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夜,在金爽茶艺馆吃完消夜、喝完茶,被田可慈严格监督进度的牛世平,照例乖乖送刘萱回家。
转上阳明山,牛世平熟练地开着车,一副对这附近的路很熟悉的样子。他一面热络地和刘萱谈笑着,气氛很好。
“你家境这么好,人又漂亮又会念书,有没有被讨厌过厂牛世平笑问:“这种女生简直跟天仙一样。上天也真不公平。”
“哪有你讲得这么好。你太客气了。”刘萱微笑着,娇美的容颜有着一丝落寞。
牛世平突然沉默,他俊朗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半晌,他才正色说:“对于别人的赞美,你一向都这么淡然处之、不当一回事吗?这是不是一种冷漠呢?”
“啊,我……”刘萱就算有些,C/不在焉,也被他这莫名正经的话给震得聚精会神起来。她很不安地调整一下坐姿。“我不是不当一回事,只是真的没那么好……”
“刘萱,你好像很害怕太过招摇自己?”牛世平伸过右手,拍拍刘萱搁在膝上的玉手。“认识你这么久以来,没看你发过脾气、大声说过一句话。可是老板娘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像现在,连笑的时候都还皱着眉头。”
刘萱莫名其妙的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可慈啊可慈,可爱的可慈。
她的心愈来愈封闭,太过出色的外貌与家境让她跟一般同学间总是隔着距离,她只能努力隐藏自己。
苦恋一个不能成真的梦想,让她应该如花开展的青春总是带着惆帐。.
然而她也会寂寞,她也有渴望。
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大声谈笑,堂堂正正地、傻呼呼地勇往直前,让那个忧郁的男子知道,她多么想抚慰他,想亲吻他总是深锁的眉,想紧紧拥抱他……
那一晚的记忆重新跃人脑海,胡骏杰平日看来斯文修长的身材,却是那样结实有力,让她光想就是脸畔热辣辣的。
“你不用这么谨慎,不一样就不一样,比别人美就是比别人美,你要很骄傲才对,这样比较有人味。”已经到刘萱家门口了,车子停住,牛世平还在说,笑嘻嘻的:“你看老板娘多帅气,爱骂谁就骂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可惜了那张还满漂亮的脸蛋。她活得多有精神啊。”
刘萱听到这里,努力忍住笑意。
牛世平……大概不太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吧?
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谢谢你送我回来。”刘萱微笑道谢,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娇美艳容让牛世平屏息。“你等一下……是不是又得回去跟可慈报到?”
牛世平没发现什么不对,他一脸懊丧:“大概等等在车上就会有电话来查问进度了。我今天该说什么呢?”
刘萱还是微笑,摇摇头没有多说。
下了车,她扬头,深深呼吸一口夜里寂静清爽的空气。
“好久没这么早回家了。”
牛世平还在苦恼中,他也下车,从另一边绕过来,一面喃喃自语:“不行,这样就回去,一定会被老板娘电。不行不行!”
