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丧幡在微风中飞扬-恭府一群人身著素白孝服、头系白色绫缎,形成绵延一里有余的送殡队伍。
同日,沈未央与王艳、秦蕙纭三人,拎著简便的行囊往北京城迈进。
一路上笑笑闹闹,根本不像赶路,倒像旅行,本以为好运会一直跟著她们,直至地老天荒的。
事实证明,穷人若得意--难。
就在她们踏进北京城的当晚,随身携带的绣花荷包,不知何时被贼子扒走不说,而且一连扒了三人的绣花荷包,竟然让她们神不知鬼不觉。
“你的也不见了?”沈末央惊觉事态严重。
“没人碰咱们一根寒毛啊!”王艳大叫。
“怎么办?”秦薏纭快哭了,她是三人当中最爱哭的,没办法,失婚女子坚强不起来。
“幸好这间客栈不需先付前金,否则咱们就死定了,才进北京城就成了北京城的乞丐。”沈未央苦中作乐地道。
“我这里还有一些昨天向城外馒头铺买的干粮,凑和、凑和著吃吧!”王艳打开布包。
“得想法子挣钱。”脑筋动得快的沈未央一边吃馒头,一边说出她的建议。
“怎么挣?”
“你们刺绣,我修锁。”走回老本行,饿不死的。
“我这一带有些夫人帮的朋友,不知能不能给咱们一些帮助。”秦薏纭说道。
“什么夫人帮?”
“之前……差不多一年多以前,我们这些做人家大老婆的,平日不是喝茶就是聊天打发时间,闲来没事,有一天不知谁提议…哦,我记起来了,我们这群大大——小小的夫人里有一个最不起眼的,丈夫被侧室彻彻底底夺去,要我们集思广益替她想办法,所以我们成立夫人帮,还选了帮主,一行人使计替被人夺去丈夫的刘夫人讨回公道。”
“后来呢?公道讨回来了吗?”王艳热衷地问。
“算是,那侧室小产一命归阴了。”
“嘎……你们这些夫人帮的女人也未免太狠了吧!”沈未央吁了一口长气。
“不是我们夫人帮干的。”秦薏纭撇清关系。
“那是天助你们?”王艳随口地道。
“我们根本尚未行动,那侧室就往生了。”
“你的事怎么夫人帮没出面管管?”沈未央正盘算著如何利用夫人帮替她们挣钱。
“我那丈夫极凶残,所有夫人帮的夫人都怕他。”秦薏纭低下头。
“夫人帮帮主是哪位夫人?”
运用人脉是最好的挣钱方式,运气好的人还可因此致富,沈未央深谙其中巧妙。
“是十三王爷的福晋。”
“王爷的福晋还能自由出宫跟你们摆龙门阵啊。”简直匪夷所思,王艳看了一眼沈未央。
“王爷们的福晋才寂寞呢,有的时候她们会微服出宫,和我们这些平凡人吐吐苦水。”
“你现在可有资格同夫人帮的人喝茶?”沈未央轻声问道。
“应该没啥问题。”
接了休书,不再是某人的夫人,可夫人帮的情义还是在的,见个面、喝个茶,可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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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雀茶楼
夫人帮一行人没人缺席,全来替秦蕙纭接风洗尘。她们一向在喜雀茶楼二楼最隐密但景观最好的厢房里聚会,今日依旧。
“什么时候回来的?”年岁最大的礼部尚书夫人程琳笑吟吟地问。
程琳虽是年纪最长,可仍是女人四十一枝花,风韵犹存。
“四天前。”
秦蕙纭很快地将王艳和沈未央介绍给众人认识。
夫人帮帮主十三王爷福晋王莲华对这两位新朋友十分热心、友善,问了两人许多家里的事后道!“你们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千万不要客气。”
沈未央暗喜,她就是为了这句话,打破不与官夫人往来的死板原则,同她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妇人喝茶、吃饭。
“夫人太善良了。”好听的话随便想来就有一大堆,“像夫人们这么雍容华贵、气质不凡的美人,在咱们家乡真是少之又少!”
“真的吗?”程琳开心极了。
“当然是真的,我们杭州人说话一向直率,只说实话和真话,一根肠子通到底哩。”沈未央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像你们这么漂亮、高尚又美丽典雅的夫人,一定品味极高吧!”
