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访客特别多,来得突然也走得匆忙。
所有人都走了,整栋房子里只留下——和柏竣剀,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要开口说什么。
才知道原来其他人的存在等于是她的强心剂,帮助她在柏竣剀面前,能够不再想起过去。
可现在又狠不下心肠赶他走……
“柏先生,请你帮我个忙。”保母兼厨娘爱莉来到客厅,握著柏竣剀手臂直接扯他进厨房。
而蜷缩在壁炉旁边看书的——,没有抬头看他们,i-Pod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把音量开到最大。
柏竣剀无法敌过爱莉的力道,爱莉是个高头大马的典型西方人,只矮他半个头,体重多他一倍,力气也比他大,他根本无法挣月兑。
“你不会想在这里待到圣诞节吧?”直到厨房,她才肯放开他。
“唔。”柏竣剀轻应一声,叹道:“这里太冷了,我怕——受不了瑞士的冬天。”
她好笑地挑眉。“你的意思是?”
“我个人比较属意带她回四季如春的台湾。”他笑说。
“你是来追回我们家小姐的。”爱莉慈祥的胖胖脸上,已经没有他刚来时的晚娘面孔。“希望你不要再辜负——的一片心意。”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我是个混球。”柏竣剀半开玩笑。
“你不是吗?”她犀利地反问。
他无法否认。
“爱莉,你看著——长大,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让她相信我?”他是真的无计可施,才向她求救。
追求女性跟追求前妻,是两个不同层次啊!
“她相信你啊。”爱莉愉快的回答。“不过在爱情上,她不会再触碰了,尽管她对你有情。”
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有多放不下他,对他有多宽容。
“尽管我对她也有同等的爱?”柏竣剀不想这样就断了彼此的情份。
爱啊……从一个刚愎自用的男人口中听见这个字眼,爱莉不禁笑了。
这小子很认真哪!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爱莉笑著说。“以前都是——为你付出,现在该是你表现诚意的时候了。”
“爱莉,你的意思是?”
“明天我会跟——请几天假,到苏伊士看我儿子,这几天家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了。”
柏竣剀闻言不禁笑了,感激的给她一个大拥抱。
“爱莉,谢谢你帮我制造机会,我该如何感谢你?”
“不要再让——逃回来疗伤,这就是感谢我的方式。”
相对于他的欣喜,当听见这个消息时,——显得惶惶不安。
“爱莉,你要……丢下我?”她躲在房间里,不愿出房门,怕看见柏竣剀。
“你不是说要面对他的吗?”爱莉笑著鼓励。“你会熬过去的,你是傅——啊!我离开这几天你好好面对他,你总不能一辈子逃避,不是吗?”
“爱莉,我后悔了。”想到要跟他独处,她整个人都慌了。“你把他赶出去……”
“你确定要我这么做?”爱莉望著她的眼,从她眼中读到心慌意乱,还有深深的眷恋。“你舍不得的。”笑著捏捏她的脸,爱莉提起行囊离去。
照料生活起居的爱莉走了,而且还非常狠心的没有添购新的食材,连咖啡豆也没买。
“爱莉这么狠心?”柏竣剀站在厨房,看——翻箱倒柜的找寻可用的食材,却只在橱柜里翻到速食面条。
“叫外卖吧。”他叹道。还能怎办呢?“或者去外头吃?”
虽然他这么说,可——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他不爱吃外食,以前不管加班到多晚,他一定会回家吃宵夜。
而且还很挑嘴,不是随便吃吃就好,她总会为他熬碗他爱吃的鲍鱼粥,或者下一碗他爱吃的三鲜面。
“我真没用……”——小小声的暗骂自己,分开这么久,她还记得他的喜好,这样怎么行?!
可尽管心里骂自己几百次,但她脑子里想的仍是他,来瑞士大半个月,每天都吃欧式料理,起司、女乃油白酱、德国香肠、马铃薯、巧克力……柏竣剀很传统,爱吃中式料理,尽管爱莉厨艺精湛,吃这么多天他也该腻了吧。
“我去超市买东西。”她决定亲自去采买。
“我跟你去。”柏竣剀眼一亮,立刻逮到这个好机会——
傻了眼,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你?”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柏家少爷,怎么可能跟她去超市?他那么大男人!
