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
没有太阳薄弱热力的帮忙,再加上东北季风强力大放送,这时候的冬天除了用“寒冷”、“冷死人”、“泠到极点”来形容外实在没有其他用语。
一辆小贷车停在改建成十来坪小套房的老旧公寓前,走下两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大男生。
在这种天候下还要搬家,真是天不时。抬头自着即将变成自已新家的公寓,寒风呼啸乍起,方慕白难掩哀怨地想。“唉。”
“别再叹气了,我不是来帮忙了吗?”他法律系的同学李拓从借来的小贷车后座搬出纸箱。“早点搬完就可以早点休息,你在这边哀声叹气东西又不会自已跑到房间里去,”
说得这么里直气壮。方慕白没好气地瞪向他,“是谁害我被房东赶出来的?”
“呃……”
“要不是你强迫我收留你怀孕的女朋友,我会被房东赶出来?”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房东就因为他是学生所以约定不能带女孩子回来过夜,一次好心帮忙竟然害自已被赶出来。
“我时在找不到地方安顿她,只好找我最信任的好朋友嘛。”
“是啊是啊,快过年的这时候家家户户准备办年贷我却得找房子搬家,这就是好心的下场,被雷当头亲个正着。”搬出纸箱,他走在前头领着李拓。
“别这样嘛,托你的福我跟小雪才能结婚。”无名指上的誓盟甜蜜得让李拓想高歌一曲。“我们夫妻俩都很感谢你。”
“只差一年就毕业,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
“呵呵呵呵……”李拓回以傻笑。
“真是受不了你。”走上二楼来到新住处,方慕白拿出钥匙开门,十来坪的空间立刻映入眼帘。
长方形的格局,门的对面是一扇窗,右边就是小小的阳台,再踏进套房一看,右侧开放式的小厨房流理台延伸到整个套房的三分之一,走过三分之一,左侧是小浴窒,整体看来还算舒适。
租金方面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宜,一个月三千元,这种价钱在台北市很难找到,是房东好心还是……
砰!沉重巨大的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
方慕白回头,李拓赶紧挥手澄清。“我有照你的吩咐小心轻放。”
那这声音是……
砰!又一声,这回还多了叫骂。
“慕、慕白。”
“什么事?”正在查找声音从哪来的方慕白没有回头理他。“那、那个……是我的错觉吗?那面墙在……在震动。”
在震动?方慕白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只要三千块钱。”
“为什么?”李拓疑惑地问道。
方慕白将手贴在震动未停的墙。“超薄的水泥板。”食指成勾敲了敲。“里头恐怕是夹板加水泥。”
“你确定要住在这种子危楼?”
“没办法,之前急着找房子没有态仔细检查,又签了租约,而且我没有其他闲钱再找房子,不住行吗?”唉,这种房子还收他三千块,真是地不利。
“那个……”
“放心吧,我不人会有事。”拍拍李拓的肩膀,方慕白轻松笑道:“倒是你,快当爸爸了,又跟家里月兑离关系,肩上的担子比我重得多。”
“还好。”说到快当爸爸,李拓很快撇开伤感。“我之前还拿老子的钱玩股票赚了一点,再打几个工应该能勉强过日子,而且小雪家里的人很支持我们。”
“那就好。”四目相视,彼此都佩服对方的自力更生。
砰!砰!隔壁了起的巨响与争吵叫骂让两人又恼又笑地互视对方。
“继续搬吧,天快黑了。”方慕白提醒。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李拓只能拿这句话鼓励朋友,也鼓励自已。
“是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慕白笑着重复。
但隔壁的争吵从下午持续到晚上将近三个小时也太离谱了点。送走李拓独自整理生活用品的方慕白觉得不可思议
听了一下午,他隐隐约约清楚隔壁住了什么人家——
一对夫妻,丈夫好赌成性、脾气恶劣,一整个下午都是男人粗暴的叫骂声,间或夹杂一点细细的女人说话声。
他考虑过要叫警察,但是一楼的邻居说,等警员离开之后,那个丈夫会更凶暴,所以他迟迟无法按下一一O这个号码。
将全部家当从纸箱里搬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多的事,方慕白将纸箱拆成纸板一层层叠好,准备拿到外头丢。
一手勉强拖着大叠纸板,一手开门,等把纸箱拖到走廊的时候再用同样的方法关门。
接着,他蹲身并双手大开准备抱起纸箱走到最边边的楼梯间。就在抱起纸板起步要走的时候,后头强烈的撞击力来得急促突然,让他大叫一声同时整个人往前笔直朝冷硬的水泥地倒。砰!终于有一声巨响出自于他。
“痛……”“
“妈的!你干嘛站在这里挡老子的路!”老子?这声音有点细又有些粗哑,就像变声期的男孩子。一回头,入眼的果然是身穿国中制服的男孩。“还挡在这干什么?给老子闪边去!”
