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独孤靳微微侧过身,将眼光望向她藏身的大石时,白芸芸马上缩回了脑袋,一颗心怦怦狂跳。
他发现自己了吗?
糟糕!她要不要赶紧溜走?
要是被皇上发现她躲在这里偷听,一定会被罚得很惨吧?说不定马上就把她丢给爹爹,要爹爹送她出宫!
就在白芸芸扭著身子,想要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溜走时,她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吞吞口水,她慢慢抬起眼。
果然,那个男人就站在她眼前。
呜……他怎麽来得这麽快?
「你的脚又受伤了吗?」
低沉好听的男声让她的心儿荡漾不已,她想说些什麽,却感觉喉咙乾得难过,只是愣愣地望著皇上那好看的面孔。
见她没有反应,只是羞红了一张脸,独孤靳猜测她在这儿约莫有一段时间了,她是专程来看他的吗?
「你来看朕?」
白芸芸红著脸点点头,慢慢站直了身子。
「既然来了,为什麽不现身?」他好声好气地问。
「因为……未蒙皇上召见就私自求见……很失礼……我……」奇怪,爹爹平常总念她伶牙俐齿的,为什麽在皇上面前,她这张嘴就说不出什麽动听的话?
「你想见朕?」刚刚阴霾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他看著眼前娇羞的小女人,心情十分愉快。
白芸芸很乾脆地点点头。
「不过,如果皇上觉得我打扰了您,那我……」她猛地住口,因为独孤靳正牵起了她的小手。
「既然想见朕,下次说一声就是。躲在这儿这麽久也不好受吧?何不陪我到凉亭里赏赏花,喝些茶?」
他牵著她的手,来到凉亭里,坐在椅子上。
白芸芸已经不记得她自己说了些什麽,她只记得男人的笑容,他握著自己的温暖大手,还有那低沉的声音……
这些都好像梦一样……
她相信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独孤靳好笑地看著白芸芸著迷地看著自己的模样,心里油然生起一股男人的自尊与陶醉。
这小姑娘会这样看他,是因为他是皇上?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白芸芸的眼神很炽烈,又带著羞怯,他当然明白那是什麽意思,这样的眼神他也看过不下数十次,但为什麽只有她能让他的心也禁不住蠢蠢欲动?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最终是白芸芸忍不住先低下头来。
她简直要不能呼吸了!
她双手紧张地互相绞扭,眼神微微往外一飘,见到了不远处的池塘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京城位於北方,天气寒冷,虽然才入冬没多久,但御花园的池塘早已每日结起薄薄的冰霜。
「结冰了。」白芸芸看著几个小宫女在池子边拿著小木棍敲著,好奇地问:「她们在做什麽?」
独孤靳看过去,「把冰打破。」
「我知道,但是为什麽要把冰打破?」
「让鱼儿出来透透气吧?」
「我……可以去看看吗?」她简直要在独孤靳的目光下燃烧起来了,现在很需要凉快的东西灭灭火。
「破冰有什麽好看的?」虽然这样说著,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拉著她的手走向池塘。
白芸芸刻骨地感觉到那握著自己的大手更火烫了,烫得她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甚至连耳根子都是暖的。
两人来到池塘边,小宫女们原本正兴高采烈的敲破冰层想要逗池塘里的锦鲤玩,这时她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慌慌张张地参见完皇上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为什麽她们要跑掉?」
「怕我吧。」独孤靳知道自己不是什庆好亲近的人,况且他不苟言笑的时候也挺严肃的。
「为什麽?皇上有什麽好怕的?」
那麽温柔的微笑,那麽体贴的举止,这样好的男人,为什麽要怕他?
「因为……」独孤靳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我的确是很可怕。」
如果不可怕的话,他根本就无法在皇宫中生存。
白芸芸看著他总是略显疲惫的脸庞,心里又是一阵疼。
她知道当皇帝很辛苦,也知道要在皇宫中站稳地位必须付出很大的心血。她忍不住伸出细女敕的小手,想要抚平独孤靳那总是微皱的额头。
冰凉凉的小手触上自己的额头,独孤靳没有惊讶,也没有反感,他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她眼里满是心疼与不舍。
「皇上,很辛苦吧?」她轻轻问。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独孤靳竟觉得喉问一热,好似这些年他隐忍的所有委屈与悲愤,她全都了解。
「即使再可怕的人,也总是有不可怕的一面,就像我的外公一样。」白芸芸轻轻笑了,手上却没停下,继续按摩著男人的眉心。
「你不觉得我可怕?」独孤靳捉下她的小手,看著她清丽的容颜。
白芸芸笑著摇摇头。
独孤靳咬咬牙,「即使我曾经爱过你娘,也曾经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他为什麽要这麽说?
为什麽要说出这麽残酷的事实?
为什麽在面对白芸芸这样的柔情时,他竟害怕起来,甚至想要一把推开她?
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和白芸芸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将会让她离开他?
还是这只是一种他想要证实什麽的藉口?
