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溪边回来后,聂灵儿换下湿衣,再也无法人睡。
每当想起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她全身便蹿过一阵轻颤。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一直想起那个陌生人?
“不要想了,聂灵儿,你又不是没看过男人。”她烦闷的自言自语着。
那她的心为何会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我一定是大害怕了,心跳才会这么快。”她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理由,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在她反反复复的心情起伏中,天色渐亮。
等她起身为聂家两老上过香,稍事梳洗后,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停下。
“奇怪,会是谁来了?”
平日聂家少有访客,她家又不在主要道路上,会经过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是骑马路过。
她在窗边偷瞧着,见到一抹修长身影利落下了马,直直往她家的方向走来。
“请问有人在吗?”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好像在哪听过这声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裴震天。
原是世交的聂、裴两家,在定下亲事后本当是亲上加亲,不料聂正连夜带着妻女离开故居,从此没了消息。
若不是聂正沿路经常行善助人,要找他恐怕还没这么容易。
早在几年前,裴震天就已得知聂家人的下落,向来不羁的他,说什么也不可能主动将婚姻的枷锁往自己身上套。
他知道家里十分重视这件婚事,但他压根没打算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昨日来到这个小镇,他只觉得莫名烦闷,会在夜里骑马闲晃,一方面是由于气候闷热得让人难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必须好好思考该如何应付家里的逼婚。
最后在他让马儿任意漫步下,无意中遇见了她——身上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王佩的“未婚妻”。
“晚辈裴震天,有事求见聂世伯。”见无人回应,他道出身份表现善意。
虽然他知道聂家定居在此,但他并没多留意他们一家的消息。
经他昨晚向店家打听,确定聂家仍定居此地,他暗自庆幸聂正没再起迁居的念头,否则他这回必然要补了个空。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聂灵儿探出头,带着一脸疑惑。
“你要找我爹?”是爹认识的人吗?
忽然,聂父临终交代的话在聂灵儿耳边响起
将来有一天如果有个姓裴的人来找爹……
难道他是爹所说的人?
聂灵儿抬头仔细一瞧,却让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是他?!是昨夜在河畔遇见的那个人!
“你……”一看清他的脸,昨夜的回忆又涌入她脑海,一张小脸也红了起来。
比起昨夜,白日的他又添了几分英气,这时她才注意到,娇小的自己在他面前更显柔弱。
发现她认出他来,裴震天扬起一抹笑。“姑娘,别来无恙?”
在她打开门的瞬间,他已经能确定,她就是昨夜在溪边的女子,证明他当时的确没认错那块玉佩。
“你怎么会在这里?”压下心中的惊讶,她试着以平静的口吻发问。
“我刚才说过了,我有事求见聂正聂世伯。”俊脸上仍带着笑。
“你认识我爹?我爹已经过世三年。”提起故去的爹,她眼中闪过哀伤。“有事就对我说吧,聂家只剩我一人了。”
他昨天就在镇上听说聂家的事,所以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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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与我家颇有渊源。”他避重就轻,又试探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爹曾经交代过,会有个姓裴的人来找他……”她取出挂在颈上的玉,向他确认。“你身上也有一样的玉佩吗?”
“没错。”
“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她虽然天真,却不代表她无知,事关爹娘最重视的东西,她更得慎重。
“这是当年令尊与家父一同前往西域时购得的奇玉,透过日光,可以看见中间呈现麒麟的形状。”
裴震天取出自己的玉,接着道:“而我的玉里,则是一只凤凰。”
聂灵儿依他所说的,果真发现玉佩的奇特之处。
没想到两块外表看来一样平凡的玉,其中竟隐藏着如此的玄玑。
这三年来她每天戴着它,却完全没发现它的奥妙。
“冷尊另外有交代什么吗?”裴震天续问。
他想知道的是,她对婚约知道了多少。
“没有了,爹只告诉我,要将它交给拥有另一块相同的玉的主人。”
听到这里,裴震天对于聂正的安排颇感意外,他挑起一道浓眉。
这玉是两家的订婚信物,聂正这么交代女儿,是表示愿意解除两家的婚约?
原本他还在想,要如何推拒这件麻烦的婚事,没想到,聂正早已经作了决定。
裴震天环顾四周,看得出聂家这些年来,家境有多困窘,他缓缓说道:“这样吧,为了答谢你爹这些年来遵守承诺保管这块玉,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生活无虞。”这也是他惟一能做的。
“那……你要带走这块玉?”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舍,不是为了玉的价值,而是这三年来,她一直把它当成爹的遗物,当成心灵的支柱。
“玉你可以留着,它对你的意义远大过于我。”看她宝贝的模样,他决定不要回玉,即使它的存在具有另一种意义……
望着他俊朗的双眸,聂灵儿直觉眼前的男人值得信赖。
“我……可不可以有个要求?”她大着胆子B.
“你尽管说。”解决了“婚约”这个麻烦,裴震天可以答应她任何要求。
“请你带我走。”
“你说什么?”他好看的剑眉微微撅起。
“我说,请你带我走。”聂灵儿坚定的又说了一次。
这三年来,她在心里想象过许多回,究竟爹遗言中所说的人会是谁,是熟人?朋友?是老或少?
除去对方的身份,她想,来的人总该是爹娘极为熟悉的人,否则爹娘不会这么重视这块玉,对方也不会和爹约定将来会取回它。
或许她能从来者身上,得知爹娘一直不曾提起的往事。
然而不论她怎么也没想到,来找爹的竟会是一个看起来没大她多少的男子。
“你刚才说我爹和你家有渊源,我们两家是亲戚吗?”