满桌夫人点头如捣蒜。
“如果夫人们不嫌弃,我们这里有一些从杭州带来的绣品,送给各位夫人用用.”
沈未央说完话,朝王艳和秦董纭使了使眼色,后者拿出四天以来日以继夜赶工制成的绣鞋和绣帕。
“这怎么好意思,要送咱们用啊!”
帮主王莲华绽开迷人的甜笑,将桌上的各式绣帕和绣鞋精挑细选一番。
她是帮主-有权先挑精品。
大家表面上是不以为杵,不过心底可是曲曲折折、各有所思。
这点,沈未央是明白人。
大伙儿按照丈夫的官阶、辈分、年纪各自选定一份礼物,心里都在嘀咕,如果全是我的该有多好。
“阿艳和蕙纭还有很多绝妙的刺绣绝活,日后若夫人们有需要,可以来找她们俩效劳。”沈未央知道,这群夫人们的心已被牢牢捉住,要挣她们的银子,易如反掌。
“未央,你不也有绝活要让夫人们见识。”秦意纭说。
夫人们个个精神抖擞。
“什么绝活,快告诉我们。”
“其实也没什么啦,未央在杭州开了间锁铺……”
她话未说完,众人已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能干!”王莲华佩服地道。
“好厉害!”马将军夫人惊呼出声。
“男人能做的事,你也能做!”何御医夫人一脸佩服之色。
大伙儿你一言一语的,沈未央又成功的笼络这群夫人们的心。
这些夫人平日养尊处优,舒服日子过惯了,最大的烦恼就是怕地位不保。
因此,她们联合起来打击异己。所谓异己就是那些觑视媚行的妾室,不论是台面上已被承认的或是未被承认的,都该杀……
杀、杀、杀!不是真要她们的命,而是要杀掉她们的威风、杀掉她们的宠爱。
沈未央松了一口气,这次会面,她已懂得如何同这帮夫人相处——投其所好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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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后三人相视哈哈大笑,像是吃了定心丸,打赢一场辉煌的胜仗。
“未央,多亏你把那些夫人逗得开开心心的。”王艳有预感,她可以在北京城开绣坊分铺了。
“那些夫人势利得很,不好伺候,专听好听的话,要将她们捧在手心才成。”秦蕙纭补充道。
“是不好伺候,可换个角度看,她们也是最好哄、最好讨好的,只要顺著她们的毛模,就能万事如意了。”
沈未央有信心能运用夫人帮的力量,完成她们此行来北京城的目的。
“未央,你看她们会来找咱们绣花绣草吗?”这点比较重要,和三餐温饱有关。
“明天就会有人上门了。”沈未央大胆臆测。
“这么快。”
“那帮夫人其实什么都不缺,可又觉得自已拥有的不是最好的,所以会不断的追求新鲜的东西,你们看著好了,我们三天之内会开始忙到没时间睡觉。”她有信。
王艳乐极了,“若是如此,我来北京城还真是来对了。”
“好想看看我那两个心肝宝贝。”秦薏纭叹了一口气。
来北京城前,秦薏纭以为自己几年之内大概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直到沈未央燃起她一丝希望之光。
“沉住气。”
“我想睡了。”王艳转身回房。
秦蕙纭跟著也回房歇下,她们为了赶制今日送夫人帮的绣品累了三天,几乎是倒头便入黑甜乡。
沈未央则在客栈一楼又坐了一会儿,她拿起向掌柜借来的文房四宝,写下心里的一些想法,这次上北京城不能白忙一场,否则对不住信任她的秦蕙纭。
不出沈未央所料,夫人帮的夫人们,陆陆续续差府中丫环来请三人入府商讨针绂大事。
夫人们光是已有的绣鞋花样就很繁复了,好在王艳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人,不论夫人们有什么要求,她都能对答如流,并且提出上乘的建议。
沈未央更是在十三王爷府里成功的帮了福晋,也就是夫人帮帮主化解了扰人的难题。
话说福晋王莲华有个贵重的珠宝盒,举凡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夫家的赠礼、王爷夫君送的金银珠宝全在其中。
奈何锁匙不见了,没错,珠宝盒的锁匙竟然不翼而飞,遍寻不著,已经两天了。
王莲华急如热锅中的蚂蚁,几要将珠宝盒劈成两半!又碍于珠宝盒乃皇后所赠,左右为难至极。
巧手沈未央向王艳借来绣花针,插入鱼型花旗锁里转了两、三下,“行了。”
王莲华喜出望外,对沈未央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想要什么赏礼说一声,真是太谢谢你了。”
“未央不要什么赏礼,能替福晋效劳是未央的福气。”
王莲华闻言,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你们杭州人心地都像你一样好吗?”
