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咖啡馆里用完午餐后,又漫无边际的闲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准备离开。
从两人在舒服隐密的咖啡馆坐下后开始,直到准备离去,大多是韩细细说,一苏远听。
他专注倾听的姿态,让她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
她好喜欢苏远那双总是诚恳的望着她的双眼,好喜欢他大手端着咖啡,优雅轻啜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人像苏远一样,总是温柔而有耐心,仿佛天大的问题都能包容,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认真的倾听,并积极的为对方寻求解决之道。
也就是因为这样,韩细细不知不觉透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才发现她之前许多感到困扰的问题,到了苏远手上,几乎是两、三下就有了解决的方法,也让她望向苏远的目光又增加了些许崇拜。
韩细细并没有发现,她已经无意间将自己在苏远面前全然敞开,但是,对于她的新婚丈夫,她仍如同婚前一样,不甚了解。
“我们回家吧。”结完帐后,苏远半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这间咖啡馆虽然位于山区,也没有招牌,但生意非常好,就算是今天这样的平常日,也是人声鼎沸,顾客络绎不绝。
苏远没有分神注意咖啡馆里来了什么样的客人,只是搂着怀中的小公主,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延续着刚才的话题,一边走向停车处。
这时,一道突兀却细微的喀嚓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倏然转头,在造景的盆栽后面发现了一道可疑的身影。
“怎么了?”韩细细虽然迟钝,还是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事,只是好像有记者。”可恶!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躲过媒体吗?
苏远不由得拧眉,但语气仍轻,不带情绪,只是默默加快脚步,带着韩细细走向座车。
他先打开车门,让她坐上车后,再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月兑下来给她。
“我确认一下,你先把脸盖起来,别让记者有机会拍到。”
“好。”察觉出他神情严肃,韩细细乖顺的点点头,扣好安全带后就将西装外套掩住头,阻挡曝光的可能。
她很清楚,虽然她找上苏远,请他跟她假结婚,但是这消息在爷爷醒来或是去世之前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苏远并不知道韩细细正若有所思,事实上,他也有他自己的盘算。
不管那个拍照的人是谁,他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韩老保护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受干扰的掌上明珠在哪个不长眼的狗仔记者手上曝光。
小心安置好韩细细后,苏远一关上车门,转身就对上一张陪笑的脸。
他认得那是某周刊的一名女记者,跑财经线,曾经采访过他几次。
苏远有着过人的记性,苏氏从下到上,不管是清洁工,或是任何一个曾经见过的厂商,他全都记得长相与人名,连高阶主管们的眷属,还有他们小孩的生日,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当然也记得这些偶尔来采访的记者了。
“区小姐,你来咖啡馆采访吗?”苏远背靠着车门,有礼却疏离的对女记者露出微笑。
他那一派潇洒的姿态,有别于面对韩细细时的柔软,也有别于面对家人、朋友时的亲切,相较之下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总经理,车子里的是你的谁呢?”聪明且反应灵敏的女记者笑嘻嘻的走近。
虽然贵为企业家第二代,却对人超有礼貌,非常可亲的苏远,十分受女记者们欢迎,因此每次一有采访的机会,大家都挤破头,争先恐后想一睹苏远的风采。
他总是笑脸迎人,知无不言,就算是不能回答的问题,他也会巧妙的给予答案,让大家能够交差,堪称最受媒体欢迎的英俊少东。
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采访别人时恰巧拍到这难得的一幕。
向来不近,参加晚宴时总是带着美艳的表妹张露芬充当女伴的苏远,居然会这样万分疼惜的搂着一个女人,这实在太有话题性了,也让女记者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区小姐,不好意思,她是我一个人的小公主.可不能随便曝光。”看见对方毫不掩饰的好奇神情,他笑着主动回答,同时也让对方碰了个软钉子。
“喔?”
“如果你可以把那张照片删掉,也许,我可以另外给你一个大独家。”苏远懒洋洋的抛下诱饵。
果然,女记者一听到“独家”两字就双眼发亮。
但她仍有些谨慎地问:“真的吗?”
几次与苏远交手的经验,他都是大方而诚恳的,虽然难免会防着他们这些记者,却从来不把他们当低下的蝼蚁看待,让记着们门个个都对苏远印象极佳。
不过,苏远竟然一开口就祭出个大独家,足见车里那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
这个独家……她要还是不要呢?
