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到底把我这个二公主当成什么了?拿来装饰这座宅子的人偶吗?”
气愤的尖嚷自二公主单季幽所住的内院传出,而她抱怨的对象则是整整三日都未见人影的新科武状元,也就是她的驸马夏无采。
“公主,您先别发这么大的火气,也许驸马爷今晚就回来了也说不定,现在发火只会气坏了您的身子。”
宫女霖儿尽责地想平抚二公主的怒火。
“今晚?自成亲以来都过了三天,那个家伙竟然连露个脸都没有!今晚又怎么可能回来?”单季幽不满地将脾气发在无辜的霖儿身上。
“但是……公主,昨夜驸马爷确实有回来过,是您不让他进房的,不是吗?”霖儿怯怯地应道。
驸马爷好不容易在大婚后第三晚现身,可是公主却端起架子,说什么驸马既然没有与她成亲的打算就别回房子,硬是把驸马爷给轰了出去。
“闭嘴!谁教他新婚之夜竟然在外头游荡,第二天又醉得不省人事,这些已经很不可原谅了,我当然要处罚他一下,让他明白本公主不是好惹的!不然往后要是被他欺负了,那我该找谁诉苦去?”
单季幽白了霖儿一眼,话里大有自个儿才是受害者的意味在,只不过她带着怒意的话语以及倨傲的性格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个弱者。
“那么公主……您真的不打算让驸马爷回房了吗?”霖儿尽可能地放柔声调,就怕一个不留神又惹恼了二公主。
“哼!只要他肯道歉,我还是会让他回房的。”单季幽自信地续道:“能娶到本公主是他前几世修来的福气,我就不信他会放弃这等好机会。”
想她单季幽除了令人称羡的祁国二公主头衔,还有着祁国人公认的美貌,整座皇城里有谁比得上她?而且人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便是她这个二公主,所以能得到皇上赐婚的夏无采,简直是个举世无双的幸运儿,会放弃这种好机会的人,不是没长脑袋的白痴就是个笨蛋。
“可是公主,听说驸马爷昨晚被您拒于门外后,便迳自搬到‘盼秋楼’住了。”
原本昨晚她被公主逼着去挡下驸马爷时,还很担心这位身手不凡的武状元会为难她这个可怜的宫女;没料到驸马爷却顶着没有表情的脸孔,连句话都没说便默默地离去,让她很难猜出来驸马爷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压根底儿不在乎公主的反应。
要说驸马爷是在生气嘛……可他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情绪,而且对于公主的驱逐令他更是置若罔闻。
可要说他不在乎嘛……他默默离去的身影看起来却挺落寞的,教人有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盼秋楼?”单季幽倒抽了一口气,秀眉微挑,尖声嚷道:“那是父王特地命人盖给我休息的地方哪!谁准那家伙去盼秋楼住了?”
“这……驸马爷是自个儿住进去的,因为除了公主您之外也没人拦得下他呀!”当真是下人难为啊!
当一个地方有着两个主子时,谁的话该听、谁的命令可以躲,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单季幽说着便往房门外走去。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能把父王送她的大礼白白让给夏无采?像他那样忽视她的美貌、在新婚时玩得夜不归营的家伙,只配睡在偏厢里!
“但是公主,您昨天不是很生气地吩咐我们,只要是驸马爷的事都别向您报告,免得惹您生气吗?”霖儿悄声提醒。
“霖儿!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净挑我毛病!”单季幽觉得霖儿这个贴身宫女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挑她语病。
“霖儿不敢!”
霖儿吓得把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再也不多嘴了。
“不敢就好,走!跟我去找那个家伙,我要他立刻搬出盼秋楼!”单季幽忿忿地步出房门。
“公主,您要找驸马爷吗?”霖儿问道。
“又怎么着?难不成他不单单是夜不归营,就连大白天里都见不着人影?”
“不、不是的,只不过宫里传来消息,皇上打算封驸马爷当将军,所以命人召驸马爷入宫了。”霖儿担心又挨骂,很快地将听来的消息照实禀报。
“什么?封他当将军!他又没上过战场杀敌立功,封什么将军?”父王向来不是昏庸之人,怎么这个夏无采才刚当上她的驸马,父王便想加封于他?而且还是封他为将军!
虽说朝中武将多半也没立过什么汗马功劳,但是她只要一想到那个视她为无物的夏无采竟然可以得到父王的重用她就不甘心!
“这……霖儿也不是很清楚。”霖儿摇了摇头。
“那你还不快点去打听清楚?脑袋这么不灵光!”单季幽啐道。
“是!霖儿这就去探探。”
一听见二公主的命令,霖儿立刻连走带跑地往外奔去,就怕被正在气头上的二公主当成出气筒,被主子骂个狗血淋头。
至于单季幽,她转了转一双圆润大眼,唇边泛起一抹媚笑,跟在霖儿后头出了内院,转往宅院东隅的盼秋楼,打算趁着夏无采不在的时候,命人把他的东西全给丢到偏厢去!
当然,她这行为可绝对不是因为她怕夏无采找自个儿的麻烦,而是因为她压根儿不想见到夏无采那个自大的家伙!
