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地哼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歌,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小手,企图想捞下不停在头顶上旋转着的粉红小星星、金黄小太阳。
「咿、呀、拔、发……」
在婴儿床内不停动着小身躯的贝比,因为那看似可及的玩具而兴奋不已。
「咦?你刚刚是不是喊了拔拔?贝比,你是不是在叫拔拔!」
一张闪烁着感动泪光的脸出现在婴儿床旁,凑近了小婴儿的视界里,把那色彩鲜艳、形状可爱的玩具给挡住了。
小婴儿不满地发出了「呀、嘎」的叫声。
「再叫一次拔拔给我听,贝比!来,拔……拔……拔……拔……」
圆滚滚的黑瞳从原先的兴奋,转为小小的不耐,接着不到两秒钟就眯了起来,哇地放声大哭了。
「哇!不哭不哭,贝比乖,贝比不要哭啊!」
慌了手脚的笨老爸高以达越是焦急地哄,小婴儿哭得越是大声,一张小脸上的五官全揪在一块儿,声嘶力竭地哭着,整张脸全胀红了。
「怎么办、怎么办?乖乖,拔拔疼,贝比乖……」
高以达拍拍宝贝儿子的胸口,拿起玩具来哄他,却怎么做都止不住儿子的哭声。通常这种时候,别人会怎么做?抱起来哄吗?怎样儿子才会不哭?每天晚上带他回家时,贝比通常是熟睡的状态,很少哭闹,偶尔哭也只要给了女乃瓶就会停止,高以达第一次碰到完全止不住儿子嚎哭的状况,只能束手无策地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幸好儿子大约哭了十分钟,哭到声音沙哑、哭累了,终于停止了。
只是被这一搅和,已耽误了不少时间,高以达急急忙忙地替宝贝儿子更衣,换上保暖的外出装,拎起装有女乃粉跟尿布的「妈妈袋」,以及自己的背包,三步并两步地冲出大门,来到对街的保母家。
呼呼地喘着大气,把已经累到熟睡的宝贝儿子轻轻抱给保母,高以达乘机会跟保母讨教。
「他哭个不停,我快被吓死了,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去挂急诊。」
「呵呵,要是喝过女乃、也换过尿布了,偶尔让宝宝哭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笑口常开的保母,边摇晃怀中的宝宝边说:「现在宝宝越大,已经不像刚出生那样吃饱睡、睡饱吃,活动的时间会渐渐增长,也会开始玩耍、哭闹。其实我们大人不也是偶尔会靠哭来发泄压力,宝宝们也是一样啊,让他哭一哭就没事了。只有一种情况是需要注意的,探一下宝宝的体温,看有没有发烧,确认他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哭就行了。」
噢,这点很重要,记下来。「还是老经验的人厉害。」
「呵呵,不要紧,谁没有过第一次的经验?连我们这种老经验的人,偶尔也会马失前蹄,更何况是没经验的人。没经验而闹出的笑话,一点也不必觉得丢脸,高先生已经很努力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是个好爸爸。」
「谢谢,啊!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上班,先走了。」
保母点头笑说:「路上小心,我会好好替你照顾宝宝的,你安心工作吧。」
微笑地挥挥手,高以达小跑步地冲向公车站牌,沿途还和几个熟识的邻居太太们打了招呼。
「吃饱了没?歹势,我还要赶公车,不多聊了。」
「没关系,你忙。」
看他走远了,大家就顺便闲聊起他的话题。
「高先生还是一样,每天都看他匆匆忙忙的。」
「单亲爸爸是很辛苦的啊。」
「听说他现在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比以前一口气打三份工已经好多了。之前我记得一天之内,我一大早去小七看到他、下午去车站前的超市又看到他,几乎一整天就看到他在忙打工,忙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气色又差到让人担心他能不能撑下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老婆跑掉的关系,可怜。」
「听说那个女的当着高先生的面,坐上情夫的跑车离开耶,有够不要脸的。像那样的女人,分了也好,不然依高先生那种温温的个性,大概会被那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成天赚钱给那个女人花,做到累死为止。」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准是谁对不起谁。」
