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会被呛到,更别提连爬个楼梯都会拐到脚,对吧?
“累死了——啊!”
所以,热闹闹的周末晚上,跑堂了一下午后,徐七夏拖着脚步,爬着楼梯回她旧式五楼公寓楼顶的违章建筑时,好好的居然扭到脚,她便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坏预兆。
当然,要说她迷信也可以,但她想不到更好更贴切的解释。要不是坏预兆,为什么好好没事的爬个楼梯,爬着爬着会拐到脚?
所以,那有的没的逸出平常或常规的,都是一种预兆,而且坏的居多,都在警示着什么——她一顿!突然想到上次那个谢海天说了什么“磁场”、“缘分”什么的,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起了一些疙瘩。啧,去去!
她啧一声,怕别不小心,被他被影响了就糟糕。什么缘分!去去,她还想说月老啦!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那种老掉牙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运气这种东西,大概是有的。好运、坏运、霉运、鸿运——像她现在,不折不扣,就是正在走黑星大霉运,连爬个楼梯都拐到脚!
想想,从她白花花——或者说黑沉沉——的少年到一朵花(或者说杂草)的现在,都没有走运过——嗯,应该说运还是有的,但都是坏的,霉的。总之,运气之不好的,到最后也懒得拜神求佛保佑了,反正没有灵验过。
进了屋,洗洗刷刷吃吃又洗洗后,也不过才八点半,夜还长得很。想想甜蜜欢乐的周末夜,街上多的是双双对对的男女,人家卿卿我我的,她却一个人,形单影只好不凄凉地窝在五楼顶的违章建筑里,无聊地上网瞎混,顶多再看看电视,连个DVD都没有。
不过,呃,她有电脑,这是她吃饭挣钱的家伙,所以才能上网瞎混。
实在,每个月的有线电视网路费实在有点贵,付的真肉痛,对她来说简直算“奢侈品”,但要是不安装,日子岂不是更无聊。她已经像日本那电视剧说的,很“宅”、很“干物女”了,要是连个小小的享受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再说,为了工作,电脑是必须的,有电脑就该上网,要不岂不暴殄天物,所以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
总之,她给自己找一切借口,心安理得地“奢侈”下去。
真是,这年头,不晓得谁规定用电脑绘图这种东西?先不要说吃钱的软体,那种电脑格出来、僵硬格式化的东西,画画的韵味都不见了。所以,她并不这么喜欢用电脑绘图的,她还是比较“古董”一点,喜欢画纸昼笔颜料,可电脑绘图成了一种趋势,跟不上时代就落伍,落伍就大大可能被淘汰,被淘汰就没工作,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就没饭吃,没饭吃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又是所以,她只好乖乖地跟上潮流,但她老觉得那些电脑绘图软体画出来的东西——哦,那些男男女女的美美的图,没有灵魂。
是的了,灵、魂。
那些美美的图,配着美美浪漫的言情小说,很受小女孩欢迎,但她自己看了老觉得难受。线条是很美啦,电脑软体很万能,可以控制的很好,可每张图每张脸看起来都差不多,没有生命感。
不过,没什么好抱怨的——好吧,算她嫉妒好了,她费心费力费时手绘的图,都没人家随便用电脑滑鼠这里点点那里点点、没花几分力气印出来的受欢迎。所以,她也学乖学聪明了,干脆同流合污,有图才有财,有财就有饭吃,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好景总是不太长,每个月那个电视网路费,实在会吃人,一块一块出去都在吃她的肉。因为什么都要吃钱,电脑吃钱。网路吃钱,什么都吃钱,光靠画画不能饱肚,所以每星期总有几天要跑堂,她叫那做苦力工。
铃——电话冷不防响起来。徐七夏一惊,咋跳起来。真是!她揉揉胸口,这心脏未免有点脆弱。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家。”接起电话,刚“喂”一声,那头就蹦出满不在乎的嘲笑,自信满满,自以为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你又知道了。”她没好气。
“当然!你这不是在了。我想也知道,周末晚上,你没人约,没地方可去,当然只有窝在家里。”
他怎么知道有没有约,那样想当然!这个讨厌的谢海天,听听他那口气,坏心又自以为是。
“那又怎样!”他自己不也一样——哦,不,电话中嘈嘈的,听起来,他似乎在外头。
“我现在在伊黎餐厅,你马上过来。”直接下命令,命令耶!他以为他是王?
