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表情,想吓唬谁吗?」
仙艳为叶青衣奉上了一杯茶水,叶青衣脸色阴冷地喝了一口,仙艳覆在他的背上,帮他揉肩。「怎么了,为了别的事心烦吗?」
他当初一手栽培出来的皇后,原本以她的身份地位跟美貌,她连贵妃的位置也沾不上边,但是他要的就是她那份为他的心,替他收服后宫,安稳五宫六院的心,现在这份执念却转向了仙艳身上。
她认为仙艳是来祸害他的小人,宁可选些标致的男人进宫,也不愿见他进仙艳的宫门,她为他的那一份心,已经变成了偏执。
「没什么,你的病好了吗?」
「都好了。」
「好了就好。」
叶青衣说没两句话,就又脸色寂冷下去,仙艳站在他的后头,他的宝剑从袖中轻巧的滑出,不带一丝声响,他捉起剑柄,外面忽然喊起了「刺客,有刺客」,叶青衣浑然不知的厉色振衣而起,仙艳则将宝剑巧妙地推回袖中,两人步出了室外。
说时迟,那时快,才刚步出室外,刺客的刀剑如银光般刺向仙艳滑腻的颈子,叶青衣大惊,他捉住仙艳的衣领往下压,剑浅浅地滑过叶青衣的手臂,流下几滴红血,侍卫立刻蜂拥而上,团团围住刺客。
「刺客的目标是你?」
叶青衣终于明了,刺客不是为了行刺君王,而是为了仙艳而来,从他知晓仙艳的行踪,将他从稑国一路带回叶国时,刺客已经锁定了仙艳。
「你跟谁结了这么重的深仇大恨,连你住到皇宫,都不愿放过你。」
仙艳回答得十分简单,也是事实,「我有结怨的人可多得很,但是应该也没人恨到想要杀死我吧,如此大费周张,从荒野再到王宫,这人的胆子不小之外,也似乎明白我在哪里。」
叶青衣一愣,皇后跟几位宫女已经来到跟前,「皇上,听说有刺客,您没事吧。」
「没事,我不是要妳闭门思过,谁叫妳出来的?」
一见到她,不悦就涌上心口,叶青衣脸色阴寒,皇后则是跨前几步,跪在叶青衣的身前,字字句句都是泣血直谏。
「臣妾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再跟这个男宠在一起,皇上,不只有辱您的圣名,连生命都有危险。」
她说来说去,都是这样的话儿,全都是针对仙艳,叶青衣听得烦心,脸色更加阴沉,根本就不愿理她,将她当成隐形人。
侍卫满身热汗地跑来禀奏道:「皇上,刺客已经就逮。」
「问出指使人了吗?」
侍卫脸色不豫地望向皇后一眼。「刺客狗胆,竟说是皇后指使」
叶青衣一愣,望向脸色白如透明的皇后,能知道他密访稑国,带回仙艳,能够在途中安排刺客,知道途径,除了宫廷熟人
下一刹那,皇后扑了向前,她不是扑向叶青衣,而是扑向仙艳。
她宛如迅雷一般的行动,手掌扬起,银光闪耀,等她颤抖的放下时,仙艳胸口已经多出一把小刀,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裳,他的双腿无力跪下时,叶青衣惊骇的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皇后眼里有着满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再也不会祸害皇上,「皇上,我知道您不会原谅臣妾的作为,但是臣妾都是为了您好,再跟这个祸国殃民的祸星在一起,皇上,您一定会成为昏君的」
叶青衣低吼,他一掌将皇后打得滚地,翻了好几个身。「叫御医来,快,把皇后关进死牢,关进去。」
心口急遽的疼痛,好象要喘不过气来,仙艳急促的喘息,叶青衣颤抖的双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抚模着他美若天仙却急遽转白的脸庞,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就像在安抚着他,更像在安抚着自己慌乱的心情。
「你撑着些,御医马上就到了,你会没事的,仙艳,听着,你会没事的,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种谎言一听就知道可笑至极,仙艳笑了,反倒咳出了些血。「别白费功夫了,我早就为我自己算过了,我的寿命只到今年而已,逃出去这几年,我反复的想着,该不该回到你身边,最后,我还是决定到你身边。」
