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雨夜,在这个山洞之中——
莫笑的脸有些苍白,僵直地看着冷青棠肩后方的火堆,只见焰舌熊熊地喷吐着,就像夜妖的诡幻身形,变化着各种探入的姿势。
“两年前一个雨夜,我带你来这里,你不记得了!”冷青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莫笑惊愕得半张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时候,我们……”冷青棠还要再说,莫笑却突地举起手来捂住了他的嘴!
“你无耻!”她气愤的指责他,心跳越来越快。“不要再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实上她并没有忘,不曾忘,也不可能忘的,但……她已经决定把这些统统抛到脑后去——她是逢琴歌!
冷青堂突然攫住她的手,莫笑大惊,想要抽回来,他却不放。
“你……”莫笑瞪视着他。
冷青棠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怒意,直直地望着她,眼神清朗的。“这一次,我不会逃了。”
莫笑闻言心下一震,却仍故作不为所动。
“你最好放我回去,义兄要是找不到我,他会很担心的。”
“他找得到这里吗?”冷青棠道。
“炼恨生逢秋鹿有什么做不到。”莫笑故意不看他。
“他得不到你。”
莫笑蹙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要走了。”她想挣出,冷青棠却压住她。
“嫁给我。”冷青棠忽道。
“什么?”莫笑一呆。
“嫁给我。”冷青棠看着她,又说了一遍。
这次莫笑终于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了,她闭了闭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你有病。”她下了这个结语。
“我也不期望你会答应。”冷青棠早料到她会拒绝,并不诧异。“所以,与其说是我向你求亲,倒不如说这是我的决心。”
莫笑凝住表情。“你打算强人所难?”
“不,我要说到你听进心底去。”冷青棠盯着她,黑眸里闪着决心。“嫁给我。”
“你到底懂不懂?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莫笑了?”
“我懂,但我还是想你嫁给我。”冷育棠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次。
“我现在的身分是逢琴歌!我不认得你!不记得你!更不要嫁你!”莫笑愤愤不平地道。
“不管你是死去的莫笑,还是现在的逢琴歌,名字就只是名字而已,它虽可代表你的人,却无法代表你的心。”冷青棠凝视着她,低声地说道:“你就是你,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在乎,我要的是你。”
“你别作梦了!”
“嫁给我。”冷青棠不容她逃避。
莫笑脸色黑了一大半。“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不管你问几次都一样。”他当她是什么?喜欢的时候爱不释手,厌恶的时候弃之如敝屣?就算他不喜欢,也容不得别人伸手要了去?
“我会问到你答案不同的那一次。”冷青棠又贴近她寸许,然后将她揽入怀中,莫笑僵直地任他搂着,听他的声音如呢喃般地在耳边轻轻吹呵着气。
“嫁给我。”
莫笑的心,跳得越发强烈了,她曾经朝思暮想的男子,现在,就在这里,搂着她,对她说这些话……禁不住一阵虚软。
思慕岂是这么容易便能死去?!就算她嘴上说得再硬,态度表现得再坚强,却仍是抵抗不住他的一个拥抱。
或许就是知道,冷青棠的影响力太大,她才会故意做得这么决绝而不留情吧?