“我不要。”她干么听他的。
他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杂音,她隐隐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似乎不是独自一个人。
“你跟洪士伟在一起是不是?”她问。
“士伟在,你就来是不是?”他反问,语气有点沉。
“就算他在,我也不去。”
“为什么?”霸道的家伙追问。
“不为什么,太麻烦了。我已经洗了脸,牙也刷了,而且也洗好澡了,不想再出去。”
“现在还不到九点,你就什么都弄好,准备睡觉了?”
“不行吗?”他的口气让她小小反感,扁扁嘴。
“当然行。”意外的,他竟然愉快笑起来,一点都不讽刺。“但这么早睡,你不觉得太无趣没意思吗?”
“早睡早起身体好。”
“提早进入老年人的生活型态,太没意思了。”
“既然没意思,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真是!这对话真没逻辑又没营养。
“我以为有士伟在,你会巴巴地马上飞过来。”
吓!一点都不修饰,把她看得那么……呃,扁——还是糟糕?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暗恋他好不好!”是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啦,但绝对不是心虚。
知道士伟有女朋友时,她是有的小小失望啦,但——但,这是人之常情对不对?可瞧谢海天把她说得,跟什么似地!老实说,她窝囊得连说“喜欢”都没那个心脏跟胆,更别说跟个漂漂亮亮。时髦性感的女人抢!
她啊,就是有点没出息。
但没出息不代表没个性没脾气好不好?呃,那个……嗯,只有一点点啦,可一点点也足够了。
徐七夏下意识挺挺胸,把驮着的背挺起来。
“是的,你说过,你没有暗恋他。那么,你是光明正大喜欢了?”
“那要跟很多人抢,太累了。我很窝囊的。”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对话简直越来越没营养。
但她老老实实交代了,这样他就该放过她了吧。
“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就要尽力争取。抢就抢,怕什么?你这样未免太没出息。”那口气,傲慢得,很是不以为然。
“对,我就是没出息。这关你屁事!”惹她一点火。
“当然关我屁事。”谢海天却正正经经,很是一回事。“听听你自己说的,你明明喜欢士伟,只是没胆子说对吧,没关系,我看上你了,你要是喜欢士伟,我就跟他抢人。”
看上她?那口气跟看上青菜萝卜,还是这只白狗那只黑猫一样!他能不能用点文明有教养的字眼?
“你能不能用点文明又文雅的语句?而且,你看上我哪点?再说,你看上我,不代表我也得看上你。”竟然既不惊也不讶更不错愕,神经实在有点钝!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他不答,反问她。
“怎么惊讶?你那口气,说得跟吃饭大便一样。”
“唔……”谢海天居然沉思似的,半天不说话。
“干么?”他想知道的,便追问不休,非达目的不可,霸道得很。她问的,他却毫不在意,有听没有进,纯当耳边风。“你还没说你到底看上我哪点。”
呃……她是不是有点“太有出息”了?一开始碰到谢海天,遇上他那两道刺人的白刀光,她还结结巴巴的;这会,她未免跟他对答得太“溜”、太“顺口”了吧?
呃,都是因为他那讨人厌的口气跟态度吧?她还是会缩一缩,没出息的吓一吓,可没出息归没出息,忍不住就顶一顶嘴。
“看上就是看上,我怎么知道是哪点。”那口气大刺刺的,大有“这也需要问”的不以为然。“好了,你到底来不来?”
