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不着星月的天际犹若密不透气的黑色布幕紧密包裹,配上沁骨夜风、似落樱夜雪,夜,冷得很深沉很低调,好似整座宅院里的人都在夜里被封住了嘴,透不出半点声响。
夜,阒静如魅。
只有夜雪堆叠在瓦上的沙沙声响,还有轻浅的脚步声。
门开,屋内花厅精致却不失高雅,看得出是姑娘家的院落,向右掀开珠帘入廊,推开精雕细琢的花门,进入眼帘的是花架、圆桌椅和后头垂放床幔的模糊身影。
“不要、不要……”
无视她的抗拒,剧情继续中,男子的脚步直朝床畔,拉开床幔,露出了一张略带稚气又秀媚的粉颜,眉间带着病气,双颊微削,水眸虽有些深陷却依旧清灵有神,展露的笑颜更是教人打从心底心怜。
“不可以、不可以!”
进屋的男子悠然在床畔落坐,将手中药碗递了出去,床榻上病弱的姑娘满心欢喜承接。
“不可以喝!我求你、我求你!”眼看那没有血色的唇沾上碗缘,她更加卖力地鬼吼鬼叫,就盼那姑娘听得见,就盼她别喝下那碗毒药。
相信她!她至少看超过一千次了,她可以对天发誓,喝下之后,不到十分钟,那女孩就会吐血!
啊啊~~不要喝啦!
要是不能阻止,为何老是让她看见?!
她撕心裂肺地嘶吼痛哭,却突地一阵天摇地动。欸欸,怪,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看到最后的,怎么这次却发生地震了?
疑惑的当头,她用力张开眼,对上一双狭长美目,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幸丫头,算我求你,不要再鬼叫了.”字语是请求的,唇角也带着笑,俊脸平和客气,但是口吻却很不爽。
幸多乐慢了半拍,黑亮的眸子缓缓溜转,看了看四周……“老板,我们在飞机上吗?”喔喔,右边那个捣着嘴,还有前排正蒙着脸的,敢情都在偷笑?
“多乐,你要是再鬼吼鬼叫,老板我会立刻、马上把你丢回家喔。”清俊面容漾着笑意,笑意却不达深沉美目。
“不会了、不会了!”她发誓。
“乖,不准再睡。”还是在笑,笑得那么爱好和平,但美眸却是警告意味浓厚。
“遵命。”吐了吐舌头,对身旁此起彼落的低笑声努力充耳不闻,最后把身上的毯子拉高再拉高,直到完全盖住脸。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是,作梦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这梦境,她已经梦了千百回了,每回总是看见梦中姑娘喝下毒药而亡,而她这个窥梦人则在梦境边缘放声痛哭。
她,是个窥梦者。
看得见他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偶尔也看得见别人的前世,听起来够怪力乱神了,她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但自从三年前遇见了能够沟通顺便分享心得的老板之后,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而是真的拥有特异的能力。
一进梦境,她就像踏进了无声电影,只能观看,不能选择音量大小、剧情倒转或前进,只能看见一个片段,通常是不好的片段。
只是,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未在现实中遇见那个梦中的姑娘。不过,没遇过的角色不只她,还有一位总是穿着黑衫,不知道是哪个朝代,额上和她有着一样滴状红色朱砂痣的男子,只是她的朱砂痣颜色较淡了些。
老板说,也许那是与她的前世有关,抑或是那两人此世与她有缘,共享磁场资源的人。
她猜想那是她的前世,但老板却说,总是会相逢的。简单一句话打破她的瞎想,换句话说,那个长得很帅的男人绝无可能是她的前世。
好吧,就当是这样,反正她不清楚,也不深究,老板讲话又太深奥,她笨得无法理解,干脆就当是作梦一场,只是醒来时总是气得哇哇叫。
窥梦是她的能力之一,阴阳眼像是附赠品,常常把她吓得屁滚尿流,都已经二十年了,她还是很不习惯。
不过,她开始接受老板的说法——老天既然给她这些能力,肯定就是要她善用,所以啦,她大学一毕业立刻到老板经营的“筑梦命理馆”工作,而工作一年后,她开始怀疑,老板其实只是想利用她赚钱而已。
好比说,明明说是到杭州一游,但上了飞机之后,他又改口说是工作。
呜呜,她已经看完了一整本旅游手册,等着把杭州玩透透。岂料,却只是来工作的!呜~~她好可怜,刚才还在众人面前鬼哭鬼吼,丢脸死了……
“安静!”耳边传来细微但又不容置喙的命令。
幸多乐掀开毯子瞪没良心的上司,很用力很拚命地瞪。
她哀悼自己丢脸都不行吗?连这么一丁点的发泄机会都不肯给她?