后来话题就转移到街头巷尾永远的八卦主题——男女关系,而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当了三分钟闲言闲语主角的男人,早已搭上公车离开。
从三个月前开始,高以达每天早上重复着同样的行程——
六点起床,六点半梳洗完毕,七点享用早餐,而七点到八点则是他与宝贝儿子的孝子时间——孝顺儿子的老爸,最大的幸福就是能亲自充当儿子的玩具,而不被嫌弃,接着八点送儿子到保母家,然后搭车到森林公园旁的某栋豪宅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和过去的行程相比,不知道轻松了几倍。加上能定时起床、定时回家睡觉,生活又规律……以及最重要的,充裕的薪水,令他不再需要饿着肚子省女乃粉钱及保母费之后,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度也提升了许多,到了双眼闪闪发亮、微笑灿烂到刺眼的地步。
他也总算是从一个饱受贫穷与生活摧残的骨瘦如柴、营养不良青年,恢复了昔日大学校园内,被全系女生细心保护,但不幸被他系之花横刀夺爱的翩翩文学美青年的样貌。
只是上述这些事,对他本人而言,压根儿没放在心里。
嗡嗡的吸尘器声音,占据了整间隔音音乐室。
段昀双手枕在脑后,将跷起的两条长腿交叠地搁在混音机面板上,绷着一张脸,以盖过吸尘马达的音量「自言自语」地说:「啊~~啊!吵死了,这样子要我怎么工作啊!某人不是说过,不会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吗?原来他的『感觉不到』是针对死人说的啊。」
三个月来见多了段昀孩子气的抱怨,高以达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耳。「忍耐一下,我很快就扫完了。」
索性抛开隔靴搔痒讽刺,段昀挺起腰,不满地说道:「在我想要工作的时候跑进来打扰,难道你的扫除会比我的工作重要吗?」
这个任性的大魔王。高以达挑挑眉,稍微停下吸尘器。「要不是每次我说要打扫这间音乐室,你就马上把自己关进来,藉口说是工作,实际上是阻碍我打扫这个地方的话,我是可以趁其他空档再来扫。不过等会儿,龙老板和企划小组要来和你开会,你要是觉得让人看见了这间结满蜘蛛网、满是灰尘与丢了一地的饮料空罐,名为音乐室的垃圾屋也无所谓,我不打扫也行。」
「我就是喜欢在垃圾堆里创作,不可以吗?你是我的谁,老婆吗?管得还真多!」
「啊你明明是个GAY,哪来的老婆?!」
「谁跟你说过我是GAY?我是不想有小孩子,所以才不和女人上床而已。」
「……有『小雨衣』啊!去药房问,避孕方式有很多。」高以达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不想有小孩子」会直接跳到「找男人睡」这样的结论。
「不行!不管是吃小药丸或是戴小雨衣,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谁能保证那些女人真的有吃药,或小雨衣上没被戳洞?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无法允许。」段昀表情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家伙还真够自大的。要不是此刻四周没有妇女同胞,不然他大概已经被她们一人一口口水吐到淹死了。
「你用不着这样自抬身价吧!」
男人勾起唇角。「你又知道我的『身价』了。」
高以达忽然想起这家伙可是拥有这户上亿豪宅的「黄金单身汉」……
「唉,真的,人不能太有钱,太有钱就会有一堆胡思乱想与顾忌、猜测与怀疑,能相信的与不能相信的,全部混在一块儿。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干脆爽快,像是永远活在阴阴湿湿的梅雨中。」
「你知道就好,我谁也不信、谁也不需要。要我冒着生下一个和我一样有缺陷的小鬼的危险,我宁可一辈子不碰女人。」
高以达误会他了,他以为段均不想要生小孩是怕被女人设计,生下一个「敛财工具」,原来……龙尚志曾说过,段昀的眼疾是基因遗传造成的缺陷,因此段昀才会做出一辈子不生的结论。
他明明有生育能力,却不得不放弃,而自己则是以为没有生育能力,却意外得到了宝贝儿子。
高以达有一点点想和段昀结为拜把兄弟,因为他们是「同被命运所捉弄的难兄难弟」——囧脸双胞胎!