从爹手中握有裴家的东西,加上听他提起两人的爹,曾经共同远至西域,想必两家之间有很亲近的关系。
“不是。”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还是据实以告。“我们两家仅是同为当地富户,加上令尊与我爹意气相投,平时往来较频繁。”
“那这块玉又为什么会在我爹手里?”这点是她一直想不透的。
被她这么一问,裴震天顿时有了警觉,他绝不能把两家有婚约的事在这时候告诉她。
“这是上一代之间的事,既然你爹没对你说什么,就表示你不需要知道。”他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看出他不愿回答,聂灵儿又提出一个她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
“你我两家本是旧识,你一定知道聂家的祖宅在哪喽?”
从她有记忆起,娘总是一脸忧郁,偶尔她会听见娘提起过去聂家是多么风光,聂家的老宅是多么富丽堂皇……
每当她问起爹为什么要离开故居,爹总是沉默不语,而娘则是一脸忧伤,让她不敢再问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人知道聂家的过往故事,她忍不住想一次将心中的疑问问个清楚。
“你爹娘从没对你提过?”看来聂家两老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没有。”在娘的叙述理,只有片断而零碎的回忆,娘从来没透露聂家祖宅究竟在哪里。“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吗?”她的眼中有着企盼。
“那里已经很久没住人,早就荒废了。”自从聂正遣散仆人连夜离开,那间大宅就再没人住过。“就算你回去也没用。”
“求求你,我只想代我爹娘回故乡一趟。”
在她的印象中,娘常想念着家乡,却为了某种她不明白的原因,最后得留在这儿终此一生。
她看得出来,爹也是思念故乡的,不然也不会在娘提起往事的时候,眼里总含着泪光。
“不必求我,我来的目的是为取回这块玉,现在玉留给你,我的责任已了。”
带她回聂家,得要冒着被家人发现的危险,精明如他不会带着麻烦自投罗网。
“等等。”聂灵儿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够了,聂姑娘,请你自重。”不等她说完,裴震天挥开她的手。他不喜欢缠人的女人,那只会让他厌烦。“说好的钱我会托人送来,此后两家各不相干。”
“我……”被他的冷绝吓到,聂灵儿吞回到口的话,他和方才温和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人?!
裴震天硬起心肠,告诉自己别被她受伤的表情影响。
他已经对她说了太多,这不是他原本的打算。
这回来聂家,他的目的是说服他们解除这桩荒谬的婚事。
遇见娇弱无依的她,甚至对她说了这许多,完全超出他事先的预想。
她直率天真的问题,让他一时忘了防备,对她透露太多。
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聂姑娘请留步。”
裴震天发觉,和她在一起,他的话就会不自觉的多了起来。
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纯真气息,让他在不自觉之间,丝毫没对她提起戒心?
她可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烦啊!
要不是父母逼着他,说什么不把她找回来,就不认他这个儿子,让向宋孝顺的他,不得不跑这一趟。
这下他不必带她回家,他会告诉父母,是她不愿意跟他走,不是他没去找人。
“裴公子……”
见他转身要走,聂灵儿匆匆追上他迈开的脚步,想再次表明自己的意愿。
要是错失了这次机会,她再也无法知道为什么爹娘要离开家乡,而他们又为什么不愿告诉她过去的事。
“等等……”几乎是用小跑步,她才勉强跟得上他的步伐。
“聂姑娘,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稍后我会派人送银两来,你可以安心过日子。”裴震天停下脚步,转头对她说道。
“不是……。我不是要钱……”她气喘吁吁,顺了口气续遭:“真的,请你带我走,我只想看看爹娘以前住的地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可是你的存在就是个麻烦。他在心中暗想。
“看了又如何,你爹娘不会因此复生。”为了打消她的念头,他吐出残忍的话语。
“你……”听到他的话,聂灵儿忍不住悲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好歹是你的长辈……”她硬咽的语气教人闻之不忍。
“对于你双亲的死,我的确感到遗憾,但是也仅止于此,请你别再做无理的要求。”说完他翻身上马要离开。
“慢着,我想说的是……”聂灵儿心里一急,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随着她一抓,他跨下的马儿像是配合她的动作,前蹄一扬,转眼把正欲上马的裴震天甩下地。
当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毫无预警的,马儿的双蹄一落,正好踏中他的腿——
“晤——”裴震天门哼一声,腿上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
看马儿无端立起,聂灵儿早被吓得退了数步,抓住他衣摆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开。再看到他被马儿踏中,她心里只剩下担心,完全忘记他先前的恶毒言语。
“裴公子,你不要紧吧——”
只见马儿在他身旁不住的喷气,她怕自己的动作会吓到马,让它再次发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看他在地上痛极的模样,她心中实在不忍,最后她鼓起所有勇气,轻声对马儿说:“马儿乖,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边说边慢慢靠近裴震天,想把他拖离危险地带。
趁着马儿没再动作,她勉力将地上沉重的男子身躯拉开,直到确定离马儿有一段安全距离,她才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晤……我的腿……”身边传来男子痛苦难忍的申吟,拉回聂灵儿原本放下的一颗心。
“裴公子,你忍一忍,我先扶你进屋,然后我再去请大夫来——”她奋力撑起他比她壮了不少的身子,想将他扶进屋里。
等两人接近屋前,裴震天终于耐不住腿上的疼痛,意识一度远离……
“裴公子——裴公子——”发现身旁遮然沉重许多的身躯,聂灵儿急忙的唤着他,“你再忍忍,就快到了……”
回应她的,却是无声的寂静。
她好不容易将裴震天移到床上,便匆匆忙忙向镇上的方向奔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大夫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