「不许胡说,你会活下来的。」叶青衣失控地怒吼。
仙艳艳如天仙的美丽笑靥越形扩大,却反倒充满凄凉与悲哀。「你舍不得我死吗?青衣。」
「不准你再说死不死的话,你会活下来的。」叶青衣吼声震耳欲聋。
「我会死,但是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准别人拿去。」
他紧抓住叶青衣的黄袍,这件黄袍是他们用尽心机拿来的,也是叶青衣要他的唯一原因,但是他不会把叶青衣让给任何人。
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他就算临死前也要夺到,他唇角的鲜血流出,临死前,他终于能在叶青衣面前,坦白自己的心情。
他对叶青衣不只有爱,更有数不尽的恨意,那些恨意纠葛在内心,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叶青衣,我对你咬牙的恨,恨你如此的影响我,恨你宠爱别人,恨你上别的女人的床,更恨那些女人为你生子产女,我的恨,你能够明了吗?」他口口声导报说恨,脸上没露出恨意,反倒露出凄凉跟痛苦。
叶青衣怔忡,仙艳沾满血迹的右手,从左手衣袖里拿出那把薄剑,顶住叶青衣的心口,侍卫们大惊,要赶来护驾时,仙艳苦涩的笑道:「都别动,要不然我马上就插进他的心口。」
他抬起带血的笑颜,这一生,他第一次笑得那么快意自在,他残破的爱恋都将随着他跟叶青衣的死烟消云散,不会再刺痛他的心,也不会再让他觉得寂寞得比死还痛苦,那些比刨心更加折磨的痛苦,全都即将消逝,这个男人死后就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他凄哑的笑道:「这就是我回来你身边的原因,如果这一年我要死了,那我也要你伴着我死,我本来就是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若是你只是利用我得到皇位,我死的时候,也该是你皇位消失的时候。」
一滴清泪流下仙艳的脸庞,叶青衣握住他握住剑柄的手心,低哑道:「不是得到你才能得到皇位,而是要得到你,就必须要得到皇位。」
纠葛在内心的痛苦与凄凉,不管拥抱多少次过后的孤独与落寞,随着泪水落下地去,叶青衣哑声在他耳边倾吐,一字一句宛如重石坠地,那么的掷地有声。
「若是我不能成为皇帝,我如何能从父王手里得到你?你是祥瑞吉星、灾祸之星,我根本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巩固皇位,也是在稳固你的地位,那些皇后、贵妃、皇子、公主只是稳固我地位的棋子,有了她们,才能有你。」
热泪涌出仙艳美丽的眼睛,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是如此的热烫,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叶青衣握住他剑柄的手往前送,他惨叫的收手,匡啷一声落下地,剑尖还沾有叶青衣胸口的一丝血丝。
「够了,这样就够了」
他感觉到叶青衣的心声了,他嘶喊着,哭得就像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都流光,紧紧抱住叶青衣的颈子。「够了,我听到这些话就够了」
他泪湿的双眼带着笑颜,「你说你不爱我,因为环境逼得你不知道何为爱情。」
他爱怜地抚着叶青衣的发丝,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是如此孤独而绝断,没有了他,叶青衣也不再是叶青衣,只剩一具躯壳而已,他的死,是不是也会从这个男人身上带走某些东西,如果是的话,那他就死而无憾。
眼泪一颗颗的碎地,他带着天真的口吻许下他们这一辈子绝对无法成真的愿望,若是此世无法在一起,那下一辈子,他可以期待吗?