“那我们走一走,好不好?”刘萱说。
夜里山间是这样静谧,夜风如此清爽,抬头还可以看到几点星光,不散散步好像说不过去。
何况,回到家她也只是洗澡睡觉,还要被千头万绪的思绪给折磨得不知辗转几千回。
他们并肩走着,静静的私家道路上,只是停着几辆车,一个人影都没有。
在夜风里刘萱有点瑟缩,牛世平注意到了,他大方地伸出有力健朗的臂膀,环住刘萱纤细的肩。
简单而纯粹的温暖,刘萱清楚感觉到。
牛世平就像个风趣可亲的大哥哥,就算两人靠得这么近,她能想到的,只是对兄长般的孺慕与安心。
跟另一双手臂……是那么不同。
被另一个人圈在怀里时,她仿佛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的,心跳得好快好快,连呼吸都不平顺。
她偷偷地叹了一口气,试图平息纷乱的思绪。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牛世平稳稳说着,夜色里,他比平对似乎沉稳许多,没有那股飞扬之气。“我知道你有心事,如果你想人说说,我就在这里。放心,我不会告诉老板娘的。”
刘萱有点讶异,她抬头望着牛世平爽朗的脸庞,他也正温和地低头看她。
这样的温柔体贴,她却没有一丝心动,只有深深的、深深的愧疚不断冒出来。刘萱咬住红唇,挣扎着。
“我其实……”
“心已有所属?”牛世平很轻快地接下去,让刘萱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美目,惊讶得只会愣愣地望着他。“刘医师,我虽然姓牛,不过不见得就是只大笨牛。这不难看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打算要骗你的意思,我以为……”刘萱急了,她停步,抓着牛世平那温厚大手,很认真很认真地急急解释:“我觉得你是很棒的人,真的!我也以为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慢慢发展看看”
牛世平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温柔地把她拂到面前的秀发顺到耳后。“我也觉得可以试试看啊!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可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我……”刘萱急得鼻头都红了,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堂的一个医生居然连话都讲不清楚了:“可是我还是”
“还是忘不了‘他’,对不对?”牛世平只是温和鼓励:“刘萱,逃避不是办法,我不介意让你利用,你爱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这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要确定自己是快乐的,好不好厂
刘萱的眼眶发烫,她的眼泪就这样冒了出来,滚落如花办般的脸颊。“我并没有不快乐”
“但不是真正的快乐。像老板娘讲的,你连笑的时候,都还微微皱着眉。你可以骗她,可以骗自己,但你不需要骗我。”牛世平好温柔地替她拭去泪珠,跟平日飞扬爽朗的他一点都不一样。“我承认我很喜欢你,我希望可以进一步发展,不过,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这样对你、对他、对我……都不公平。”
刘萱的泪落得更急,她不敢再看牛世平,只是低头哽咽:“可是……我不能爱他。我不能啊。”
“如果我是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我就会说,没关系,让我帮你把他忘掉。”牛世平轻松笑说:“可惜我不是。我最多只是个男配角。所以,我要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吧,你可以把我当好朋友,当大哥哥,把心情讲出来,我会陪着你。”
刘萱只是无言。无法克制自己源源不断的泪。
这么久、这么辛苦的压抑,只能在一个不知情的好人面前,得到一点点抒发的机会。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久久,刘萱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了一些,她抹着泪,略哑着嗓子问。
牛世平还是爽朗笑着,好像大哥哥一样的哄着她:“我说过了,你这样的女生,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啊!就算做不成情人,我也得抢个好朋友的位置坐坐。何况,老板娘那么凶……”
刘萱破涕为笑,仰起的小脸如带雨梨花般清妍。“我想,可慈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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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浓的夜色中,一辆在路边停着的车子里,胡骏杰正坐在里头。
实在拗不过哭闹恳求的小晴,也无法按捺住说不出口的、想见她的,胡骏杰带着小晴来到刘家。
刘家两老相偕出国了,管家的阿婶说刘萱还没回来。
小晴坚持一定要等她的小阿姨,直等到她呵欠连连,眼睛都快闭上了,还是不肯走.
管家索性抱着小晴进房去,安置在刘萱床上,这样——“你小阿姨回来的时候,你马上就知道了。”
而胡骏杰打算就这样离开,一面努力忽略自己的失落感。
他进车里发了一会儿呆,正打算发动车子时,后面就是两道车灯照进车内。
然后,他看到许久不见、却清丽依旧的刘萱,和一个高大男子一起下车。
不但如此,还并肩散着步。
当他发现在看见刘萱娇柔身子被圈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时,自己的气闷与莫名的愤怒,居然如此强烈。
夜色里,胡骏杰看得并不真切。但两人身影靠得那么近,男子似乎还伸手轻抚着刘萱娇艳如花办的脸蛋。胡骏杰要用力握住方向盘,才能克制住自己猛然冲出去的冲动。
尖锐的怒气逼得他坐立不安,亏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曾经那么引以为傲,然而最近,好像一切都开始月兑轨失序,往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他再也没办法漠视自己心头蠢蠢欲动的……
仿佛坐在三温暖蒸气室中,忽冷忽热的,胡骏杰深深呼吸着,平息好像被狂风刮过的思绪。
气闷的感觉却不断不断膨胀,堵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那月色下亲密相伴的两人又缓缓走回头……不知名男子送刘萱进了门,转身要过来开车。
黯淡路灯下,一照面,胡骏杰就是一震。
牛世平!