重新启动吸尘器。「为了不让人家以为我是薪水小偷,你还是让我打扫一下吧,我会尽快在十分钟之内扫完,这样可以吧?」
貌似极为勉强地接受,段昀抛下一句:「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还有……晚餐要附加那个冻饮。」
他口中的「那个冻饮」,已经成了高以达收买他欢心的最佳武器。
就像每位母亲都必备一、两样终极点心,以「不乖就没有○○可以吃喔」来对付顽劣的小鬼一样。高以达在最初的几个礼拜,拚命寻找一样能征服段昀味蕾的食物,在三餐中特别下功夫,后来他发现段昀的口味偏甜,像是糖醋类的食物、夏威夷风的食物,都很合他的胃口,于是段昀决定从甜点着手。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最后他终于找到让段昀赞不绝口、热爱非常的饮品,就是这个别名为「魔王专用配方」的冻饮果汁。
其实要做一杯魔王配方并不难。这款高以达独门的豪华冻饮,是以哈密瓜汁为底,蜂蜜、蛋黄与凤梨为辅,放入大量冰块打成碎冰果汁状的饮料,再添上一球香草冰淇淋,这样就算大功告成。
或许是从小没了母亲,未曾有过「点心时间」的段昀,似乎很少喝过现打果汁,也没什么机会吃冰。他一尝到这杯饮料,立刻惊封它为「此饮只应天上有」的绝品饮料。
甜蜜浓稠的滋味,加上冰沙状的脆脆口感、入口即化的冰凉三重奏,在在都让段昀无法抗拒。
有了这张王牌,现在要驯兽也轻松多了。
「好,我会帮你多加一球冰淇淋的。」
段昀悄悄地扬起唇角,难掩高兴的模样。他以为高以达不会看到,但高以达注意到了,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呵呵,仔细想想三个月前教人不怒也难的臭家伙,如今、如今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一杯冰饮就这么开心?!
这一切全可以归功于我高某人的耐心吧!我、我终于从媳妇儿熬成婆了!
这一刻,涨满胸口的成就感,让高以达觉得自己不小小地臭屁一下都不行,或许他改行去当驯兽——不,教育家也能吃得开。
事先龙老板已经知会过他了,整个企划小组都会过来开会,不过看到往常冷冷清清的段家,忽然间热闹非凡,挤满了十几名男男女女,他还是稍微吃惊了一下。还好自己先准备了大量的饮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应付不来。
「各位辛苦了,这边有咖啡与茶,喝完要续杯的请到厨房。」
把饮料分配出去,接着得替所有人订便当,正当高以达点着人头,忙着统计便当种类之际,眼尾余光蓦地扫到一抹黑。
在企划小组成员们一片热闹和气的气氛中,段昀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像尊被遗忘的人偶似的,有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寂寥。
或许这不是企划小组们有意造成的,可是……起码该有个人注意一下,多少和段昀说说话,别让他呆呆地坐在那儿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走不过去,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饮料传给段昀吗?」想为他与成员们增加互动,高以达故意找其中一名女孩说道。
女孩立刻换上「咦?要我去?」的表情,但是在高以达央求的微笑下,女孩心软地点了点头,笑着答应替他把冰咖啡送到段昀的手中。
看到段昀终于和其他人有了互动,高以达终于放心,重新又回厨房去忙了。
「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一杯咖啡吗?」
下午那名女孩来到厨房,高以达还记得上午她的好心帮忙。「啊,好的,当然没有问题。要不要加点鲜女乃油,尝尝维也纳式的咖啡?」
「可以吗?谢谢,我最喜欢维也纳咖啡了。」女孩娇媚地眨眨大眼睛,然后在旁边等待着高以达煮咖啡。「你叫小高对吧?我叫芬。听说现在是你在照顾段昀啊?他这个人很难相处厚……虽然很有钱,所以公司有些女生打过倒追他的主意,但是碰了几次钉子之后,大家都放弃了。」
「请帮我放三颗糖。啊,你一定觉得我这个女生爱八卦,很讨厌吧?」
如果怕人讨厌,为什么要聊八卦呢?高以达不解,不过他仍微笑地把咖啡杯递回去给她。「来,你的维也纳咖啡好了。」
「噢,谢谢。」捧着杯子,女孩迟迟不肯离开厨房,欲言又止地频频看他。
「还需要些什么吗?」于是高以达主动询问。
女孩红了红脸。「我……我是在想……你的……手机号码可以给我吗?」
