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寒雨绸缪夜,迷惘的星子,掉落凡尘间,冰镇我的心坎儿。
还是纤纤细雨天,遮蔽的朝阳,梦似的呢喃,奏着火灼的哀歌。
斑斓缤纷的秋叶落在荷花池里,戏水的鸳鸯有意无意的逗弄着才飘落的叶片,池边的树木似是不在意落叶的多寡,不减威风的矗立着。
两抹人影孤寒的站在荷花池几百尺外,盯住镂刻精緻的铜门。
"桦沅科技"已故总裁官纳沅的独生女官夜仙,对着深深庭院失神地望着。
直到陪她一道尝着无止境等待滋味的张新荷试探地问:"我们站在这里傻等已经两个钟头又二十分钟,那位高傲的练先生看来并不想见我们。"官夜仙动了动扇形睫毛,低下头。"我必须再等下去,这是唯一的生路。""练先生不出来见我们,你也就不会有机会求他高抬贵手。""所以我一定要等下去。"她充满毅力地道。
"练洛崖也够狠的,分明是赶尽杀绝想断了你的生路。"张新荷忿忿不平地嚷道。
"他绝的不是我的生路而是﹃桦沅﹄的生路。""他为什么?又凭什么?"张新荷吼道。
"怪只怪父亲得罪了他。"这一点,官夜仙也很无奈。
"伯父怎么可能得罪过他?"简直匪夷所思。
官夜仙苦笑。她也觉得很奇怪,父亲的为人向来不好与人斗,怎会惹上练洛崖?如果他愿意见她,她很想问个究竟。
就在张新荷叨絮、官夜仙沉思时,镂花铜门边的小侧门被打了开来,走出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帅气、很阳光的男人,高ˉ的身材、自信的外貌,简直像极了时装杂志上的封面男模,许多凡夫俗子站在他身边都要自惭形秽。
在看到官夜仙的一刹那,他突地皱起眉。"你们怎么还没走?""我们想见练先生。"张新荷不愠不怒地道,其实她的心里早有一把火在燃烧,只是强压抑着。
"警卫一个半钟头前已经进来通报过了。"他挑起眉。
"那他为什么让我们等这么久?"张新荷的腿已经累得快废了,只想坐下来喝茶、睡大觉。
男人愣了一下,笑开脸,"洛崖忙得很,哪有空理你们这些有求於他的女人?""你又是谁?什么身分代表练洛崖?"张新荷开始不耐烦。
男人咧开嘴笑。"我叫甘赏贤,在练氏集团的身分,你们若有兴趣明天可以向媒体新闻的记者大爷们打听打听。"张新荷上下打量着他,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赧红了脸。也难为她们了,她们只有二十岁,青春正茂,平日很少关心财经消息的,就算是最近为了桦沅科技而硬着头皮学习,一时之间,所知实在有限。
"原来你就是甘赏贤?"张新荷瞪大了眼。
甘赏贤点点头。"正是我,有没有一点概念?""甘先生,你做做好人,帮帮夜仙吧!"张新荷恳求。
甘赏贤睨了一眼官夜仙||苍白美丽的小东西。
"你就是﹃桦沅科技﹄的继承人?"他的眼神掠过一丝诧异。
官夜仙向来冷僻、孤芳自赏,并不习惯和人应酬,但为了父亲的遗业,她没有第二个选择。"我想请你……"甘赏贤打断她的话。"你如果聪明的话,今天不该来﹃绿天深处﹄。"他指了指挂在铜门右侧的铜牌。
"为什么?"张新荷问。
甘赏贤叹了一口气。"我一向怜香惜玉,洛崖虽然是我的好朋友,但对於脆弱的美人,我还是禁不住要提醒你,如果我是官小姐,我会选择放弃挽救桦沅科技,以求平静。"张新荷偏着头,一脸迷惘。"你到底想说什么?"甘赏贤沉吟片刻。"你真的很想见洛崖?"官夜仙轻轻颔首。
"好吧!我带你进去,要是洛崖发脾气,我来扛。""你人真好。"张新荷眉开眼笑。
"先别谢得太早,将来有什么差池,别怪我今天多事。"甘赏贤压了压门铃,门扉大开。回头朝张新荷说:"你不能进去。""我不能?可是……这里好冷。"张新荷打了个哆嗦。
"甘先生,请你让新荷在客厅等我好吗?"官夜仙问。
甘赏贤见官夜仙楚楚可怜的模样,於心不忍。"好吧!但别大声喧譁。""我又不是火鸡母,沉默的艺术我懂得。"张新荷嘟哝道。
RRR
"进来!"冷硬的声音。
"你自己进去吧!如果非要面对洛崖的火山脾气,我选择明天再当炮灰。"甘赏贤似笑非笑的看着官夜仙。
"我有诚意……不知道练先生……"官夜仙怯声问。
甘赏贤一向同情弱者,见官夜仙抖着身子,友善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我无能为力。""陪我一道进去好吗?"她问。
