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在苏远匆匆忙忙的先行离席后,陆孟樵和张露芬几乎是后脚就跟着离开会场。
离开了樊家大宅后,车行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阳明山上的夜晚,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外,几乎寂静无声。
张露芬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一眼一旁驾驶座上的男人。他昂藏的身躯窝在驾驶座,嘴里叼着烟,一手闲适地靠在车窗上,一手掌握着方向盘。
离开会场之后,他只不过是月兑去西装外套,拿掉领带,卷起袖子而已,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褪去了冷淡的外衣,他看起来彷佛自在多了,也少了那种让她紧张的紧迫盯人感。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也许他并不是之前那个暗中瞧得她全身不自在的人,也许他只是刚好让她心动而已。
也许,她也只是累坏了,今天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吧。
离开阳明山的路上,打开的车窗拂来山区凉爽的气息,吹得张露芬懒洋洋的,放松了下来。
由于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推行的新品计画,最近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不仅要筹备发表会,还有很多相关的杂务及其它活动必须进行和处理,所以最近这半个月,她总是不断加班开会、开会加班,忙得每天都好累好累,她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想着想着,张露芬重重的吐出了一大口气。
「怎么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的陆孟樵,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嗯?没有啊,我只是很想散散步。」月兑去脚上磨人的高跟鞋,将长腿缩上座椅,张露芬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
她看着车窗外,明眸闪闪发光,似是正期待着什么。
「就这样去散步?」陆孟樵有些讶异地挑眉。
「哈哈……没什么关系呀!」张露芬回头对他嫣然一笑,「不然你在下一个公园放我下车吧,我想下去走一走。」
「妳这么想散步吗?」他捻熄了手中的烟,意味深远地看了她一眼。
她放松的姿态与那甜美得让他下月复一抽的笑,让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动的将她柔软香馥的身子揽入怀中,尽情品尝她朱唇的甜蜜。
「是啊!你别看苏远那副温吞样,工作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都快把我整死了,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啊!」张露芬笑意盈盈,不忘夸张的比手画脚,生怕驾驶座上的男人不明白她工作辛劳的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好象一离开晚宴会场,她就丧失对陆孟樵的警觉心了。
他慵懒自在的模样意外地让她安心不少,她不再紧张兮兮,也不再深入多想。
交一个新朋友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不安,虽然这个新朋友还真的好吸引她……
「喔?」连陆孟樵都没有发现,自己是噙着一抹宠溺的笑看着她的。
「麻烦你啰!表哥那里我会跟他说的。」抽掉固定发髻的发钗,张露芬抓了抓头发,任自己一头又长又黑的鬈发披散而下。
她拿出皮包里的湿纸巾擦掉脸上大部分的妆,掩在美艳彩妆下的清秀脸庞露了出来。
虽然身上穿著华贵的小礼服,脚上踩着高跟鞋,脸上化着细致的浓妆,但在张露芬心里,压根不认为她必须一直维持优雅的姿态。
私底下的她向来随性自在,很少特别顾忌什么。
毕竟,工作上她已经太过正经谨慎了,要是私底下还不放松一点,她恐怕就要闷坏了呢!
而且,自从两年前回国接下苏氏企业的企画经理一职以来,她早已忘记上次出门玩乐散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晓得为什么,此刻她已毫无遮掩的在这个才初次见面的男人面前放松下来。
「妳打算就这样去吗?穿著小礼服和高跟鞋?」眼尖的看到前方有座公园,陆孟樵方向盘一转,往公园驶去。
「只不过是小礼服和高跟鞋啊,如果我是穿著新娘礼服,就会考虑一下了。」张露芬一本正经的说。
听到她理直气壮的率性话语,陆孟樵不自觉笑出声。
这小妮子真宝!
俐落的停好车后,陆孟樵倾身帮张露芬压开了车门的锁。他的身体半撑在她面前,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很想亲近她的感觉。
她早已擦去了脸上大部分的妆,晶晶亮亮的眼睛非常迷人,而嘴唇则是红润得令人想一亲芳泽……
「你要吻我吗?」烟草的气味好近,张露芬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好象都强烈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种微微刺激的感觉让她红了脸,冲动的问出口。
「我可不是接吻之前还要先问过对方的青涩男孩。」
「是啊、是啊,你是熟得快烂掉的熟男!」忍不住笑意,张露芬笑得往后重重倒在座倚上。
「对,熟男想吻妳,可以吗?」陆孟樵粗糙的手指轻抚过她柔软的唇。
不晓得她的唇吻起来是什么滋味?