“不去。”隔着电话,她好有勇气,应对自如,要是面对面,难保不谢海天一个瞪眼吼人,她就没出息的龟缩起来。
“你不来,那我过去好了——”
“不行!”徐七夏反射叫起来。“你不要来!我要睡了,再见!”喀嚓一声便把电话挂了。
等手离开话筒,她才恍醒似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完了,这下子那个谢海天一定没完没了。
果然,电话立刻又响起来。她又咋跳一下,一定是谢海天,不接、不接。不敢去接。
那家伙除了自以为是,还老一副理直气壮外加理所当然。那种人对自己总是很有把握,气势就盛一点——应该说,是猖狂得很。所以,就算他不犯人,别人看得也很碍眼。谢海天身上虽然没有那么猖狂的神气,但也够自以为是。其实,不管他霸道、傲慢或自以为是,都不关她的事,跟她没关系。但他突然说什么“看上”她,莫名其妙被扯上关系,没关系也变有关系了。
看吧,她就知道!好好的没事拐到脚,她就知道那准是跟坏预兆,果然——
时钟滴答,外头太阳已经晒到了,木板床上被太阳晒到的女孩翻个身,一只端腿跨在棉被上,继续睡她的,隔窗照进的阳光这下子晒到她整个。
“七夏!快起来了,太阳都晒到了还不起来!”门轰的打开,七夏妈扯开喉咙大声喊叫,一边伸手掀开被子。
被子下露出一团小肥肉,手短腿短身体也短,身体乍暴露到空气中,本能的缩成一团,短短的手脚显得更短。
“还不快起来!”七夏妈拍了她一下,催促着,急惊风似地又刮起来。
被暴露的七夏懒懒伸出一双短手,伸个懒腰,一边还打个大呵欠,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猛然睁开眼睛,一股脑儿爬起来,一下子冲到墙边。
靠里头的那面木板墙上,密密麻麻地又刻又划了好些痕迹;仔细看去,像似被刀子或什么比较锐利的东西划的,一横一横的,大概都一个指头宽,有的浅、有的深,有的高一点,有的低一点,但大致上都相差不远,都集中在差不多的高度,不过几公分的差别,顶多差个一公分,有的甚至几乎叠在一块。
七夏背贴着墙,脚跟抵着墙根,使尽力气的抬头挺胸,然后伸手模着头顶后的墙,来回比划着,比较了半天,才小心地用指甲打横一划,然后手指小心地抵着刚划过的地方,慢慢地转身过去,屏住呼吸,等着刑期宣判似地,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终于把心一横,狠狠看过去——
“哎……”一声哀号。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刚刚划的横杠和旁边的几乎重叠在一块,甚至好像还要矮上一两公分——怎么会这样!没长高就算了,还倒缩!
她不死心,又重新量一次,再一次,但不管几次,都差不多,一个不小心,还越量越矮。
怎么会这样!六年级的今天就要量身高体重了,怎么办?
“七夏,你还不快起来!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七夏妈在客厅吼叫!
七夏转头看看时钟,心一慌,绊到自己的脚,栽了下去——
“后面的快点!排好队,一个一个进来!”手臂被人一拉,扯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有个破锣锅嗓在她耳边吼叫。
她一震,忽然发现自己在学校保健室里头,保健室里面都是人,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各排了四五个,挤成一团。
“哪一班的?叫什么名字?”保健室的欧巴桑不耐烦的又对她吼叫。
“啊?四班,六年四班。徐七夏。”徐七夏一慌,月兑口说出名字。
欧巴桑对了班级跟名字,粗噶说:“把鞋子月兑掉,站上去。”下巴朝量身高的机器挪了挪。
徐七夏月兑掉鞋子站上去,发现大家好像都在看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抬头挺胸,别驼背!”保健室欧巴桑大声叱喝。“已经够矮了,还驼背!别跟乌龟一样缩头缩脑的,人家都看不到了。”
大家都在看她,一边还指着她笑,简直丢死人了!徐七夏低着头,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藏,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这一切快快结束。
“一百三十八!”保健室欧巴桑大声说着。
大家又在看她了。拜托,小声一点,不要那么大声。她心里偷偷说着,不安地瞄了旁边那个白净清秀的男孩一眼。
“一五八公分。”她听到量男生那边的,那个白净年轻的保健室阿姨说。
“一三八!”好死不死,偏偏那个保健室欧巴桑像怕她耳背似的,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这回连他也转头过来看她了。她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笑她。
“……才一三八公分,徐七夏好矮……”
“谁?那个徐七夏?哦,我们班的……我还以为是隔壁班的……”女生队伍那边,呜呜嗡嗡叽叽喳喳的。
啊!让她死了算了!
