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别稔的来意简洁清楚。
「我对-一点意思也没有,请-别再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不待热茶奉上,也没入座,他直截了当的再作声明。
四目凝望,兰格格拢起精致修妆的柳眉,愕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第二遍?」耸耸肩,他忍住月兑口伤人的冲动。
纠缠、自讨没趣,他有一箩筐的说词可以丢给她,但还是忍下了。就看在两人的爹同源同宗的份上,他容忍她的放肆与嚣张,但,就一次的机会,再一次,她休怪他不客气。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孙别稔不掩厌恶的啧了声。
「别再来烦我,听懂了吧!」她爱听,他哪好意思不从善如流呢。
怪只怪上回他的拒绝可能稍嫌婉转了些,遇到有些听不得不的人时,客气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骄贵的兰格格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他只差没将脑袋摇成博浪鼓了,偏她还是频频眷顾,毫不死心。
「你!」
「看来,-这次应该听进去了。」
「你……」兰格格芳颜蓦白,双眸冒火。「我这是给你的荣幸。」
「敬谢不敏。」
「孙别稔,你别不识相!」
「哎呀,不是别稔哥哥了?」
「你这个……」气极,她一把拨掉几上的花器杯盘,怒目泛泪。「这辈子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容我提醒-,-今年才十六,说这辈子未免太早了点,切记切记呀。」一番好意,他点得风凉了些,见娇娇女暴跳如雷,他也想脚底抹油了。
行为乖张且泼辣的姑娘,他见了就嫌烦,而兰格格是其中之最。
「是因为她吧?」
没回头,孙别稔也知道她指的是谁,但他懒得应声。
「别以为我不懂,我知道就是她在从中作梗。」
「够了!」回头深眸斜瞪向她。「眼小心窄,-真教人望而生厌。」
他向来善待自己,这世上能赏脸色给他瞧的人寥寥无几,虽然最近刚添了一名,可绝不是她兰格格。
「我又怎样,你敢这么说我……喂,你敢走?」
他照走不误。
「我话还没说完。」
「可我懒得听-废话一堆!」
这话像引线,燃起兰格格满腔的怒怨。
「别再来烦我。」没忘记扔下今天赴约的重点。「也别找她麻烦,我只说这一遍,听清楚没?」
竟然敢威胁她?
「否则,」强大的醋意与怒气充盈,花容月貌顿然失色。「怎样?」
「没有否则,若-真这么无智,-会直接尝到后果。」轻描淡写的话中,警告意味浓得很。
说完了,孙别稔直接走人,连衣袖也没挥挥,走得潇洒。听到身后小泼妇的狂吼哭闹,连回头望都懒。
幸好,她不是他生的,呼!
「格格又在哭天抢地了。」端着托盘,小丫鬟伫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找死。
「真的?」
「屋里的东西全给摔破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拉长脖子,另一个小丫鬟也当起长颈鹿。「啧啧,真是的,怎么破坏成这……宾爷!呃,我、我们没看到你……」
面凝眼冷的李宾也不-唆,上前一人呼一巴掌!
「看-们还敢多嘴吗?」
霎时,两个小丫头的脸颊各肿了一边,-着颊,即使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但两人全都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还不快滚。」带怒的戾眸已迫不及待的望进还在屋里大肆狂吼、哭到抽搐的小主子,双手握拳。「姓孙的,我饶不了你!」
格格爱慕姓孙的,他可以暂时不动他,可是,那个挡在中间的碍眼人物,他得先将她除掉。
八戒就在她们眼前被人劫走,不知死活的小母鸡叽喳追上去,竟也被顺手给劫了。
事出突然,邬然呆了好一会,张口结舌的瞪向那团影子消失的方向。
「-看到没?」没听到回应,她再问:「平安,刚刚,-看到没?」
「我有长眼睛!」甄平安没好气的从鼻孔喷出气急败坏的无奈。
「这年头是怎么了?怎么光天化日,连猪跟鸡都有人抢?」
「大概是看-们可爱吧!」
任谁都听得出甄平安话中的诚意几乎等于零,邬然心生不满。想一开始时,平安不也是在肖想-们的美味?
