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顶是香港最受欢迎的名胜之一,登临其间,可俯瞰山下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和享誉全球的维多利亚港景色,甚至可以远眺繁盛的九龙,山顶缆车附近的狮子亭观景台,坐拥最佳的景致。
不只赏美景,还有购物、餐饮设计,距离缆车站十五分钟步程的卢吉道观,更尽览广达两百七十度的壮丽风光,只要来此一游过,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这样的美景。
来香港玩了五天,白婕心觉得是该画下句点的时刻了,再怎麽开心、美好,都有Ending的一刻。
跟欧柏伟漫步於太平山顶,享受着夜色美景时,她说出了决定。
「明天?!」他错愕了下。
「明天是星期六,回台湾之後,星期天收拾一下行李,还有心情,接着星期一去上班啊!」她故作轻松愉快的说道。
欧柏伟缓步走着,没有表示任何看法。
「是你帮我确认机位,还是我自己来?」
「你可以交给陈太太帮你处理。
「你……会跟我一起回台湾吗?」
「不会!」
就算不会,他也不必说得这麽冷酷,好像他什麽都不在乎。
「谢谢你这几天……」
「白婕心,现在就说起客套话,会不会太早了些?」不想听的截断她的话,他停下脚步。「你人还在香港!」
「我怕我会忘了说。」她只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你这麽早就得了失智症了吗?」他嘲讽道。
「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她不太高兴了,总觉得这个男人最近很阴晴不定。
「你……归心似箭吗?」沉默一会後,他问了。
「总要回台湾的啊!」
「再待个几天──」
「我们讲好了两星期。」她提醒他。
「你一直在算日子?!」他讶异。
「当你两星期的假未婚妻,然後抵销你修车的费用,这是说好的,我已经履行了我的义务,你也要实现你的承诺。」她不想再骗人了,所以也绝对不允许他「讨价还价」。
欧柏伟不知道自己那麽多的心思是用去什麽地方,他以为自己终究可以让她动心,让她知道他对她的那份感觉,结果全是徒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天过後,咱们两个互不相欠?」他眯起眼问她,隐忍着怒气。
「当然了!」她语气非常肯定。「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她可不想良心不安了两个星期之後,还要背着那笔债务过日子。
欧柏伟又开始迈步,但是他的每一步都带着怒气,还有种被撕裂的痛楚。
「你家人……暂时不会再逼你结婚了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已经不关你的事了!」他冷冷回了一句。
「你不高兴?」
「我『很好』。」
「你一副……」她想着贴切的形容词。「想要把我踢下山脚的感觉。」
「被你看出来了。」他没好气的回她。
「你到底在不爽我什麽啊?」她拉了拉他的手臂。
「白婕心,你是没血没泪,还是无情无义?」
「这麽重的话……」她嘟着嘴抗议。
「这些天对你没有任何的意义吗?」
当然有,这几天对她而言,是个永生难忘的记忆,她不曾有过这种被重视、被疼爱的感觉,不管是欧柏伟的家人,还是他,都让她感到温暖、不舍,可是终究要曲终人散的,她不能让自己沉耽下去。
「有!」她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然後呢?」
「你没有喜欢上我吗?」他直接的问:「难道你不想延续这份缘份?」
「我没那资格。」别过脸去,白婕心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他是欧氏集团的接班人,而她,不过是个家里有负债,还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女孩,两人之间是云泥之别。
「这算什麽烂藉口?!」
「这是事实。」
「我爷爷和爸爸、妈妈,你这一阵子也接触到了,他们没有那麽势利。」他扳过她的肩头。「如果你肯跨出你那一步──」
「然後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吗?」她接口道。
「你在讲什麽?」?