女记者有些犹豫,而苏远也不说话,等着她慢慢的想通其中的利弊得失。
“好吧!我删照片,不过,独家一定要给我!”女记者一咬牙,就将挂在胸前的数位单眼相机拿到苏远面前,当着他的面,把那张拍出他深情而温柔的揽着女子的照片删除。
看到照片的当下,苏远有些惊诧,但他掩饰得很好,外表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内心的讶异。
看来,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感情,完全显现出他沦陷的程度比他所察觉还要深。苏远暗忖着,却没忘记要给女记者一个肯定的微笑。
“区小姐,谢谢你。”
“这是我的名片,你一定要记得喔!”损失了一张难得的照片虽然可惜,不过好的记者都知道该紧咬住每一分机会,每一个独家新闻。女记者从口袋抽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给苏远。
苏远也礼貌十足的接过名片,收进衬衫口袋。
“区小姐,谢谢你,我不会忘记给你独家的。”他笑着转身,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趁着这个空档,女记者好奇的靠近车窗,但躺在车里的那女子小脸藏在西装外套里,让她不免有些扼腕。
该死!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神秘呢?
苏远发现了女记者的动作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子驶离,留下女记者待在原地,兀白懊恼着。
知道苏远已经坐进车内,韩细细虽然满月复疑问,仍然耐心的等待他开口。
隔着车门,她并没有听清楚苏远到底跟对方说了什么,只隐约知道,那个拍照的人真的是记者,至于苏远是怎么跟对方交涉的,她一概不知。
只是,刚才好像喝多了一点点餐前的香槟,虽然它酒精含量极低,韩细细的眼皮还是慢慢变得沉重。
被保护得妥妥当当的韩细细,则维持着每天固定走一趟医院,在加护病房开放的时间进去替爷爷按摩手脚,对他说些话。
这天,韩细细同样在苏家司机的护送下来到医院。
但还没走进医院,她就被一个有点眼熟,却又不是真的那么熟悉的妇人拦了下来。
“细细,你还在台湾啊?”一身俗艳的亮蓝色旗袍,妇人手上戴满俗气的珠宝,声音一如韩细细记忆中那般尖锐刺耳。
“呃,嗯……婶婆。”韩细细虽然心中暗暗叫苦,却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容。
所有的远房亲戚中,她最怕的就是叔公的三太太,也就是这位婶婆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饭店吗?”妇人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视着韩细细。
“呃,嗯。”韩细细没有否认,事实上,她根本不想让婶婆知道她其实已经嫁人了,正住在苏家。
为了避免这群吸血蛭般的远房亲戚纠缠,她宁可装笨、装傻,也不要让他们控制她。
而且,上星期苏远带她回韩家拿户口名簿时她就注意到,婶婆他们已经住进韩家,占领了韩家大宅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婶婆他们知道,她已经悄悄对他们可能会有的侵占行为进行防制。
爷爷早在前两年就已经预想到这些,因此当时拟下的遗嘱,不仅她身边持有一份,律师和爷爷身边也各有一份。
不管爷爷能不能康复,她都已经做好准备,绝不会让他们夺走韩氏,那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虽然外表柔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韩细细性格中还是有执拗的一面,她想保护爷爷,也想保护爷爷的公司,更想保护那个温柔的将她纳入羽翼下的男人。她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陷落之前,苏远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经与日俱增了。
“你怎么不回家里来住呢?”妇人问道。
“我就住在这附近的饭店,比较方便过来照顾爷爷。”韩细细强撑着笑脸,敷衍着婶婆。
她不是不知道婶婆和前夫所生的儿子,也就是叔公的养子,对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那男人犹如毒蟒相中猎物般的可怕目光总是让韩细细惴惴不安,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那么小就被爷爷送到国外读书的原因之一。
t毕竟比起外人,所谓的“亲人”其实更可怕,也更防不胜防。
“喔,是吗?”妇人上下打量着韩细细,虽然她打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女孩,但是如果儿子可以娶了她,还怕韩氏不手到擒来吗?“那你爷爷最近好吗?”她假笑着,试图拖延时间绊住韩细细,好让去停车的儿子待会儿能见到她。
想到上次在医院一个不小心让韩细细溜掉,妇人就不禁扼腕,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韩细细拖回韩家大宅,若能立即逼着韩细细嫁给她儿子更好。
“啊!婶婆,那是……”韩细细怎么可能不知道婶婆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于是她故作惊喜的指向停车场的方向,兴奋地惊呼。
“什么?”