甘赏贤考虑了一下。"恐怕有我在场不是很方便。""为什么?"会有什么不便?官夜仙不懂。
"呃||你进去后就会明白。"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启齿。
"外头是谁在嘀咕啊?赏贤……是你吗?"书房里的男人已经不是很耐烦了。
甘赏贤压低嗓子,"我得走了,你自己琢磨琢磨。"甘赏贤走了,官夜仙深吸一口气,提起胆子轻轻地转动书房门把,推门而入。
知道有人进来,练洛崖抬起头,幽闇的眸子闪动着震惊。"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他紧绷地问。
官夜仙愣住,被他的语气给吓着。"练先生,我叫官夜仙……"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向她。"你竟然敢来找我?""不懂?"他嗤笑的看向她。
"你不怕死是吗?为了你那该死的父亲经营的破烂公司,你来求我,你的勇气我一度低估。"他盯住她,双臂交握於前,轻佻的嗤笑。"你有什么?""我不明白,练先生……""不明白"他轻吼,不让她说完。"我没料到官纳沅的女儿一点性感魅力也没有,苍白、羞怯、自怜……还有点病态,倒人胃口,教人受不了、敬谢不敏。"伤人的话由眼前这位异族王子似的男人口里逸出,炸得她体无完肤。
她沉默。
"还是不懂?"他撇撇嘴,神情冷酷,随时想发一顿脾气的模样,他接下去说:"我本来是计划父债女还的,如今……你不是我喜欢的型。"官夜仙被他的神情和奇怪的话迷惑。
"我父亲……欠你?"他邪气的嗤笑了一声。"官纳沅奸杀了我的未婚妻。"然后他歛起笑容,一副也想杀了她似的表情。
她心惊於他说出口的话。
"要我再重複一遍吗?我想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冷不及防地他扣住她的手腕。"你他妈的混蛋父亲是个变态婬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官夜仙吃力地欲抽回自己的手。
她注意到他非常的高大,整整高出她一个半的头,略微凶暴的俊颜散发一股震撼人的权威和力量。
黑钻似的眸子恼怒地看着她。"三年前,官纳沅在梵谛冈了一个白人女子,然后杀了她……""不!你认错人了,你一定认错人了。"她提高声量否认练洛崖对父亲的指控。
他盯住她上下起伏的胸脯,露出冷峻傲慢的笑容。
"官纳沅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他是畏罪自杀,根本不是什么心脏病发作,对不对?"又是一阵心惊,她的父亲确实是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身亡,这点医师杨叔叔肯定的告诉过她。
"我还是不相信。"父亲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我有一卷你父亲认罪的求饶录音带,你听了之后会非常看不起你父亲,对你父亲的所有敬意将会彻底破灭。"随即,官夜仙听了那卷骇人听闻的录音带,有练洛崖无情的控诉,以及父亲娓娓道来的犯案过程,到最后的求饶……
官夜仙边听边掉泪,来不及擦乾旧的泪水,新的泪水又肆虐氾滥於双颊。
"相信了吗?官大小姐?"他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同情。
"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寻求法律的制裁?"官夜仙问道,内心痛苦不已。
"因为世上没有一条法律能消我心头之恨。"他说。
她的心一沉。
"所以你想毁了桦沅科技?"她垂下头。
"没错,我不只想毁了桦沅科技,我还想毁了他的掌上明珠。"一股发自她灵魂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大笑。"这就是父债女还,官纳沅欠我的,由你代他来还,很合理。"她摇头,开始往后退,顶住书房门。
他前进,双臂将她困在门与他的胸膛之间。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你说我让你倒胃口的。"他轻笑。"我改变主意了。""我的朋友在客厅等我,你不能……"她结巴地说道。