「-,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一想到八戒跟小鸡可能遭到不测,邬然忍不住心急如焚,眼泪汪汪了。
急?那只猪跟小母鸡又不是她养的,关她屁事呀!
「好歹-跟-们也已经相处了好一会儿。」
那又怎样?烧鸡跟烤肉端上桌时,她也没饿虎扑羊的拿起来就啃,这是不是也算跟烧鸡和烤肉相处过、有交情了?
「说不定-这会儿在心里懊恼了,懊恼着没先对-们下毒手。」
说到哪儿去了她?
听邬然哭声哭调控诉,甄平安的太阳穴开始抽痛。
这女人的脑筋当真是有问题,刚才若不是她眼捷手快的将她推开,现在被那恶汉抱着满天飞的就不是那两只替死鬼了哩,她这笨蛋还真以为人家要的是-们。
「别哭了啦,不过是畜生。」
「畜生?!」跺跺脚,邬然边拭泪边拔腿追去。「过分,你们全都一个样。」
你们?
谁跟谁呀?
「阿然,除了我,还有谁是你们?瞧-的口气充满埋怨。喂,-该不会以为靠-那两条棉花腿就能追上……赫,-还真这么打算?回来呀。」难以置信的见那娇弱的新朋友跑得像飞般神速,甄平安连叹三声。「我认了。可恶,最好别让我知道-是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等等我啦!」
夕阳西下,两个姑娘家一双腿都快跑断了,仍没有一猪一鸡的下落,哭了许久的邬然脸色白得有如豆腐般的吓人。
「阿然哪,-别再白费……」水眸倏地瞪来,甄平安扬眉干笑。「我们……呃,歇会儿吧!」没想到找畜生比挑粪浇菜还累,唉!
邬然眼眶红肿,望向她的视线忽地挑高,眼眸一溜,泪水自动补满。
「孙大稔!」急着迎向救兵,飞扬的脚步一路踉跄。「八戒不见了啦。」
咻,像风般扫来的孙别稔身形一停,见在外奔波大半天的她体弱气虚的模样,不禁又气又恼的抬高她的下颔。
「把气色搞得这么难看,-是想找死呀?」
「我……」语未出,又是哭到泣不成声。「是八戒-,还有小母鸡……」
「有没有搞错呀-?不过是两只畜生。」
邬然还来不及跳脚抗议,甄平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跟谁是你们了!
黑眸冷睨了甄平安一眼,见她不以为意的耸肩嘻笑,他拧眉,继续数落邬然。
「就为了只死猪,-是想累死自己?」
死猪?
两个女人楞了好半晌。
「八戒死了?!」
「不会吧!」甄平安也叹了。
暗咒着自己的快嘴,不过孙别稔也没太在意,反正等她回到客栈,习惯将事件炒得沸沸扬扬的大娘也会加油添醋的跟她说,没差。
「附近的林子里有只烧……猪跟一只鸡,料想应该就是-们。」他说得轻松,可是,完全能确定就是-们了。
因为,凶手送了封简函到客栈给他,字字句句全是挑衅。
「唉!真的被烤了?」甄平安微微磨牙。「可恨,慢了一步……我的意思是将-救出屠刀啦,瞪我做啥?」呼,那杏眸疾射出来的杀气吓不了她,恐怖的是将阿然拥在怀中「秀秀」的家伙,被他一瞪,害她浑身哆嗦打个不停!
邬然却哭得更凶了。
「还哭?」心,又气又急又不舍,还有无奈。「-不是本来就打算要将-养肥了再宰?」
「我……你、你好狠的心。」白着脸,她噙泪迁怒。「就算、就算要吃,也不是现在呀,-才这么丁点大,你怎么忍心?」
又关他什么事了,宰了那只蠢猪跟瘟鸡的是他吗?-!
平白被栽罪,孙别稔郁卒于心,偏又得硬生生的咽下这口闷气。该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忍气吞声?
