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人找你,他们自称是你的父母。”电话内线传来佣人机械式的声音。
爸妈?!
我捧着的书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如同消息击向我心脏的闷哼。
他们怎么……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眼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景象,直到——
啪!
火热的麻痛袭上我脸颊,痛楚将我拉回现实,空白的眼界顿时填满了客厅的一景一物以及——我的爸妈。
“妈……”我呆茫地看着方才赏我一个耳光的母亲。
“不要叫我妈!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女儿!”
下贱的女儿?!
“您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吗?”我侧头看向佣人。“你先离开。”
佣人点头,转身离开。
“有事坐下再说。”我的口气冰冷得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两年多不见,照理说应该像肥皂剧里的公式一样,母女相拥而泣,然后立誓永远不再分离,但我——个耳光,一句“不要叫我妈”?这是多么特别的画面!
而我,竟然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甚至还有大笑的冲动。
“素文,冷静点。”爸是个很理智但也比较畏缩的人,他拉下妈同坐在沙发上。“先听她怎么说。”
“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妈拉开爸的手,气愤难平地怒视我。“你好样的!亏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考不上大学也就算了,还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现在还跟个男人同居!你书是念到哪里去了!不知羞耻!”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趁她喘息的空间我插进问话。
爸制止妈再出口,然后答覆我的问题。
“前几天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上头写着这里的地址还有你和男人同居的事情。”爸停了会儿,又看我。“你真的和别人同居?”
我点头:“事实如此。”
“怎么会?”爸不相信,猛摇头。
我想我会感激他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寡廉鲜耻到和男人同居的地步,但我妈——
“怎么不会?!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人不配做寒家的女儿!”
天啊!雷浩,这就是你为了让我割舍而使用的手段!
“呵呵……哈哈哈……”我笑了,不得不佩服雷浩!
我的命运注定任由他安排把玩,如同我的身子……
“是的!”我止住笑意,冷眼望向那位怀我十月的女人,“母亲”这词已不适用在我和她之间了。“我不配做寒家的女儿,但是——你们又何尝配做我的父母?”就让最后一丝挂念在今天结束吧!这种羁绊牵住我太多年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和我同居的男人是有老婆的。如何?站在你们面前是一个见不得光、被养在别墅里的——”
啪!第二个巴掌打断我的话,出手的是方才坚决不信的父亲。
“你何苦要作贱自己?”他甚至气愤得眼眶泛红,然后突然抓起我的手。“走!跟爸妈回去!”
“不。”我冷淡地甩开他粗厚的大手。这只手对我而言相当陌生,从小到大我很少能握到这只手,在这种情况下接触——实在是可笑至极!“我不想回去。”也不可能回得去,雷浩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妈又吼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肖女!”
不肖女?
呵!有意思的指控!
“没错!我是个不肖女,所以——两位请回吧。”我强自压下满月复的灼痛。雷浩说的没错!我不如自己想像中的无情,家人仍是我最挂念的。
只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种话你也说也出口!”妈指着我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怒不可抑。“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妈,我也没你这个女儿!”
我跌坐在椅子上,这句话对我的杀伤力太过强大!
呆愣了许久,我无意识地吐出两上字:
“随便。”
向来理智的父亲被我惹火了——
“这话是你说的,从今以后不准你踏进寒家大门一步,我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寒家没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我迟缓地抬眼看着他们——
他们知不知道我为何甘心待在这里?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任由雷浩安排一切?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断绝也好——”我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说得出话。
然后,一声巨响,大门关上了——
我和家人的关系也宣告结束,最后仅剩的牵绊消失无踪,照理说依我冷然的性格我应该会高兴得大呼自由了,从此不用介意他们的安危,可以不理雷浩的威协悄悄逃离,管他会对他们怎样!
但——我还是不能……我不能啊……
该死!可恶的雷浩!