她还真希望躲在墙壁里,消失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在笑她,连他也在笑她……啊!不,他们都背对着她,没人理她。那个又白又可爱的黄玲玲又长高了三公分,女生围着黄玲玲,大家都在跟黄玲玲说话,没有人理她……
“啊!”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她一震,下意识模模被撞的手臂。
四周围闹哄哄的,熙攘嘈杂。她觉得奇怪,定神一看,奇怪,她居然在捷运站里头。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她高中时的制服。
“啊,你们看,那个女的好高,跟电线杆一样。”
“看她底盘那么大,跟鸵鸟一样。”
她回过头去,背后三四个跟她穿着一样制服的女生,个个长得细手细脚,小鸟依人模样,指着她的方向在笑。
徐七夏下意识驼起背,霎时觉得月台上的人好像都在看她,浑身不自在,庞大的身躯无处安放,快步走到角落,几乎贴着墙。
“啊,你们快看,是洪士伟!”当中一个女生突然娇声叫起来,指着入口那里。
徐七夏一动,下意识又驼了驼,往墙里更靠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眼,顺着他们目光暧昧瞟动的地方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他。
入口那里,几个男女生走在一起,谈谈笑笑的,看制服是他们学校的——隔壁那间明星高中的学生。几个男生都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女生文静温柔,笑起来甜甜的。走在中间那个男的,比别人高一点,也英俊一点。
啊,是那个洪士伟——
徐七夏突然紧张起来,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去。
他们走进捷运站,碰巧就站在她左前方。她不敢动,不敢抬头。眼前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她,没人朝她看一眼。
她听着洪士伟他们几个人愉快的说笑着。他们在谈大笑甄试的事,还有几所知名大学的系所,哪个系怎么样,哪个系又如何,感觉好像在谈外太空,和她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她偷偷看着洪士伟,望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好像亵渎了他似,觉得有些不安;同时又怕别人发现她在看他,不安地朝四周望一眼,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才放心地又飞快地偷望洪士伟一眼,然后赶紧又低下头。
轰轰轰地,捷运站进站了——
咦?奇怪——她高中的时候就有捷运了吗?
她一惊,轰轰声朝她逼来,轰地整个碾压过她身体似——
她一惊,轰轰声突然变成砰砰砰的声响——像有人在她耳边不断敲着鼓似。
砰!砰!砰!
砰!砰!砰!
“啊!”徐七夏心脏一震,猛不防惊起。
门外有人打鼓似,铁门被敲得砰砰响着,然后门铃连续不断叫又叫,然后跟着傲慢的男人声大声叫着,简直是命令。
“徐七夏!”
徐七夏顿了一下,慢了半拍,梦游似的脑袋朝四周转了半圈,还不到十点,桌上的电脑开着。
原来是梦——
不小心睡着了,打了个盹,回到了过去——
真是刺激心脏的梦啊!
如果有时光机器,可以回到过去……她才压根儿不想回到过去呢。有什么好呢?眷恋过去的,大都现在混得不怎么样的人,妄想着改变什么——
关于回到过去这回事,泰半的人,总一厢情愿地以为,在过去做了什么,就会改变未来什么,比如改变历史,改变历史的轨迹什么的,而影响到现世,也就是未来,使得在现世原本不存在的人、或存在的人的人生改变了。
真真是自恋,把自己当根葱了!
其实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呢。宏观的历史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因为什么跌回过去的事儿而变动,个体的存在还是等恒,不会消失。那些自恋的,因为回到过去做了什么改变,现世未来的历史就会被重写,所谓的改变,其实只是微小的、个人的生活,与另个微小的、个人的人生不再有交集;宏观的一切,却毫无变动,都白纸黑字写在那里。
所谓的改变,不过就是某些小报秘闻,某年某时某地发生些什么神秘异象,比如某船消失,整船人失踪,或某地出现神秘光亮等等。
已经发生的是不会改变的。连做个梦,都还是尽是那些黯淡不堪回首的——
“徐七夏,开门。”铁门砰砰砰,又在叫魂了。大有“大王出巡至此,竟敢不来迎接”之势,傲慢又大咧咧的又理所当然。
徐七夏一怔,猛然顿醒,惊跳起来,慌张瞪着门。
是那个谢海天!他居然真的跑来了——还不到四十分钟,他怎么如此快就……而且,他怎么进来的?该死,一定是哪个混蛋没有关好楼下大门!
“不要再敲了!”要是吵到楼下房东,那就麻烦了,她的“好形象”立刻完蛋,就甭想有这些优待了。
她立刻投降,赶在谢海天干脆用脚踢门时打开门。
“你是干什么?”臭着脸。
还没进门,看见她,谢海天便挑挑眉。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
“你穿得这什么?”