「那下一辈子,你跟我都不再处于皇宫这样险恶的环境里,那时候,你会说你爱我吗?」
仙艳眸子里绽出亮光,那是回光返照前的神智清明,他娇然一笑,将他这一生最娇媚的笑颜留给了叶青衣,那样凄美而美艳,仿佛花朵要落地前的悠长叹息。
「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不会轻易接受你的爱的,我要你花很多时间讨好我,对我说好几遍你爱我,然后我才要理理会你」
语音缓慢的变轻变柔,然后变成一个短暂的颤音,之后就消失了声响,不再响起任何声音,仙艳静静沉睡在这一生又爱又恨的男人怀里,不再醒来。
叶青衣将他搂在怀里,低头与他脸颊相碰,久久没办法成语。
御医、侍卫排排站在后方,没有人敢说话,只有高福跪在叶青衣后方,细声道:「皇上,您胸口、手臂受了轻伤,让御医医治吧。」
半轮残月高挂在空中,叶青衣没有落泪,就像他的泪水在年少时的宫廷斗争中已经干涸,只有仙艳的泪水落在他的衣上,在月光之下闪闪发亮,仿佛是为无心无爱的心爱之人,悲伤地落下泪水。
仙艳遇刺身亡,叶亦新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仙艳身亡的半日后,他紧急的进了宫,高福低声的对他道:「皇上正歇着呢,别惊动皇上了。」
高福替他开了门,叶亦新进房之后,泪水直流,仙艳冰冷的尸体已经在厅里,他死去的容颜依然像不沾尘俗的美艳月兑俗,掩住嘴,叶亦新忍不住痛哭出声。
纵然仙艳逃出宫去时,他曾以为他死了,但是心里总是没那么信服,但是这一次是真正的见到尸体,也就代表仙艳是真的死去。
后面一阵走动声响,叶亦新哭得几乎蜷曲身子,一见来人,他忍不住哭喊道:「皇兄,宫里戒备森严,怎么会会发生这种事?」
叶青衣的脸上就像覆盖面具一样,看不出喜悲,阴寒的脸色比往常更加寒酷,只是他在一夕之间忽然憔悴,好象老了好几岁一样。
「是皇后杀的,措手不及,再加上没人想得到她会亲自杀仙艳,我现在已经把她打入死牢里了。」
叶青衣说得语气十分平稳,就像在抽离感情,冷漠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悲痛跟伤感。
叶亦新哭得更加厉害,他原来就知晓叶青衣总是阴冷一张脸,他也总是怀疑叶青衣也许根本就没什么感情,仙艳上次病重,叶青衣也没叫人帮他看病,这次仙艳死了,他根本就毫无感觉。
不知是那里来的勇气,让他第一次敢对叶青衣破口大骂。
「皇后的娘家是什么身分,朝廷百官都知道,她根本就不配当皇后,她是你一手扶持加封的,若没有你一手册封她,她在后宫根本就没有权力,皇后杀了仙艳,也就等于是你间接杀了仙艳」
他的怒吼声在大厅里不断回旋,叶青衣面无表情,他淡淡道:「你说得对。」
叶亦新惶恐起来,他哭着抱着叶青衣的脚道歉,「对不起,皇兄,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仙艳死了,他就这样死了,我好痛苦、好伤心,我都不晓得我自己在说什么了」
叶青衣推开了他,走回了后堂,叶亦新哭得几乎昏厥,被高福扶了休息一会,才又回过了神,过了两日,仙艳的尸体就被埋了,他既不是侍妃,也不是宫中任何一个职等的人物,因此没人敢询问他葬在何处,就连叶亦新也不知道他葬在那里。
再过两日后,叶青衣宣叶亦新进宫,烛光之下,叶亦新猛然一惊,叶青衣才三十壮年,但是他两鬓忽然斑白,人就像老了十岁一样,他的表情仍像戴了面具般阴冷,只是身躯消瘦了一大半。
「亦新,这是我交代给你的极为机密的事情,你若办得好,我从此之后就会重用你,你若有任何风声漏出,我绝对让你抄家灭族。」