我紧咬着握成拳状的右手,藉此抑制尖叫的出声的冲动。
好心痛啊……
我是为了你们才待在雷浩身边的,你们知道吗?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把我看作下贱的女人,甚至打我!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吧?为什么不肯听我说说?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们自以为了解我,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木愣愣地瞪着门板,心里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只是任它在胸口翻腾撞击。
造成一波波的疼痛,我甚至没有哭,只是兀自盯着大门——
刹那间,世界成了一片空白,自我的脚边粉碎……
飞机飞上青空,一切全依雷浩的意思,这一趟日本之行意谓我对台湾再也没有任何留恋。
气流的不稳定告诉我身体的不适,于是主动抓住雷浩的手臂。这不是因为对他产生了依赖,而是目前我身边只有他的存在。
“不舒服?”
“嗯。”我点头,随后他为我披上一件毯子。
这算什么?在带给我痛苦之后又温柔地对待我——鞭子与糖的把戏?
我坐在窗侧的位置,朝窗外看去是棉絮似云朵悠游在一大片蔚蓝的天。
好羡慕啊!我可以像那些云一样悠闲飘流在无穷无尽的蓝天吗?
以前学过——国外航线的飞机是穿在平流云层的,因为这一层气流最稳定。这么高是不是离太空比较近?能不能见到人们口中的上帝?
如果能,我想问它:倘若让我生存在世上的机会是她赐予的,那又为何不给我自主的权利?为何要让我不得不依靠身旁的这个男人而活?
不自由,毋宁死!可笑的是——我不能死,因为雷浩的威协……
他是个专制且惯于操控他人的人,不懂收敛更不懂得退让!倘若生在普通平凡的家庭那倒不会培养他狂妄霸道、目空一切的强烈自我主义个性;但偏偏他拥有天之骄子的身分地位,自然而然培养出一套专属于他的王者气势,血液里的好战因子得以藉此迅速繁殖,以战斗为乐、藉征服来满中自己的。不管对手是男或女都一样!“手下留情”四个字恐怕不在他的字典里。
与他对抗,除了要有财源、本事之外还有勇气——必死的勇气——因为一场仗打下为不是生,就是死,不会有平手谈和的结局,因为他不允许。
多可怕的男人!而我竟得待在他身边?!
冷不防,他扳过我的脸低头给我一吻。
“不准看其它地方。”
我没有抬头,乖乖倚进他肩窝任他双臂搂住我身子,呼吸间充斥着他强势的气息。
我微喘着气,因为方才的吻与不断吸进的猛烈气息;眼神随意游走,思绪不由自己地跑回到昨天——
“他们来过了?”我在客厅不知发呆了多久,直到雷浩的声音和人影落到我眼前才回过神。
“那封匿名信是你寄的?”
“没错。”
“为什么?”
他抓起我的左手细看,然后皱了皱眉,“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甩开他的手,不理会左手傅来的痛。“告诉我为什么!”
“我说过要让你对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恋。”他说完话,在我呆愣之际将我抱上楼。
当莫名的疼痛袭向我,我才从呆茫中清醒,雷浩正坐在身侧为我裹伤。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抓紧。我发觉他替我抹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轻,是怕我痛吗?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他抬头看我,一手抚上我脸颊,“你是痛得想哭吗?”
这时,我才知道流泪了,所有拼命压抑的呐喊全在此刻爆了开——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一直伤害我?是你!都是你!害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好可恶!好过分!为什么要玩弄我的人生!这样你会开心是吗?看我痛苦你会快乐是吗……”
转眼间,我落人一个怀抱。我使力地推,身子不停地扭动却离不开。
“待在我身边就是你的生存意义。你并非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我要你一辈子只能依附我——”
“不!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为了这个目的,把我伤得体无完肤、让我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要我一辈子依附他?我恨不得杀了他!立刻!马上!