「我要葬了-们。」
「-……」疯了。「好!」而他,也疯了。
葬两只畜生?他不但吞了那口子闷气,还随着她的疯狂起舞。
「你会吧?」泪水未止,邬然迷蒙的眼眸写满疑惑与期待。
一旁,甄平安心好奇且佩服的等着听他的答案。
「会吧?孙大稔,你会吗?」
「会。」才怪。
他不会叫别人出面去干这种蠢事吗?笨邬小然,以为他是八戒呀!
无人看守的案发现场,炭火已慢慢的灭了温,独留烧烤的香味萦绕在夜空中。
一人一狗,闻香而来。
烧猪、烧鸡,而且是烤熟的!
模模烤乳猪,还温热,再抚着空月复,容柯决定等一会儿待主人回来,跟对方打个商量,买些烤肉填饱他跟大昊的肚子。
左等、右等,明月高悬,却连脚步声都没响起。
「大昊,你的意见?」他不太有耐心。
汪!
瞥见大昊嘴角淌下的透明液体,他失笑,不再迟疑了。动手取下木架上的烧鸡,他吃肉,大昊啃骨,三两下解决了那只烤鸡。
临走前,他带走一只油亮亮的小蹄膀,将一小锭银子留在一旁鸡毛堆上。
成叔跟初二奉命来处理善后,瞧见的就是这莫名其妙的光景。
「成叔,怎会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那……」
「还那那那什么,这事,就到此为止。」拧眉,他不忘吩咐一句。「若然儿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就说蠢猪跟瘟鸡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知道啦。」初二没好气的低吼。「我会说我亲手将-们给风光厚葬了。」
八戒跟那只鸡还真不是普通的蠢,难道-们看不出那小妖女天生走霉运吗?竟还敢跟着她四处乱跑,活该被人烤来吃了啦!
呜……笨八戒、蠢八戒,更傻的是,他竟然会这么舍不得-!
终于,再度找到这条线索了。
「她真这么悠哉?」白洛云先是整个人绷紧,继而全然放松。「老九,你确定没看错人?」
「那天在市集瞥见她时,我就很确定了。」老九恶狠狠地朝阴黝的角落瞪去。「算她机灵,闪得快,竟然让我跟丢了。」
「这次呢?没再跟丢了吧!」
「当然。」老九志得意满的将胸挺出。「老大,要将她逮回来吗?」
白洛云怒眼横抛,大力往桌上一拍。
「你这不是废话?斩草不除根,老九,你是想留着她,将来替咱们埋祸根?」听到细琐的抽噎,他又烦又躁的一脚将长凳朝角落的小小身影踹去。「臭丫头,-还没哭完?再吵,我就先宰了-!」
角落里的抽抽噎噎顿时噤声。
「瞧她这哭丧相……」要泄愤,老九也没忘记插一脚。「-呀-,每天晚上哭喊着要找姊姊,结果-姊姊倒快活,我看她完全都忘了-这个妹子喽。」
「成天只会呜呜咽咽,谁看了都嫌烦。」
「可不是嘛。」忽然,老九心生一计。「老大,如今找到了正主儿,我们可以先宰了这臭丫头了,省得带着她碍手碍脚。」
「甭急,都留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两天。」白洛云嘴里大方,但顺手又将手中的杯子朝角落扔去。「听到没?如果不是要留着-作饵,早就将-给宰了。」
三个在江湖中打滚多年的老手竟让个小姑娘给逃月兑了,事情一传开,害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跑了个漏网之鱼,策划这次邬府劫案的何国臣更是赏了不少排头给他们吃,现下,总算可以一吐怨气,将这事给彻底解决了。
忍受着两人的迁怒,童稚的眸中满是惊惧。邬-兀自摇摇头,屏着气,将瘦干的身子缩得更紧、更小。
他们是坏人,她才不信他们的挑拨,可是,她好想姊姊,每天每天,好想好想!