只见他挑起好看的眉,笑得很慵邪。“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别爱上我就好。”软暖语调停住,他将一头黑亮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又说:“下飞机再继续看,你觉得怎样?”
以为他是万人迷啊?吐血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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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萧山机场
机场吵杂。
机场向来吵杂。
机场不吵也杂,只是今天的机场不吵也不杂。
人没少,人山人海得像是要挤爆整座机场大厅,但这一刻却是静悄如座空城。
就连向来吱吱喳喳,三分钟前还在疯狂臭骂老板没人性的幸多乐也停下那张吵死人不偿命的嘴。
她手里拉着刚拿到手的黑色行李箱,清丽娇柔的美颜此刻却显空乏痴傻,目光灼烫得快要迸出电流般地直瞅着眼前身形高大俊挺的男人。
带着高贵的气质、放纵狂野的气息,男人傲岸地立在大厅一隅,霎时,强悍地吸引众人目光。
他有着俊美五官,轮廓深刻,立体眉骨衬出黑眸的幽邃,眉间微染忧郁,魅眸沉冷俊邪,厚薄适中的唇不耐得紧抿成一直线,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强烈存在感。
他穿了件黄褐色相间的线衫,外头搭了黑色军领大衣,休闲长裤裹住刚健长腿,而那双电流横窜的冷漠黑眸正深沉地射向她。
而她,幸多乐,收到了。
不着痕迹地偷偷擦掉唇角口水,她一颗心怦怦怦地快要撞出胸口。
妈呀!命、中、注、定、啊!她今年红鸾星动,姻缘巧定啊!
原来,机车老板强迫她到杭州出差,就是为了要圆满她此生的注定!
原来,梦中的人物终有相见的一天……除了眉间的朱砂痣不见以外,他真的是她梦中的人啊!究竟是与她有缘,打算共续前缘,还是……啊啊,不管怎样,总比在馆里工作,非自愿性地去窥探客人的过去未来要好多了。
他先是出现在她梦中,而后出现在她眼前,若不是缘,会是什么?
“你的眼睛,看得见了。”她月兑口道。
男人沉郁地瞪着她,目光轻蔑,俨然当她是疯子。
“我的。”他沉声开口,淡如冷风掠面。
可幸多乐不觉得冷,她还在感动啊。“我知道!”她激动得快要不能自己,是的,她知道,她知道她一定会是他的!
既然他不是她的前世,既然他已经出现在她眼前,那肯定是上天安排他俩在此生相逢相遇再相恋!要不,她为何梦他千百回呢?
听着,她不是花痴,也不要以为她是疯子,容她再仔细解释一次。
她,幸多乐,乃是台湾筑梦命理馆第一把交椅,虽说不懂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四柱八命还是姓名学,但她却有一样旁人无法比的神奇力量,那就是——神奇第六感外加超级预知梦。
所以第一眼看见他,她便知道,就是他了。
只因他已在她的梦中出现上千次,虽然换了时代背景,换了发型装束,他依旧是他!若不是命中注定的前世爱人,没道理在她梦中缠绵得如此放肆。
所以……欸,也不对,还有另一个姑娘也缠着她的梦不放,那应该是……喔喔,她懂了,肯定是她前世的姊妹!