“不准你不要!”他低头以唇堵住我的话,随后吻着我的额头,吻着我的眼睫、吻着我的界尖,最后吸吮我奔流不止的眼泪……“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世界、你的生存意义。你只能为我一个人活,所有的感情只能放在我身上
他猜到我会反抗,便先使力将我压贴在他的胸膛让我不能摇头,不能开口说话,甚至不能有任何举动。
时间,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耗过。他不再开口,而我只能静静地流泪,浸湿他胸前一大片衣服,他似乎不怎么在意,只是紧紧地,一声不吭地搂着我。
在他怀里落泪,这是第三次吧?而且每一次都是被他逼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还有他那一番话……
在我心里回荡了好久,到现在我还是无法了解,但是他的话及及那种强迫式的搂抱却平缓了我被双亲刺得心头流血的疼痛……这是什么道理!伤害我最深的人竟是我哭泣时紧靠的怀抱——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不准再想事情。”
雷浩打断我的思绪,一手将我的头压贴在他肩窝。
原来我又在不知不觉中将头侧向窗口。
我抬头看他,却不经意地扫到一个人影——
王美伶?!她也来了!
呵呵!是为了追随雷浩吗?
可怜的女人!和丈夫同待一架飞机却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丈夫搂着别的女人同坐,这种难堪也亏她承受得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昨天遭遇过凄惨的情景,所以今天变得比以前更冷血了,我竟然有种期待的心情。期待看见王美伶——这位“名正言顺”的雷太太——到日本又会闹出什么名堂,而雷浩则又能如何给她难堪!
我没有所谓“我不入地狱”的伟大情操,也不是那种自己不幸也希望周遭的人跟着悲惨的人;只是——如果有人自愿在我面前演出一场戏,不欣赏一下似乎说不过去了是吧?
“在想什么?”
原本闭目养神的雷浩睁开了眼,做他最常做的事——打断我的思绪,拉回我的心神。
“没事。”我答。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忽而掬起我的左手。
“还疼吗?”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问话!
“不要在伤了人之后才问别人伤得重不重。”这举止太过矫情。
他没接话,眼神却黯了下来,沉声道:
“这是最后一次让你惹火我。”
我没有辩驳,实际上是没有精神再和他对峙了,昨晚我一夜没合眼,体力早已透支。
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看,不如睡觉好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睡意,轻拍了下我的脸颊,“睡吧!”这回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火气,好像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嗯。”我虚应一声,蠕动了下,闭上眼睛隔开雷浩的俯视——
也隔开那道幽怨的视线……
我想我大概是累坏了,熟睡到连自己怎么下飞机的都不知道,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房间。
晤——说是一个房间似乎太委屈它了,应该说它是间豪华的套房吧!有酒吧!小客厅、独有的阳台……不难猜出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某家饭店里。
怎么到的?我真的想不起来。
“你醒了。”
这声音是从阳台传来的,我方才没特别注意到那儿有人。
但这个人——出现得令我讶异。
王美伶?!
我爬下这张桃红色的大床,看着她仪态万千地走进来,挑了张沙发坐下。
“坐下来谈谈好吗?”她的口气带了点……企求?!
我点头,走到她对面坐下。
她迟疑了很久,像是在考虑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开口——
“我是瞒着雷浩上来的。”
“我知道。”这根本想都不用想。“有事请直截了当地说好吗?”
她楞了下,八成没想到我是那么干脆的人,其实我是因为不想再和她多说废话。
“你知道你怎么下飞机的吗?”我没反应,有预感她会继续说下去。“他向机场要求座车进入停机坪,然后亲自抱你下飞机直接坐进车内送到这里,所有的入境手续他宁可花下不必要的大笔钱,只为了不吵醒你……”
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疯子……”
“对!他就是个疯子!一个对你痴狂到极点的疯子!”她突然失去冷静地高声大喊:“你有什么本事让他对你疯狂成这个样子?你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为什么能得到他的心?是你对他下了蛊、施了咒是不是?告诉我!为什么我得不到他的心?我是他合法娶进门的妻子,可是他对我……就像对一个妓女……我……告诉我你为什么……呜……”她说到最后还哭了起来。
但,很遗憾的,我无法同情她像同情金妮那样,没有原因,就是无法产生同情的情绪,或许我是比以前更冷血了吧?
“……告诉我……好吗?”