「嘿!不可以!」打开车门,张露芬拋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像只难以捉模的猫儿似的溜下车。
看着张露芬俏皮的模样,陆孟樵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在跟他摇了摇手说再见,又淘气的向他敬了个礼后,转身就要离开。
「小露!」一股冲动让陆孟樵下了车,忍不住喊住她蹦蹦跳跳的身影。
「嗯?」张露芬率性的回眸,柔软的长鬈发与有着莲蓬裙的黑色小礼服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陆孟樵正朝她走过来。
风吹乱了他刻意梳整过的头发,微鬈的头发月兑离了发雕的束缚,散落在他饱满的前额上,让他看起来更加狂野不羁。
「怎、怎么了?」她有些紧张的抚了抚裙子,那股稍早前在樊老的寿宴中感觉到的紧张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的心跳不规律,皮肤则充满微微刺痛的感觉,连手汗都快冒出来了。
看着他向她走来,她好象更紧张了……张露芬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我想,我也需要散散步。」
陆孟樵微微一笑,那抹笑奇异的好解了张露芬紧绷的神经。
「那……需要我作陪吗?」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已不自觉的把这句话说出口。
「乐意之至!」陆孟樵笑得灿烂。
深夜的公园,街灯透过树影筛下了量黄的光芒,模糊了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她的小手,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习惯了他的温度,这一刻,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对方。
他们在公园里玩遍了所有游戏设施,两人像孩子般愉快的分享彼此学生时代的经历,他说着他在不同国度、不同学校发生的趣事,她则和他分享她工作上的琐事。
他为她挡风,她让他微笑,不断的倾听与畅言,使得两人靠得好近。
天色深黑如墨,这对男女在这个夜晚悄悄对彼此动了心。
再欢乐的时间也会过去,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陆孟樵这才开车送张露芬回家。
「那我上去啰!今晚真是谢谢你。」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气,张露芬露出甜甜的微笑,回头仰望这个陪了她一晚的男人。
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男人除了让她心动,让她紧张之外,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安心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他。
「不请我上去坐坐?」斜倚在车门边,陆孟樵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烟雾中,他深邃的眼看起来更加明亮,好象正期待着什么。
「喔?可是我家没茶也没咖啡耶,只有快过期的牛女乃哟!」大楼楼下的风有点大,吹乱了张露芬长长的鬈发,她轻拢住不听话的发丝,笑觑着眼前这个她看似了解,却又那么神秘的男人。
「我很久没喝牛女乃了,也许可以顺便补充一下钙质。」陆孟樵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有异常明亮的灰眸泄漏出他藏得很深的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晚上相处下来,他更舍不得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了。
看着她纤细而美丽的身影,有种模糊的感觉在他心中酝酿着,彷佛涨满了他的胸膛。
「那,欢迎光临喔!」她提着裙襬福了个身,唇边笑意更浓了。
张露芬位于六楼的住所并不算十分宽敞,三房两厅的空间里,墙上只装饰了几幅画作,其它则是大片的留白。
坐在沙发上的陆孟樵,以一抹复杂的神情打量着她的住处。
打开灯后,张露芬将披肩和皮包扔在沙发上,马上进厨房找起招待客人的牛女乃来。
不一会儿,她失望的说:「对不起,牛女乃没了耶,我一定是忘记自己早上已经把它暍完了。」
「没关系。」
「对了,前几天有厂商送我两瓶红酒,你可以接受红酒吗?」
张露芬赤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轻巧的步伐在刻意刷白的木头地板上移动,清灵得像个天使,让陆孟樵的目光几乎失神的追随着她的每个脚步。
「怎么了?红酒你不喜欢吗?」她弯身抱起装着红酒的木盒,走回沙发前,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呃,我没事。红酒很好。」陆孟樵定了定神,对她露出笑容。
「真的吗?」
「真的。对了,妳把杯子放在哪里?」他接过她手中沉重的木盒放在桌上,接着东张西望的找寻起来。
客厅中并没有酒柜。事实上,她的住处干净整齐得像是样品屋,压根没有生活的痕迹。
「杯子跟开瓶器在厨房里,我去拿。」还沉溺在两人稍早在公园里散步的轻松气氛里,张露芬笑咪咪的,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其实不该与这个危险的男人同处一室。
他的温柔与体贴,早在无形中卸除了她的心防。
陆孟樵愣愣地看着她在他触手可及处翩然转身,忍不住移动脚步跟了过去。
与大门同色系的白色木门一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厨房。紧邻着的阳台透进了屋外的景致,也让陆孟樵有一瞬间看呆了。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在清晨的薄雾下,一盏一盏的路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朦胧美。
「耶?你怎么跟着跑进来了?」张露芬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酒杯后,一转身就撞进陆孟樵怀里。她有些惊讶,但并不显得惊慌。
「原来妳家看得到这么漂亮的景致,夜景一定也很美吧。」他顺势揽住了她,低下头,薄唇轻抵着她的耳朵,声音瘖哑而迷人。
她在他怀中,鼻尖抵住他微敞的衬衫领口。稍早在公园里时,他已经将身上的背心褪下,只剩下衬衫,阻隔着她与他火热的胸膛。
张露芬丝毫不怀疑他的怀抱有多么温暖,也丝毫不怀疑他不知什么时候交扣在她腰上的铁臂是多么的坚定。
他炽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轻拂,一丝彷佛由心中升起的颤抖,让她顿时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面没有展现出来呢?
他除了那一份隐约的野蛮之外,还有多少的温柔,多少的强悍?