“衣服啊,不会看啊!”一开口叫教人生气,徐七夏更没好气。
“我还以为是布袋,你干么穿得跟老太婆一样。”
宽松的棉上衣,还皱巴巴的:同样又宽又松的棉睡裤,起码大了两号,裤子还是松紧带、挨到膝盖边高、开口五分笑那种的,又开又透风,乡下阿嬷跟欧巴桑常穿的那种。
“不行吗?”她在家都这副德性,舒服又自在。
“我没说不行,但你好歹也是个女人,就不能穿得像个女人吗?”
“我高兴我喜欢我爱!”他是特地来气人的吗?真是讨厌的家伙!“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应该是我说的。”谢海天不请自进,大刺刺走进去。“你干么突然挂我电话?还不接我电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很没礼貌的?”
哈,他也知道什么叫失礼?
“那你不请自来,敲门敲得轰轰响的就很有礼貌了?”她都跟他说她要睡了,他还不请自来,还自以为是的批评她一通。
谢海天霍然转身,利光一扫,逼向她,“你莫名其妙挂我电话,我只好过来,这有什么不对?我来了,你还不开门,你说说,这是谁的错??”
“难不成是我的错?”都是他有理,都是他正确!
“当然,难道还是我的错?嗯?”
一步、两步,一寸、两寸,谢海天步步进逼,越逼越近,身体威逼向她,眸子利光越探越深进。
“呃,你别,别靠这么……么近……”徐七夏气焰一下子消退,一步步后退,身子不断往后斜,都站不直身,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往后栽个四脚朝天。
“好好好。”没出息的投降,嘴巴蠕动说:“我错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
“然后呢?”他得寸进尺。
“什么?”她愣了一下。qunliao独家
“做错了,应该要有什么表示,你不会不知道吧?”杂草眉挑动一下。
这家伙!真是有够讨厌——
“好嘛、好嘛——”习惯性一驼——那刃光一闪,她一惊,连忙直直身,不敢再驼着。真是!刚刚电话中,她还很勇敢,很有出息的跟他顶嘴,怎么一见到人,就彻底没出息——
“好嘛,我跟你道歉就是了。都是我不对,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可以了吧?”他越逼越近,光闻到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她就头晕快窒息!
呃,什么是“男人气息”?徐七夏猛一愣,觑觑谢海天,碰上他的刀光,赶紧低下头。
她偷偷吸口气,用力嗅了嗅。
谢海天身上好像也没有擦什么奇怪的东西,但那味道气息……那个……就是……嗯,不是古龙水,不是狐臭,也不是汗臭啦,就是他逼近她时,引刮起的小小气流扬到她脸上,一种无形的气味扑来,就是那个,男性荷尔蒙什么的吧。
“这还差不多。”他总算满意了,转过身,随便望了一眼,“你这地方还真小,跟我的洗手间差不多大。”
他这是在炫耀还是故意气人?她这屋子是有点小,但有浴室有厨房,很不错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他既然知道她的电话,她也就不会惊讶他会知道她住的地方。
这家伙除了霸道、自以为是和理直气壮,还很有行动力,说了就做,不说也做,不像许多人——比如她这种,光说光计划,计划了大半年还在计划,但这可没什么好称赞的,因为受“迫害”的是她。
“没什么,我不说了,你不来,我就过来。”一派满不在乎。
“就这样?”教人不敢置信。“大半夜的,你莫名其妙的跑到单身女孩子的闺房,然后说没什么?”
谢海天嗤一声。“现在才九点多,才刚入夜,那叫什么‘大半夜’了!还有,过了二十岁就不叫女孩子了,别尽冒充少女。再说,你这哪叫什么‘闺房’啊?”
还是那一派的不以为然,但他略为转身,朝向门,背对她用帘子隔起来的“闺房”,说:“之前我打了几通电话给你,老是找不到人,你都不在,麻烦死了。喏,把你的手机给我。”
手机?徐七夏不妨愣了一下。哎哎,她吞吞口水,酸溜溜说:“我哪用得起那种‘高科技’的东西?”
