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幕荚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矫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宋李清照浣溪沙
杜香椿的计策可说是一石二鸟,既可圆满解决纪晚樱的烦恼,也可以同时解决她自己的。在她的私心里,无论朱序涛娶谁为妻,她都有风险,被撵出王爷府的风险。但她相信纪晚樱不会,她们有些交情、又无冲突,纪晚樱肯定会维护她,将来她若嫁不出去,至少能住在王府养老。
“晚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太后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不了。”她不想惹麻烦。
“为什么?这样对大家都好啊。”杜香椿努力劝说着,她不能不找个靠山依靠。
“王爷会笑我自不量力。”这种屈辱她受不住。
“不会的,太后一直盼着师哥再娶,有她帮你出头,可以事半功倍。”
“我不想自取其辱。”
“为了杳儿也不愿意吗?”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杳儿,不会让她受苦。”她早有不嫁人的打算。
“那是现在,师哥尚未再娶,刚才朝露那恶毒的女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就算师哥对朝露没兴趣、朝露也没那个命嫁给师哥,可还会有别的女人啊。”
纪晚樱不语,因为她知道杜香椿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她的力量太单薄了,能给予杳儿的帮助实在有限。除非她能在这个大宅院里占有一席之地。
“我要想想。”
“还想什么,再想下去,等皇上或太后给师哥指婚,你可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杜香椿极尽所能的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可她不觉得自己夸大,她说的全是实话。
“指婚?”
杜香椿肯定的点点头。“指婚,就凭皇上或太后的一句话,男婚女嫁只在一夕之间。你若想把杳儿带在自己身边、替王妃嫂子教养她,这是最好的法子。”
“我……”纪晚樱觉得这法子好勉强,何况朱序涛也不会同意。
“我向太后提提看,或许皇上会因为上回意贵妃的事件,同意师哥再娶。”
纪晚樱犹豫着,虽然她不确定为何杜香椿对此事如此热心,但是她相信杜香椿没有恶意才是。
“晚樱出身平凡,如何配得上王爷?”她仍旧觉得不妥。
“什么配不配的?师哥要是看重这种事,当初就不会迎娶王妃嫂子。”杜香椿知道纪晚樱心里的犹豫,她也觉得自己的急切有点自私,不过想想,她又不是只为自己,这样对杳儿也有好处。
“这事没这么简单。”
“是不简单,可也不难,只要略施巧计便成。”
纪晚樱很矛盾,既怕杳儿被后母虐待,又觉得自己若是听从杜香椿的建议有失厚道。
人家根本不要她。没错,朱序涛看不起她,皇太后要是逼他娶她,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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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香椿想出的计谋十分老掉牙,就是在皇太后面前嚼舌根,说王府里发生了香艳情事,而情事的主角就是三王爷和他的亡妻之妹。
“椿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郭太后又是惊又是急,还有些喜出望外。她不管儿子想爱谁、想娶谁,只要儿子肯再娶、生下子嗣,就算是门不当、户不对也无所谓。
“是啊,我住在王府里,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杜香椿一副包打听的模样。
“你说涛儿和纪姑娘……”郭太后抿嘴一笑。
“没错,生米煮成熟饭了。”杜香椿接着郭太后的话尾道。杜香椿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有的时候胡言乱语、搬弄是非也是在做好事,像她现在,可以成就一桩良缘,自己又没什么损伤,何乐而不为?
“真的?”郭太后心花怒放地问。她的夺位计划也许有希望能成,涛儿虽然对皇帝大位兴趣缺缺,可她尚未到迟暮之年,培养孙子辈成气候应该不是难事。
“只等太后同意他们俩大喜之事。”
“涛儿怎么不自己来同我说?之前还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那番话?”
“师哥是不想这么快再娶啦,可是纪姑娘等不及了,她怕肚中已有师哥的骨血。”
郭太后眼睛发亮。“这么快?”
