语毕,看了一眼冷青棠,莫笑没敢转头,脸上却不自觉红了起来。
他早看透了……
莫笑想着,她终于明白义兄从头到尾,为什么尽是要她考虑清楚的原因,他早知道,思慕是不会随着她离开而死去的。
或许。这就是他迄今未曾娶妻的原因?
这个念头甫生,她已然泪水决堤。
“义兄……你跟我……都是可怜人哪……”
逢秋鹿心房一震,随即竟露出了抹苦笑,他蹲来,扶起这泪人儿,陡然竟有丝心痛,“这眼泪,可是为我而流的?”伸手去抹她眼角,逢秋鹿轻道。
莫笑不答,迳自抽噎。
“好美的眼泪。”逢秋鹿低语,凝视着她的容颜。“看来我再不走,恐怕真要万劫不复了……”
心动,其实有时只在一刹那间,也是这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竟还可以再次动情……逢秋鹿闭了闭眼,忽尔垂首一笑。
这就够了,莫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他,这两年与这些眼泪……够了。
“把驴儿卖掉吧!不需要。”他忽道。
这话说得奇怪,正当莫笑想问个清楚时,逢秋鹿却突然使劲将她向后一推,冷青棠立刻站到莫笑身后,将她接了个正着!
“还给你了。”逢秋鹿抬头,对上冷青棠的眼。
冷青棠,一个何其幸运,又何其教人嫉妒的男子?!
“我不会向你道谢。”
冷青棠紧紧揽着怀中的莫笑,定定地对视着这个可怕亦可敬的对手。
“我知道。”逢秋鹿仰首哈哈一笑,倏地转身而去!
“义兄!”
莫笑不可置信的看他的背影,他就这么走了?这么潇洒,这么……无情?
她很确定逢秋鹿一定会听见她的叫唤,但他却不回头。
连……头都不回,这不正是最无情的诀别么?!
后会无期了……这两年间的事,恍如南柯一梦啊!
冷青棠听见她的啜泣,只知道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却不能阻止她伤心,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炼恨生真的有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冷酷吗?他方才明明在逢秋鹿眼中看见情意;什么叫做善恶,该怎么区分呢?
“哭吧……”
他闭上眼,将那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人儿纳进自己胸膛,轻声的低语。
“哭吧……但这之后,我会独断的将你抓住,不许你再为了其他男子,掉下任何一滴眼泪,哭吧!”
莫笑将头埋入他的胸膛,紧紧偎着他泣已不成声。
可以原谅我吗?义兄?
可以原谅我这么不可救药的爱着面前这个男人吗?
低泣的呜咽随着风远扬至离去那人的方向,不多时,断断续续地由那处,传来悠扬绵远的朗诵声,凄怆低哑的语调,令闻者心悲不已……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