「你知不知道台湾现在流行狗仔文化,如果我们……如果我们真有什麽下文,我的祖宗十八代和我这一辈子的所有大小事大概都会被挖出来。」她不想活在显微镜底下。
「就算会如此,那也只是短暂的。
「你不是我,你的『短暂』可能是我一辈子的阴影。」她幽幽的表示。
欧柏伟无言了
白婕心怎麽会不挣扎?她当然喜欢他,可是她必须为自己设一个停损点,他是超级绩优股没错,问题是,她的本钱不够雄厚。
「回去吧,我想先整理一下行李。」事情发展至此,她也没心情欣赏美景了。
「随便你!」丢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最後一夜,欧柏伟自己主动睡在地上,他无法忍受白婕心明天就要走出他的生命的事实。他知道她不是在做样子,她真的超理性,在这现实的社会,她把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
白婕心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同样也睡不着,她觉得她和欧柏伟好像是对在闹别扭的夫妻,但其实他们什麽都不是啊!
「你睡了吗?」她看着天花板问道。
他没有回答。
於是她两个翻身,趴在床沿,然後低下头看着打地铺的他,虽然他双眼紧闭,但是她确信他没有睡着,因为他的每一个呼吸都带着一种掺杂怒气的急促。
「你明明就醒着。」她语带埋怨。
他还是不理她。
「不要装睡了。」她伸出手去搔他腋下,想要逗他睁开眼。
但他不为所动。
「你不怕痒啊?」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兴奋,她搔得更加起劲。「我不相信!」
欧柏伟当然会怕痒,他又不是机器人,但这会怒气已盖过一切,他强忍着,不想理这个没肝没肺的女人。
「不会吧?」白婕心本想适可而止,乖乖转身睡觉去,毕竟,都最後一夜了,明天他俩要分道扬镳,可是他的「不动如山」令她不信邪,非要逼他竖白旗投降不可,於是她搔得更加起劲。
「够了!」他闭着眼,冷冷的抛出一句。
「受不了了?」她得意。「我就不信你多──」
她话还没说,已经被他扯着手臂,从床上拉了下来,她整个人跌到他身上,而且还呈大字形的趴着。
欧柏伟呆了。
白婕心也是。
他们四目相交,手脚几乎缠在一起,紧密的贴在一块,对这样的意外,他们彼此都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如果不是身体已起了生理反应,欧柏伟不会那麽快速的推开她,他多想留她在他怀里,多温存那麽一下。
「滚开!」
「我又不是故意掉下来的。」被他一把推开已经很没有面子,又再被他这麽一吼,白婕心难过得差一点掉下眼泪。
「谁教你搔我的痒!」「是你拉扯我的手臂。」
「你起的头!」
「我是想要美好的结束。」
「结束什麽?」他凶恶的说,掩饰住身体的异状。「你乖乖睡觉不就好了。」
「你对我那麽好,我不想这最後一夜……」
「怎麽?你要献身吗?」故意曲解她的话,他当然知道她的出发点,但他也有情绪,如果她乖乖睡她的,他顶多是生生闷气,偏偏她又要来撩拨他。
「什麽?!」她马上站起身,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样子。「你在说什麽?」
「不然,你碰我做什麽?」
「我是搔你痒。」
「你可以那麽随便的搔一个男人的腋下吗?」他冷声指责。
「我……」我没想那麽多。
「你是在引诱我吗?」他再问
「不是!」她顿足。
「那就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他背过身,有种言尽於此的意味。
「欧柏伟……」她有股想要拿东西砸他的冲动。「你是把我当什麽了?我只是想要表现友善而已,你居然敢说我想引诱你拉你上床?!你下流!」
「是我下流,还是你没有分寸?」他不耐烦的转过身来。
「你是在逼我出去吗?」她已经要动作了。
「我出去!」他吼道,站了起来,而慾火早被勃发的怒火给取代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说完,弯拿起枕头。
「我也有同感。」她不甘示弱的呛回去。
「希望天快一点亮。」
「对!我才可以快点离开!」