趁着婶婆回头,韩细细立即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转身拔腿就跑,钻进了停靠在附近,正等着载客的计程车。
“司机,拜托快开车!”她一跳进车子里就着急的大叫,迅速关上车门。
计程车司机察觉她的惊慌,当下配合的油门一踩,计程车便扬长而去,剩下被骗的妇人在医院门口气得直跺脚。
因为担心婶婆追来,韩细细请计程车司机在市区多绕几圈,确定他们并没有追来,她才松口气,告诉司机住址,让他载她回苏家。
直到平安回到苏家大门前,韩细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司机先生,谢谢你,你真的救了我一命!”大方的给了司机将近两倍的车资,她不忘直道谢,手软脚软的下车。
“不会啦!不过小姐,你是被追杀吗?”不然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好像后面有什么凶神恶煞一般,明明他注意了一路,并没有车子跟在他的车后啊,她却谨慎的要求他绕路,这一、两个小时,他们几乎绕遍了半个台北市。
“呃,差不多,总之,如果有人问你……”
“细细?”苏远气急败坏地走出屋子,看着失踪了大半天的韩细细,俊容十分难看。“你跑去哪里了?大家都快急死了!”
从几个小时前在电话里听家里的司机郑先生说,韩细细在去医院探望她爷爷后就失踪了,吓得苏远扔下成堆的公事,先是赶去医院找人,然后回到家里来等,刚才一听到警卫说她回来了,他还不太敢相信,急忙跑出来确认。
“我……”没料到苏远竟然会在家里,韩细细一愣,当下只能呐呐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资付了吗?”苏远伸手拉住她,反手便把计程车的车门关上。
“付过了。”她傻傻地,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应该正在公司里的苏远会在家里,因此忍不住低问:“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司机先生,谢谢你,你可以先离开了。”苏远没有搭理她,只是先向计程车司机道谢,让他先离开。
等计程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苏远才满脸寒霜地回头看向她。
“你一整个早上是跑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郑先生在预定时间没有接到你,找遍医院也没看到你,全家有多担心?还有,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不带出门?”
“我……”难得听见苏远语气这么差,韩细细吓呆了。
结婚一个多星期来,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么凶狠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更别说是对她了,她整个人都傻住了,只能任由他边骂边将她拉进大门。
不过,苏远虽然显得暴躁,但动作还是很轻,虽然看起来是拽着她的手臂,像是拖着她,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使出什么力气,只是扣着她的手,像是怕她又溜走一般。
“先跟我进去,外公、外婆跟爸妈都紧张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她终于回到家的确让苏远安心许多,但是胸口盘据的那股闷气好像还是不能发泄,非得多叨念她几句他才甘心。
“我……苏远,你在担心我吗?”她任由他拉着她往屋子走去,后知后觉的说出结论。
“你最好以为我不会担心你!”苏远恶狠狠地回头撂话。
他口气极差,却让韩细细忍不住唇边扩大的笑意。苏远说他担心她呢……
“你还笑!你还敢笑!”正当苏远推开门,要拉她进屋时,回头一瞥,居然看见妻子脸上的甜笑,顿时哭笑不得。
这小妮子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对不起嘛……”不行,苏远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笑了!韩细细忍不住把头埋进苏远背后,笑得更加激烈。
“韩细细,你克制点。”苏远无可奈何,对她咬牙切齿地道。
埋在他背后的这个小女子,才不过嫁进苏家一星期,就已经掳获全家上上下下的心,教人捧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保护得密不透风,就是怕她会碰着了、摔伤了,完全没想到她今天会上演这出失踪记。
苏远更讶异的是,自己竟然会被她失踪的事搞得方寸大乱,一通电话就让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这跟平常的他差异太大了,连他都被这样的自己吓着。
“好嘛,对不起啦,我等一下一定会乖乖告诉你原因的。”韩细细止不住笑意,心里却又好感动。
虽然嫁进苏家才一周,虽然她也许还不能算是他们真正的家人,可是他们投注在她身上的关爱,让她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好幸福、好快乐。
跟着苏远走进屋子后,看见一家子除了正在上班的梁盼盼和赴日出差的梁家宽之外,大家全聚集在客厅里,韩细细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群这么关心她,爱护她的家人呢?
在大家关爱的目光下,韩细细再也憋不住那些过去几年与远房亲戚们短兵相接的委屈。在苏远的鼓励下,一一对众人倾吐。不过,她仍刻意避开她和苏远的假结婚不提。
听完她的话后,苏父和苏远交换了一个目光,无声的约定好稍后私下再谈。
苏母不忍见媳妇继续伤心,于是趁这个时候清清喉咙,换个话题道:“阿远,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细细?”
“礼物?”韩细细不解的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身边一直陪着她,大手一直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抚着的苏远。
“喔,对。”苏远恍然大悟,意识到家人是希望让她转移悲伤,于是牵着她站了起来。“我是有个礼物要送你没错。”
“什么礼物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苏远神秘的一笑了拉着她就往地下室走去。
留在客厅的几位长辈,则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