"我不能吗?官小姐!你敢踏进﹃绿天深处﹄,就该想到可能的危险。"她屏息问:"你想强暴我?"男性宽大的手掌伸进她的衣服下摆……冰冷的手指熟练的解开她前釦式的,握住她的胸脯……
她倒抽一口气,望向他似野兽般的黑眸。
本能的,她伸手推拒他。"不要这样……"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固定在她的头顶,泪痕满面的脸庞一样不能引起他的慈悲心。"你希望我怎样待你?"心脏如擂鼓般狂跳着。"如果逃不了,我希望以我的身体交换桦沅科技的前途。"她站着静止不动,感觉他的手指将她的捏得更用力,她咬紧下唇忍受着。
"你的身体值得我花那么大的心思吗?"他的声音严厉得教人心生畏惧。
他抽手,还她自由,踱步走向窗台,撩起窗帘向外望去。
"我不知道怎样的身子才能引起你的兴致,可我会……"她嚥了嚥口水,停顿了一下。
"你会怎样?"他冷冷的问。
"我会努力,想办法达到你的标准和要求。"她怯生生地喃语。
"有些时候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他转过身看向她,"这需要天赋,光是看你的身段,不用扒光你的衣服,就知道……"她打断他伤人的话:"我让你倒尽胃口是不是?"彻底明白他的意思。
"你很有自知之明。"教人莫测诡谲的眼神令人迷惘。
"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没有一个富家女像你这般可怜相的。"他准备无所不用其极的伤害她。
官夜仙的心被他的话激得纠成一团。
"你说话非要这样伤人吗?"她的自尊被伤得碎裂成片。
突地,他仰首朗笑,笑声里有着悲哀。
笑完后,他霸道的宣告:"我在安妮的墓前起过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夺走所有属於官纳沅的东西。"他略顿了一会儿。"包括你。"他走向酒柜取出十二年份的威士忌,倒了一杯,坐上书房特设的吧台椅。
"我父亲已为他做的错事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不该再伤及无辜。"她沉重的说。
"很好笑,官纳沅的一条贱命岂够赔安妮如花似玉的青春年华他死一百次也不够赔!"他失控地大吼。
她打了个抖颤,不寒而栗。
"你走吧!"他下逐客令。
"我求你……""滚!听到没有?别要我亲自把你丢出去。"他的口气明显的有着暴力和不耐烦。
虚弱地,她离开了绿天深处,心跳好快好快,好像快跳出喉头似的。
她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在二十年的岁月里她被呵护得很好,没有人摆过一张臭脸对着她,如今……
她怎能奢望繁华似锦的礼遇?谁会愿意花心思和精力收拾"桦沅科技"的烂摊子?
父亲!你到底丢给了我一个怎样的未来?
不明白……
RRR
"你真的要休学?"张新荷问。
"呃……公司目前的情况让我无法同时兼顾学业。"她只能承受这么多。
"练洛崖太无情了,冤有头、债有主,伯父已经以一命还一命了,他还想怎样?"张新荷不服气地道。
是啊,他还想怎样?
"或许……他还是难消心头之恨吧!""难道连你的命他也想收去呀"张新荷不以为然地道。
"我的命?不值钱。"不过是贱命。
"要不要我也休学帮你?"官夜仙摇头。
"你一个人会很吃力的。""如果前途是光明的,我倒是不怕你也陪我一起奋斗,但现在摆明的是黯淡无光,我怎能把你拖下水?"她深知张新荷人重义气,可她不能利用她的好心肠,让她连文凭也失去。
"哎呀,总要试试。"张新荷乐观的道。
官夜仙还是摇头。"没有把握的事保守一点会好些。"张新荷了解官夜仙,也不勉强。
离开了学校,官夜仙旋即赶去桦沅科技,面对的是一连串的坏消息。
业务部经理吐着苦水:"官小姐,所有的国外订单全被练氏集团以更低价给抢走了。"看来练洛崖真的要对父亲苦心经营的桦沅科技赶尽杀绝。
"国内订单呢?"她问。
"少得可怜。"她点点头,经过昨日在绿天深处的会晤,她并不讶异今日的一切负面消息。
"官小姐……"业务部经理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除了公司倒闭之外,还有什么更糟的情况?