“谁叫你这么说话的?”方慕白狼狈起身,不满男孩满嘴粗话地皱起眉头。
“闪边啦!”这个人是白痴啊!叫他闪还站在这里挡他的路,“再不闪我就扁你!”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笑话!方慕白向前走三步,硬是故意挡他的路。“要扁我可以,不过我提醒你,我是空手道黑带,不怕死就出手。”
“你……”血气方刚的少年最忌讳被挑衅,咬牙无视他的提醒,使尽全力出手。“我打死你!”
但看在方慕白眼里连用“三脚猫功夫”来形容都嫌严重污蔑三脚猫。“你出拳太慢了,小子!”出掌扣住他手臂,方慕白优闲笑道。少年的脸因为他的动作而惨白。
“太夸张了,我没有那么用……”掌心的湿漉阻断他的话,松手一看,鲜红的血就印在他掌上。“你受伤?”
“要你管!滚啦!”
“阿冠——阿冠——”从走廊上传来女人尖细似的呼唤让这名少年更心浮气躁。“走开!”
“你受伤了。”方慕白按住他的肩硬是不让他走。“放开我!”
“等你的伤上好药再说。”二话不说拉他往自已套房走,不管怎样他就是没有办法看到受伤的人却视若无睹,他就是天生的多管闲事。“到时候要滚要跑都随你便。”“你放开我!”
“闭嘴!要不然就换我扁你!”重声一喝果然有用,少年不再说话,方慕白满意地露出笑容。“很好,这才乖。”
“乖”这个字眼让少年挣扎了下,但碍于方慕白的强势,也只是挣扎了下,还是乖乖被拉进去。“我刚搬进来还很乱,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放开他,方慕白去找急救箱。少年见他背对自已,双脚转了方向正要跨出一步——
“我一百公尺跑十二秒六,你认为自已跑得过我就尽管跑,但是如果被我捉到就不只是扁你一顿而已。”
“哼!”重重压上木椅的声音让背对少年的方慕白偷笑。在杂乱的家当里翻出急救箱,方慕白走到他面前,坐在木椅旁等高和书堆上。“让我看你的伤。”“哼!”少年别过脸。被强拉进来可不代表他会听话。
方慕白在学校被公闪斯文有书卷气的俊挺面孔勾起迷人的笑。“你是要我撕你的袖子好买一套新的制服,还是要乖乖配合我,月兑下你的外套卷起袖子让我替你上药,二选一。”
漆黑如墨的眸子饱含愤怒火烧向他,方慕白不以为忤,笑着问:“你选哪个?”