而眼前的,肯定是——
“那是我的行李箱!”男人不客气地暴吼一声,原本被他煞到的路人甲乙丙丁瞬间吓得倒抽口气,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已添几分凶狠,眉头紧拢,恍若火山喷发前的预告,俊美五官扭曲得好狰狞。
幸多乐眨眨眼,顿了三秒,看了眼手上的行李箱,再确定一下上头的名字——齐子胤。
砰的一声,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行李箱被无情地丢到地上,而后响起一个零度C的嗓音。
“你不叫齐子胤吧!”那声音是很不爽的,表情像被倒了几千万的债。
幸多乐缓缓抬眼,对上那双幽深黑眸,在他眸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厌恶。
他的冷彻底扑灭了她自燃自烧的火焰,有种被梦境误导的尴尬、被用力推开的不满,还有不明就里的火大。
哇咧~~去他个命中注定咧!她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种男人!
“能不能动作快一点?”男人清俊的脸布满不耐和嫌弃,伸出手等着她把行李递上。
咻的一声,幸多乐听见理智被拉断了线,犹如断线的风筝一去不回,然后学他把手中行李往地面一丢。
“够快了吧。”她哼哼挑衅。
齐子胤眯起黑眸,感染力十足的眸瞬间迸射出危险光痕。
这女人,水眸潋滟黑亮,透着火焰,鲜活又缠绕着傲气,挺鼻配上丰女敕的菱唇,五官秀丽生光,相当容易引人注目的面容,长得……真丑!
幸多乐挑起修整漂亮的柳眉,尖细的下巴十分违反人体工学地往上仰高六十度角,用鼻孔瞪他。
两人对峙,歹狠视线隔空凌绞对方。
四周不管是在地人还是过往旅客,在这一瞬间全都停下脚步,屏息等着惊心动魄的决战时刻。
过了好久,幸多乐觉得脖子快要抽筋,但仍努力撑着一口气。
我呸!命中注定?分明是冤家!上辈子肯定是仇人,这辈子才会如此痛恨彼此。他讨厌她?哈,彼此、彼此。
她刚才看傻眼,也不是因为他帅,只是因为他像极了梦中人而已。
事实证明,那场纠缠她千百回的梦并非是她的前世,而是别人的前世,她只是一个专看他人的窥梦者。
又过了好久,大厅有人耐不住站,干脆蹲下等结果,要不就霸着椅子吃零食,叹息渐起,有人开始抱怨对峙太久,过程冗长乏味。
于是——齐子胤很冷很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声,抓起行李,潇洒退场。
哼什么哼啊?幸多乐气得握紧拳头,却没力气追人,因为她的脖子……好痛!
无声哀嚎着,眼角余光却瞥见有抹身影正蹲在角落嗑瓜子,哀愁目光立即挟恨瞪去。“老板!你在那边给我看戏啊!”
有没有人性啊?自己的员工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他居然还蹲在一旁嗑瓜子,要不要她再递杯热茶过去?
“呃……我看你在忙。”蹲在一旁的男人干笑两声,起身掸了掸蹲得有点皱的裤子,漾着轻佻笑容走到她身边。“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出风头。”
幸多乐眯起潋滟水眸,视线继续歹毒缠绕。
不喜欢出风头?
说给谁听啊?瞧,仔细地瞧,大厅人潮未散,目光如雨抛落在她眼前的男人身上,只不过和方才相比,多了点窃窃私语。
“多乐?”男人笑得如清风掠过,夺目五官漾着坏男人气息,但却不令人讨厌.他像道光芒,自然吸引众人目光,那是一种如空气般必备的存在,无法漠视的存在。
她家老板虽然比较轻佻,偶尔她也觉得他不够稳重,过份狂放,但他像是一道温煦光痕环绕,不管他如何放肆,也不容易惹人讨厌,不像她,刚才就从那个叫齐子胤的男人眼中读出厌恶。
呜呜,有幸一睹梦中人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那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然而梦中人却讨厌她,她心灵受创,她自信全无啦!
“反正你就是见死不救就对了啦!”生气了,拿他出气。
男人看着她,狭长美目盈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游西湖?”伸出大掌温热她气呼呼的女敕颊。
“嗄?”不是来工作的吗?
这个坏心的老板自从得知她的奇异能力之后,卑鄙无耻地将她利用到底,奴役她不断替他工作卖命,何时待她这么好了?
“断桥残雪、平湖秋月、花港观鱼、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天竺三生石……”
“要去、要去、要去!”她反扣他的双手,笑逐颜开地又叫又跳.“说好的,不可以骗我!”