沈末央明白,福晋已把她当作朋友了,这是成功的第一步!人脉得靠一步一脚印来经营。
“差不多是这样。”
“你们和我很投缘,不如搬进王爷府来住,大家好多些机会见面聊聊体已话。”
“未央多谢福晋厚爱,不过咱们三人来北京城是为了做点小买卖,若搬进王爷府,恐会对福晋和府里的人造成不便。”沈末央婉转地拒绝。
王莲华沉吟半晌,“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只要福晋多多给咱们三人鼓励、捧场,就是最好的协助。”沈未央深谙一下子不可要太多酬谢的道理。
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这样啊——”
“福晋美丽大方、心肠柔软,能与福晋说上一句话就是未央最高兴的事了,想必福晋一定深得王爷喜爱才是。”她转移话题。
她计画让福音欠她更多人情,以后好办事。
要福晋欠她人情.就得提供更多的服务,替福晋分忧解劳。
“你也这么认为?”王莲华长叹一口气。
“难道不是?”
“王爷太多情了。”她言以蔽之。
沈未央决定今日与王莲华的谈话在最美好的时刻画上句点,交浅言深,会惹麻烦。
要给建言,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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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转眼两个月过去。
沈未央三人利用在夫人帮挣得的钱,很快地开了间锁铺,以绣坊和锁铺联合经营的模式在北京城打响了名号。
沈未央设计的各式锁,成了贵族妇女的最爱,因为锁的形式都是依个人喜好打进而成,所以绝无“撞锁”的情况发生,使用者人人叫好。
另一方面,恭承彦也回北京城了。
他在北京城的府邸起了一个很雅的名字“灵犀院”,取自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听说沈末央在北京城造成的轰动。
这小妮子真有办法,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甚至同十三王爷的福晋结成密友,她是如何办到的?
他把荣波调来灵犀院,而灵犀院原来的总管则调去杭州的恭府。
恭承彦之所以这么安排,全是为了她,他太想瞧瞧沈未央报答恩公荣波时慈眉善目的模样了,那一幕能令他发噱。
他承认他有点不怀好意,想看她出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此乐趣,他不是这样的人啊,可他不禁要要要她、惹惹她。
“爷,沈姑娘和夫人帮的夫人们相处融洽,就好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荣波说。
“沈晴呢?”
“急著找沈姑娘诉苦去。”
恭承彦笑了下,这两姊妹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日日扮弱者-一个处处泰然自若。
“她真是一点委屈也不能受。”
“爷,方姑娘是不是也住灵犀院东厢房?”
可热闹了,方绮思一听他将回北京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赎了身,雇了辆马车跟著他来北京城。
“就东厢房吧!”
他把绮思当妹妹宠著,没有其他想法,这一点,在杭州时他已向胡源夫妻阐明。
“方姑娘像是吃醋了。”荣波忍了许久,提出他的观察。
“吃什么醋?”
“方姑娘觉得爷待沈晴姑娘比待她好。”
“我待沈晴……”他不怒而笑。
“沈晴姑娘向爷要了灵犀院里最大的客房,而爷同意了。”
“那又怎样?”
“方姑娘不平衡,正生著闷气。”
“沈晴先开口向我要那间房,我自然先给她。”
小心眼的女人一向不得他的认同,方绮思一路行来与沈晴不是闹情绪,就是斗嘴,他多半时候眼不见为净。
“爷,方姑娘若坚持要灵犀院最大的客房,该如何处置?”
“她们假如谁都不肯让谁,就将她们全请出灵犀院。”
女人家的事他还真不想管,像如今,很可能管来管去管成仇。
“晴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末央拉著沈晴的手,往锁铺后方的房间走去。
“到屋里聊。”
沈晴一见沈未央在北京城好像混得还不错,旋即泪眼汪汪,悲切的呼喊:“我被爹娘赶出来了。”
“爹娘为何赶你?”
“我和大姊一样不是爹娘的亲骨肉,是买来招弟用的。”沈晴瞄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屋内东西不多,可全是新货,可见沈未央的情况比她预期的好。
“阳春呢?你不是应该嫁给阳春了?”
