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等待老贾安排入山的准备,厉琥跟薛曜晴在当地多待了一天,闲来无事只好继续观光。
这次薛曜晴死说活说都闹着要去嚐用当地风味的餐点,厉琥只好陪着他逛过游客熙攘的广场,在专卖小吃的街道上吃了一摊又一摊,然後,某人又说他没小钞,让师兄站在大街上猛掏口袋找零钱付帐。
明知道师弟是故意的,厉琥就是不想点破。
等一天将尽,广场上游客变少了,两人在广场旁庙门旁的石阶坐下歇歇脚。
“唉呀,累坏了,逛街这活儿比练功还累呢。”薛曜晴说完,也不管厉琥是不是同样累,歪身就往师兄大腿上躺,嘴里大口灌商店里买来的矿泉水。
“快起来,光天化日这样躺着不好看。”厉琥说。
“不要。”薛曜晴一撇嘴。
厉琥早习惯师弟跟自己唱反调了,虽然私心想着让他这样躺也很好,不过基於兄长的义务,他还是训了几句。
“都要结婚的人,在外头还是没大没小,当心被看笑话。”
“还没结婚,没大没小很正常,谁看我笑话?让他们看好了,我可不像你脸皮薄,做件小事都要瞻前顾後,比逛街还累。”师弟反嘴。
总觉得师弟话里充满大大的嘲讽,他只能说:“我又不是你。”
“对啊,牛牵到北京都还是牛,老虎嘛,不发威的话,也不过是一只病猫。”薛曜晴继续说。
“你若真是头牛的话还好,偏偏是只狡猾狐狸,我陪了你一整天闹,最後就是得到一句“病猫”作为感谢?”叹口气,厉琥问。
“等哪一天师兄愿意认真跟我较量,把我当成真正的敌人来斗一番,我就承认师兄不是“病猫”。”师弟哼哼说。
“我哪有不认真?”
“哼,认不认真你心里有数,别老是把我当成不知世事的孩童。”
“我没有……”厉琥说着也茫然了,他到底有没有太过保护师弟的嫌疑?
薛曜晴恨恨的瞪他一眼,把没喝完的矿泉水丢给上头人,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师兄啊,好像很多人暗恋你。”
“胡言乱语,他们暗恋的是你。”
“我承认在美国认识很多美女,可是她们不可能追来这小镇,所以是你的。”薛曜晴又回复笑嘻嘻的神情。
“你从我手下听过我是如何的洁身自好,别把风流债赖我头上。”厉琥低头,同样笑着对上师弟漂亮的凤眼。
“所以说师兄你不解风情,无聊又无趣。”薛曜晴眼眯的弯弯取笑。
“你才应该收心,师父就你一个儿子,为了他,你好歹也培养几个薛家子孙来光耀门楣。”
“……生不生儿子我自己决定,你管太多了。”愠怒在眉间一闪而逝,很快薛曜晴又是邪邪抿嘴笑:“那、我们兵分两路回饭店,看看他们盯上的是谁?被盯的人要请客吃晚餐哦。”
“吃了一整条街吃不够?”
“你能请,我就能吃。”拍拍肚子,师弟吃吃笑着说:“别人的小便宜最好吃。”
“又胡说八道,十五分钟内回到饭店。”厉琥不放心,又加了後头两句:“你若没及时回去,我会找你。”
薛曜晴跳起来奔出去,还吐舌头扮鬼脸:“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让你追一辈子。”
看着他飞也似地跑向街角,转个身不见了,厉琥又好气又好笑:“追你一辈子?说梦话吧……”
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假装无意的往四周看,游客渐渐散去,庙门口剩下寥落的本地人正晚祷,庙前的古老广场上有落单的小鸟跳步觅食,更远些,几道身影抽身没入小巷弄里。
厉琥纳闷了起来,他在美国把一切都安排好才飘洋过海而来,铁鸦会里的干部也只以为他是来中国古物市场挑货,到了中国的後续行程他都处理的隐密,怎麽会引起注意?
附近那些窥伺者是谁?又为了何目的窥伺他?难道宝藏的秘密泄漏了出去?
不,不可能,这秘密只流传在飞鸾门,门人各个都发下过重誓,不得将藏宝之事告诉外人,所以,不该是觊觎宝物的人。
有可能是流刀组的敌人吗?若是,跟着他与薛曜晴来这异域城市又有何目的?