高以达求学时代在校内还算有点人缘,被问电话也不是头一次了,因此他很熟练地搬出「我手机现在不在身上,你可以把你的号码给我,我再把它输入我的电话簿中」的说词,藉此婉转地拒绝。
「哼,真是辛苦了,追男追到厨房来。不过你知道这家伙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已经有老婆小孩了吗?这位追男大姊。」
段昀的冷言冷语,让女孩从面带桃花变为面如槁木,她抖着唇有点指责地瞪了瞪高以达,扭过身,急急忙忙地退出厨房,只留下段昀与尴尬的空气给高以达。
「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人际关系,你巴不得大家都讨厌你、远离你,不过你起码要给淑女们留点面子,这样说话伤人很愉快吗?」
「怎么,我赶跑了自动送到你面前的艳福,你很懊恼吗?」
高以达懒得跟他解释自己一点接受的意思都没有。「你的饮料没了吗?要喝什么?」
「你这样对得起自己的老婆与小孩吗?」可是段昀还紧捉着这话题不放。
高以达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便直接说道:「我妻子已经离开我半年了,现在只有我和宝贝儿子相依为命。」
一瞬间,段昀的表情空白了下。沈默持续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问:「你老婆和你离婚的理由是什么?没钱?还是外遇?」
「这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叫你讲!」
高以达蹙了蹙眉,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罢了,反正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口的事。「因为她觉得我不爱她,所以离开了我。」
「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了,为什么她还会觉得你不爱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鹦鹉,只会讲这几个字吗?
高以达快被这三个字烦死了,可是一抬头,看到段昀一副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气势,索性给他一个痛快。
「因为我无能。」
「什么意思?」
「就是『无能』的意思。婚后可能是因为太忙、压力太大,总之我丧失了男人的功能,所以没办法满足我老婆对爱的渴望,因此她离开了我。这样你满意了没?」为什么他非得对另一个男人,讲这种……有损男性雄风的事不可?
花了几秒钟,段昀才重新整理好思绪地说:「你面对老婆……不举吗?你老婆丑到让你举不起来啊?」
一股血液逆流,冲上脑门。「我老婆很漂亮!问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无能,你听到没?」
「你老婆都抛弃你了,你干么替她辩护?」
「我没有,她本来就很漂亮。话说回来,我干么跟你讲这么多,真是无聊。」
高以达原以为只要回答他几个问题,他就会心满意足地离开,可是他一问再问,已经让高以达的忍耐度量表冲破极限了。丢下手边洗碗盘的工作,他想走出厨房,去阳台收下晾干的衣物,可是段昀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厨房的出入口。
「这种谎言真亏你说得出口,你是不是希望这样,就能让我对你失去兴趣?」
高以达抬眼瞪他——的墨镜。
对我失去兴趣?意思是……他对我有兴趣?
他三番两次对我性骚扰,不是为了想赶跑我?不是因为我近在咫尺很方便?而是对我「这个人」……有兴趣吗?
几次咀嚼,这条令高以达有点难以消化的「新闻」,慢慢渗透到脑中,身体彷佛冷热失调一样,有种热爆了和冷呆了的两种极端反应,在他的全身上下相互碰撞。
「我才不相信你不举或无能呢!」段昀咧着嘴,精准地扣住他一手的手腕,把他一寸寸地拉到自己面前。
「你的身体是我模过最有反应的,尤其是『那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情况吗?那时要不是尚志搅局,我已经解开你的拉链,你硬邦邦的那一根也会顺势跳出来了。那是一个有性功能障碍的人会有的反应吗?连直接的抚触都没有,前端已经湿了一块的人,会是无能的吗?我不、相、信。」
但是,自己说的是百分之百的事实啊,高以达在面对妻子的时候,就是无法有所反应,不管妻子的手怎么碰触,他宁可睡觉也不需要。
这点,又该如何解释?