“是啊,现在就怕师哥固执己见。”杜香椿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实在是太佩服自己唱作俱佳的本事了,要不是世人皆说戏子无情,她还真想站上戏台唱大戏。
“涛儿是固执了些,有时候哀家还真是拿他没辙。”郭太后在心里盘算着。
“太后,您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让哀家想想,看是由皇上指婚,或是由哀家指婚,涛儿不喜欢让人勉强,也许先探探他的口风再作打算。”
“太后,您可别让师哥知道是我多嘴把事情告诉您,师哥会杀了我。”
“你这是在帮他,他怎么会杀你?你是好孩子,哀家明白你处处替涛儿着想,能像你这样没有私心又大度的女孩,真是难得。”
杜香椿被说得不好意思极了,自己哪里是什么大度又无私的女孩。“太后太客气了,香椿能有今天全是师哥给的。”
“那也是因为你人好啊,假如你不好,又怎么会是涛儿的好师妹呢?”郭太后是由衷的喜欢杜香椿。因为杜香椿没什么野心,跟在朱序涛身边一直谨守师妹的本分,从来没有半分妄想。
“太后,如果这件事能成,那朝露公主会不会气死啊?”杜香椿有点幸灾乐祸,谁教朝露心眼太小,不得人缘,口口声声威胁她说她入主王府之日,她的好日子也将正式告终。这把杜香椿吓坏了,生怕真有那么一天。
“朝露那丫头太野了,像匹月兑缰的马,我怕她会将王府弄得天翻地覆,而且涛儿对她也没那个意思。”
“太后英明。”杜香椿窃喜地道。
“唉,这几十年哀家可也不是白活的,看人看多了,不会看错的。”
“香椿原以为太后属意的人选是朝露公主呢,没想到太后并不喜欢公主。”
郭太后慢条斯理地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涛儿若有意中人,我自然支持涛儿中意之人。”她是聪明人,可不想因为媳妇坏了母子亲情,她的理想还得指望他呢。
“师哥真是好福气,有像太后这般明理的母亲,不像寻常百姓家,往往会发生婆媳不合的状况。”
郭太后一笑。“哀家岂会那么笨?家和万事兴,因小失大不是太伤神就是太伤身。”
“改日我会安排晚樱姑娘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杜香椿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
“我相信涛儿的眼光。”郭太后又是一笑。她真是太高兴了,本以为抱孙子的美梦不知要拖到何日才有实现的可能,没想到已近在眼前了。她得把涛儿召进宫问问,免得好事多磨、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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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趁热,郭太后隔日便派了太监请朱序涛进宫,还吩咐他最好早朝后就来。
“母后,这是儿臣差人从江南买回来的翡翠玉镯,和您现下戴着的指环恰好配成一对。”
郭太后接过玉镯,仔细端详着。“真是好玉,晶莹剔透,我先替你保管着,将来同哀家手上的指环、颈上的玉链子,一并送给纪姑娘。”
“纪姑娘?”朱序涛皱了下眉,脸色不好看地看着郭太后。
“是啊,是晚娴的亲妹子是吗?应该也是个美人儿吧!”郭太后兴致勃勃地道。
“母后怎会说到纪晚樱?她和这玉镯有什么关系?”母后的态度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
“她叫晚樱是吗?好名字,人是不是长得跟花一样美丽?”
“母后,您为什么突然提到纪晚樱?”他不死心地追问。
郭太后以为他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反应才会这么激烈。
“你们预备成亲了不是吗?哀家这下就放心了,本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孤家寡人的过下去呢!”
“是谁造的谣?”朱序涛冷冷地道。
“造谣?”郭太后愣住。
“不会发生的事,自然是造谣。”他有些火大。
郭太后疑惑地道:“纪姑娘不是怀了你的孩子吗?你同意要娶她的。涛儿啊,虽然你生在帝王之家,可也不能始乱终弃啊。”
“始乱终弃?”朱序涛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纪姑娘一直相信你会给她名分的,涛儿,你是不是只想要孩子?”
郭太后将杜香椿告诉她的话加油添醋地说出,把一些不肯定的部分直接肯定地说出。她将纪晚樱可能怀孕说成了已经怀孕,将朱序涛可能娶她说成了同意娶她。
“没有孩子,哪来要不要孩子的问题?”
“纪姑娘已经珠胎暗结,我不能不主持公道啊!涛儿,你可别成了负心汉。”
“她……纪晚樱要母后主持公道?”
“是啊,哀家不介意纪姑娘的出身,就像先皇待我一般,你也不该介意纪姑娘的出身。”
朱序涛冷冷一笑。“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厚颜无耻?你是指纪姑娘?”郭太后觉得自己被搞糊涂了,怎会这样?
“母后,要不要再娶、娶谁,我心里自有主意,可我娶的女子一定不会叫纪晚樱。”他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
“不会是纪晚樱。”他重申。
“她怀了你的骨肉呀。”
“若真有妊,她月复中的胎儿绝不是我的。”他未曾碰过的女人,要怀他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真可笑,纪晚樱竟然造这种谣。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郭太后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小俩口闹脾气,所以他才会否认一切。
“是有不愉快,可不是这个原因让我这么生气。”他明白母亲的想法。
“涛儿,纪姑娘不好吗?”郭太后难掩失望,莫非自己是白高兴—场?
“也许是她太好了,好到我没法子忍受她。”他讽刺地道。
“既然好,为何无法忍受?你这孩子,哀家都被你给搞糊涂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老了,很多时候她总是猜不透儿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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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攻心之下,朱序涛哪里还有理智?纪晚樱本欲去膳房间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住在王府,实在不好白吃白住。才走进回廊,她就看见朱序涛脸色不好看的往自己走来。
“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什么事?”她微愣。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看向她,朱序涛用力地扯住她的手腕,没等她说话便拉着她走向书斋。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哼了一声,推她进书房,关上门。“你在装糊涂吧?”