“你总需要个人帮忙吧。”他朗笑道:“在你这叨扰这么久,出点力帮忙是应该的。”
“哦……”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只能点头。“如果不嫌麻烦,那就一起去吧。”
该怎么形容她一整天的震惊?
“你……你究竟是谁?”——忍不住问。“你干么这样子?”她瞪著把袖子卷起来,准备要帮她忙的柏竣剀。
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就像在坐云霄飞车,只因柏竣剀做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陪她上超市,推著推车走在她身旁,陪她一同闲逛,像个居家好男人。
他们买了一堆食材,下车时他体贴的将纸袋抱进厨房。
现在到了她下厨做饭的时候,才刚围好围裙,就看见他站在一旁,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他突如其来的反常举止一个接一个,让她根本就没有消化的空间。
“我怎样?”柏竣剀忍不住为她那可爱的问法大笑。
“你进厨房做什么?”——右手拿刀,左手拿高丽菜,正在切菜的她一脸的惊讶。“你从来不进厨房的!”
“从现在开始,我会进厨房帮忙。”他说这话时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
“你、你……你以前不会这么体贴……”
“别提以前了,现在我想体贴你。”他直视她的眼,真诚地道。
她被吓坏了!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一面,一时无法反应,脑袋打结,手上的刀不小心切到手指。
柏竣剀反应是立即的,他根本想也没想,低头含住,吮干她指尖的血迹。
一股酥麻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忍不住发出申吟。
“别……”她觉得很羞耻,她竟然会有快感!慌忙抽回手。
她那声娇媚的申吟可没有逃过柏竣剀的耳朵,沉寂已久的突然觉醒。跟——结婚以来,他只有她一个女人,离婚后他却突然失去了对性的渴望——
嫁给他时才十九岁,却已散发成熟女人的风韵,原本不想碰她的,但第一次吻她时觉得她很清新,羞涩的反应满足他的大男人心态,她没有拒绝,而他缺个伴,所以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他是——的第一个男人,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求欢,让他身心获得极大的满足,他强烈,却在离婚后当了半年的和尚。
这半年来不是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可他就是完全提不起兴趣。如今想要她的冲动这么强烈,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女人都可以,他要的人只有——,他的身心,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她的俘虏。
“急救箱在客厅?”他压低声音。“我去帮你拿个OK绷。”藉机离开厨房,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直接在厨房要她。
厨房、围裙、流理台,引人遐想的空间太大了!
没人提起刚才发生的插曲,怕说破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连系就会瓦解。
还不是时候。
半个小时后,柏竣剀感动的看著桌上那一锅他熟悉的中式汤面,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满足的瘫在椅子上。
“老天,我好怀念这个味道。”
“果然没错。”——微微一笑,坐在餐桌的那一端,秀气的吃著面条。“我想你应该吃腻了,会想吃点台湾菜。”
“你厨艺不错,跟爱莉学的?”他随口一问,“爱莉不会做中菜吧?”要是她会,他来这一阵子怎么从来没吃过?——
淡淡地回答,“结婚后自然而然就会了。”
柏竣剀心念一动。“是为了我?”
“你不爱外食。”简单一句话,道尽了她对他的用心。
一个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为了他学做他爱吃的菜,满足他挑剔的嘴,不假他人之手,而她却从来不提自己为他做了多少……
“你辛苦煮这顿晚餐,那就让我收拾吧。”柏竣剀爽快地道。“我洗碗。”——
一愣,这一次她被吓得不轻。
他向来是吃饱喝足就把碗一丢,摆在餐桌上不收拾,可现在竟说要洗碗,这不是柏竣剀会做的事情!
“这不是你会做的事情,你不是这么居家体贴的男人,你……”
“我想体贴你。”他笑著说。“讨好你。”
她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了,什么事情碰上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怎么到现在才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感情?他做的一切,包括他来到这里,到她面前,都是有企图的!