想不通就不想,一切静观其变,他缓缓踱步回饭店,看看师弟还没到,有些担心,往另一条路又找回去,远远看见师弟的身体半被街角处堵住,似乎跟谁正说着话。
以为他被小贩给堵住,想着他身上大概真的没小额零钱,厉琥走过去,却发现师弟的表情变得邪气狠戾,表示他正转着鬼心眼,或者,正筹划着某种阴谋。
这提醒了厉琥,师弟虽然在他面前既任性又淘气,但骨子里却是一只狡猾狐狸,他从来都猜不透想不通这狐狸的真正心事。
厉琥停下脚步,将自己隐藏起来,也不知道为何要这麽做。
街角的两人很快说完话,薛曜晴又伫足一会後才转身要回饭店,等师弟越过自己的藏身处,厉琥才又绕过其他小径,东弯西拐回到饭店,跟师弟在大厅遇上。
“几个?”师弟笑嘻嘻问。
“……三个,脚步轻,行动警觉,不是泛泛之辈。”厉琥小心翼翼回答,一面观察着师弟的表情。
“唉,我这里也是三个,其中两个是女人哪,可惜太远,看不清楚长相。”薛曜晴看来如常,只说:“没输没赢,谁请谁吃饭?”
或许想抛开心中那一点点的不安,厉琥故意冷着脸说:“昨晚我付帐,今天轮你请了。”
薛曜晴露出小怨小怒的表情,他天生就是来克厉琥占他便宜的,眼珠转了转就说:“我白天吃太饱,晚餐可免了……”
“吃点水果吧。”厉琥可没忘了要加上一句:“我买。”
师弟眉开眼笑,等两人回客房梳洗过後,厉琥果然让饭店送了水果篮到薛曜晴房里,算师弟有良心,喜孜孜提着那篮礼物到师兄房里要一起吃,这次看见老贾又在也不惊讶了,还招呼着一起吃。
老贾跟厉琥应该是刚好谈完事情,摆摆手就告辞离开,薛曜晴看师兄表情有异,忍不住问是不是行程安排上有问题。
“没有。”厉琥接过师弟抛过来的果物,边咬边说:“……明天赶早出发,师弟你早点儿睡。”
“师兄,我怀疑我那间客房不乾净,半夜有怪怪的声音……我过来跟你一起睡?”薛曜晴突然说。
“怪怪的声音?”厉琥想起傍晚有人窥伺,於是压低声说:“小心点,这趟旅程不太安静。”
“师兄你搞错了,我说的是鬼,ghost,你懂这个字吧?”师弟翻了个白眼。
“你相信有鬼?”师兄皱眉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总之就是毛毛的,我不喜欢。”师弟说。
“那就要求饭店换房间。”厉琥觉得这根本不是大问题。
“让外人知道我怕鬼?不要。”师弟总在小地方上坚持。
有点儿头痛,不过,厉琥无论如何就是难以忽视师弟的要求,叹了口气:“我跟你换房间,总该没问题了吧?”
师弟一撇嘴:“不用了,说不定我能跟女鬼来个艳遇呢,这麽好的机会才不让给师兄。”
厉琥打从心里一丁点儿也不想有这种艳遇。
“不是说怕鬼?”他问。
“我还是别当胆小鬼了。”薛曜晴瞪眼,说:“畏畏缩缩的就不是大丈夫,而是小人。”
厉琥一愣,师弟那句话听来就像拐了弯在骂他没担当。
薛曜晴抱回那篮水果,给师兄一句冷淡的晚安就离开,厉琥也随口应了一句晚安後,关上门。
夜半,作息正常的厉琥意外失眠,想着师弟说他睡的客房不乾净,心里担心,於是轻轻推开阳台落地窗,无声走出去。两间客房的阳台虽不相连,中间间隔也只有两公尺,只是这两公尺的横间距却竖立在十几层楼之上。
听过某些饭店房间闹鬼的传言,他虽不信鬼神,牵涉到师弟就关心则乱,见师弟房间灯昏暗,他於是轻巧飞掠过阳台扶手,悄然落於师弟的阳台之上。
从小特意锻链听风辨位,让他耳聪目明,辨识出房间内有说话声。
厉琥先是猜测师弟睡觉忘了关里头的视听设备,再仔细听,确认那是师弟的声音,似乎正在跟谁说话。
没其他人的声音,可厉琥也不会往女鬼那方向想,他只是判定师弟在讲电话。
偷听人讲电话不太好,再说,师弟的个性很容易跟人交上朋友,订婚之前更是女友众多,所以,就算是夜半讲电话,也没什麽不对。
正要离开,一个熟悉的称呼让他停下脚步。
“……怎麽会骗你呢?MEGUMI,我人真的在中国……”
师弟对话的那个女子原来是天海惠,MEGUMI在日文里,就是女子名“惠”这个字,听着话里的柔情蜜意,厉琥心里真是像针扎一样痛。
那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天海惠几天没见到师弟,通电话是正常的,只是接下来的对话非常不对劲。
“……我师兄?对,跟他有些恩怨要解决,你想帮我?不行,他武功高强,大概也只有我能杀得了他……呵呵,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啊,都是为了美好的将来……”
没多久师弟结束了通话,几秒钟後又听他哼了好大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
“谁杀谁还不知道呢!”