「我看,问题还是在你妻子身上吧?」男人的脸凑到他的脸颊旁,揶揄地说:「要不是你的妻子丑爆了,就是……你的妻子生错性别了,你根本不爱女人,你爱的是——被我这种男人侵犯。」
段昀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舌头探入他的耳洞中,舌忝绕了一圈,再以双唇含吮住耳垂,轻啮了起来。
哈啊地急抽了一口气,高以达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人,动手就往段昀的脸上推。两人你推我拉之间,段昀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了平常隐藏住的真面目……
空气冻结,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高以达屏住呼吸,张大眼睛,凝视着头一次见到的段昀的「真面目」。
他听说过,没有眼窝内容物之后,整个眼窝会日渐萎缩。因此为了美观及不使脸型走样,会在眼部装置填充物——意即假眼。
但段昀的眼窝即使装置了义眼,仍比—般人的眼窝要凹陷,且眼皮也比脸部的皮肤干瘪了些。
望上去彷佛一张俊美男子的脸部画像,因为画家的一时失笔,把眼睛画坏了,教人扼腕又心疼。
短暂的愣住后,段昀恢复了动作。「不要看我!」他怒吼着,蹲在地上四处模索墨镜。
高以达赶紧把滑到橱柜下的墨镜捡起来,递给了他。
「放心吧,虽然我是个不长眼睛的怪物,可是再怎么想要你,我也不会强暴你的。」段昀戴上墨镜,连句道谢也没有,像只不喜见人的猛兽躲回他的巢穴去了。
高以达一个人站在恢复平静的厨房内,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接着他看到自己搁在流理台上的手抖个不停,这才恍悟段段昀要他「安心」的理由。
应该是刚刚拿墨镜给他的时候,段昀注意到他发抖的双手,以为高以达是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因为太过害怕他而抖颤个不停。
但,其实不是的。
高以达双膝无力地蹲在厨房地板上,双手抱着自己,低着头回想。
我怎么没想到,原来也有这个可能性——我是GAY吗?
那么,每次段昀碰我,我都有反应,也是因为我是个GAY……
这种问题要怎样才能得到正确的解答?他猜这种事应该找不到标准答案吧。
伤脑筋,恐怕之后会有好一阵子,和段昀碰头的时候,都免不了要一阵尴尬了。可是既然大家同在一个屋檐底下,也不可能永远不碰头,高以达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这一切没发生过,只有用和过去没啥两样的态度来面对段昀,才能使伤害降到最低。
过了一周。
接近高以达快下班的时刻,门铃声响了。
到格子门前,只见门外是一名未曾谋面的青年。
染着红发,脸上好像还涂着薄薄一层粉,嘴巴也上了什么油油亮亮东西的年轻人,一见到高以达就说:「您好,我是TWO2的强尼,我来找哈妮小甜心……段葛格。」
「段先生正在工作室内,你先到客厅坐着等他一下。」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位钟点男孩,高以达早就从「讶异」到「耿耿于怀」,再到「没什么感觉」了。
「好。」
把花枝招展的钟点男孩安置在客厅,接着到工作室门口敲一敲,告知段昀他有访客,然后高以达便收拾自己的东西,像前几次一样,识相地提前几分钟下班。
他搭电梯下楼时还在思考着,段昀这阵子突然叫了那些男孩来家里,是不是和厨房发生的那件插曲有关。
段昀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他有地方可供发泄,不会动脑筋到自己身上?
假使是如此,他想自己该找段昀谈一谈比较好。告诉他,当天他发抖并不是因为见到「怪物」而害怕,而是……突然被揭穿有关自己性向的「另一个可能的真相」,让他吓了一大跳而已。
可是,万一段昀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纯粹想花钱找乐子,那么自己再去重提旧事,岂不是自掘坟墓?
唉,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苦恼中,高以达已走到公车站牌,猛地想起自己竟忘记把缴费通知单带下来,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看看手表,才过了五分钟,现在回去应该不会打扰到什么吧?
反正缴费单放在厨房,他们应该会在卧室里,自己悄悄地溜进去再悄悄地走出来,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抱着天真的想法,高以达回头往段家走去,并以他的备用钥匙,在不惊动任何人的状况下打开了大门。
一步又一步,有点忐忑地放慢脚步,接近厨房。
「……唔……嗯……啊嗯嗯……」
「啊嗯思嗯……好深喔……昀葛格……啊嗯啊嗯……」
男人急促地喘息着。「不要乱动……让我再更进去一些……『高……以达』……把我全部都含进去……」
「啊嗯嗯嗯……」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高以达瞬间双颊发烫,双脚就像被三秒胶给黏住了般,动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