可是……
她反手,轻轻的环上冷青棠的背,在冷青棠有些错愕于她的反应时,莫笑紧抱住了他。
紧紧紧紧的,她用力地抱着冷青棠,落下泪来,她不愿让他瞧见,将头抵在他的肩上,似想要将他嵌进自己心怀里那般的用力……
“莫笑?”冷青棠低唤了一声,莫笑却仍没有放开他,维持着这种姿势……
“我……”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轻声说完,将头自冷青棠肩上移开,眸光已清浅如冰。
冷青棠原有的一怀温暖,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抽离了开,他有些木然的看着莫笑的表情——
泫然欲泣。
☆☆☆
招福客栈。
逢秋鹿只身坐在回廊本制栏杆上头,信手拈来一片庭中绿叶,放到唇边吹了起来,细细的叶音低低地传送着一种幽然的凄清。
待得一曲既终,他并没抬首,只是突地扬手一伸,那枚方才被用来吹奏的叶子竞成了暗器“咐”地一声,随着发射的劲道猛地向墙头飞去,而说也奇怪,原本看似无人,四下寂静的院子里,突地跳出一道身影,扬手一挥,轻轻松松的便将那片叶子给截了下来。
只见来人一身简捷打扮,开口赞道:“久闻江湖之中炼恨生暗器厉害无比,今天总算长了见识。”
“不过是套蠢功夫。”逢秋鹿一笑。
“好俊的蠢功夫。”来人笑道,慢步走进他一尺之内。“试问天下有几人能以情炼毒?以叶为缥?”软而没有棱角的绿叶,炼恨生居然能将它用来当作暗器,借此伤人,由此可知内功之深厚,况且他一副没有防备的神情,给予人深不可测之感。
炼恨生逢秋鹿,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兄台谬赞。”逢秋鹿仍维持着方才的坐姿,一动不动。“上回带莫笑前往贵府,来去匆忙,未能深谈,逢某略感遗憾啊!薛大侠。”
薛退之沉吟些许,原来对方早把他的底细模了个清楚,看来他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在你面前称薛某为大侠,可真见笑了,既教你识破,想必你也早已知道我的来意?”
“志同道合之人才会义结金兰,金兰之交素来则最重情义,今日特找上逢某这瘟生,自然是为了兄弟出头,逢某再怎不才,倒还有点自知。”逢秋鹿边说,边还咳了两下,看似染上风寒之症般。
“好说。”薛退之见他一副病奄奄的模样,有些会意的一笑。“青棠是我拜弟,多年情谊自然不假,他生性落拓,从没在意过什么,如今好不容易开了窍,我当然得尽己所能,想办法帮他。”
“恕逢某愚昧,不懂薛兄的意思。”逢秋鹿仍是眉眼低垂,斜凝庭中花木扶疏。
“简单的说,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开口了。”
薛退之闻言蹙眉,这逢秋鹿真的很不简单,也很不客气。“何必如此呢?决定在你个人,我说说又有何妨?难道尊驾还嫌有损清听?”
“你,很会说话。”逢秋鹿嘴角轻轻往上一撇。“那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薛退之见他答应得干脆,于是回覆得也简洁。
“薛某的请求,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请把莫笑还给他。”薛退之道。
逢秋鹿闻言,与他对视一会儿后,忽然笑了起来。“莫笑是谁?我不认得她。”
他双手一摊。
薛退之以为他有意规避,便又道:“莫笑便是两年前,你在薛家庄救走的那个女孩子,这两年来你与她朝夕相处,岂会不认得她?”下午他追丢冷青棠之后,只好先回到薛家,把一切的事情和宛月讨论了个仔细,这才动身来找逢秋鹿,没想到他竟佯装不知。
“没错,两年前我是救走了那个莫笑,不过……”
“不过什么?!”
逢秋鹿这家伙,不但使暗器一绝,连讲话都吞吞吐吐,教人听得不明不白。
“不过她当时活转过来之后,便决定要重新做人了……”逢秋鹿缓缓地道:“也就是说……”看了薛退之一眼。“她已非莫笑。”
薛退之闻言,难掩震惊。“她不是莫笑,会是何人?!”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冷青棠那时竟会对他和妻子说莫笑死了。
“她不是莫笑,现下她是我的义妹,将来更有可能是我的妻室,她名唤琴歌。”
逢秋鹿的语调平平无波,但在薛退之耳中听来仍具震撼力。
“琴歌?”他疑惑地自语。
“琴瑟弦歌,逢琴歌。”逢秋鹿补上一句。
“你这么做,是拆散了一对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几时炼恨生做出过成全别人的美事?”逢秋鹿耸了耸肩。“和绝情断爱之人讲情分?可笑。”
“你不爱莫笑,为何要娶她?”薛退之凝眉。
逢秋鹿却是一声低笑。“很简单,她也不愿再爱,而偏巧我对她的怜惜,足够使我照顾她一生无忧无愁,使她平平静静,无有风波。”
“你这是残忍。”薛退之道。“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你明明知道他们就快有结果,却插上这临门一脚,岂不缺德?”