叶青衣从身边拿出一个白玉小罐,「你与我年岁相差,如果我比你早死的话,我要你在无人知晓的状态下,将此罐放入我的棺材中,与我的尸首同葬在一起;若是你比我早过世,我也会在你临终前,去要回这样东西。」
叶亦新还未开口,他眼泪就流了下来,冥冥之中,他忽然知晓,这个白玉小罐内装的就是仙艳的骨灰,所以兄长才要求合葬,但是又因为他身为帝王,不可能将此事光明正大,只好暗地里重托于他。
「为什么王兄不不放在身边?」
叶青衣环顾着宫内,幽冷地望着这人人称羡的皇宫,但是又有多少人知晓,要在这皇宫生存下去,必须要牺牲掉什么。
「在宫里你快乐吗?老实的告诉我,从小到大,你住在宫中,衣食不缺,但是你真的快乐过吗?」
叶亦新想及幼年时代,不禁悲从中来地摇头,「宫中险恶,我不曾觉得快乐。」
叶青衣淡然道:「你也懂宫中险恶这四个字。在皇子中,我与你算亲近了,今天我们说的都是实在话,宫廷之中,毒杀、谋害的计谋层出不穷,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难摆在身边,所以我要你替我好好保管,等我死了,远离这个丑恶的宫廷之后,这重要的东西才会回到我身边来。」
叶亦新双手接过了罐子,泪水再度涌出,叶青衣挥手道:「你下去吧,让我静一会。」
「王兄,我之前说错了话,您不要放在心里,仙艳的死跟您没有关系。」
叶青衣阴冷的面容终于有了些人气,他额头冒出了几丝苍老的纹路,那些苍老苍桑像在腐蚀着他的身体。
「亦新,我真羡慕你能够想哭就哭,我已经被磨成无泪可流,这个皇位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些皇子、公主、贵妃、皇后都已经没有意义」
叶亦新不懂他的意思,却在见到他万念俱灰的表情时,恐慌涌上了心头。「王兄,求您不要这么说,是我不好,之前说话顶撞了王兄」
「我现在也只是个行尸走肉,你走吧,让我安静一会。」
他捧起罐子,叶青衣轻轻的将手轻抚着罐子的外围,好象在着仙艳的娇美容颜,跟那一段什么都来不及挽回的感情。
叶青衣在位四十年,在他继位的第九年,皇后串通刺客,意图谋杀叶青衣,因此被打入死牢,一个月后行刑。叶青衣一夜衰老,从此他更勤于政,爱于民,不近,不进秀女,这是叶国最鼎盛的太平盛世。
继位第十年,叶青衣一手烧毁宫中卜卦吉凶的巫筮之书,并且再度重编这些书籍,广发于天下,从此之后,天下没有吉祥瑞兽生辰,也没有灾祸之星的生辰记载于书中,叶青衣望向烧书的熊熊大火时,只冷冷道:天下者,有能者自得之。
叶青衣的小弟八王爷叶亦新,也在皇后死后,被拔擢后用,直至叶青衣过世为止。叶青衣过世后,叶国就再也不曾出现过如此明智的圣主。
而仙艳的名字不曾出现于叶国的史实上,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这个人一样,只有宫中老了后出宫的宫女跟老太监曾提过这个美丽无双的男子,说他的美丽娇艳令人震憾,他倾国倾城的绝顶美色相衬于他爆烈脾气,但叫人望上一眼他的娇颜,眼光就永远无法移开。
因此他就像个口耳相传的谜一样,留给后人无数的猜想。
只是稗官野史里,纷纷传言圣主叶青衣的棺中,放入了一件无上至高的宝物,是叶青衣秘传八弟叶亦新放入的,临死前的叶青衣不要任何稀世宝物陪葬,在巨棺中只放入这一件东西,更显得这件东西的价值连城。
有人说是动摇叶国国本的龙脉地图,有人说是世间上最珍奇的稀世珍宝,但是也有人说,那是圣主叶青衣这一生最爱女人的骨灰,两人生前无法白头,死后但愿能同穴相伴。
事实是什么,随着八王爷叶亦新的辞世,以及时间的流逝,变成一个无法证实的美丽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