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莱安撂下“凡事适可而止”这句话离开之后,僵冷的气氛一直围绕在剩下的两人之间。
迪夫僵化的笑容因为时间流逝而收回,然而李斯盯着他看的蓝眸却还是冰冷异常,仿佛他刚才做了什么让人无法饶恕的事情。
他做错什么了吗?迪夫在心里自问,百般回想今天所做的事有哪件做错,企图从中揣测李斯的心思。想了想.他拉到勉强算是错的地方。
“对不起,佛蓝多先生。”迪夫一开口就是道歉。“我不该违抗您的命令离开。”这是为什么他会生气的原因吧?迪夫心想。
“我以为你不会笑。”这时候的李斯哪还管得了这些该死的琐事,他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刚才迪夫那张笑脸和看见他时瞬间僵硬的表情。
“咦?”迪夫愣了下,不知道李斯在说什么。
“在黑帝斯你从来不笑。”
“佛蓝多先生?”
“为什么笑?”李斯问,但真正想问的是:你就这么怕我吗?宁可在莱安-雷特纳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女人面前笑,也不肯在我,面前露出一抹笑容!但是从没说过这类近似在意的问句,当李斯以为已经完整表达自己意思时,对迪夫而言却是听到违抗命令时才会有的质问。李斯话中的真意并无法正确传达到他脑海。
“我会改进,很抱歉丢了黑帝斯的脸。”
“不准道歉!”过多的歉意让他厌烦,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迪夫从不在他面前笑,却对一个外人露出他从来没有看过的笑容!
“为什么笑!?”
“对不起,我会更注意的。”迪夫只能说这句话,因为他根本不明自主人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该死!”李斯扣住他的手,强拉他往隐密的观场室走。
“佛蓝多先生?”迪夫紧张地巡视四周。“这里是走廊,您——”
“闭嘴!”他的心情彻底大坏,满脑子回荡的净是为什么那该死的女人的看到迪夫的笑容而他却不行!
平心而论,自己和他相处的日子比那个女人还久,为什么那抹笑容不是为他展现!
砰的一声,迪夫来不及从门开了又被猛力一甩的旋风中回神,立刻被推压在墙壁上,背部贴着冰冷的墙,下颚被紧紧扣在李斯两指之间,只能仰起头对上他俯垂的冷淡蓝瞳。
“请您告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他一直很努力完成命令,无奈却总是惹他生气,落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状况,凄惨得连他自己都有大笑的冲动。
“只准在我面前。”李斯俯下的目光焦距落在他因为紧张而泛红的唇,想像在回廊时看到的笑容,霸道地下令。
“咦?"迪夫不懂。
紧扣他下颚的手指转移阵地抚模他的唇,手指的主人霸气地开口:“能看见你笑的只有我一人!”
迪夫终于听懂他生气的原因——只是为了他不允许自己在黑帝斯露出笑容?
“您气这个?”他傻傻地问,虽然心知肚明这问题很蠢,而主子绝不会再说第二遍,然雀跃的心情让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但,凡事总有意外,李斯在意的程度超乎他想像,竟宁可再重复一次也要他听进去:“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任何东西甚至表情——都属于我。”
迪夫泛起无可奈何的浅笑,原来他只是宣告对他的专属权而已,他到底只将他当作私人财产。
“从您捡起我开始,我的命就是您的。”迪夫恭敬地道,依李斯所愿,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今后我只在您一个人面前笑好吗?”
李斯垂下抵在迪夫耳朵两侧的手,淡然颔首,转身到他专属的位子坐定。
所以没看到在他转身之后迪夫黯然的表情。
最终,最终,在他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份私人财产,而非一个人。
“传令下去,收网的时间到了。”背对迪夫坐着的李斯任狩猎的本性展现,口吻里净是期待。
“是。”迪夫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像平常一样,离开观场室转达他的话。
三天后,迪夫手握最新得到的消息走进李斯最常流连的地方。
“佛蓝多先生,您在靖城安插的内应传回消息。”
"哦?"李斯懒洋洋的应道:“他怎么说?”
“您交代他做的事他都做了,索靖做的决定正如您所预料的一样——两分钟前,他在事业与爱情之间选择仇爱,导致隶属靖城势力下的各分家现在急着商量今后归属。”这些消息对李斯或许重要,但对他而言,仇爱的境遇更让他重视与羡慕。
仇爱很幸运。迪夫一边为她的际遇高兴,一边也不禁为自己的窘境叹息,矛盾得很。
“愚蠢的男人。”李斯哼声讥笑。“靖城的规模得来不易,现在竟为一个女人彻底放弃,看来索靖也不过尔尔。”
“那是因为他爱她。”出人意料之外,从不回嘴的迪夫突然以简短的一句话顶撞李斯。
“爱?”李斯皱眉,不掩厌恶的表情重复这个字。“那是什么东西?嗯?
因为这个字所以甘心放弃一切而不后悔?哈!不可能的。”
“您预料索靖一定会爱上仇爱,才派她潜入靖城不是吗?”
“我不是预言家啊,迪夫。”李斯食指轻叩座椅扶手。“这只是一场赌局,赌的是索靖有没有感情,赌注是靖城的一切,仇爱只是个筹码,事实证明我押注押对了,人很难做到真正的无情是不?多可笑!拉斯维加斯仅次于我无情的是靖城之主啊!哈哈……"他难得地狂笑,然笑意却达不到他眼里,这笑声听来,只觉得刺耳。
“所以您也有情是吗?”迪夫低语,以为狂笑中的主人不会注意。
但是,李斯的笑声倏然停止,蓝眸锐利“我没说什么。”迪夫试图隐瞒,"您多心了。”
“是吗?”李斯怀疑地轻问。
“是的。”
“迪夫。”
“是”“告诉我——如果今天是你站在索靖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我……”他迟疑着。可以说吗?对他说出自己的感情?