才不是什么朋友这么简单!她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做朋友需要做到像你这种地步吗?”她故作轻快地笑道,假装自己不受他影响。
柏竣剀莫测高深地挑了挑眉,勾起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他这样子让她害怕,她无法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你到底想怎样?”她放下筷子,皱眉。
“——,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他盯著她看的眼神像就像盯著猎物的黑豹。
危险又窒命,透露著誓在必得的决心。
他开始撒网了,甜言蜜语那套他不行,温柔体贴那一套她当作没看见,那他只能用他习惯的方式——
跟其他人不一样,她聪慧、精明,而且了解他,他只能用攻其不备这一招了,否则他得等到世界末日才能让——了解他的心意。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她只想逃,逃离他的温柔体贴,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动摇。
“在达成目的之前,我不会走。”他捧起桌上的水杯啜饮。
先前她心软,加上也想见他,所以舍不得赶他走,现在他出忽意料之外的侵略,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吃饱了。”——的反应是丢下吃到一半的面,迅速离开餐厅。“就麻烦你收拾了,晚安。”
她几乎是逃难似的离开,这令他不觉莞尔。何时见过冷静的傅——惊惶失措过?
“才刚吃完晚餐就睡?”他摇头失笑。“不,太早了,晚点再去找你。”他吹著口哨收拾桌上的餐具,站在流理台前笨拙的洗著碗。
她的房门上了锁。
柏竣剀手放在她房门门把上,头靠著门失笑。“是在防我?”
过去半个月以来,他谨守本份,住在西侧的房间,不曾越雷池一步到东侧来,就连水妍和谌来访,他也不曾逾矩。
但是——
伸手探向裤袋,他掏出一串钥匙,找出最大的那一把,插进锁孔里转动。
轻巧的卡一声,门被打开了。
“真像个采花大盗……”他忍不住笑,为自己现在的举动。
这串钥匙是爱莉离开前给他的,就摆在他房间门口的餐盘里,上头还有一张纸,告诉他——房间的方位,以及酒窖在哪里。
轻轻推开房门,柔和的灯光流泄,他无声地走进她房间。
房内是他熟悉的陈设,他们在台湾的卧房也是这种巴洛克风格,白底金边,奢华有如公主的房间。
他在中间那张四柱大床,看见蜷成一团睡著的——,她的手臂探出被单,她的习惯没变,还是喜欢穿著丝缎材质的细肩带睡衣,他总爱把她的肩带拨开,贪看她美丽的锁骨,在上头留下细碎的吻……
她耳中塞著白色耳机,听歌听得睡著了。
但是眼角却带著泪,她哭了?哭著睡著?为什么?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过?”他忍不住伸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是我吗?”
以为她会因为他的触碰惊醒,但她没有。
他惊诧地皱眉,眼一转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罐及水杯,拿起药罐一看,从英文药名得知是安眠药。
她睡得不好?得吃安眠药才能睡著?!
难以言喻的心痛令柏竣剀鼻酸。既然离开他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她还要跟他离婚呢?
连睡著眉头都是紧皱的,睡得这么熟了,手里还捏著i-Pod……
嫂嫂会听i-Pod听到睡著,有时候我还发现她会边听边哭,然后哭著睡著……
水妍回台湾前告诉他的话浮现,好奇心趋使他轻柔地扳开她手指,拿起那台
里头只有一个档案,一首叫“北极圈”的歌,不停的Repeat,连她睡著的现在仍在播放。
他拿起耳机塞进耳朵里,听见歌声清亮的女歌手唱著伤感的情歌——
今天
浮现
哭泣
当你头也不回离开北极圈
有谁能为我捡起了伤痛
撒向了海中能重新再来过……
我不要求什么
把爱留在街角
记忆化作极光出现那一秒
我开始微笑
这首歌,就是她的心境吗?
他没看见她的爱,所以她一个人离开,不想被打扰?
歌词还提到北极和极光,难道她大老远跑去北极看极光,跟这首歌有关系?
Why?
怎么突然想去看极光?
让自己过得更好。
想起他刚来到瑞士时,他们去滑雪那夜她首次的酒后吐真言。
那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看极光会让她过得更好,但现在他多少明白——的想法。
他坐在床沿,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模她的手臂、脸,凝望她的睡颜许久许久,倾注所有感情的吻,落在她微凉的唇。
“我不会把你的心留在那么冰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