「找?她这么大一个人,会走丢吗?」天色阴沉沉,初二也是一肚子恼火。「她又不是第一次在外头闲荡,成叔未免也太紧张了吧!」
「初二哥?」
「别来烦我,我还在想大娘的肉饼……」唔,这声音……「喂,-跑哪儿去了?害我找得半死。」
「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出门也不吭一声,-知道成叔有多焦急吗?」不满于心,他嘀嘀咕咕的念了一大串。
「他急?」
「-这么莽撞的在外头遛达,真当我们……真当成叔是那种没血没肉的汉子呀?」怪了,怎会失言到将自己给包括进去了呢?「我们分头出来找-,哼,幸好少爷还不知道-又不听话。」
「喔。」
「快跟我回去了啦。」他催着邬然,心里除了肉饼,再无其它。
「好。」她顿了顿才问:「他回来没?」
「没吧!」他出门找了她快一个时辰,哪知道少爷有没有回客栈了?
但,想想还真教他不解,不是拜完太祖母就要回关外了,怎么少爷到现在还不想家呀?!
邬然眉峰一纠,心情更恶劣了。
「怎么了-,无端端的又红了眼?」他方才有说到什么吗?
哀眸含雾,她瞅着口气不佳的他,突然一阵悲从中来,泪水直淌。
「初二哥……」
「干么啦-?」四下没熟人,不会有人责怪他对她凶巴巴。「突然叫得这么哀戚,-、-干么盯着我瞧……赫,这是做啥呀-?」
冷不防地,她扑向他,双手环住他的厚腰,紧紧紧紧。
「小妖……邬……然儿,-快勒死我了啦。」事出太突然,体格比她粗勇不止一倍的初二一时之间竟挣不开她的箝制。
「初二哥!」仰首,梨花带泪的模样让他的心倏地酸了一大半。「我想家。」
「好、好好好,想就想嘛,-快放手,等见着少爷就催着他送-回家,看是要雇车或是坐船,什么都好-,-先松开我啦!」神明保佑呀,少爷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冒出来,否则,他会连怎么死的都来不及知道就被灭口了。
她的心思,初二多少揣得出来,原以为她已稳坐少女乃女乃宝座了,怎料临时又蹦出个兰格格来,唉!还是他命好,有个专情又相依相许的小梅,呜……想到小梅,他也好想哭呢。
感受到厚胸的起伏异于往常,倚起来很不舒服,邬然惶然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猛地抽离身,羞得满脸通红。
「初二哥,我……」
「别咬嘴唇了,我懂啦。」总算,她肯放手了,呼。「先回客栈吧!而且,快把眼泪擦掉,若让少爷瞧见诬我个罪名,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净。」怕她再缠,他率先领路回客栈,一路还不住地回头瞄,就生怕一个不察,她又故意走丢了。
女人心,海底针。总之,这都不关他的事,回去有成叔,甚至是少爷……哎哟!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滚开!」
对方虽然高头大马,又一副练家子的狠劲,可是,人矮志气高的初二没退缩,气呼呼的双手-腰,朝他叫嚣跳脚。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我的耶!喂,你这人懂不懂得礼数?撞到人不但没赔罪,甚至都没拿正眼瞧我,怎么,我这么碍你的眼啊……我可是警告你在先,你别乱瞧人家姑娘……」
姑娘?初二哥指的是她吗?
抬起泪眸,邬然与对方四目相视,愕然怔忡。
就是这人过街来邀孙大稔去见兰格格,因为长得满凶神恶煞,所以她将他记得牢牢的。不过,他为何这么凶狠狠的瞪着她?
「我都说了,教你别盯着人家姑娘瞧。」
没理会他的张牙舞爪,李宾伸手疾攫住邬然的肩膀。「跟我回去。」
「回去?」他出手太重,痛得她泪水再度涌起。
惨了,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断定,她惨了!
「放开你的脏手!」见苗头不对,初二忙不迭地扯高嗓门,意图先声夺人。「光天化日,你竟敢动手动脚?我们……邬姑娘跟你素昧平生,你凭什么……」狠话还没撂完,他就被李宾反手给呼开。
满天金星,初二还在晕眩中又被人给一脚踹远,热痛才浮起,就隐约瞟见一个小黑影窜到他身边,双手一摊。
「你别为难他了,他跟你无冤无仇呀。」
小妖女替他挡灾?