除非夏无采亲自来向她道歉认错,承认他忽视她是种错误,否则她就要夏无采一辈子都睡在偏厢房!
祁国说来不算小,万顷良田哺育出众多人口,京畿之地阔达千里,大半人民活在富足安乐的环境下,所以祁国算得上是个桃花源。
但是富饶之地总免不了他人的抢夺,位处祁国边境的河真族,虽因地处北方使得农作不张,百姓的生活水准不及祁国,但为了在荒地生存,河真族几乎人人都有着善战的好体魄。
因此,河真族的兵力强盛,使得众多部族不得不臣服其下;专注于发展兵力的河真族虽然越来越强大,但百姓的生活也越来越穷苦,为了满足人民所需,河真族不得不主动向外抢夺更加肥沃的土地,甚至是攻击邻近的富庶国家……
“三日前才成亲,皇上便封你为镇国将军,该不会是为了河真族近来频频袭击我国边境村镇之事吧?”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新科探花柳之秋瞧着同乘一车的夏无采,忍不住出声探问。
“倘若边关告急,将军这头衔便派得上用场了。”夏无采望着窗外的热闹街景,声调如同往常一般的冷硬。
对他而言,皇上封他做什么官都不要紧,只要这头衔能让他上场杀敌、立功扬名,证明自己不是个靠裙带关系向上爬的“无能驸马”,那么他倒是挺乐意接受的。
自幼习武,苦练剑术、骑射又苦读兵法至今,他为的除了武状元这个可以光耀门楣的头衔之外,最重要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
只是没料到,皇帝竟会将他招为驸马。
虽然皇上言明不会强逼他,但是他哪来的理由拒绝?
自古以来,将公主许配给尚未成亲的状元已是常例。
再说,父亲也不会允许他拒绝。
就算驸马这头衔只能让他在朝中混吃等死;就算驸马这头衔除了让那些所谓达官贵人对他巴结送礼之外根本没什么用;就算驸马这个称谓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夏无采,依然得当个驸马。
“无采,你宁可上场杀敌,也不愿枯坐京城对吧?”柳之秋认识夏无采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有数年之久,这些时间够让他模透夏无采的性格了。
冷漠而淡然的态度,是夏无采的一贯作风,看不中情绪的面孔,则是夏无采最常挂在脸上的表情。
即便是皇上在殿试之日,对夏无采的非凡身手表示钦佩时,夏无采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欣喜愉悦的表情。
有的时候,柳之秋忍不住要怀疑,夏无采是否会有所谓的情绪,还是说,夏无采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从夏无采的身上,柳之秋只能看见如霜雪般的寒意,没有一丝温暖。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夏无采养成这种个性?
他不解,但既然夏无采从未主动提起,他也不便追问。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要当个朋友甚至是知己,首要条件便是进退得宜;因为过分的关怀常会变成探人隐私,然而太过拘谨则显得疏离,要如何做就端看对方性格而定。
然而夏无采……则是个抱持淡淡关心即可的对象。
“你不开口我就当你默认了。”柳之秋苦笑道。
夏无采不吭声时,通常代表他不想反驳,默认则是他懒得回答。
与夏无采说话的时间里大多是在自言自语,这点只要是与夏无采有点交情的人都很明白。
“其实,我觉得河真族也过得挺辛苦的,我倒不希望皇上以武力服人,而是以德政感化天下。”
柳之秋对于武功方面的事一窍不通,自小与书本为伍的他向来排斥战争;虽然对于想杀敌立功的夏无采不太好意思,可是他希望皇上能以温和的方式取得祁国与河真族的和平。
“再说,无采你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了,总不好长年放着妻子在外征战吧?”柳之秋之所以讨厌战争也是为了百姓的安乐,毕竟妻离子散的滋味并不好受。
“家室与官位一样,只是生活的附属品。”夏无采难得地开口应答。
对他而言当不当驸马并不重要,然而传闻中貌比天仙的二公主则与一般女人没什么两样。
反正,不就是个妻子罢了。
就像他的娘一样,传宗接代、相夫教子,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甚至有的时候还挺麻烦的。
所以妻子对他来说……没有比有好。
“无采,你不会是与二公主吵架了吧?”听见夏无采的回答,柳之秋感到一丝担忧。
夏无采绝对不会是个温柔多情的丈夫,甚至有可能与二公主冷漠相待,在这种情况下……
“听说二公主貌似芙蓉,只是倨傲了些……”柳之秋一边观察着友人的反应一边续道:“毕竟是位公主,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你若与二公主起了争执,就多退让点吧。”
虽然议论别人的妻子实属不妥,可面无表情的夏无采却让柳之秋忍不住怀疑他是否见过二公主了;说不定这两人虽然成亲了,却因为个性不合而厌恨对方,若真是如此那就不好了。
当今圣上甚为宠爱二公主,若二公主因为受了夏无采的气而向皇上编派不实之言,替他冠上不实之罪,那么夏无采可就难受了。
“争执?”夏无采轻哼一声,“没有。”
成亲之日他与父亲起了小争执,在外散心的同时却忘了当晚是一刻值千金的难得春宵;第二晚柳之秋等友人前来祝贺,让他醉了一夜没回房,第三夜他本想回房休息,却莫名其妙地被二公主的侍女挡在门口不得进房。
乐得清闲啊!他原本就对二公主没什么兴趣,只是既然成亲了,回房与妻子同寝也算是应该,但他没料到二公主竟会大发脾气地把他赶出房。
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一桩,他今后就有藉口不回房了,所以收拾了几件衣物后,他便直接往东隅的盼秋楼而去;一来那边的池畔空旷适合练剑,二来他喜欢清静,而盼秋楼离主屋有一段距离,所以甚少有人经过,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所以柳之秋所担心的争执——
压根儿未曾发生。
反正他对二公主兴致缺缺,并不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所以不管她是貌比天仙、有着沉鱼落雁之姿,还是美艳无双、柔媚娇俏,甚至是脾气倨傲、任性妄为,这些传闻与他何干?