想要证实即使白芸芸知道了这件事,依然会原谅他?
不!他是皇帝!他不用乞求任何人的原谅!
他只是要告诉这个傻女人,他是个可怕的男人!
只是白芸芸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震惊,也没有害怕,只是轻轻叹口气。
「我知道。」
「你知道?」
既然知道了,为什麽还这样傻傻地出现在他面前,自投罗网?
「爹都告诉我了。」
独孤靳冷笑一声,「我想他迟早会说的。」
「可是我……我不怕皇上。」
独孤靳看著她,暗暗揣摩这句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怕他?即使他曾经对她的父母做过那些事情,她也不怕?
还是,这个傻姑娘只是同情他而已?
「你不用可怜朕。」他脸色一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什麽时候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居然需要一个女人的同情?
独孤靳其实并没有生白芸芸的气,他只是气自己没出息,居然在这小姑娘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或者是说,被她发现了他深藏在内心、那最不愿别人碰触的弱点。
他有些粗鲁地甩开白芸芸的手,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力道,白芸芸一个重心不稳,加上她脚伤未愈,站不住脚,只见她的身子往後一倒,正巧就倒在池塘边缘的冰层上。
娇女敕的重重摔在坚硬的冰层上,白芸芸「哎哟」一声,小脸皱得像包子一样,拚命忍住龇牙咧嘴想要喊痛的冲动。
独孤靳心下懊悔,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她,怎知他才一脚踏上那薄薄的冰层,多加的重量就让冰层应声而裂,白芸芸连惊呼一声都还来不及,就咕噜咕噜地连喝好几口冰水,沉入了池塘里。
冷!好冷!刺骨的冰水不断包围住她,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芸儿!」等不及宫人来救,心急的独孤靳居然立刻跳下池塘,徒手扯裂眼前的大块冰层,在冰水里左捞右捞,最後终於捞出已经冻得嘴唇都发紫的白芸芸。
「该死的!」独孤靳喃喃咒骂了一声,不知道是怪冰层太薄,还是自己太重,还是……因为那猛然窜出、几乎要让他揪心的心疼。
他月兑下外衣裹住白芸芸,抱著她火速回到自己的寝殿,又马上命人生起一盆火,让房间里暖起来。
「芸儿?芸儿?」独孤靳看著怀里不停发著抖的小女人,她已经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冷吗?」
白芸芸瞧他一眼。这不是问废话吗?她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把衣服月兑了。」
白芸芸听了努力摇头。
开什麽玩笑?她现在就已经够冷了,还要她月兑衣服?那不是更冷吗?
「不把衣服月兑了,等会儿身子受寒就糟糕了。」
「没……没有……没有衣服……」她结结巴巴地说。
独孤靳本想伸手就解开她的衣服,但见到她那副冻惨的模样,心里一动,又闷闷地收回手。
他在想些什麽?
他居然想对一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小女人出手?
年纪上的差距,还有白芸芸的身分,都让他忍住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独孤靳克制著自己不去看白芸芸还在拚命发抖的身体,站起身来,吩咐宫人去准备女子的衣裳。
然後他走回床边,用一层又一层的厚棉被把白芸芸包成粽子,只露出小小的一张脸蛋。
厚厚的棉被很快就发挥了作用,白芸芸的身子马上暖了起来,她压根不知道刚刚自己其实是逃过一劫,不然独孤靳老早就用「月兑衣然後用身体取暖」的老方法占了她的身子了。
「皇上,谢谢您。」她露在棉被外的小脸有了女敕女敕的血色,看来应该是不冷了。
「不用客气。」独孤靳看著粽子似的人儿,所有的旖旎兴致都没了,倒是有一种看著自己顽皮女儿的错觉。
「皇上,您真是好人。」她轻轻地说,随即害羞地低下脸。
独孤靳一愣。
即使他刚刚对她凶,又害她掉入结冰的池塘,现在又把她裹成粽子,她还说他是好人?
他心绪有些复杂地看著白芸芸。
「我不是好人。」独孤靳故意冷冷地回了一句。
「可是您对我很好。而且您光顾著救我,连自己的湿衣服都还没换呢!」白芸芸偷偷露出笑容,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独孤靳这才醒悟原来自己还穿著湿衣裳!
「我不怕冷。」他淡淡地说。
这也是事实,他从小练武,又久处北方之地,不像白芸芸这麽娇女敕,受不得一点风寒。
他唤来宫人替他更衣,穿上最後一件外袍时,他背对著她说:「对你好又怎麽样?有一天,我也可以对你不好。」
白芸芸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最後她说:「没关系,只要我记得您对我的好就行了,其他不好的,我会统统忘掉。」
独孤靳看著她纯真的笑容,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她太善良,但她这句话,却让他的心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
原来,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负了他、离开了他,至少还有这个小女人会记得他的好。
他走到她面前,看著那张总是令他心绪复杂的容颜,心里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情感与爱恋。
「傻姑娘……」他俯,再次在她的小酒窝上轻轻一吻。
他到底该拿她怎麽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