心没来由的狂跳着,纪晚樱避开他的眼,不敢看他。“装什么糊涂?”
“不说是吗?”粗鲁地将她拉近,朱序涛将一只手搁在她月复上。“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是谁做了却不敢认?”
“没……有。”纪晚樱的心中泛起一阵虚弱的感觉。
“是他不要你和孩子,所以才赖到我头上来?”
她想解释:“不,没这回事……”
“纪晚樱,从一开始我就猜想你之所以来京城,动机肯定不单纯,原来是这么回事。”
“王爷误会了。”她此刻真是百口莫辩。
“想要我认了你肚中的野种是吗?”他气极了,这女人一脸无辜却满脑子诡计。
“野种?请王爷说话客气些,我不是随便的女人。”她知道他以为她怀了不知是谁的孩子却想赖在他身上,所以才会如此愤怒。
“不随便吗?肚子都让人搞大了,还假装自己是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他冷笑道。
“是谁造的谣?”她想知道是谁这样害她。
“我连你的唇都不曾尝过,却要为了不知是谁的孽种娶你为妻?”
他将她推向书柜、猛然吻住她,愤恨的舌同时钻入她的嘴内,一边还伸出大掌,故意地抓弄她的胸脯。纪晚樱先是呆愣了下,然后才回神死命的挣扎,她全身剧烈的颤抖着。
“不要这样!”她慌乱的说。
朱序涛没有预警的松开她。此刻她双腿发软、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身子仍旧克制不住的抖着。
“怎么,你的男人没这样吻过你吗?”他冷笑着。
“男人?什么男人?”她责难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你月复中孩儿的爹啊,别告诉我你连是谁给了你孩子都搞不清楚。”
纪晚樱摇头,眼中带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纪晚樱,若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用正大光明的方式,或许我还会考虑考虑,可你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只会弄巧成拙、让我嫌恶,知道吗?”
“你——”她快受不了了,这男人的指责如此莫名,让她一头雾水。
“想嫁我是吗?”否认的话才要说出口,但一思及朝露公主撂下的狠话,纪晚樱只得将话硬生生的吞入肚子里。
“怎么不说话了?”他挑起一道眉,等着她的解释。
她低垂着粉颊,心里泛着阵阵凉意,害怕多说话反而弄巧成拙。
“抬起头看着我!”他命令她。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抬头面对他的怒火。他盯着她的小脸,长而翘的睫毛,红艳的唇,一张清丽无双的脸蛋、美丽动人,可她的心却是诡计多端的邪恶,可惜了一个玉人儿。
“你真有本事,想把事情闹大是吗?连太后那里你也有办法使计!”
“我没有。”她小声地回应。
朱序涛抬起手,大掌缓缓的抚上她的颊,粉女敕的肌肤、莹莹的黑眸,他想看穿她伪装的天真无邪。
“敢做不敢当。”他嗤笑。
她打了个冷颤。“我没有做王爷以为的那些事。”
“跟我说实话,如果你承认一切,也许我会考虑娶你为妻。”
闻言,纪晚樱半晌不语,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朱序涛要她承认怀了某个男人的野种,却恶劣地想嫁祸给他,可她什么都没做啊!如果承认一切,他就会娶她?可能吗?他会因为她承认而娶她?若真是如此,是不是杳儿从此就可免于被后母欺负?她要做这样的牺牲吗?值得吗?他会不会反悔?
“不说是吗?那好吧,就让你月复中的胎儿一出生……”
她摇头,怕他反悔,她忙不迭地道:“我承认、我认了,你说什么我都认了,只要你肯娶我,什么我都认了。”
朱序涛板起脸。“我对你失望透顶。”
她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哭什么?敢做就得敢当,像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朱序涛的妻子!”
“你答应的,你说只要我承认,你就会娶我,你怎么可以反悔?”
朱序涛不屑地道:“你承认了什么?我可是一句话也没听见,纪晚樱啊纪晚樱,你像妓女一般下贱。”
她的泪珠一颗颗往下坠,落在衣襟上、湿成一片。
“我承认是我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是我毫无廉耻,怀孕在先却诬陷你。”她痛苦地道。
朱序涛眸光寒凉的觑着她。“婊子就是婊子,一点羞耻心也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她吓了一跳,不意他有此一问。“男人?”
“真正应该为此负责的男人是谁?我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肯认这笔账。”他说。
纪晚樱被他的话问住了,她慌张的摇摇头,低嚷着:“我不会说的。”没有这个人,教她如何说?
“真没用!”说完,朱序涛便往门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纪晚樱的视线模糊起来,泪水流下颊,弄花了她的脸。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谁在皇太后面前说了什么?那个人的用意是什么?
她觉得好累呀,心比身体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