“王家悔婚,所以爹娘决定把我卖进勾栏院。”
“家里不是没欠人钱了,为何要你入青楼?”
“爹又去赌了……”沈晴哭得更凶。
“欠了多少钱?”她早已寒心,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五百两。”
“巧手坊?”
沈晴颔首,“娘跪在地上求我,我被逼急了,连夜逃出家门。我没大姊有本事,除了逃,实在没其他办法可想。”
“森弟呢?”她唯一挂念的就是他。
“森弟是爹娘的亲骨肉,他现在可能还不清楚家里的情况,天天吵著要来北京城找你。”
“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求大学士带我一块儿来。”
沈未央愣了下,“大学士……恭承彦?”
沈晴止住泪,拿手绢拭了拭脸颊。“承彦哥看我可怜收留了我。”
“他肯带你同行?”为什么?
“是啊,我说我现在是落水狗,请他看在大姊的面子上,带我来北京城。”
“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和他水火不容,他会这么好心?
“嗯,承彦哥很照顾我,大概是有些自责吧!”
“自责,他有什么好自责的?”
沈晴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觉得我没能在公主楼出阁,所以王家才决定悔婚。”
“阳春是因为这原因退婚?”太小题大做了。
“一半一半啦,阳春告诉我人世苦短,不想为了传宗接代成亲。”
“他真会推托。”沈未央冷哼了声。
沈晴笑了下,“无所谓了。”
“呃?”
“来北京城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只井底之蛙,从井里窥天,什么凡夫俗子都当作是宝。”沈晴自嘲地道。
“不过才两、三天的光景,你已有如此大的体悟?”沈未央佩服地道。
“昨晚灵犀院的接风筵,已经足够让我看清事实。”
想来王阳春根本不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一点前途也没有的文弱书生。都怪她认识的男子太少,才会被王家小小的财富所蒙蔽。
“能看开是好事。”
沈晴看了看沈未央手上的玉镯,“好漂亮,新买的?”
“不是,我哪有这么大手笔。”
“是贵公子送的?”
“福晋。”夫人帮帮主是也。
沈晴眸光一亮,“你和福晋很熟吗?”原来传言是真的,大姊攀上富贵了。
“福晋为了答谢我帮她重拾丈夫的宠爱,所以送了这只玉镯给我。”
“大姊,你看我双手光秃秃的,啥首饰都没有。”沈晴微笑道。
“你想要这只玉镯?”明人不说暗话。
沈晴不客气的点点头,“可以吗?”
沈未央二话不说-将玉镯退下,让给了沈晴。“这玉镯给你正好。”
沈晴旋即把王镯戴上,伸出手臂。“怎么看都美。”
“你要住我这里吗?”
锁铺后头正好连著三间房,三人一人一间,住得舒服又自在,不过她并不在意沈晴与她挤一间房,自家妹子互相帮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沈晴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住灵犀院好了,你这里全部加起来还没我住的客房大呢!”
“那好吧!”
沈晴的现实,做姊姊的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晰,沈未央淡淡一笑。
“大姊,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我们这里是小了点,妹妹有更舒服的地方可住,做姊姊的人不会生气。”
“不如大姊也搬到灵犀院去住。”沈晴提议道。
“我和恭承彦处不来,还是少见面为妙。”
好好的一个人没必要寄人篱下任人糟蹋,恭承彦对她一直有偏见,她对恭承彦也没什么好感,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明哲保身为上策。
“承彦哥人很好啊,大姊因为个性太直、脾气火爆,所以才和承彦哥处不来。”
“是他个性太直、脾气火爆吧!算了,不提那个人了,一提就令人心情恶劣。”
“这么严重?”简直匪夷所思。
“你啊,住在人家地盘也要记住分寸,尤其里面还住了其他女眷吧!千万要注意礼貌。”
听说恭承彦尚未娶妻,说不准有几房侍妾伺候著。
“大姊指方绮思是吗?我才懒得理她。”沈晴不屑地道。
方绮思跟著来北京城?真是情深意重。
“不只是方绮思,恭承彦的其他女眷同样要注意。”
“承彦哥没有什么女眷啊,就那花枝招展的方绮思嘛,我知道她看我不顺眼。”
恭承彦没有女眷在北京城?难道他习惯流连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