「-跟我回去?」
「好,只要你别再对他出手,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邬然倒认命得很。
这人打一照面就没善意,而她也疏忽了日前平安的忠告,说有人想对她不利。唉!即便是大难临头,她就算想逃也没哪儿可逃呀。
李宾也不恋战,一心急着将她逮回去。不是交差,因为,没人下旨要他逮人。他只是想为格格做些什么,一些能让发了狂性似的格格可以消消气的事情。无论什么,只要能讨格格欢心,上山下海他绝对连眼都不眨。
因为,满心满眼,他的心里就只有格格一个人呀!
邬然被修理得很惨!
脑袋被狠敲了一记,头破血流,却也意外的让她想起一切。
就在年前,离邬府宅第不远的山区挖到一处金矿,消息走漏后,邬家所收养的义子、忘恩负义的何国臣完全忘了爹跟娘对他的视如己出,不但觊觎邬家的产业,也想染指她。在求爱遭到她的断然拒绝后,竟泯灭天良,买通了几个江湖好手模黑杀进邬家,就在那一夜,邬宅成了人间地狱。
哀号四起,倒在血泊里已无气息的爹跟娘、邬家的血债。她忍着悲恸与恐惧背着阿-连夜逃命,逃、逃、逃,然后,姊妹俩终于被他们堵到,就在闪躲之间,她失足跌下断崖,而阿-……阿-她如今是生是死?
「早知道,就别这么好心替初二哥消灾挡祸。呼,好痛,先逃出生天不也挺好,这下子,大概再也见不到阿-的最后一面了吧!」千想万想,哪会想到她的结局是这么……无聊的悲壮!
好人,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呀。
瘫软在地,邬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连嗅觉跟听觉也渐渐丧失,随之消逝的还有她气若游丝的细喘。
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阴暗缓缓罩上,她犹自苦中作乐,只可惜,被剧痛侵占的感觉仍不时提醒她,全身上下伤得很重,就等她咽下那最后一口气了。
她忘了因为仇恨而面目狰狞的兰格格究竟抽了她几鞭,执鞭的纤腕一起一落,热烫的痛楚便一层层的覆在她身上,凝聚成一股椎心刺骨且几乎令她晕死过去的沉痛。然后,兰格格累了,而她从柱子被解下来,让人载到这不知是哪处的荒郊野岭,是存心让她曝尸荒野吧!
啐,那叫李宾的还真是小人一个,在实力悬殊,甚至她已被鞭得气息奄奄之下,他竟还出手连揍了她几拳,别说还手,她连自保都无能为力。
「就不要落到……我手上。」吐了满口血,邬然恨恨起誓。
原以为苦难到此为止了,怎知李宾又牵了一匹马,将捆绑她的绳索系在马匹缰上,再以尖刀狠狠的往马一刺,马儿吃痛,恣意狂奔,碎石硬土划过被拖在马后的她、刮烂她身上的衣裳,几乎分离了她的四肢百骸……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寒冷及晕茫是她所能确定的感觉,深切的沁寒,已然无法承受的剧痛,四肢开始不由自主的抽筋、发麻,连牙关也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颤,甚至每吸一口气都像是经过了焚烧般直灼烫回干涸的肺部。
这一回,她的小命应该是玩完了吧?!
神魂在鬼门关前游晃的邬然所不知的是,阴错阳差之下,李宾倒是替她挡下另一灾。
当白洛云一行人循线找到大宅门时,李宾正打算将半死的她运离别馆,见有人挡道、叫嚣着要他留下她,傲气凌人的他纵使早就决定不留活口,但怎能任由眼前这票流氓痞子吆喝,甚至是拱手放人?
「滚一边去!」冷着脸,李宾没好气的哼道。
滚?
仗着人多气焰高,白洛云怎吞得下他这声呛,甫扬手想招呼伙伴们并肩作战,却见他抢先出击。
冷不防吃了他一记偷袭,立即口吐鲜血,跌躺在地。
「老大?」
冷笑,见老九几个人慌手慌脚的全围在白洛云身边,李宾没忘记自己仍有要事在身。
他还得将马匹上的眼中钉给处理掉呢!
寻了一夜,双眼布满血丝的孙别稔在城外一处飘飞着碎石跟黄沙的地方,找到身躯蜷缩的邬然。
不!
