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躺在贺麒的怀中,观星的浪漫、倾听海的低喃,他们已经当了三个星期恋海的夜猫子了。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安安在贺麒怀中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流星。”
“你在害怕什么?”
贺麒心里有些懊恼,他常常可以感觉出凯林的惧意,若开口问她,她却不承认。他又看不见,无法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没有。”安安口是心非的回道。
她当然怕啊,在习惯幸福后,未来的生命她可以预料到的——失去贺麒,她的世界将是一片荒芜。
“凯林,我决定下星期动手术。”
“为什么突然决定!”安安惊讶地问。这些日子以来,“手术”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
“因为你。”贺麒邪笑地说:“我渴望看见你美丽的脸,雪白的肌肤,婀娜的娇躯。”
安安发出一阵娇笑,“你啊。”
但在她的心中,星光不再闪烁,夜海不再诗情画意。贺麒一旦动手术,那就意味着她将失去他了。
“手术成功后,我立刻娶你。”
“我愿意现在就嫁给你。”说完,安安好难过,她终于认清自己了,原来在她心中,她好想抢走贺麒啊!
“不,万一手术失败——”
“乌鸦嘴,不要乱讲话!”她飞快地压住他柔软的唇瓣,“手术一定会成功,你一定会恢复视力。”
“我就放你自由。”贺麒还是把话说完。
“选择留在你身边,就是我的自由。”
“凯林,你真的不再嫌弃我是个瞎子吗!”
“嗯。”安安温柔地拉着他起来,与他面对面跪着,“贺麒,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们有大海为证,星子为媒,你愿意在这片沙滩上誓言娶我为妻吗?”
“我愿意。”他深情款款地回答。
贺麒在手术的前一天住进医院的头等病房,安安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正当他们有说有笑时,房门霍地被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们是贺麒的亲人,即使当初没有凯林的提示,安安也都认得。
一对年约七旬,却看得出仍非常恩爱的老夫妻,是贺麒的爷爷和女乃女乃。贺麒的爷爷曾经竞选过美国总统,虽然年事已高,双眸仍精明锐利,高大的身材不见佝偻。而他身边娇小、雍容华贵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也是享雀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她是安安的偶像。
另一对夫妻年约五旬,是贺麒的父母。贺麒的父亲贺朝州,英俊的脸上散发着慑人的威严。他母亲是金发、蓝眼的英国人。安安记起,她小时候曾听佣人说过,贺麒的母亲是英国皇室之后,因此她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
贺麒的妹妹贺梓心,今年十八岁,一看就知道是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千金。她的眼睛遗传到母亲的蓝眼,在那一片湛蓝中,布满了谴责和鄙夷。
还有,麦文和蓝绎也来了,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盯着她。
安安站在贺麒身边,她不懂社交礼仪,对着他们不友善的目光,只能尴尬地对他们一一微笑。
贺母目光严厉地在安安身上逡巡,“凯林,好久不见,你的矫揉造作呢?”
闻言,安安窘迫地咬着下唇。面对气势逼人的贺母,她该怎么回答呢!不,应该说,凯林会怎么回答呢?
在别墅待了将近两个月,从仆人口中的略得知凯林任性的性格,她念大学时和樊城、童童参加过话剧社,所以……
安安鼓起勇气,学第一次见到凯林时她甩头发的样子,甩一下头,挺起胸膛,故作高傲地说:“伯母,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贺母微挑一眉,目光精明地盯着她,“凯林,士别三日,你的谈吐比较有水准了。”
以前凯林这个时候三字经可能已经跑出来了,可是……难道麦文、蓝绎说的是真的,凯林真的改变了?
“气质确实改变了。”贺女乃女乃也察觉到了。
安安夸张地掩唇大笑,“贺麒的眼睛就要复明了,我即将成为‘全洲财团’的少东夫人,我当然要改变气质,否则就给您丢脸了。您说是不是呀,婆婆?”
凯林的确又恢复本性了,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包括贺麒的。
贺母厌恶地蹙紧眉头,“不准你叫我婆婆,凯林。就算你嫁给我儿子,我也不许。”
“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办到的,竟说服得了麒儿动手术。当初说好了,只要你说服麒儿动手术,我们就准你进贺家门,我们会遵守诺言的。”贺女乃女乃无奈地说。
敏感的安安当然看得出来,他们都极讨厌凯林,为什么?
“谢谢成全。”她困难地吐出一句。
贺母听了更是火大,转向儿子,“麒儿,你真的坚持娶她吗?”
“妈,明天开刀,如果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我第二天就要娶凯林。万一手术失败,我马上离婚,一亿美金我会从我名下的财产里过户给她。”
“你知道一亿美金的事?!”众人惊呼道。
什么一亿美金?安安也很惊讶。
贺麒苦笑一声,“你们以为瞒得了我吗?”
“那么,你也知道凯林在德州的社交圈,是人人皆知的荡妇。而且在和你交往时,还同时拥有许多男人。”贺母语气平静地说。
安安闻言,睁大双眼,猛力地摇着头,“我没有!”
