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夜半街头冷冷清清,抬眼望去看不到半个人影,就连白昼的车水马龙也像消失了似的,街道上只是一片安然的静谧。
然而,一阵呼吸急促的喘息声搭配纷乱沉重的脚步,在这样宁静的街道大肆破坏它的安宁,急促脚步声泄露出这人像在躲避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的信息。但街上没有任何人,若要说有,顶多也只是窝在小巷内休憩的游民,可他们哪会出手帮人,身为纽约客,他们身上必须具备对他人漠不关心以免自找罪受的特质。
这就是纽约,热情却又冷漠的纽约。
丹尼喘着大气,拚命跑着,然而无论他再怎么跑,都会有一阵节奏规律的皮鞋踏上地面的喀喀声响清楚地在耳边回荡,怎么甩也甩不掉。
迅速转进阴暗的小巷中,满心以为甩开后头追赶的人,他靠着墙努力大口呼吸,染上毒瘾之后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光是为了成为模特儿所刻意锻练的身材如今因毒品而消瘦,就可看出他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
久久,因为没有听见追赶的声音,他满意地露出微笑,很狼狈,但谁在乎?他已不是伸展台上闪闪发亮的一颗新星,他只是一名吸毒者。
在纽约,对于失败者,它所给予的是绝对冷酷的嘲弄,少有同情。
「跑不动了吗?」语带笑意的询问像看完一出好戏似的满足。「哦喔,看样子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哦,才跑了几条街而已哪-」
「你……你到底是谁-」视线投向彻底黑暗的巷内,他直觉,今夜追赶他的人必定隐身于黑暗之中,否则怎么不现身还能追他追了好几条街。
「我们见过面,可别说你忘了。」欧阳的声音依然带笑,俯视地上的丹尼拚命朝巷道看的蠢样,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喂,我不在那里。」最后,他好心地提醒。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我?」
卡嚓-弹簧匕首启开的声音响起,同时也提醒丹尼注意其它方向,比如说——上方。
果然,一道黑影背着月光教他看不清脸,只看见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黑影后头轻,悠然地坐在二楼逃生梯的栏杆处,随意晃动两脚,看起来就像——
「恶魔……」
「咦?」他说他是恶魔?「这罪名未免太大了。」
「你……来抓我下地狱的,是不是……」
「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该下地狱而不是上天堂啊?」欧阳挺讶异他有此自知之明。
丹尼恐惧地退了好几步,仰头不敢错看上方欧阳的任何举动,就怕在自己背对他时会看不见他偷袭自己的动作。
匡啷一声,因为他倒退着走,看不到后头障碍物,一个不小心,撞上垃圾桶,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倾倒的垃圾上。
「啧啧啧,你还曾经是个光鲜亮丽的模特儿呢。」从得志到失意,再到现在的自甘堕落,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悲。「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啊。」他呵呵直笑。
呵呵呵的笑声,莫名带给丹尼无比的压迫与恐惧,听得他头皮发麻,也不得不屏息以待,因为他的脚已经发软,逃不了。
「你的事本来就与我无关,但是一扯上Shadow——就休想我做局外人。」笑声乍落,继而是一句暴吼:「你说不会放过她是不是-」
「我……」
「你还打得她浑身是伤,是不是-」
「我没……」迫于气势,丹尼懦弱地矢口否认,盼能逃离,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句暴喝堵住。
「敢说没有-敢做不敢说算什么男人。」欧阳被他气得蹬离栏杆,俐落翻了个身安稳落在地面,睥睨他落魄的狼狈。「说,有还是没有-」
「……有……」
「很好。」气恼的语调在他承认自己所做的事后缓了下来,欧阳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带笑问他:「你知不知道浑身伤痕累累是什么滋味?」
「不……不知道。」坐在垃圾堆中,丹尼努力不发软地撑住自己频往后退。
「想不想尝尝那种味道,嗯?」
「不-不想-」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丹尼害怕地心想,恐惧的情绪怎么也藏不住。
「可是你得为你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欧阳道。
一记银光挥过丹尼眼前,才一晃眼,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啊——」丹尼捂着手臂在垃圾上痛得打滚。
「才第一道伤口而已啊,丹尼。」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教人明显体会到何谓残酷。「这么怕痛啊。」一句话落下,又是另一声惨叫。
「求你……原谅我……」
「原谅?」呵呵两声,欧阳就着昏暗的光线冷睇地上痛苦不已的丹尼。「这两个字我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话落,又是一声龇牙的哀叫。
半夜里,暗巷内,一声声惨叫不停传来,可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就算听见,也是头也不回地逃开或当作没听见。
这,就是纽约的夜。
听到金属转动的声响,Shadow立刻从沙发上回头。
「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
「嗯。」她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自己,落座在身边。「我睡不着。」
「因为可可?」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比不上一杯热可可,欧阳哀怨地想着,真有点不甘心。