天啊、天啊,老板,我爱你~~以往老是在心里咒骂再三,如今想来真是不应该,从明天开始,她会夜夜为他祈祷。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呵呵两声,笑得好阴险。“要先工作。”
“啊?”
“快快快,动作快,动作愈快,你就愈有时间去逛名胜!”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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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幸多乐大口大口的呼吸,顾不上喘,脚步一步快过一步,像是要一口气冲上山顶似的。
如以往的工作一般,预知完客人的未来之后,其余善后的工作是老板的,剩下的都是她的时间,然而该死的是,她只剩下半天,明天,她就要回台湾了。
没良心的老板,把饼画得那么大,她还以为可以吃到地老天荒,岂料他只是在耍她。饼是画的,能看不能吃!
半天?半天她能干么呀!
所以,没空逛完所有西湖十景,更没时间去凭吊十六遗迹,她只想去一个地方,一个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走一趟的地方……
一路上,青山巍巍,溪涧潺潺,危崖深岫,古树老藤,古城磅礴的气息缠绕在芬多精之中,舒缓了她的急躁,一种熟悉的气味渗进她的四肢百骸,在血液中激荡出莫名酸楚。
泪,无预警地盈满,脚步,停在林荫大道中。
“姑娘,咱们这儿,胭脂簪珥、牙尺剪刀,只要姑娘家用得着的全都有!”耳边有人吆喝着。
“姑娘,眼前佛寺鼎盛,香客如云,这摊子里经典木鱼、牙儿嬉具,无缺无不集,你瞧瞧啊!”
吆喝声此起彼落,眼前明明是无人山径,耳边却是热闹到不行。
她知道,她听见了过去。
不知为何,向来空乏的心竟盈满着痛。
这就是她为何坚持非要走这一遭,就像是每个命理师都想寻根的道理一样,既有成为命理师的天命,就代表前世有段因缘.所以忍不住想去探究,尤其她有一双可以寻找过去的眼。
闭上眼,恍若眼前真瞧见了摊贩林立,香市自成,三代八朝之骨董,蛮夷闽貊之珍异,南北奇货干粮,东西丝锦绸缎,应有尽有。
像是踏进了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点,她陷落在过去的繁华如梦之中,想张眼,却开不了,想出声,喉头像是被掐紧。
该死、该死,她这该死的体质,该不会是在这冷清的山路中招惹了什么吧?!
怪的是,这路该是著名观光景点,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没半个人经过?天啊,来个人吧,随便来个人,都能够将她拖离这幻梦的边缘。
“来啊,小姐,这儿有骨董奇玩,有历史文化的遗迹,你千万不能错过。”不疾不徐的嗓音缓缓灌进她耳里,像是武侠小说里头所描述的隔空解穴,瞬间,她张开了眼,月兑离过去,站在当下。
眼前片片花白,眨了几下,她才确实地稳定心思,目光很自然的盯着路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摊贩。
怪了,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摊贩?
正疑惑着,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逼近,她忍不住回头,目光定住——
阳光自林叶间点点筛下,洒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金边黑衣,腰束缀玉腰带,回拔身形昂藏潇洒,举措意气风发不嚣狂,面白如玉,眉间滴状红痣,五官俊美但神情稍嫌淡漠……且挟带些许厌恶。
“看什么看?”男人走近她,不客气地哼了声。
幸多乐瞪大美眸,赫然发现是在机场的那个机车男!
哇,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过去和现在竟然在瞬间重叠,果真是古城的奥妙啊,磁场果然不一样。
正开心自己的灵力似乎又更上层楼,慢半拍地想到他的出言不逊,立即收敛喜色,朝他的背影龇牙咧嘴地装鬼脸。
长得帅了不起啊?她家老板长得也不差,就没他这么嚣张,跩个二五八万的。长得帅就可以那么目中无人吗?拜托,她长得也很“水”的好不好。
讨厌的是,他也打算往上走,看来,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应该是一样的。
幸多乐跟在他的身后走,走了几步,瞧他停在摊贩前,在心底嘿嘿笑了两声,正打算快步超过,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摊贩长桌最边边的上头,摆了一块不起眼的木版.看得出年代久远,有些老旧,约莫A4的纸张大小。
不经意地收回眼,不知为何,心思蠢动着,她回头,像鬼迷心窍地抓住那块木版。
蓦地,有另一只手也同时探出——
抬眼。“我先拿到的!”她难得口气冷硬的下马威。
这男人超机车,不需要对他客气!