“回答我的问题。”李斯命令道,显得有点不耐烦。
“如果我是索精,我一样会做出您觉得愚蠢至极的决定。”
“哦?”李斯扬眉,等着他的下文。
“肯为一个人放弃某些东西需要很大的勇气,也足以证明投注在对方身上的感情极深,由此可见,索靖对仇爱的确是出自内心,否则他不会决定任由靖城各分家自行决定去留。”
“真心?”李斯讥讽地腾着他。“那是什么东西?”
“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主子怎么能无情如斯?站在他背后的迪夫不禁皱起眉头。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李斯冷哼,附带一笑,“别告诉我你也有。”
一个人能无情到什么地步今天他总算见识到了。迪夫摇头,笑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人着迷爱恋,甚至宁可一再埋葬自己的良知,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
“你也觉得可笑?”李斯听见他的笑声后口头,蓝眸中有着兴味。
“不。”他摇头,怎么也说不出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凄凉才会忍不住苦笑,笑自己的愚蠢无知,和一头栽进一厢情愿的爱恋里自找罪受。“感情这档事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明知注定没有善终,却还执意往里头跳的遇蠢举止。
“哦?你也是个温情主义者?”
“虽然会惹您生气,但我的确是。”
“不要告诉我你爱我。”
闻言,迪夫霎时刷白了脸,猫儿般的蓝眼膛大,失态地瞪视李斯。“怎么可能!”被他发现了吗?不可能,他一向藏得很隐密,不可能被发现!迪夫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将李斯突来的言语当作笑话看待。
怎么可能!?李斯眯起眼,小小的一个动作却有本事让室内瞬间充塞紧绷的氛围。
“佛蓝多先生?”迪夫稳住情绪,试探性地唤道。“您生气了?”
“你说你有感情?”背对迪夫落座的李斯沉默一会儿间道,事实上他要问的是那句“怎么可能”代表的意义。
如果代表是,那他大可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如果不是他要问为什么不。
只是——这些话在出口前,迪夫的惯例道歉又来了。
“我有,很抱歉,虽然您曾说过要在黑帝斯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要做到绝对的无情,但我做不到——”看着已经凝视多年的熟悉背影,只有在这时刻迪夫才容许自己透露出一点点感情,因为他知道一向背对他的李斯绝对看不见自己凝视他的表情,这让他放心不少。
虽然被伤得很重、被伤得够久,他还是无法让自己对李斯断念,他爱李斯,虽然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接受,他还是爱,所以宁可留在他身边被他不经意的言行伤害。
“将感情放在一个人身上一一也许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接受,但那种全心全间付出感情的义无反顾,还有……”
“闭嘴!”李斯突然心情大坏,开口一喝。
“佛蓝多先生?”迪夫接收怒气接得莫名其妙,但知道自己的话似乎又惹恼他,基于“老板永远是对的,属下永远是错的”这项毫无道理的铁则,他开口道歉:“……我抱歉,我又说些不该说的话,请您别生气。”
“生气?”李斯清清楚楚的一哼,不知道是在告诉迪夫他根本不在乎,还是要掩饰自己的在意。
当然,李斯不可能承认后者,更不可能追问迪夫他投注感情的对象是谁。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表现出一丁点对迪夫的在意,绝不!“你这样正合我的意。”
“合您的意!”
“用金钱权势绑住的部属也有变的一天,但是用感情这种可笑的东西束缚,却能保有一辈子的忠诚。”李斯边说边走近迪夫,距离近到他伸手就可以捏住迪夫下巴让他不得动弹,“你不会背叛我是吧?”
迪夫被强制仰起的脸眼睑半闭、双眸垂落,用一贯顺从的语气恭敬回应:
“不会,永远不会。”
这样的表情让李斯顺着他仰起的角度俯首,以自己的唇贴上他的。
“佛……”
“说,说你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一股不确定的突兀闷窒袭上胸口让李斯突然松口,双手改握住迪夫双肩,霸气地命令道。
双唇开合的空隙,迪夫抓回了些许涣散再次重复:“我不会……永远不会。”
“很好。”李斯满意地颔首,将他拉人自己胸前低头强吻,一手也像有它自己的意识一般,沿着迪夫的衬衫领口探进,直到——
哗——接连室内的通讯器发出声响,震醒逐渐陷入情境的两人。
李斯立刻推开迪夫,转身前去按下通讯键。
(主人,靖城向您投诚的分家赌场派来代表要求见您一面。)
“带他进来。”收网成效良好,李斯按下结束键,满意地坐回得来不易的宝座,完全忘了之前和迪夫差点上演的激情画面,甚至语气平稳,不起任何一丝波动地撂下命令:“整理仪容。”
一句话,像针狠狠扎入心口。迪夫踉跄退了步,李斯的气息夹带着惊人的寒意,冻骇他四肢。
李斯对待他的态度就像小孩子发现新玩具后,立刻毫不犹豫丢掉玩腻的旧玩具一样。不想承认,但多年来他被这样不断重复上演的情景伤得够多够重了……
这样的伤害有没有终止的一天?他问自己。很遗憾,答案永远不是肯定的,他自知,想留在李斯身边的念头比什么都重。
“迪夫?”得不到忠诚下属的回应,李斯不耐烦地唤了声。
“是。”迪夫黯然回应,扣上被解开的扣子遮住白皙胸口,在李斯看不见的角落摇头叹息,也再一次收起自己满心的苦楚,强硬压下情绪,进备配合主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