我凝视她落泪的模样,外表完美的人即使失态也是完美的。她哭得楚楚可怜,与当初她直接找上门时那高不可攀的姿态大相径庭,看样子她确实爱雷浩爱惨了,才会不顾自己的尊严。
做妻子的跑来问做情妇的要如何抓住丈夫的心——这事太荒谬怪诞,简直世间少有!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取悦雷浩,甚至常激怒他,和他共处的时间大多是沉默以对。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否则他不会买下那栋远离都市尘嚣的别墅,不会不命令我开口和他说话。
对他,我从未用过心思,对王美伶的问题只有以不知道做答了。
“说谎!”她不相信。
我叹口气。再怎么精明的女人遇上感情这档事,恐怕也会像她这般多疑吧!
“你还不懂吗?因为你爱雷浩,所以雷浩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她睁大眼,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这么久了,难道你不爱他?”
我失笑,“我应该爱他吗?”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他为你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狂热,而你……竟无动于衷?!你到底有没心,是不是女人?”
"是女人就该爱上他?”这是什么论调!
她黯然道:“只要是女人没有不爱他的。"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一会儿后,她抬起头,一脸坚决。
"我不会就么认输,也不相信你不会爱上他。等你爱上他就是他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到时你会尝到被人抛弃的下场,我绝对是最后的胜利者。"
真不敢相信!前一分钟她还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下一分钟就又挺起胸膛,撑直背脊,毅然决然地放话甚至诅咒我了?!
该佩服她的执着?还是笑她至今仍然认不清,不明白雷浩的为人?因为即使厌倦了我,他也不会吃回头草的。
"也罢!希望你成为那位优胜者。"
但,她好像不怎么认为我的话是真心诚意的。
"你少耍嘴皮子,等着被抛弃吧!"
我笑笑,"我衷心地期盼那一天的到来。"到时候她会明白在雷浩身边不见得有多愉快,至少对我而言是代表了无可奈何及悲哀。
"还有别的事吗?”我的逐客之意已很明显。
她高傲地站起身低头睥睨我。
"提醒你一点——雷家不会要你生下的野种,你最好别妄想利用怀孕的事踏进雷家大门。如果你已经怀孕了最好去打掉它——这是老爷子要我警告你的。"
怀孕?!想都没想过的事。
目送她离开,我曲膝蜷坐在原位。
若王美伶今天不说,我还没有想过。但十一个多月才说,不嫌太晚了些?
怀孕,不至于吧?我的月事前不久才结束,这足以证明我并未受孕。
只是很奇怪——雷浩要我的次数频繁得超乎我学过的知识范围;但我并没有过任何受孕迹象,或许——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不孕吧!
果真如此就太好了!我忍不住笑了——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这世界太过污浊,不必要拖一个无辜的生命出来受苦!我一直这么想。
人们常将孩子赞美为"爱情结晶",呵!多天真可爱的说法!追溯这"结晶"的原始形态也只不过是颗受精卵,经由细胞分裂再组合成人形,然后在母体的哭叫哀嚎中呱呱落地,占据掉一个空间,让已经人口爆满的世界更加拥挤。
而这受精卵从何而来?
说穿了就是纵欲之下的产物。
这种说法太过冷血但却符合事实。
人类再怎么有道德规范,良心义理,仍月兑离不了原始的本能及。为了生存,每一个人无不想尽办法赚取足以供给的金钱;为了享受鱼水之欢、缱绻缠绵,建立了一套婚姻制度将生理需求合法化,让男与女同处一对一的合法情况下享受该有的乐趣。只是人性贪婪,再怎么缜密的婚姻制度还是有漏洞可钻,于是乎向外发展的情况增多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对正统的社会规范而言这是不合理的,但由于这种"不合理"太常见,反倒成了"合理"。"外遇"一词已不再像早期那么骇人听闻了;"情妇"一职似乎渐渐成了稀松平常之事。
但,为求生存赚取足够金钱,人必须花费精力心神于竞争之中冒险以求生存;
同理,为了生理需求必须冒是否因此而产生下一代的险。
或许大多数的人是乐于冒这个险,否则社会学者不会高喊世界人口爆满并提倡节育的重要。
我这想法也算是支持社会学者的吧?
不过我有点好奇——
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雷浩有问题?
如果是雷浩,那他可真有福了!