“老板,包起来!”齐子胤不啰唆,直接要老板打包。
“喂!”幸多乐瞪大眼。说真的,长这么大,她还没遇过这么顾人怨又惹人嫌的男人。“我先拿到的,老板,你应该是卖给我。”
“呃……”老板被头上的大大草帽掩去面容,但听他语气,也知道他很为难。“这个先来后到,确实是……”
“我先走到摊子的。”齐子胤冷冷的,目光近乎凌厉地瞪着他。
“呃,这么说倒也是对的。”老板有点小为难,没想到众多商品,两位客人却独爱这一件。
“可是,老板,是我先拿到这块木版的!”幸多乐气得跺脚。
“好笑,连版画都不认识也敢跟人抢。”齐子胤醇厚的嗓音依旧冷调得像是掺了冰雪。
“我当然知道是版画!”什么态度啊!说话一定要这么嚣张又机车吗?简直完完全全破坏了她梦中人的俊秀飘逸!
“哎呀,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这老东西外表又黑又沉的,你居然也看得出是块版画。”老板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了。“这版画呢,相传是约在五百多年前……”
“多少钱?”齐子胤不耐打断,没兴趣听他说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好拉抬这版画的价值。
“等等,我要买!”当她死啦?
“你买不起。”厌恶似乎又添了几分,就挂在他毫不掩饰的黑眸里。
幸多乐气得咬牙。“你又知道我买不起?”可恶,他看起来就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想跟他比钱多,肯定是比都不用比,但,总有个底限吧,她可以跟她亲爱的老板先借支。
“就凭你?”齐子胤上下打量她,移开目光哼笑,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老板!多少钱?”X的!再跟这个机车男说话,她会脑溢血!
“一……”
“一百万成交,帮我包好,上头写上我的名字,替我送到九江宾馆的柜台。”齐子胤取出旅行支票,签妥撕开,动作一气呵成,送到老板手中。
老板愣愣地看着手中支票,打死也不承认他本来是想要说一百块的。
“老板?!”幸多乐难以置信这摊子老板竟然这么没人性,收钱收得这么快,更气这个机车男破坏行情价!她是不懂骨董,但真有这么贵吗?
“小姐,真是对不起,这张支票我已经收下了,这版画已经是这位先生的,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东西?我这儿的稀奇玩意儿还不少,好比这一支箫,听说是李后主下江南时……”
幸多乐撇下摊子老板的长舌,直接朝山路深处走去。
气死、气死人了!
谁管李后主有没有下江南,谁管李后主有没有吹过那管箫?她就是要那块版画,很想要很想要!偏偏那个机车男像是跟她杠上了,居然敢跟她抢!
赌气地举步狂奔,一路攻顶,顺着山路指标来到举世闻名的莲花峰南麓,从山腰缺口朝外头看去,但见层峦叠嶂如飞若舞,幽谷绿荫泼黛堆玉,山风迎而袭来,林间浑然天成的沁凉犹若敲入心间。
真美、真美!躁乱的心绪在瞬间被平抚。
她梦中的故境,像是她久离的故乡,她是离乡背井的游子,总算回到了自己家乡,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眸底,她感动莫名,真的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不看指标,她闪入幽径,越过形姿万千的山石,转入一条小径,停在一块石头前,石头被古树包围,地上树根盘根错节。
定睛看着石上模糊难辨的题词,探手轻拂,凉意透指。
三生石啊,她终于瞧见了。
石上光滑,上头承载着历史磨过的痕迹,在她面前激迸出最经淬炼的灵魂,美得不是其形,而是内蕴的丰采。
正感动喜悦着,身上每个细胞都在进入同化的愉快过程,突地,身后闪来脚步声兼咒骂声。
“这是什么鬼地方?!”