贺梓心没有长辈们的好修养,破口大骂道:“你真不要脸,还敢狡辩。我们还会诬赖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安的眼神好无辜。
“真会装模作样。”贺梓心啐了一声,径自坐到贺麒身边。“哥,我真不懂,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梓心,住口,不准对你嫂子没礼貌。”贺麒不悦的斥喝。
贺梓心被哥哥一吼,觉得委屈,不顾一切地冲口说:“哥,你真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吗?她真不要脸,在你刚失明的时候,就跑到我们家找爷爷和女乃女乃——”
“梓心,住口!”贺母严厉地制止。
“妈,为什么要我住口?”贺梓心没有那么好的修养,她受不了了,她要揭穿路凯林的假面具。“哥,凯林告诉我们,若要她留在别墅陪你可以,不过每月要付她一千万美金。”
每月一千万美金!安安听了差点晕倒。
贺麒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贺母看着儿子的表情,了然道:“麒儿,这些你也都知道,对不对?”
贺麒点点头。
他英俊的脸庞隐隐透着伤害,安安看得心都揪成一团了,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却为了凯林……
“哥,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娶她?”贺梓心不信地摇头,她不舍最敬爱的哥哥竟想娶那种女人。
“梓心,等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那种无法自拔的感受。”
无法自拔?!安安觉得得好刺耳啊,同时她的心在滴血。贺麒爱凯林,他爱得好真、好诚,爱得好深、好深。
“不,我永远不会懂。我们还听佣人说,凯林在别墅的时候,常取笑你是懦夫,不但捉弄你,还要你陪她骑马、游泳,好几次差点害死你。”
“梓心,别再说了,你今天说得够多了。”贺女乃女乃开口道。
贺母长叹口气,看了眼面色十分难看的丈夫,“麒儿,既然你都这么明白地表示,我们也只好祝福你了。我们会替你筹备婚礼,你就安心等着动手术吧。”
贺朝州凛着脸,第一次开口,“凯林,你要嫁来我们家,可以,不过将来生一个孩子,给两千万美金。除此之外,你一毛钱也别想从我们贺家得到。”
贺爷爷点头赞同,“好办法,我们贺家可不能绝后。凯林,你生完小孩,我们会帮你抚养。”
“凯林,你同意吗?”贺朝州问道。
安安生气了,纵使凯林有不对之处,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凯林!他们侮辱凯林,也等于侮辱贺麒。
既然他们用钱侮辱人,那么,她也用钱反讽回去。
安安模仿凯林有些做作的语调说:“两千万太少了,我想五千万美金还差不多。”
所有人都为她的狮子大开口倒吸一口气。
贺梓心气得冲向安安想甩她一巴掌,但被蓝绎制止。“梓心,你打凯林,你哥哥会不高兴。”
贺梓心的手被抓住,脚可没有,她修长的腿用力踹向安安的大腿,“路凯林,你不要脸!”
安安踉跄了几步,努力维持着尊严,神情高傲地说:“付钱的是贺麒,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打人?”
“梓心,别胡闹。”蓝绎一不小心被贺梓心挣月兑,令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贺梓心气冲冲走到安安面前,再次举起手。
“够了!”贺麒抓住妹妹的手,怒喝道,“向凯林道歉。”
“我不要!”她贺梓心死也不会道歉的!
“算了。”贺梓心那一脚并没有踢伤她,她痛的是,他那么地爱凯林,即使凯林伤了他,他依然爱她不悔。
“梓心,打人就是不对,你应该道歉。”贺女乃女乃也坚持要孙女道歉。
“我不要,你们为什么都要我道歉?错的人、卑鄙的人是凯林呀!”贺梓心挣开兄长的手,任性地跑出去。
安安转头看向众人,要求道:“贺麒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他需要的是平静的心情与祝福,不是你们带来的吵吵闹闹。”
“对,对。”经安安的提醒,在场的人才面红耳赤地道歉。
接着气氛一转,他们热情地祝福贺麒开刀顺利。而在他们的笑闹中,安安一个人被孤立地排斥在外。
待众人离去后,头等病房内终于恢复安静。
贺麒不发一语地躺下,闭上眼睛。
安安走到床边,“贺麒,你在生气吗?”
或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夜,她不希望是如此的收场。她要这段回忆是完美的,她……需要他的爱啊。
她主动爬上床,躺在他身边,“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贺麒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冰冷的开口,“过去两个月,我以为你真的改变了,我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可是刚刚的你,又让我跌回谷底。”
“贺麒,你的家人一个个冲着我来,每个人都攻击我。我不是圣人,在他们骂我、侮辱我的时候,我怎么还能笑脸逢迎他们呢?”
如果她是安安的话,她愿意说一百次、一万次,不,千万次的对不起,请求他们的原谅。
可是现在她不是安安啊,她只是扮演凯林的演员啊!