心胆俱裂,原本飞奔的脚步突然慢了,慢慢地一步一步接近,终于,再也撑不住地腿一软,跌跪在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旋即又跪倒。
追在他身后的甄平安跟初二都傻了眼,没人敢指认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就是他们认识的邬然。
娇女敕的芙蓉面颊上鲜血、污血斑斑点点,身上的肌肤没一寸可见原本的白皙柔细,瘦削的背脊交错着一道道血淋淋鞭伤及擦伤──深、长、翻卷着皮肉的骇人伤痕,甚至还有数不清的撕裂伤。
她,几乎不成人形。
「少爷,然儿她……」泪水泛在两颊,初二吓得全身起哆嗦,又急又气。
那人真不是个东西,竟对个姑娘家下这么毒的手。
早就哭花了脸的甄平安牙关一咬,忍住作呕的愤慨一鼓作气冲过去,俯身探向她。
听不见冷白的小嘴发出呼痛声,瞧不清蜷缩的身躯抖出颤动,只有极细极浅的吐-骚动她紧绷的心绪……
吐-?
「她还有气!」
两双被泪雾遮蒙的眸子同时瞪向她。
「大稔兄,你还楞着?快过来呀。」她怒斥着心神俱茫的孙别稔。「阿然的气息还有那么一丁点,喂,你是钉子呀?还不想法子将她抱回……唷,冲这么快,小心小心别摔了她……轻点行不行呀你。」
甄平安发出的第一声惊呼已将面如死灰的孙别稔给唤回元神了,再听她迭声乱喊一通,立即拭去脸上的湿濡,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横抱在怀,掉头便跑。
是老天爷给他的第三次机会吗?
那,拚了命,他也要将她从阎王手中给抢回来。
最后一口气,老天爷不收,因为,孙别稔不肯放、邬然不愿走!
当孙别稔抱着邬然赶回客栈时,接到消息的成叔已经联络且陆续接来大夫,甚至连万岁爷的御医也奉命赶来了。
「爷儿?」
「你们还不动手?」
救人如救火,他们也急呀!可是……几双老眼瞄来望去,瞧了瞧神情始终凝重且寒冷的孙别稔,全都不约而同的咽下话。虽说小姑娘是黄花大闺女,当然不可任人亵赏,但,要年轻公子爷离开房间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吧!
孙别稔没在意他们的眉来眼去,冷悍的炯眸专注的盯着邬然的动静。
众人虽是各据一方的名师神医,一旦携手合作竟也默契十足,纵使,没人有绝对的把握能救回她的命,因为,实在是伤势过重呀。
「但至少死马且当活马医吧!」胖大夫的眼神掠过槁木死灰般的孙别稔,无声跟瘦大夫叹道。
三天三夜,邬然跟阎王爷搏命,而孙别稔就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连成叔也劝不离他,就这么无奈地任他陪着她在阴间、阳间来回搏斗。见她神色甫明,他欣喜若狂,若她气色转暗,他竟比阎王更显阴沉。就这样又过了一天……
「孙少爷,你可以休息了。」形容憔悴的胖大夫代表发言。
「她呢?」
「幸亏邬姑娘命大,没事了。」而他们也快累趴了。
即便几天来寸步不离床畔,这天大的喜讯仍让孙别稔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真的?」呆呆地,他喃声问道:「没骗我?她真的没事了?」
「是没事了。」瘦大夫笑得很得意。「可她身子骨仍虚,这段时间小心些,可别吹风受寒。」
她没事了!
孙别稔露出难得的狂笑,摇晃地坐回霸据多日的太师椅上,惊恐未退的眸里盈满似水柔情。他仍不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生怕一个不注意,邬小然就会忘了呼吸……直到疲倦的恍惚找上他。
「少爷,你还是上床去睡吧!」见他为了然儿这么折腾自己,成叔万分不舍。
神经紧绷了这么多天,一旦松懈,全副精神竟在-那间像是决了堤,听见成叔的声音,孙别稔微侧身想瞧瞧他,顺便打个哈欠,结果,身子才一动,整个人便狼狈的跌躺在地。
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