男人咒骂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吓得林中鸟儿振翅狂飞,瞬间搅乱了空灵的磁场,让幸多乐很不愉快地眯起水眸.朝那声音来源瞪去——
“先生,这个地方是让人沉静缅怀的,你要是没兴趣,麻烦先离开,好吗?!”还以为可以独霸这里一会儿的说。
就算不能独占,但好歹与她分享的,也不该是他啊。
“你以为我喜欢?”一见到她,齐子胤有些意外,但黑眸立即一整,恢复正色,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瞪着他。“你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刚才不是明明看见我上山了吗?”她先走一步,别说他没注意她往哪跑,既然看她不爽,干么跟着她的脚步走?
闻言,黑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刚才见她上山,所以他选择下山,既是下山,又怎会与她在这里碰头?
可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她走去。
“你要干么?”幸多乐防备地退了一步。
尽管眼前的女子惹他讨厌,但特别时期,有个人在旁,感觉总是好些。当然,他打死也不承认内心有些生惧。“……怎么,这是你家,只有你能待吗?”他冷声开口,视线随意地睇着三生石,厚实的掌没多想的贴了上去。
瞬间,万里无云的天空闪过青光,雷声隆隆,一道电流蓦然通过三生石,窜过两人的掌心。
他们同时退了一步,幸多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却见齐子胤竟一步步地朝山腰缺口退去。
“喂、喂!你在干么?!”只是被电一下,没必要退那么多步吧。“不能再退了,后头是断崖啊!”
她扯开喉咙喊着,却见他置若罔闻,又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道擒住,眼看着就要掉落断崖。
“可恶!”暗咒了一声,她激出肾上腺素,恍若置身火灾现场欲神勇救人,奋不顾身地往前飞扑,千钧一发的抓住他的手。
齐子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解她明明讨厌,却又在这当头对他伸出援手,想问,身体却不断滑落,连带的将她也拖下。
“放手!”他咬牙吼着。
“不要!”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咬牙低吼。“你还有一只手,随便抓个东西,赶快上来!”
他厌恶她,可不代表她是绝对讨厌他的!
就算是一般人遇到这状况,她也是会救的,冲着梦过他千百次,当然更得救.她相信,与梦中人在现实中相遇,绝对不会是为了要她目睹他的死亡!
“我上不去了,你快放!”她柔女敕的掌心开始淌着汗,明明就娇小无力,却偏又执意要拉住他。“放手!别以为救我,我就会感激你!”
是要他内疚一辈子吗?
虽然他不懂自己为何莫名其妙上了山,莫名其妙地掉了崖,但无关她的生死,她该放手!
“谁要你感激?!”厚,这人说话真够毒的,但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底好暖,突生无法言喻的感动,好似等待了数百年,终于等到!“你上不来,我就陪你一起死!”不知打哪来的浓烈革命情感让她喊出这句话。
说出口的瞬间,四目对望,在彼此眼中读出迷惑不解,而下一刻,深坠的体重将身形娇小的幸多乐一起拖下,两人同时看向湛蓝天空,突见一道银电闪到眼前,随即黑暗笼罩,耳边再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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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天竺寺内,香火鼎盛,烟火弥漫整个寺院,熏亮了菩萨祥和的脸。
而案桌底下,有位姑娘正虔诚默祷,压根不管身边香客来来去去,院里院外吵闹烘烘,神色不变的守着心中一片静上。
她一身淡雅装扮,檀发挽个简单的髻,是未出阁的姑娘发型。柳眉弯弯,俏鼻俊挺,菱唇薄女敕,并不是特别出色的脸,且面带病气,死气入眉,此时口中念念有词,专心一致地念着。
过了一会,有位僧侣走来,说了几句。
姑娘张眼,那是一双出尘无垢的眸,纯净无瑕到让人无法对她生出歹念,浅勾笑意的唇角,像是艳夏初绽的清莲。
只见她拉开包袱,从里头取出一块类似木头之物,打开后将一物搁入其中再阖上,由着僧人把它放到供桌上。
姑娘笑意饱噙满足,黑眸清美。
莲步轻移走到寺外,身穿金边黑衫的男人立即快步向前。
“欢哥哥。”那姑娘轻唤。
男人眉间有抹艳红朱砂痣,左眼戴着黑布眼罩,俊美但显冷沉的脸在瞬间漾开笑意,黝黑的眸只映了她的身影,像是天地之间,只看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