“我是缺德。”逢秋鹿哈哈一笑。“但逢某岂会为了存心害人而毁上自己的一生?薛兄未免太抬举逢某胸襟了。”他敛住笑容。“若对琴歌没有半点儿情分,逢某何须镗这趟浑水?再说琴歌岂会认为是我拆散她和冷青棠?她只会认为义兄救她月兑离苦海,若要说残忍,逢某倒是觉得令弟也不分轩轾。”
“什么意思?”
“这还用解释吗?我想薛兄该比我更清楚,当年是谁救了她月兑离火海,又是谁弃她于不顾?照我来说,或许真该让她在那场火灾里头烧死。让她早点到地府去跟父母团圆,反倒还来得仁慈些。”
“呸!你胡说些什么?咒人也不是这等咒法。”薛退之越听越奇,逢秋鹿的脑袋装的是什么?居然这样诅咒莫笑。
“我是就事而事,琴歌能活到今天,其实都是捡来的命,十几年前她侥幸遇上冷青堂,两年前则侥幸遇上了逢某。”逢秋鹿突然站起身。“她欠冷青棠的,其实早就在两年前还清,现在她可以选择自己接下来想怎么过日子,逢某只不过提供了一条捷径罢了。”
“是你说要让她自己选择的,我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回到薛家。”薛退之道,却不意逢秋鹿一个回首,表情竟是不耐的!
“愚蠢之徒!要我说几次你才懂?!琴歌不是东西,可以任你们摆弄支配!
你们以为她还会是冷青棠的附属之物?!你以为今生今世,她非得照你们安排的路子走才是好的?!无耻。“
“什么?!”薛退之也被激怒了。“我把莫笑当妹妹一样的看大,她对青棠是怎样的心大家都清楚,我敢肯定的跟你说,就算你现在再让当时的情况重演一次,会冲上去挡剑的还是她!”
“原来你们要的不过是个挡箭牌,如此何必非琴歌不可?”逢秋鹿低哼一句,表情轻蔑。
薛退之忍气,硬生生地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别把话题扯远了,我是来问你,肯不肯把莫笑还来!”
“不用问他!我自己回答!”就在逢秋鹿尚未开口的时候,突有一道声音由后方传出,薛退之闻言回首,惊讶地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久违多时的莫笑!
“莫笑!”他看着她,唤了一句,而后抬起头来,竟发现还有一个人也跟在她身后。“青棠?!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笑看着他,有些凄测地笑了笑。“主子,你来啦……”
薛退之将视线放回她身上。“莫笑,你会跟我们回去吧?”他印象中的莫笑向来是个乖顺安静的姑娘,两年不见,她已出落得更加清秀动人。
莫笑看着他,缓缓摇首。
“你不回去?”他还以为莫笑会满心期待回到薛家,难道……事实不若他想的那般单纯?!
“请你原谅我的任性……”莫笑语毕,便要向逢秋鹿走去,薛退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冷青棠便趋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个时候,逢秋鹿的声音传来。
“琴歌,夜这么深了,还穿得这么单薄?”
莫笑一怔,想也不想就甩掉了冷青棠的手,走近逢秋鹿身旁。
“义兄,我回来了。”他……说不定早就知道冷青棠半夜来带走她的事,为什么不追去,一逞地在这里等?
“回来就好,累了吗?”逢秋鹿温声道,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为兄送你回房?”
“嗯。”莫笑垂首低应,不看身后的人。
薛退之对他们这种态度真是忍无可忍,转头一看,突发现冷青棠的神色青青白白,木然地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动作,竟是不发一语。
薛退之不知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膏药,性急的他想也不想,跨步便要上前拦人,然而冷青棠闷不吭声地掉头便往外走,薛退之一愣,当下也只好追着出去。
逢秋鹿侧眼微抬,见两人去了,不由得唇角一勾。送莫笑进了房里,嘱咐了两句,正要退出之时,莫笑却拉住了他。
“还有事么?”逢秋鹿见她欲言又止。“难不成还怕作噩梦?”