将来若有女人真以怀孕这事威胁他,他大可老神在在不予理会,在外头抓蝶扑粉也不用负担任何风险。
但在传宗接代方面……
他看来不像会重视这事的人,更何况他不像是能做父亲的人——这一点他跟我很像。
在情感上我俩本质相同——不会有"真心",不懂什么叫"付出",光凭这点就没资格为人父、为人母了。
黑夜降临有多久了,我不知道。思绪一直停在与王美伶对话的内容,直到屋里的日光灯亮起,倏忽而来的光线刺痛我眼睛才突然清醒。
是雷浩回来了!
他将公事包住桌上一丢,一边月兑下西装外套,扯掉领带,一边走向我。
"醒来多久?”他问。
我抬头,正好让他转身吻住我,他似乎不需要答案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回答。
半晌,他移开唇;我则因这一吻而红了脸,困窘地不知如何是好,我不习惯在他面前脸红。
于是伸手替他解开领带,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别一直盯着我看。
他抓下我的手,解开左手的绷带。
绷带一落,两排清楚深刻的齿痕立现,其上还有不少凝固的血块,看起来很骇人。但因为是我自己咬的,所以我也不怎么在意。
"会留下疤痕。"他看着伤口说道,以乎带点……怜惜的意味。
"无所谓,当是纪念也好,虽然事情不怎么值得纪念"
"你一向不在乎自己。"
"是的。"我同意他的话,"所以也不在乎任何事——"
"除了家人。"他抢白。
我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阳台却被他扳了回来。
"我猜对了?”
"在昨天以前是对的,如今——我没有任何在乎的事了……”我垂下眼,企图掩饰昨天的痛楚。
"你撒谎。"
“什么?”我抬跟看他,委实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话语。
"我说你撒谎。"
我不知道他的笃定从何而来,但他坚决的口气教我胆颤心惊。
"你又想对我怎样?昨天的伤害还不够是吗?”
"伤害?我以为这样对你比较好。"
这是他雷浩式的道歉法吗?
"你凭什么决定?"
"你是我的,我自然有权利决定你的一切。"他顿了下,"承认吧!你在乎我。"
"不,我没有。"我冷淡说着,搬出胆量与他的眼神对峙。
"你又准备要惹火我了是吗?"他轻喃,抚过我的长发顺势贴近耳畔,舌忝吮我耳垂。
"我忍不住发颤,之前的胆量全教他给逼退了去,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察觉了,一手轻按住我心脏位置。
"不在乎吗?那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我无言以对,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掩饰自己的慌张——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慌张的原因都不知道。
"说!说你在乎我!"
"没有。我没有在乎过任何事、任何人。"我强自镇定,心里明白再这么下去只会把自己推向无底深渊。
"请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我真的在求他了,"我承受不了这么多接二连三的伤害……请你放过我好吗……我真的疲乏了……"
静默了许久,我被他搂进怀里,听见他自胸膛发出的低叹: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去想?我只要你一个女人,只要你的在乎,只要你的心,你为什么不明白?承认这件事不会伤了你一丝一毫,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你懂吗?"
这算是他最彻底的告白了,再加上我昏迷时听见的低喃,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相信他;但是他伤了太多女人的心,王美伶也好,金妮也罢,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我不知道的女人……这样的男人,要我如何相信?
只当这些告白是另一个圈套,若真信只能换回一场自欺及伤害,我已经伤痕累累了,无力也无法再承受另一次捉弄。
"请别再捉弄我了……"我埋进他怀里哀求,身心早已疲惫到极点,"别再要求什么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一切维持原状好吗?就这样——"
他吻掉我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强烈表达他的不满与愤怒,我只能无声承受因吻而起的痛觉。
像是过了大半世纪之久,唇上的压力乍消,转移到颈间,旋即直觉身子腾了空又落在柔软的床铺。
还来不及感觉到一丝冷意,一副灼热的躯体已覆上我,我知道他在生气,否则不会每一吻都让我痛得几乎尖叫出声;但我无能为力,他要的东西是我仅存的,也是最不能付出的。
在耳鬓厮磨之际,我听见他如吟如诉的低语
"我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你注定是我的……"
这句点,该怎么落下?
我无法再想,但有预感它不会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