「嗯……」彷佛被他传染,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她其实不曾仔细看过窗外的风景,也不晓得从家中看出去的夜景有多么美丽。
但是,他此刻柔软的语气让她相信,她的住处确实景致优美。
「来吧,我们回客厅里去。」像是终于从那梦幻的魔咒中回到现实,陆孟樵不太自在地松开手,放开怀中的她。
「呃,好。」她手足无措地将两只酒杯塞进他手里,转身又打开了另一边厨柜的门。「你帮我拿杯子吧,我差点忘了拿开瓶器。」
张露芬不自在地瞪着柜子里的东西,不断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的怀抱太过温暖,烫得她脸儿嫣红,几乎舍不得离开他宽厚的胸膛。
「好。」他话音才落,人已经走出厨房。
随着他的离开,紧张感陡然消失,张露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从柜子里拿出开瓶器,再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这才慢慢地走出厨房。
客厅里,陆孟樵已经拆开了木盒,拿出其中一瓶酒,正仔细端详着上头的卷标。
「你对酒有兴趣吗?」她好奇地问。
「我有个同事非常嗜酒,这瓶酒我曾经看他喝过。」陆孟樵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看她。
他目光灼灼,看得张露芬呼吸一窒,一股燥热从喉咙深处升起,她的小脸不自觉红了起来。
「这么巧?」她佯装冷静,露出微笑走向他,小手却不自觉将开瓶器抓得死紧。
「是啊。」察觉她脸上那不容忽视的潮红,他眼神一暗,闪过某个念头,唇边的笑意看起来更深了,「妳想先喝哪一瓶?」
「你……你喜欢哪一瓶?」看见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高深莫测,她忍住伸手模模自己热烫脸颊的动作,强自镇定的开口。
「都好。」
「那……那就你手上这瓶吧。」
「好,来吧。」陆孟樵将酒放到桌上,突然对她伸出手。
「啊?什么?」他伸出的手彷佛是种邀请,张露芬愣了愣,不太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妳开瓶器不给我,要我怎么打开呢?」
「耶?啊,对不起!」直到这个时候,张露芬才发现自己还牢牢握着开瓶器不放。
她急急将开瓶器放进他手里,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早己红透。
但是陆孟樵注意到了。
他一手接过开瓶器,另一手却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怎、怎么了?」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妳手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翻过她的手掌,意外在其中看见了开瓶器压出的红色痕迹。
那痕迹好深,几乎像是要刻进她软女敕的小手中一样。
「啊?怎么会这样?」顺着他的目光,张露芬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红通通的了。
「这是开瓶器的痕迹。」陆孟樵眉一拧,神色变得严肃。「妳为什么要拿得那么紧?瞧,都压伤了。」
「我……我不知道……」张露芬有些不安地瞥向他,随即又心虚的低头。
她真的不觉得特别痛,顶多是有点麻麻的感觉。
因为她的皮肤很薄,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出淤青或是压出痕迹,她早就习惯了,没有想到会让他这么震惊。
「是吗?」陆孟樵的灰眸里有着说不出的认真。他放下开瓶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掌上的痕迹。
所幸那些痕迹虽然深,但不像是会造成淤青,或是更严重的伤害。
「这样会疼吗?」他略带薄茧的指轻轻滑过她掌中一条特别红的痕迹,语气有些僵硬,却听得出浓浓的关心。
「不、不会……」她有些不自在,但并不是因为他严肃的态度,而是他小心捧着她手掌的慎重表情,彷佛在这一瞬间揪紧了她的心,让她的心跳变得好快好快。
「真的吗?不是骗我?」陆孟樵一手扶着她的手腕,一手托在她手背上,仔细打量着她的掌心。
上头压出的几个痕迹,因为压力解除而慢慢的平复了,可是她的手掌还是很红,隐约还看得出压痕。
他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想从之中看出她是怕他担心而轻描淡写,还是她真的不感觉到痛。
「真的,我不会痛了!」她信誓旦旦地说,只差没举起左手对天发誓。
「那就好。」他又低下头,视线落在她还红通通的手上,极心疼的在她的掌心烙下轻柔的一吻。
这一吻,让张露芬倒抽了一口气。
这男人全身上下都充满谜团,却在这一瞬间,温柔得让她连心都融化了。
他的薄唇带着温热,明明是吻在她手心,却彷佛点燃了她脑袋里的某个开关,让她晕晕然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吻上她的情形,浑身上下都可以感觉到他所散发出的热度。他给了她火热,让她腿软,为之意乱情迷,但他温暖的胸膛结和实有力的臂膀,却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是她的幻想?还是他真的吻了她?
陆孟樵迷人的麝香气息窜进了她的鼻端,她迷茫地睁着大眼,却看不清他的脸。
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过靠近了,她只能看见他浓黑的睫毛和刚硬的剑眉,但她也可以感觉到他钻进她唇舌中那火热而柔软的舌。
是的,这是一个吻,是一个他们各自都期待了一整个晚上的吻。
一个吻引发一连串的效应,张露芬连自己是怎么离开客厅的都不知道,她的心里、眼里,只有这个让她柔软的男人。
一触即发的热情让他们都忘记了本来要打开的红酒,或者再也不需要酒了,因为他们早已沉醉在彼此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