莫笑摇摇头。“义兄知道我被他带走对不对?”她紧拉着逢秋鹿的袍袖。
逢秋鹿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义兄若早些知道,便能去救你了,怪只怪我睡得太沉。”
莫笑蹙眉,心知不是这样的。
义兄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晓得冷青棠如何模进她房中的。与他同住两年来,她知道逢秋鹿向来浅眠,若有风吹草动,他表面不动声色,暗里却是留意在心的,更何况他就住在她厢房隔壁、焉能不知冷青棠半夜潜入之事?
而且……方才她回来之时,逢秋鹿似是早已等候她多时……
心越发的沉重起来,她开始觉得不安。
“我……我已经决定了……‘”她颤抖着声音道。
“嗯?”逢秋鹿的语调一如往常。
“请……请你要我。”莫笑抬首仰望着他。
逢秋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尔一笑。“怎么了?”他伸手探探莫笑额头。
“是不是出来太久,染上风寒?”
莫笑心急地挥掉他的手。“义兄,我没有生病,我是认真的!”她突地搂住逢秋鹿。“请你要我……我们迟早会是夫妻……所以……”
“所以?”逢秋鹿由她揽着。
“所以……”多么难以启齿啊!可是……为了忘掉冷青棠,除了这么做,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请你留下来……”
逢秋鹿将她稍稍的推离了自己,微笑地看着她,不是轻蔑、嘲弄的笑意,而是一种亲和却有些疏远的微笑。
“傻琴歌,洞房,可是成亲当晚才作的事儿呢!”他微微垂首,轻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有些冰冷而淡淡的一吻,然后放开了她。“别想太多了,去睡吧,你若再强留,义兄只恐到了最后,你要生我的气。”他笑着伸手模了模莫笑茫惑的脸,然后回身便走出客房之外。
莫笑在看见他的影子消失在绵糊纸窗的另一面之后,竟双脚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为什么当年被冷青棠拒绝,她有的是无以复加的心痛,但逢秋鹿的放手,却让她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该庆幸还是悲哀?
逢秋鹿说最后一句——“只恐到了最后,你要生我的气。”那是什么意思?
怕她会后悔吗?
他似是早看透了她的心事,甚至也知道冷青棠对他说了些什么?!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不过是只撞不出迷离蛛网的蝴蝶,逃不出生天。
既然如此,便让义兄瞧清楚她的决心吧!莫笑双手紧握成拳,默默地下了决心。
回不去了,她在想。
她已经准备和逢秋鹿成亲,彻彻底底的将过去斩断,除了胸口上的那抹剑痕无法消褪外,今后冷青棠不再能左右她的一切了。
但今晚就让她再放纵一回,任过去所压抑的渴望全都倾泻而出,泪水涤净那紊乱的心绪吧!☆☆☆
“冷老二你给我站住!”薛退之终于逮住了一直刻意躲开他的冷青棠。他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太久了,身手都变得不甚俐落,追个人也还要费上这么大工夫。
“别理我行吗?”冷青棠没有回头,他的心情很差,口气自然坏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度。
“当然可以!你要不是兄弟,我管你路边去死。”
冷青棠闻言,想也不想,一手便格开薛退之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你别管我!”
“喂!喂!喂,你来真的?!”薛退之伸手相格,见他又发招来挡,于是也不甘示弱地打了回去,嘴里气急地道:“没见过你这一等孬种!方才逢秋鹿在场不敢打!反倒回头欺侮自家兄弟!去你的!”
冷青棠闻言,也被激得火了起来。“你懂什么?!”撂开摺扇,挥手便直打了过去。
薛退之又不是他,怎会明白他的心情?方才在山洞之中,莫笑那一脸的哀痛,教他又想起她胸前的剑痕。
哀语凄容,依是历历在目——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揪着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她明明那么用力地抱了他,明明脸上写的全是不舍?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倔强?!