跟刘萱在一起的,居然是牛世平!
胡骏杰震惊之际,开了车门就下车。
牛世平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牛世平很惊讶,他的手搁在车门上,整个人就保持那个姿势,好像被雷打到——样。
“世平?”胡骏杰也说不出话来c
两个男人就这样瞪着彼此,好半晌,空气中仿佛都要爆出火花似的,却没有人开口。
“难道你就是……”牛世平先恢复正常,他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脑筋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你女儿,很黏刘医师吧?”
胡骏杰还在震惊中,他继续不可置信地直视着牛世平。
来不及多说,已经合拢的大门又猛然打开,脸蛋红扑扑的刘萱奔了出来,娇艳丽容上又是慌张,又是期待,呼吸急促。
“姊夫……”
然后她看见对峙中的两位男士,也硬生生的煞车,呆立当场。
“世界太小了。”牛世平居然是最大方的,他温暖笑容始终不退,很愉悦地招呼:“原来我们胡副总是刘医师的亲戚!真是太巧了!”
“我们胡副总……?”刘萱傻傻的重复。
“是呀,弘华集团事业一部的胡副总,我们同事很久了。”牛世平笑说:“我就不多聊了,两位,我先走一步,还有骂要挨呢。”
牛世平潇潇洒洒地上车走了。他把一切资料过滤完,连结整理之后,非常确定,让刘萱落泪挂念、芳心暗许的,一定就是这位俊帅沉郁的胡副总。
而让胡骏杰越发沉默,只是不要命似的加班开会的,应该也就是如花似玉的刘萱吧。
牛世平无法抑制地逸出轻笑。
光看两人一照面的眼光流转、情思缭绕,就可以想像,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那个不识情滋味又爱装内行的聪明笨蛋田可慈,才觉得他牛世平夺爱有望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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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夫,你认识世平?”刘萱目送牛世平的车子离开,忍不住开口询问一脸阴晴不定的胡骏杰。
“他……”胡骏杰的嗓音紧绷压抑:“他是我们事业三部的副总。也是连董的外甥,你不知道吗?”
“他也是副总?”刘萱大吃一惊。“可是他说,他是杂志主编?”
“没错,他们那个部门有杂志、有报纸、还有广告公司,都归他管。”胡骏杰只觉得有股酸辣直往喉头冒。
牛世平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单身汉,含着银汤匙出生的他,一样在管事业部,却管得愉快自在,和另两位副总聂铭宇、胡骏杰是那么不同。
天生爽朗乐观,从来没有吃过苦的牛世平,让他来看,飞扬有余,沉稳不足,要配刘萱……
算了吧!他这根本是自欺欺人!
牛世平要配刘萱,哪里配不上?
要人有人,要才有才,家世学历都配得过,再怎么样,都比他一个结过婚、还拖着女儿的鳏夫要好上千万倍。
想到这里,胡骏杰已经深锁的眉目更添阴郁,他闷闷地说:“我没想到你们认识,是阿姨、姨丈他们安排的吗?”
“不,不是这样,完全是巧合。”
刘萱还震惊着,她美丽脸蛋上满满都是不相信的表情:“他跟可慈认识,我在金爽茶艺馆喝茶时,常常遇到他过去,这样才熟起来的,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相信阿姨她们会很高兴的,你们家跟连家一直都有来往,长辈们会乐见其成。”
胡骏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就这样从嘴里自己跑出来。说完他自己也讶异地停口。
抬头,他看见刘萱睑蛋上有着一丝惨澹。
月色下,那柔女敕的肌肤泛着一层浅浅光泽,水盈盈的大眼睛流转水意,眼眶还微微发红。
她……是哭过吗?
他让她哭泣吗?