第二天早上,当欧柏伟臭着脸敲门,他只见白婕心的行李已打点妥当,再看看她,眼眶底下尽是黑眼圈,看来她可能气到一夜都没有睡好。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决定放段,好好的安慰一下她,告诉她没事了,经过一夜,他多少想通一些事,她只是自卑才如此抗拒接受他的感情,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要再逼她,否则欲速则不达。
白婕心的气显然并没有消,她冷冷的指了指她已经叠好,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的衣服,还有鞋子、皮包。
「还你。」她骨气十足的说。
「你可以留下。」他淡道。
「不必了,我自己有衣服。」
「如果你不要,我会叫陈太太全部丢掉。」他以为这样她会舍不得。
「那就全部丢掉。」她爽快的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这不是欧柏伟想要听到的话,只要白婕心给他一个好脸色,他会对两人的未来更有信心,但她的态度总让他感到很挫败。
白婕心不是没有离情,如果他刚刚进门时是一脸的歉意,她也不会再跟他呕气。
「丢就丢。」他也很乾脆。
「可以出发了吗?」他冷淡的口吻让她觉得受伤,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别在意,她启口问道。
对於她一副急着撇清关系的态度,欧柏伟很难叫自己不动怒。「不用跟任何人道别一下吗?」
「我以为你不会准我这麽做。
「为什麽不准?你当我是什麽?」他的怒气是直线上升的,想要降都降不下来。「你以为我会在这最後一刻搞砸一切?」
「所以你还是怕搞砸。」她轻声道。
「不然呢?白演了这一出戏?」
「所以你一直是在演戏?」曾经以为他是拿真心在对她,是真的喜欢她,渴望呵护她的,原来,还是为了家人的逼婚。
「我……」
她总有本事教他百口莫辩,他对她的一切都不是在演戏,但这要怎麽向她解释?只怕他一说,她会躲他躲得远远的,避免跟他有什麽牵连。他不禁感到好笑,他的家世明明是无往不利的好条件,怎麽反倒成了她不敢跨越的阻碍?
白婕心点点头,一副清醒过来的模样。
「谢谢你……没有骗我。」她竟心平气和的感谢起他,心中再加一句:还好她没有傻傻的抱着希望,以为王子真的看上她这个灰姑娘。
欧柏伟哑巴吃黄连,更加气闷。
「可以去找爷爷了吗?」她问。
「说得好像我爷爷真是你爷爷似的。」他只能把对自己的气往她的身上出。
「行!我叫他『欧老先生』可以吗?」她火大了。
「随你高兴。」
欧大庆看看这一对年轻人,即使他老眼昏花,但是也感觉得出他们小俩口在闹情绪,两个人不肯直视对方,而且好像中间隔了道台湾海峡。
「婕心,怎麽不再多玩两天?」
「我要上班啊,爷爷!」虽然赌气说要叫欧大庆「欧老先生」,但那毕竟是气话,她还不至於真的这麽不知分寸。
「现在还这麽敬业的年轻女生不多了。」
「做人要靠自己,所以保住工作很重要。」白婕心回答,事实也是如此。
「等你和柏伟结了婚,可得放下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孩子不能请保母,要自己带喔!」欧大庆有他的坚持。
「爷爷,你想得太远了。」欧柏伟插话,怕这话把白婕心吓跑。
「我不能想那麽远?」欧大庆摆明是要教训孙子给白婕心看。「你是说,我活不到那麽久?」
「爷爷!」欧柏伟冤枉的出声。
「我可以长命百岁,婕心说的。」说着看了看白婕心,跟她交换一记眼神。
「你当然可以!爷爷。」她点头。
欧柏伟这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外人,好像白婕心才是他爷爷真正的孙女。她就是有这个能耐,能令任何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她、喜欢她。
「等我也回台湾後,你要常来陪我。」
「爷爷,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那你和柏伟就快点把婚事给我办一办。」欧大庆发出命令。「愈快愈好。」
「爷爷──」欧柏伟忍不住又要插嘴。
「柏伟,我现在是跟婕心说话。」
「对!但你真正的孙子是我。」欧柏伟有些吃味强调。「请你尊重一下我,尊重我们,我们并不想这麽快就结婚,结婚是大事,要好好从长计议的。」
白婕心低低的发出一道冷哼。
「婕心,你不同意吗?」欧柏伟转头看了她一眼,故意这麽问她。