「因为你,」真是好笑,没见到他这么爱自贬身价的男人。「你以为自己比热可可还没有价值?」
「还不都是你的错。」欧阳抿抿唇,挺不服气地反驳。
Shadow嗤笑一声,倚进他肩窝,突然皱眉退开。
「怎么了?」问这话时,欧阳的眉头也皱起成波澜。
「你……怎么对付他?」
闻言,欧阳退离沙发,自己坐在单人沙发上哼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杀?「不会的。」她摇头,坚决不相信他给的暗示。「你不会的。」
「哦?」银白色的眉峰轻挑,欧阳好笑地反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让人痛苦的方法不是结束他的生命,而是让他活着却得不到一心想拥有的东西,如果我真想报复,我会让他饱尝被模特儿圈放逐的滋味,不会想致他于死地。」说这话时,年轻的脸上有超乎一般同年纪少女的成熟与阴沉,这是属于她过度早熟的一种表情。「结束他的生命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月兑也说不一定。」
「你真这么认为?」的确够狠-欧阳早不觉有什么值得讶异的,只是他感到有点悲哀,因为说这话的人现在还不到二十岁,这般阴沉低霾的成熟不该在她身上发生。
「我想我应该够了解你。」好玩的他势必不会这么轻易解决他,不把事情闹大就不像他的个性了。「太单纯的游戏你不会去玩。」
「如果我真的一切解决他呢?」
她耸肩,微微叹道:「那只能说你太单纯了。」他会吗?怎么想她都不觉得他是这种人。
沉默一会儿,他终于说出处置方法:「我只是把他送到戒毒中心而已。」
「就这样?」总觉得他好象还有事瞒她。「没有别的?」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毫不迟疑的,她摇了摇头。
「我说就是了——你身上有多少瘀伤,他身上就有多少处刀伤,伤口不深,只是会痛而已。」
「我就说你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果然被她猜中了。
欧阳咳了咳,像是考虑了好久才终于决定开口:「老实跟我说,你会不会害怕我黑道份子的身份?」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对他存有戒心。
「你会伤害我吗?」
「怎么可能-」疼都来不及了还谈什么伤害-
「那我怕什么?」她反问,问得他哑口无言。
「白疑。」她故意跳到他身上以示惩罚,拿他当坐垫舒服地坐着。「如果会怕,我就不会让你接近我,更别提今天这样的亲匿,你懂我的,我是不可能在时间做完全没有效益的事情,我是个生意人,记得吗?所以,不要把这种愚蠢的问题放在心里,我根本没去想过。」
欧阳重重叹了一口大气,头埋进她颈肩喃喃自语:「我真是个白疑。」
「可以这么说。」Shadow坏心地加上一句。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选择一个白疑?」
呃……她突然被这问题给困住了,看他抬头对着自己猛笑的得意表情,暗暗气恼在心里。
「你说啊。」怎么样,这回是他赢了吧-呵呵呵。
「欧阳。」
「嗯?」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呵呵呵,他笑得愈得意了。
「那是因为你真的太白疑,白疑到没有一个精明的人来救你你会自取灭亡,这就是原因。」
彷佛大小石块纷纷砸落他头顶,砸垮他志得意满的笑容。
「你真的不打算让我开心,即使只有一分钟?」从刚-占上风到现在连五十秒都还没到,她真的这么狠心-
「你太容易得意忘形了。」她唇角泛起了笑,笑意染上蓝眸直直凝视他不服气的表情。「总要有个人能让你吃吃亏才行。」
「这种工作劝你别太自告奋勇好吗?」
「不行耶。」她瞅着「好可惜」的眼神睇视他。「我已经决定接下这工作一辈子了。」
一辈子-
她跟他提起一辈子-
「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到死为止。」
「真的?一辈子?」她是这么的年轻,说出的承诺他可以相信吗?如果当她继续成长变成名副其实的大人,还会坚持这个承诺不改变吗?说实在的,因为她太过于年轻的关系,让他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的一辈子。「我劝你别太早用承诺把自己绑死,否则——你知道,一旦许诺一辈子,就算你到时后悔,我也不会轻易让你走,我会用你许出的承诺绑住你。」
「求之不得。」四个字,她以中文说出口,吓着了他。
「你……」
「我说过我要学中文的。」似乎以吓他为己任,每看他一次被吓坏的表情她的心情就格外的特别好。「如何?发音正确吗?」
他点头。「再正确也不过。」顿了下,他脑筋一转说道:「趁现在,我教你一句骂人的话好不好?」
「骂人的话?」Shadow歪着头,一脸问号。「中文?」
「当然。」他笑得很是诚恳。
冲着他的笑容,她点头说好。
「听着哦,我——爱——你,跟着念一遍。」
「我……爱……你?」她老实地跟着他念。「是这样念的吗?」
「是啊,你念的很好,来,再念一次。」
「我-爱-你。」奇怪,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这句话不是用来骂人的吗?
「对,就是这样,我爱你。」呵呵,她说这三个字的声音真好听。「再说一次。」
「我爱你。」有点怪腔怪调的音调完全没有破坏到欧阳的好心情,不过说话的人儿却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呵,它的意思是笨蛋-白疑。」
「我爱你-我爱你……」可恶,竟骂她是笨蛋白疑。
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Shadow气得频频重复说着,乐得欧阳笑容直挂在脸上。这回可真的让他开心一分钟以上了。
「我爱你-」奇怪?为什么被骂还能这么开心?她愈骂愈不懂了,尤其是他脸上愈咧愈开的笑容,根本没有被骂的时候该有的样子,像傻了一样,只是呵呵呵的直笑。
欧阳不知道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别笑得太夸张,让她疑心大起,在她又一句气恼的「我爱你」后,他说: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