仿佛知道他无声的控诉,莫笑没有哭,月兑口而出的,竟是一迳的无情。“还不懂吗?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有没有替我想过?”她道。“我想过平静的人生,不要再为了你而牵动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和莫哭被你当成什么?我在你心底算得什么?”
“莫笑……”冷青棠心痛已极,想上前揽住她,莫笑却僵直的倒退了两步,明显地拒绝。
“不要碰我!”她喝道。“我不要再过那种不像自己的日子了,你对我笑,我就开心,你一走掉,我就生闷气、懊恼,我讨厌这个样子,真的很讨厌……”
莫笑越往下说,声量越小。冷青棠闻言,却只能连连摇头,他听得心焦,听得心痛,句句皆是真实的指控,他除了承认,没有别的借口!
“现在还来得及的。”他开口,发觉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时已变得沙哑。“嫁给我。”
“来不及了!”莫笑摇头。“两年都过去了,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苦苦恋栈不属于我的男人?!”她走近冷青棠,昂首正视着他。“此时此刻,你能指天发誓,你冷青棠是因为爱上了我,才要娶我的么?!”
冷青棠闻言,竟是一时语塞。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而言,莫笑的存在是那么的必须且理所当然。
片刻的迟疑,已让莫笑瞧出端倪,但她却不动声色,静待着眼前男子的回答,半晌,冷青棠竟宛如败下阵来的将士般,垂下了肩膀,语气之中是一逞的惘然。
“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他抬起头,唇角牵起一抹苦笑。
是他的错,当初没有好好珍惜把握,所以活该现在被她亲口弃绝!
是他活该,他不懂得爱人,可是……谁能教他?
他和师父生活时泰半是拘谨而谦恭;艺成别师入了江湖之后,与兄弟的情义是豪迈而洒月兑的,偶尔与妓院名花魁首相应唱和,浮浅的温存笑语,自不能与正经女子相提并沦。
他没真真正正动过一次惊天动地,教人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的情,是以对展云熙当年为了萧清芷烦恼惆怅的情怀无法了解,却没想到今朝面对莫笑时的情状,比起兄弟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爱莫笑吗?这样……就算爱吗?不想看她哭,只要看她笑,即便只是见她站在逢秋鹿的身边,他都有冲上前去将逢秋鹿撕成碎片的冲动,只要莫笑在周遭,冷青棠浑身上下的知觉便会比平常更加灵敏,她一动,发丝的香气便会钻入他的鼻中,她眼波流转,他马上就能感应到其中心绪,见伊人裙袂飘扬,他立时便会猜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
这样就是爱?如果是,为何两年前他没有这种复杂的感觉?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沸腾得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莫笑却不明白他心中的浑沌难明,神情木然的开了口:“你不知道怎么爱人,如今也与我无关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看不得我去嫁给别人而已。”无关爱不爱,只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古有明训,女子该从一而终,冷青棠一定也是这么想吧?
虽然不是他的妻子,但她为他舍身挡箭的事实,大家都知道,也因此她才会被视为冷青棠的所有物吧?
既是如此,当她决定要与逢秋鹿成亲,冷青棠才觉得而子大失?!
思及此,她突然笑了出来,自嘲了一句。
“早知如此,我两年前就让那一箭刺得更侧边些,死了个干净,也不用你今天这么烦恼。”
冷青棠闻言不由怒意上涌。“什么死?!不许你说死!”
“连死……也不能吗?”莫笑冷哼了一声。
冷青棠一愣,连死……也不能?这就是她现在心底真正的想法?只因命一再的自鬼门关前打转回来,所以她连说死的权利都没有?
莫笑瞳中的清冷与难言的失望,让他连再碰她一下,都觉得苦涩不已。
“如果……这就是情……那情的滋味一定是苦的吧?”冷青棠不自觉喃喃自语了一句。
“你说什么?!打架就打架!还扯一堆废话!”薛退之一声不耐的粗吼将冷青棠唤回了现实,他回身避开了薛退之送来的一拳,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与人对招。
唉!酒喝多了伤身,事想多了又伤神,不妨就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