夜风凉冷,厉琥整个人却更像屠宰好的猪只挂在肉品冰库里,硬邦邦冷飕飕,一时半会无法分析师弟说了些什麽话。
不,他在自欺欺人,师弟明明白白说出“杀”这个字。
或许师弟只是在说笑话,师兄弟两人之间虽然偶尔争争东西,这恩怨却不应该大到让他想杀人的程度。
无论如何,那几句话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己不应该有被怨恨被杀的理由,美丽的天海惠已经是他的了,财宝若要,他也愿意给,师弟应该了解他厉琥并非贪财之辈。
难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又或是天海津那里给了师弟奇怪的命令?又或者,师弟一直记恨着十几年前被他吻了的那件事?
年轻时的胡涂事,莫非真给师弟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觉得被同性吻是奇耻大辱?
所以这几年来,师弟对自己抱着怨恨,师兄弟两人其实没有他想像的那麽亲近?
想不通,猜不透,厉琥只能痴痴站在对方房外的阳台,直到天亮。
早上厉琥跟薛曜晴正在进食简单的早餐,後者观察前者的脸,好奇。
“师兄你变成熊猫了,好严重的黑眼圈,没睡?”
“……嗯,没睡好。”厉琥说:“快吃吧,今天开始要大量耗费体力,吃饱些。”
没多久老贾开着破旧的厢型车来接人,厉琥仰头看了看天色。
“天阴了,会下雨吧?”
“丛林那里天气还不错,可以出发,我们现在走,刚好避过这里的乌云。”老贾信心满满地说。
厉琥让师弟背了登山大背包後上车去,里头还另外坐了两个人,黝黑健壮矮小,其中一个是向导,另两个则是挑夫,负责背负丛林里的行李及食物。
“人太多了……”薛曜晴颇有怨言。
“如果搭小飞机,就可省了这阵仗。”厉琥问:“想改变心意?”
“不!”考虑都不考虑,薛曜晴拒绝。
路上,厉琥时时注意後面的路况,愈看脸上愈凝重,二十分钟後他往前探头,朝驾驶座位上的老贾轻声交代几句话,老贾点头,方向盘一转,又重新往原路开回。
“怎麽了?”薛曜晴问。
厉琥避开他询问的眼光,不答。
薛曜晴追问却得不到答案,师兄的态度更是让他疑惑,他当然也注意到後头有辆可疑的蓝色车辆跟踪,老贾急转弯回车时,跟那辆车擦身而过,里头几人的身影相当熟悉,的确是昨天鬼祟跟踪的人。
见师兄胸有成竹,想说他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好好,薛曜晴也就懒得为此事伤脑筋,直到车停在简陋的小机场外,他才认真的朝师兄看。
“来这里做什麽?”语气里充满极度的不信任。
“为了避免丛林里遭到攻击,我决定改搭小飞机。”厉琥淡淡说:“双引擎二十人座的水獭型小飞机,我搭过,虽然机舱狭窄,引擎声吵闹,打个小盹也就到目的地了。”
薛曜晴脸色还真有点白,骂:“哼,飞机如果是你开我就相信你,除此之外,我不搭不搭不搭小飞机,跟踪者会被我打死在丛林中当花肥,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怕哪方的执法单位来抓。”
“那些人的背後应该有指使者,如果他们突然失踪,反而让事情曝光。我们想办法甩了跟踪者,一进入珞山,谁也不知道我们上了哪里,又做了什麽事。”
薛曜晴还不依,打死不想搭小飞机,厉琥走在他身旁,严厉又小声地交代。
“要顺利拿到东西就别多生枝节,就这几天你听我的,别任性。”
“师兄你突然变得暴躁,是没睡饱的缘故吗?”薛曜晴狐疑地问,他感觉到厉琥从今早开始就不对劲,对自己甚至有了点隔阂之意。
“没什麽,不就是想把整件事早点结束吗?”厉琥说:“你不打算跟别人分享那东西吧?”