他听完她的话,一阵狂喜冲刷掉他脸上的阴霾,“我明白了——”
安安打断他,深深地道歉,“贺麒,原谅我。原谅我过去对你所做的伤害,原谅我对你家人的不逊。”
“你变了,真的为我改变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怎么办!我好感动。”
“吻我。”安安闭上眼睛,启开干渴的双唇,她需要他的滋润。
贺麒低头吻住她,滋润了她的唇、她的心。
第二天是贺麒动手术的日子,贺家人全放下手边工作来到医院。
进手术室前,贺麒执起安安的手,柔声道:“明天,你就是贺太太了。”
安安捧住他的手,不断地吻他,甜甜地说:“贺先生,你要争气点,我还想当贺女乃女乃呢!”
贺麒一把拉下她的头,狂野地吻住她。他的唇离开她时,她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瘫软在地。
“等我。”贺麒完全不像个病人,躺在病床上的他,是那样的自信满满,英俊得迷死人。
“我会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你要加油。”安安贴近他的耳边,用只让他一个人听见的音量低语,“我爱你。”
贺麒像个孩子,带着得意的笑容,被护士推进手术室了。
贺家人在手术室旁边租了一间休息室,安安依然被排挤在外,只好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手术预计进行五个小时,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走近安安身边。
“阿姨,请问你叫路凯林吗?”小女孩礼貌地问。
“嗯。”
小女孩交给她一张纸条,“这是外面一个阿姨叫我交给你的。”
安安不解的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安安,我在大楼地下室的停车场等你。
爱你的凯林
凯林回来了!
安安脸色刷白地望着手术室的门,她好想再看贺麒一眼,好想在他出手术室时陪着他,好想和他共享重见光明的喜悦。
但她的愿望注定得落空了。
安安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到楼下与凯林会面。
安安来到童童的公司。
“童童。”
“安安。”
安安扑进她的怀里,哭着喊:“怎么办?我好难过!”
“凯林去和你交换了?”童童了然的问道。
安安点头,泪流不止。
见好友哭得如此伤心,童童立刻搁下手边的工作,搂着安安走出办公室。“走,我先带你回我家。”
穿过办公室时,童童看见办公室里不少女孩投过来杀人的目光。她差点忘了,她女扮男装后,已荣膺公司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是每个女孩狩猎的目标。唉,早知道女扮男装会这么麻烦,她何必多此一举呢?
贺麒的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
贺家所有人都关切地围在他的病床边,企盼他清醒。而凯林则坐在角落舒服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修着指甲。
贺麒清醒后第一句话就是——“凯林。”
“亲爱的,我来了。”凯林立刻排开众人,跳上床,紧紧贴住他的身体,亲密地与他舌缠舌相吻。
贺母看不过去,硬是出声打断他们,“麒儿,你妹妹也在这一里,庄重点。”
贺麒笑着拉开凯林。
凯林百般不愿地下床,还嘀咕地抱怨,“庄重什么嘛,贺家的千金大小姐搞不好已不是处女了。”
贺梓心闻言猛跳脚,气得脸红脖子粗,“路凯林,我没得罪你,你倒是先招惹我。”
凯林昂起下巴,不服道:“怎么,你敢说你还是处女吗!”
“路凯林!”贺朝州无法坐视女儿受辱,厉声喝道。
凯林佯装受到惊吓,偎进贺麒的怀中,“麒,你爸妈、妹妹都好凶,他们都欺负我,我好害怕。”
“凯林,是你的错。向爸妈、梓心道歉。”贺麒的浓眉皱成一团。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凯林像变了个人似的。
“麒,我一切都听你的,我道歉。”说完,凯林一一道歉,语调极为委屈柔婉。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装给贺麒听的,因为她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一双眼也瞠得吓人,愤怒地瞪视贺家每个人。
贺麒真的被骗了,他一扫先前的纳闷,温柔地说:“这才是我爱的凯林。”
“麒,你真的明天就要举行婚礼吗!”
“你想反悔?”
“不是啦,人家是怕你太累。”凯林做作地说。其实,她是觉得和包着纱布的贺麒步入礼堂很丢人。
“我一定要明天娶你。”贺麒坚定地说。
“好吧。”凯林无奈地答应。也好,她也怕夜长梦多。
“麒儿,明天十点在教堂举行婚礼。等你的眼睛完全康复了,我们再补请喜筵。”贺母说道。
贺爷爷心疼孙子明显的疲态,开口说:“我们大家都先回去,让阿麒好好休息。”
“爷爷说得对。”凯林第一个拿起皮包,转身就要走。
“你也要走?”贺梓心叫住她。
“对呀,我累了,我要好好睡一觉。”凯林耸肩道,实在不懂她走不走关贺梓心什么事。
“你应该要留下来陪哥哥。”贺梓心不悦的说。
凯林很聪明,立刻向贺麒诉苦,“麒,我好累。因为担心你的眼睛,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睡觉了。而且明天就要结婚,我总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结婚吧。那么丢脸,我宁愿不结了。”
沉浸在明天婚礼的喜悦,和刚动完手术的疲倦里,使贺麒没有发觉凯林的改变。
“你回去睡,明天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他体贴地说。
“好,拜拜。”凯林冷淡地先走了。
最后,贺母留下来照顾儿子,让其余人先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