"上个月和这个月的薪水……还欠着呢!"业务部经理王取义是公司的老臣,跟着官纳沅二十多年,他怎么也没想到公司会垮得这么快。
"我听李秘书说可以向银行融资是不是?""银行通常是雨天收伞的,现在银行界全知道我们公司的情况了,恐怕再也借不到一毛钱了。"王取义长吁短叹道。
"拍卖公司资产呢?"她忍痛下决定。
"财务部经理老于说公司已经没有什么资产可拍卖,全押给了银行,银行才是第一顺位的债权人。"又是一条绝路,这三个多月以来,桦沅科技已到了处处碰壁全是死境的地步。
"我再想想办法……"她想到了,晚上有个耶诞舞会,是银行同业工会办的联欢晚会,桦沅也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或许她可以尝试另谋生路。
RRR
舞会比她预期的更隆重,除了银行界的人,还来了许多企业界的大老闆。
官夜仙穿了一袭淡米色的安哥拉羊毛高级连身短裙,上好的衣料穿在她身上优雅得教人心折。
她移动目光想要梭巡熟面孔。
"好久不见。"彭子杭信步向她走来,眼底有掩不住的兴奋,然后他很自然的握住官夜仙的手腕。
官夜仙怔忡了一下。
"我昨天刚回台湾,听说了伯父的事,我也很难过。"彭子杭把目光往下移,打量着她,"你长大了。"她微笑,彭子杭犹似她记忆中般热切。
"我们到那儿坐坐,好好聊聊。"他拉着她的手往露台走去。
他们选了露台视野最好的位置看夜景。
"在美国这几年,我一直挂念着你。曾经写过几封信给你,见你一直没回信,总是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他靦腆地笑了笑。
"信?我不知道有什么信。"官夜仙回答。
"咦?你从来不曾收到我的信吗?"官夜仙摇摇头,她确实不曾收到他所说的什么信。
像是放下心中石头似的,他由衷地道:"这么说来我并没有被你拒绝啰?"信一定是被护女心切的官伯父拦截了。
"拒绝什么?"她望向露台外,月掩星稀,明天大概不会是个太晴朗的天候。
"拒绝我的求爱啊!"他赤果果的表白。
突如其来的爱情宣言并未燃起官夜仙炽情的回应,她只是冷淡有礼的笑笑。
"你不相信?"彭子杭可急了。
"我该相信吗?何况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心思。""你有什么烦恼,我可以帮你分忧,只要你不要拒绝我的爱。"累积了四年的情愫,彭子杭爆发了出来,他暗暗爱着官夜仙四年,发誓学成归来后一定要赢得美人心。
她微愣,没有防备他会这么说,她和子杭之间相差五岁,有的只是青梅竹马的淡淡友谊,可今日他说得却像他们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似的。
相对於他的澎湃,官夜仙显得不知所措。
"子杭……这一切太……突然。""在於你也许是,在於我却不是。四年前,当我们一块到图书馆K书的那段日子,我已经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你,你毫无所觉对不对?"他彷彿研究似的看着她。
她被他瞧得十分不自在,移开目光。
"桦沅科技面临的财务危机让你烦恼是不?"他问。
提起这件事,惹来她的泪光。
"我可以帮你。"她一惊。"真的吗?"又为自己私心利用他而有罪恶感。
"父亲要栽培我为接班人,桦沅科技的困境我会替你想想办法。"官夜仙像是溺水者抓到浮木似地顿时充满希望,不过她还是很犹豫,一来怕欠下情债,二来怕拖垮子杭,练洛崖不是省油的灯。
"彭先生,您的父亲找您。"会场服务人员打断了官夜仙的沉吟。
彭子杭站起身,朝官夜仙说:"在这儿等我,别离开。"彭子杭走后,得不到一分钟的宁静,练洛崖低沉的男声从她后上方传来:"讨救兵啊"练洛崖在彭子杭离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无懈可击的衣着品味、邪美恶意的笑容,衬出他魔鬼似的危险,他的接近让她有压迫感。
她闷不吭声,只是望住他。
他调笑的说:"别浪费力气了,你的旧情人帮不了你,他的权势太薄弱,起不了什么作用,﹃精阳电脑﹄目前还是由他老子当家,偏巧他老子是我的忘年之交。"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她的反应。
"你想证明什么?"她勇气十足地问道。
"证明你斗不过我。""我不想跟你斗啊!"她由衷地道。
"但是你还在做垂死的挣扎,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他的眼神比冰柱还要寒冷。
"我不可能看着父亲一生辛苦建立的事业完全无药可救的等着垮掉。"她的泪又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至少它是慢慢垮掉。如果我在媒体上公布你父亲奸杀安妮的真相,你猜桦沅科技会不会垮得更快?"他又威胁她。
官夜仙呆在当场。"你的仇恨种得太深了。""因为被人奸杀的是我的未婚妻。"他恨恨地说。
又是一场没有交集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