所谓“高科技”,在她的定义里,就是吃钱的。比如,她买不起、养不起的车子;养不起高画质液晶体电视或宽频影院式电脑荧幕,养不起手机;养不起冷暖气机,甚至连个网路加有线电视都快养不起,太吃钱了。
想当然,兼具网路外加摄影功能,三体一机,既能通话,上网,又能拍照的“高科技”手机,她是用不起了。别说它少钱,钱就是钱,没什么大或小的。
“我用不起那种东西。”忍不住悻悻的,左右摇一下头。
“你连手机都没有?”杂草眉不可置信似挑了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以为天下人都是富翁??但在那两道刀光肆无忌惮的侵视下,徐七夏不禁缩缩脑袋,心虚起来。
“这,这有……有什么好……好奇怪的……”连带结巴起来。
“啧,你真是是见过的大概从山顶时代过来的人。”谢海天啧一声,毫不掩饰口气里的夸张,也不知是不是嘲笑。
徐七夏红红脸。“那又又怎样?”
“不怎么样。但我怀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都什么时代了!”
听听那口气!懂得什么叫“柴米油盐”或“民生惟艰”吗?
“太麻烦了。”又一副理所当然。“你要一出这屋子,我就找不到人,马上去办个手机。”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顶回去——顶嘴耶!
但声音虚虚的,理不直气不壮。
大大意外的,谢海天居然点头。
“说的也是。”想也不想,接着说:“我送你一支好了。”
“不要!”她反射性叫了起来。“我干么要……要你送!”唉,又结巴了。
“不要的话,你就赶快去办支手机。”那眼角闪的是什么?多狡猾的光!
“我!”说来说去,都得听他的,招他说的。
“你办是不办?要不,我明天就送过来。”高大的身体矗在那里,完全的泰山压顶。
“不要。”她仍作垂死挣扎。
“不要?那好,你就老老实实去办手机。三天之内没办好,我就押着你去。”
又逼过来了——徐七夏一吓,身子一仰,差点跌个倒栽葱。
“好嘛好嘛。”没出息的“好事”又记上一桩,“我办就是。”忍不住嘀咕。“知不知道那很吃钱……多贵啊……多浪费……我哪有那个美国钱,哪养得起……浪费……”
凌厉如剑锐光扫过去,还是淬了毒的,徐七夏一吓,马上闭了嘴,闭得紧紧的,不敢再罗嗦。
“我看你实在不大可靠。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你老老实实给我办去。好了,你要真困了,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好了,我走了。”
自说自话自作决定,话说完便打开门出去,然后砰地门又关上,就那么离开,走了。
徐七夏呆愣愣的,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等谢海天离开了,关上门砰一声时,她才被“砰”醒,哎哎叫起来,却太迟太晚了。
这家伙!这、这、这——该说他霸道,还是说她自己迟钝没出息?她看到他怎么老像老鼠看到猫,净是没出息?
真是的,她怕他什么?干么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没出息地举白旗投降?
说起来,她是不够强悍,没有多大出息,可也没没出息到那种地步吧?毕竟,她不再是十五六七八,而是快二十八,油了一点,滑了一点。
但怎么……怎么一碰到那个谢海天,从前从前的窝囊劲就跑回来了?
天敌吧——她该用句点或问号?
生物界就是这样的,有这样一种叫做“天敌”的东西,一物是另一物的克星。
难道她窝囊的青涩惨绿时代还要再重来?
啊,啊,不——呀!
她还是躲他多远一点好了。那“悲惨”的、暗淡的青少国高中时代,那老感觉畏畏缩缩的生活,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重来一遍。
她是不在乎当“蜗牛”啦,有壳可以藏着。但但但——哎哎,那个谢海天干么来敲她的壳?她往壳里缩也不行,他偏要来拆她的壳,将她拖出来,光身赤果果……
人家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所以她就想,这是不是表示“小时不怎么了,大了可能佳”。然后,混到现在,她深刻了解到,“小时不了,大了也不佳”。她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明。
像她这样资质普通的人,连暗恋都觉得对人家太亵渎的人,她只要求一个普通——安稳不太愁柴米油盐——的人生就好。不太狂风暴雨,不要太惊涛骇浪,也不要太反覆起伏,因为那对心脏不太好。
她只要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生就好,美丽安稳的春天就好。
春天啊,她的春天到底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