少年上半身稍微向后倾,心不甘情不愿月兑下外套,卷起染血的袖子到手肘处。“还好,只是血流多了点吓人而已,一点小伤,上了药就好了。”他说,先用干净的棉花擦去骇人的血渍,再拿沾好碘酒的棉花抹上伤中,再撒些云南白药,最后裹上纱布;从头到尾,少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忍痛的功力在他这一辈算是很高。“好了。”
少年抽回上臂,欲起身却被方慕白揪住衣领不得动弹。“干什么!别想要我付钱!”是他多管闲事要替他擦药,休想拿这件事跟他要钱。“谁要你付钱了?”小小年纪,防人的心怎么会这么重?连别人的好意恶意都分不清。“我要你月兑、衣、服。”
“我、我为什么要月兑衣服?”难道……“你、你是变、变态!”方慕白眯起眼逼近他。呵呵,这小子真的在怕了,呵呵。但是,变态?他方慕白被当成变态?这就不怎么好笑。“你衣服都是血,我只是要你换衣服而已。小鬼,你想太多了!”说着,他就近抓来自已的T恤丢在他头上。
少年气得紧抿双唇,让唇色变得惨白,仍然不为所动。真是拗脾气。方慕白朝天花板翻了白眼,再回头。“二选一,你是要我……很好。”“我觉对不会放过你!”被迫换衣服的少年咬牙切齿道。
“我会等你。轻一点,不要扯到伤中。”呵呵,要算帐也是好几年后的事,到时他住哪儿还不知道理,小鬼就是这么单纯。“对了,肚子饿不饿?”整理一下午,要不是他突然冲出,他早在外头吃南犒赏自已一天的辛劳。
“哼。”又是哼。“你除了哼以外没有别的答案吗?”“哼。”“还哼。”好拗的脾气。方慕白感到啼笑皆非。“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弄的吧!”“哼。”又哼。“小鬼,别忘记你的制服还在我手上。”
“妈的!大不了就让你撕嘛反正我又不想念什么国中,撕啊!有种你就撕啊!”忍不住满腔怒气的少年站起身在他面前大吼。方慕白愣住,不怒反笑。“你啊,难道看不出我是好意还是恶意?”
“好意恶意关我屁事!爽的时候就拍拍你的脸,不爽的时候就掴你一个耳光,什么叫好意,根本就是在放屁!”浓浓的怨怒与愤恨,让人无法忽视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深沉的情绪。
“原来你爸妈是这样对你的。“也难怪脾气这么乖僻执拗。不过你总算说了长一点时间的句子。”
“你——”
“你是哪一家的孩子?”拉扯这么久他还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孩。“哼哼。”少年回他冷漠的哼笑。“用不着我说,这幢大楼的三姑六婆会告诉你。”无视他冷漠的语气,方慕白勾起笑,“我只想听你说。”“休想。”
“那我只好请你在我这儿住一个晚上喽。”这样的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父母根本没有尽到照顾子女的责任!“我不要!”“谁叫你不说。”“隔壁啦!”他的答案让方慕白一愣。他就住隔壁?可是一个下午只听见夫妻吵架,根本没有他的声音,他以为隔壁只是住一对夫妻而已,原来还有他。他的呆愣在少年眼中是早从大人身上读到的鄙视。
“怎么样?哼哼,我就是你隔壁天天吵架发出噪音的邻居,我就是那个爱喝酒赌博打老婆的男人的孩子,后悔了吧?哼哼,你也真倒霉,好死不死住在这里。告诉你,别想以后有安宁日子过。”方慕白回神,大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
“又不是你在吵架制造噪音,也不是你爱喝酒赌博打老婆,怎么?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怕了你不成?”
“你——”少年支吾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显然是第一次接触到方慕白这种反应。他奇怪的反应明明没有危险性但就是让这少年害怕的想走。这一次,方慕白也没有强留他,只是在他身后喊:“记得明天不拿衣服。”
“鬼才要来拿。”远远的,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方慕白跑到走廊上朝逐渐变小的人影喊:“不来我就亲自送到你家。”小小的人影顿了顿,立刻又拔腿飞奔似的逃跑。直到人影消失,方慕白收回视线,重新关上门准备去丢纸板,顺便到附近的面店吃晚餐。只是一路上难免会想到那个少年,天性难改的多管闲事让他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个少年会不会走上歧路?
为什么天底下还是会有不负责任的父母?如果当初不想养就不该把小孩生下来,即然生下来就该好好养育,为什么要让小孩子平白无故成为大人的出气筒,承受他们无法承受的情绪?为什么都这么自私,完全不考虑孩子?那个少年的父母是,他的……也是。为什么?孩子应该是父母手上的宝,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