“你说那家伙没反应是什么意思?”
花了半天时间,趁着夏无采回家之前,单季幽总算将盼秋楼抢了回来,也顺利地把夏无采的东西丢到偏厢去。
原以为他会气冲冲地前来怒骂或质问,可没想到……
“呃……驸马爷确实没对公主的作法抱怨半句。”霖儿越说声音越小:“而且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住进偏厢里了。”
原本她还以为二公主任意搬动驸马爷的私人物品,可能会让驸马爷震怒,但没想到驸马爷却连“怎么回事”都没问,让她觉得好奇怪。
就算驸马爷再怎么担心惹恼公主会招来不必要的争执,但一般男人还是不会希望妻子的权势大过于自己吧?如今二公主表现得这么蛮横,驸马爷却对公主的行径一点都不在意,简直是视之为无物。
“那个男人……竟敢无视于本公主!”单季幽握紧了拳头,语气显得极为不甘心。
以往身边的人只要一被她警告,或者略施暗示,就会明白她在生气,而且都会乖乖地捧着礼物到她跟前道歉,怎么夏无采非但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漠视她,压根儿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嘛!
“公主,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见二公主发了火霖儿连忙询问,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身手了得的驸马爷,脾气虽然怪了一点,可是却也不是配不上二公主,所以她还是希望驸马爷可以好好地治治二公主的脾气哪!这样子她也不用再被二公主的情绪左右着自己的生活作息。
“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让那个家伙亲自向我道歉!”单季幽依然不死心,她深信以自己的美貌和尊贵的身分,夏无采总有一天会屈服于她。
霖儿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那么……公主打算怎么做呢?”
说实在的,若是驸马爷真的对二公主的作法感到不甚在意的话,那很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怎么想娶二公主,所以才会觉得被赶到偏厢住反而是件好事。
可如果说驸马爷对于二公主的无理取闹,真的是以平常心在看待、在包容的话,那她不得不说一句话——
唉!驸马爷真不是普通的好心肠啊!竟然可以这样容忍自己的妻子。
虽然真相不明,但是霖儿知道,这场夫妻间的争执,二公主的胜算恐怕不大。
“你说那个家伙已经乖乖地住进偏厢了?”单季幽望着窗外的黄昏美景,出声问道。
“是的,公主,驸马爷确实住进了偏厢,而且毫无怨言。”霖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这可是她亲眼所见。
“那么,你去给我瞧瞧他是否真的乖乖地住在偏厢,抑或是夜里偷偷溜出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说他养了别的女人……”单季幽眯起黑眸,朝专心聆听的霖儿下命令,
“我说霖儿,你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吧?”
“是的,公主,霖儿听得很清楚。”以前公主只要对谁不满,就会找贴身宫女去替她打听对方的情况,再加以要挟捉弄,这回的目标正是驸马爷夏无采。
“既然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好!你要仔仔细细地将那个家伙每天每夜做些什么事都向我报告,当然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听到没有?”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发现夏无采似乎不是以普通方法就能逼得他求饶的,所以她决定要从长计议,找出他的弱点,到时候再整得他哭爹喊娘,看他道不道歉!
“回公主的话,霖儿明白了,霖儿现下就去盯着驸马爷。”
霖儿听到单季幽的话反而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单季幽派她去盯住夏无采,就等于她可以暂时不用留在单季幽身边,那么单季幽从夏无采那边受到的气,就不会转而发泄在她身上了。
对霖儿来说,她宁愿盯住夏无采也好过待在二公主身边。
“慢点!你怎么可能成天跟在他身边?这样会惹人怀疑的。”单季幽出声打断霖儿的美梦,又补上几句:“白天你就找藉口接近偏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到了晚上你还是回来吧,为了避免那个男人突然凶性大发伤害你,所以夜里你就另外找人跟着他即可。”
听见二公主的话,她真不知道该喜该忧,她高兴的是主子多少还是有点儿良心,知道她一个小小侍婢总不好成天跟在驸马爷身边惹人非议,也顾虑到她的安全,可她担忧的却是夜里回到二公主身边后,万一当天驸马爷根本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她要向二公主回报些什么啊?到时候恐怕又是一阵叨念。
唉!也罢,谁教她是二公主的贴身侍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