“不打算,可是……”薛曜晴看着水泥地广场那几艘小飞机,想起从前搭乘的恐怖经历,心有馀悸,总觉得师兄故意整他。
简陋的机场到处是背着大背包的登山客,焦虑不安在他们之间弥漫,因为排定的飞机班次迟迟不起飞,老贾在厉琥跟柜台之间来回穿梭交涉,解释因为天候关系受影响,航班暂停。
薛曜晴找到切入点,笑吟吟跟厉琥说:“老天爷不让我搭飞机呢,师兄,还是按照原定计画,到丛林去探险吧。”
厉琥看了他一眼,不答腔,又朝候机室外看,突然发现不久前错身而过的蓝色车子也驶入了停车场,这让他不满的情绪迸发到最高点。
“老贾你来!”
厉琥扯了登山健行社的负责人到一旁去说话,平时举止有度的他连肢体动作都丰富了起来,似乎很强力的要求老贾立刻办到他某种要求,老贾面色为难,比了个手势让他稍等,立刻跑出候机室。
薛曜晴也懒得去管了,只要不搭飞机,都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知道,师兄心里有事压着,似乎在极力隐忍些什麽。
“哼,闷骚。”他哼一声,往出入口看,瞄到几个熟悉的人影进入,是那些跟踪者,他嘴角浮出了不明意义的微笑。
某种奸计即将得逞的笑。
一个小时後,薛曜晴的笑容消失在一台略带老旧的交通工具面前。
“这、这是什麽?”嘴角抽搐地问。
“轻航机,老贾特地调给我的。”厉琥说,眼角盯着师弟那痉挛不断的嘴角,起了种恶意的快感。
“什麽轻航机?这明明就是玩具,哪可能飞上天?”薛曜晴抱怨。
“它能飞,也有着陆设备,起降容易,适合在小范围的空域内飞行,我们可以不用等机场航班,跟一堆登山客去挤,也避免暴露行踪。”
师弟前前後後检视,放下心说:“师兄,不行啦,这轻航机除了驾驶员外,只能搭载一名乘客……要不你搭,我乖乖去等二十人座小飞机?”
两人座跟二十人座,薛曜晴怎麽想,都觉得二十人座的小飞机比轻航机可靠多了。
“我有轻航机执照。”厉琥边说边检查机身及燃料。
“嗄?”
“你刚说飞机如果是我开就相信我,我也有单独驾驶轻航机几百个小时的经验。”厉琥故意停顿几秒钟,让师弟好好消化这些话,然後才说:“上去。”
“不要!”薛曜晴抱紧自己的背包,像失去安全感的小孩用力拥抱慰藉物一般。
厉琥又看了他几秒,他身形比师弟高上几公分,微俯的视线与充满威胁的轻蔑造成紧迫盯人的效果。
“师弟不信任我?或者……”厉琥考虑着措词,最後严峻地说:“给你两个选择,杀了我,跨过我的尸体去找东西,要不我会先独占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换你一辈子追着我讨东西。”
“师兄你……你真的不太一样……”薛曜晴也生气了,大声问:“为什麽对我发脾气?你从来都……”
你从来都没认真计较过我的任性,薛曜晴瞪大眼睛,吞回舌边绕转着的话语。
“我没生气,我只是希望……”遥望远远的山头,厉琥说:“我不过想让你早点美梦成真罢了。”
“你根本不懂我的梦!罢了,上机就上机,最糟的结果不就是两师兄弟坠机死一起吗?”像是对父母赌气的小孩,他纵身一跃上了机舱後座,哼一声後撇头,再也不看师兄一眼。
厉琥听到他最後一句“两师兄弟坠机死在一起”,不知怎麽心里一痛,却又有点甜滋滋的,愣了几秒钟,同样跳上驾驶座。
先热机,滑行到机场跑道起点後踩刹车,厉琥确认过空域没有飞机,虽然天阴,甚至有山雨欲来的感觉,他仗着自己的飞行经验决定升空,放开刹车踏板後改踩油门加速,操纵杆往後拉,起飞。
乘云高飞,地下的几场逐渐远去变小,平原景观很快被蓊郁的莽原丛林所替代,这样浩渺的云空让人心胸开阔,驾着小飞机超俗绝尘,厉琥郁塞的胸口突然间也开了。
刚刚那样生着闷气的他根本也和小孩子一样,他该以更成熟的态度去处理事情,就算师弟再次打算做对他不利的事情,那又如何?