想到这里,左胸仿佛被什么利器划过一般,让胡骏杰喘不过气。
“世平个性比较海派爱玩,加上条件好,你跟他……”胡骏杰被自己话里的酸涩给吓了一大跳,他又中断了,说不下去。
刘萱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只是怔怔望着他。
“我回房间看到小晴,才知道你来过了。”半晌,她幽幽开口,声音那样柔软婉转,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融化。“我以为你走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冲出来看看……”
“我没想到会碰上世平送你回来。你们……正在交往?”胡骏杰还在挣扎。
他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没有伸手去碰触那花办般柔女敕的睑颊。
那样幽怨中还带着一丝甜蜜,苦涩中含着更多娇媚的脸蛋,是怎样的定力,才能让:—个男人站住不动,连大气也出不了?
刘萱静静摇头。
她今天晚上已经确定过不止一次,不会是牛世平,不会是其他人,就只能是他了。
是这个站在她面前,光看他忧郁俊逸眉眼,就让自己体内仿佛开始煮沸一锅热汤一样,烫烫的直烧到脸上。
更不要说想像自己依偎在他怀中,亲吻那总是带着苦涩的嘴角……
啊,她一定是病了,像可慈骂过的,医者不能自医。生这场无法痊愈的病。
克制了一个多月不去想、不去看,却只是让情思更加积年发酵,此刻她只觉得晕眩心跳,她的思念正在溃堤爆发,让自己都承受不住。
两人默默相对,远处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轻鸣,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好像过了一整个世纪那样久,都没有人开口。
空气间流转的情思,不能出口的恋慕,无法明说的爱意,都只能在沉默间酝酿。
“我,该走了。”
胡骏杰深呼吸着,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是困难地低语:“关于之前……我很抱歉。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不要生小晴的气,她还是个孩子,而且,她那么喜欢你……”
刘萱的眼眶又红起来,委屈和伤心逼得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泪。
近来,她真爱哭。
低下头不敢让胡骏杰看到自己的泪水,她也一样用低低的声音,轻轻回答:“我没有怪你……”
听出她语带压抑哽咽,胡骏杰猛然抬头,在看见她晶莹珠无声滚落脸畔时,自制力就这样断裂崩溃。
他的双臂又像自己有生命似的伸了出去。
然后,用力拥她人怀。
那微微颤抖的娇躯是那样动人,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只是柔依顺。
他嗅闻她秀发的清香,只觉得心跳得又猛又快,仿佛就要从喉头跳出来一样。
他知道不该,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可是
可怜他已经克制自己到极限。
可不可以就当作月夜下的一场梦,梦醒后天色大亮,一切都会像梦境一般,消逝远去?
他的拥抱那样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已经无法思考,埋在胡骏杰清爽好闻的怀抱中,滚烫的脸蛋埋在他宽平的肩,这一刻,她只觉得甜蜜到可以死去。
感觉肩窝有暖意缓缓蔓延,胡骏杰略略松开怀抱,低头探询伸手轻轻抬起她精致下巴:
“为什么哭?世平……对你不好?”
“产是他,么远不会是他。你应该知道。”刘萱只是这样回答,哽咽着,晶莹泪珠落得更急。
她不敢再看胡骏杰深沉的眼眸,怕自己就这样溺毙,她只能无助地闭上眼。
那样的娇弱哀怨,那样认命的告白,让胡骏杰再也无法继续思考或伪装。
他的唇重新覆上潮湿晶亮的甜蜜红唇。
纠缠翻腾的是无法平息的骚动与欲念,浓烈而亲密,切辗转,他们在火烫的热吻间仿佛双双投入火中,只能燃烧,无法回头。
“我们…”
好不容易松开她,胡骏杰的额抵着刘萱的,气息急促,音沙哑:“我们,不能这样。”
“我知道。”刘萱的泪让人心疼,她在娇喘间颤抖细语:“我知道。姊夫,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事!”胡骏杰被“姊夫”二字激起没来由的、罕见的暴躁,他放开她,猛地退后几步,用力甩了甩头。“是我!我不该这样。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泪眼迷蒙间,刘萱只见胡骏杰再一次逃离,上了车,风驰电掣地远去。
她只能在扬起的尘土间,听见自己心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