「我当然同意。」她回他一个假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婚姻不是儿戏,绝不能当扮家家酒似的。」
「很好,我们有『共识』。」
「当然了,不然我们怎麽会『订婚』。
欧大庆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上,正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年轻真好,每个人都该有个可以跟自己一起携手人生的伴侣,如果老伴还在,他的人生就真的圆满了。
「柏伟、婕心,我很高兴你们这麽有默契。」欧大庆笑道。
两人互看了一眼,其中的电流火花,只有彼此明白是什麽意思。
「好了,你们去赶飞机吧!我们台湾见了。」欧大庆已经在计划婚礼上他该穿什麽、说什麽。
不知道以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欧大庆,白婕心忽然一个箭步,伸长双臂,拥抱一下坐在太师椅中的他,她是完全的真情流露,没有一丝虚假。
「爷爷,你要保重喔!」她哽咽的叮咛,眼眶一红,只差没有哭出来。
「傻女孩……」他也回抱了下她。「我下星期就回台湾了。」
「反正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她又哭又笑的强调,这才放开了他。
「你怎麽这麽多愁善感啊?」欧大庆感到好笑的取笑她。
「你答应我了喔!」
欧柏伟看着这一幕,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抱她还是该打她一顿。情况根本无法收拾,如果爷爷知道他和白婕心一出这个别墅大门可能就要一拍两散,那爷爷会亲手宰了他的。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欧大庆安慰她。
「爷爷,我会永远记得你。」
「你这孩子……」
欧柏伟只好拖着白婕心,不然这一场戏怕落不了幕。「爷爷,婕心还得去向爸妈告别。」
「走吧!大家都很快会再见。」
「走啦!」欧柏伟催促她。
「小力一点啦!」
「你是在演八点档吗?」他消遣她的说。
「我舍不得爷爷啊!」
「等一下你是不是也要舍不得我爸妈?」来到爷爷的门外,他随即严声警告她,「白婕心,你难道不知道我爷爷会当真,我希望你适可而止就好。」她舍不得其他人,唯独对他这麽绝情,他气到一时口不择言。)
「是你要我好好配合,演完这出戏的。」她提醒他。
「所以你刚刚跟我爷爷……是在演戏喽?」他不敢相信,这阵子的一切,她都只是假情假意。
她不回答。
「说话啊!」
「不用你管,你也不需要知道。」
「你……」他激动的双手握拳,很想捶墙壁。
「趁我还想演,快点去跟你父母道别吧!」
欧柏伟忍了下来。
反正,戏还没有结束。
在香港的赤腊角机场,欧柏伟和白婕心沉默的一起办登机手续。
拿到登机证後,白婕心急着要去验证,出境,她要赶快离开欧柏伟,从他的眼前消失,然後从此一刀两断。
但是欧柏伟再一次的扯着她的手臂,当离别就在眼前,火气也就没有那麽大,想到她刚才可以跟他妈那麽自然的道别拥抱,而他妈居然一点也不排斥,他吓了一跳。
难道他妈也被白婕心收服了?!
「飞机会等你的,你急什麽?」
白婕心本来就不想跟他当仇人,要不是他昨晚惹怒了她,她是很想跟他好聚好散的,毕竟她对他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麽无所谓。
「要握手道别吗?」她开玩笑的说,眼睛瞄了下他扯着她手臂的手。
欧柏伟收回自己的手。「我没有想要跟你握手道别,你想太多了。」
「好!算我自作多情。」她故作大方。
欧柏伟知道该管管自己的舌头,明明他不是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但是离别在即,想到她的狠心……
「就到这里了?」他一语双关,别有所指。
「到这里了。」她给了他答案,但心里超酸、超痛的,他居然说放就放。
「一路平安。」
「只飞八、九十分钟而已。」
「你就不能坦率接受我的祝福吗?」他为之气结。
「那就再见了。」她心一横,决心立刻就走。
欧柏伟礼貌性的挥了下他的手。还没有结束呢!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