轻轻叹口气,这时才想起师弟在後座连个声音都没发出,还在生气吗?
“就这样一路飞到山上也好,只可惜玉女岩太高,轻航机无法直接攻顶……”他开口,想缓解气氛。
师弟不答话。
“还生气?”
师弟继续闷不吭声,厉琥等了很久依然无声无息,担心他的状况不好,这时两只手突然分从後头伸过来,穿过他的手臂下,抓着腰两侧的衣服。
手劲攫得紧,手背因用力过度泛了青白,隔着薄薄的衣服也感觉到他手指颤抖的幅度剧烈。
“师弟?”
没回答,任性的孩童这回倔强的不发一语,却又聪明的让前头人知道他的恐惧与不安,想加深对方的愧疚感。
依旧是狡猾的狐狸一只,师兄叹,无可奈何。
右手控制操纵杆,空出左手去覆盖右边腰侧上的另一只手,对方颤抖的幅度终於小了,两手相触的结果是机舱里开始弥漫着异样的暧昧感。
厉琥想忽视这暧昧感,可目前人在五百英尺的高度,空间密闭,上不到天下不着地,有远离尘世的错觉。
违背人间道德感的不安,到了这里,全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细粒沙尘。
厉琥的心跳得很快,他很想集中注意力在水平仪上,好随时修正机身在飞行时的倾斜度,身体却又违背心意似的失了知觉,除了与身後人相接触的那一小片手掌心。
师弟的手很冷,惊吓让他冷如冰,反衬出自己的手心有多热,这热度上传到头跟脸,牵动的心怦怦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呼吸甚至愈来愈急促,跟患了高山症差不多。
当此之时,他就像被恋爱冲昏头的毛头小夥子,冲动的就要将爱意给表露出来,再也顾不得其他。
“师弟……”
师弟原本抖个不停的手在这一瞬间定静了。
两人连呼吸都暂时停止,螺旋桨的嗡嗡声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之外,特意留给压抑了心事好久好久的人一个发挥的空间。
“我……”厉琥又开口。
“嗯?”回应声轻如细纹。
“我……”
嘴张了张,充塞心中胀满胸口的爱意全部蜂拥而出,像是数条湍急的河流交会在同一个出海口,水浪激起半天高,波涛动荡汹涌的结果却是一次都堵在了喉咙,吐不出也咽不下。
“嗯?”师弟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前头有话快说。
厉琥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张嘴,声音还卡在喉咙里,轻航机却於此时大弧度摇摆,薛曜晴大叫了一声,冷静的手又慌张起来,这次连厉琥衣服下的肉都一并扣抓住。
“什麽事什麽事?要坠机了?!我们要死了,我们得不到宝藏了,我就说不能信任这破烂飞机,我干嘛乖乖上来?臭师兄,死了下地狱做穷鬼我都要找你算帐~~”
“冷静,风势突然增强,我们一直被吹向右边,作个侧风修正就好……”为了安抚失措的人,厉琥故作轻松,双手握紧操纵杆。
“真、真的?”飘浪般的问话掺杂了些许哭音。
厉琥现在没空安慰他,紧抓着操纵杆往左推以求得平衡,飞机晃动的弧度却愈来愈大,晃了一阵子之後,机体突然间骤降,尽管厉琥对轻航机驾轻就熟,可现在无论如何调整也无法让飞机维持平稳的飞行。
“遇上乱流,加上机体老旧……”他低声沉吟:“希望不会在空中解体……”
薛曜晴耳力跟他师兄一样好,把厉琥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惊吓到过头的结果就是他脑筋一片空白。
陡然间大喝:“我还有心愿没完成你要是让我死在这蛮荒里我的鬼魂会一辈子纠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十辈子也不饶你!”
厉琥苦笑,师弟的连珠炮怒吼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冷静下来,观察底下地形。
“紧急迫降吧,信任我的技术。”
“水里火里都交给你,只要他X的让我回到地面就成!”师弟继续吼。
“先放开你的小狐狸爪子,肉都要被你扯下了,要我怎麽安心迫降?”
“不放,我就是不放!”师弟以无比坚韧的决心宣誓:“死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