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喝药了。”
迷迷糊糊中被唤醒,李弼费力张眼,瞧见眼前人后,哑声问﹕“雪尹呢?”
公孙燕愣了下,面有犹豫,支支吾吾﹕“她……”
他看了榻边,再看向四周。“她是累了,在其他憩房休息吗?”
“是、是啊。”她笑得很僵硬。
李弼不再多问,立即撑起身子。
“王爷,你还不能起来。”公孙燕微慌着手脚。
“雪尹跑去哪了?”他低问,乌瞳巾蕴藏不安。
公孙的眼神闪烁,他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这些年他们就白相处了。
“她……”
“说!”
公孙燕看他一眼,抿了抿唇。“舒姑娘被太上皇带走了。”
“太上皇?”
“王爷一醒,太上皇便马上来了,说要舒姑娘答应承诺。”
李弼眸色骤沉,拳头紧握,青筋激颤。“你可听见什么承诺?”
“舒姑娘说,只要太上皇愿意救王爷,待王爷清醒,她便愿意登基……听说,她今天要登基为女皇。”
原来,这就是太上皇答应让她照顾他,甚至救他的原因?!
她居然骗他,居然骗他!
“王爷,我试着要拦,可是拦不住。”她试过了,可是她人微势薄,根本没有用,况且,她也不懂为什么一个平凡的舒姑娘,怎会突地变成要登基的女皇?“王爷,舒姑娘她到底是──”
“本王的衣袍在哪?”抽开被子起身,李弼紧縳在胸口的纱巾立即渗出血。
“王爷,你身上还有伤……”
“快!”
永雀殿上,百官两列,但今天却是异样得连点声响都没有。
主因就是站在金銮椅旁的女子。
她一身皇室标准衣衫,大黄色翻领直裰不算稀奇,可问题是上头是天子御用的金丝精绣九龙九凤,甚至头戴翼善冠,两颊垂璎,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子,非但没有被拖出午门,甚至还让太上皇与皇上带至殿上,可见事有蹊跷。
“众卿。”李尔走到铺上红毡的丹墀前低喊,面有难抑的喜色。
“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随即跪拜高呼。
“众卿平身,今日皇室有喜。”李尔笑容满面地道。
百官起身后,面面相觑。
“众卿可知三代前的摄政王李凤雏?”
提起史册里记载的前人,百官不禁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太上皇为何突地提起那杀人如麻的摄政王。
“平德皇暗诏中提及,感谢当年李凤雏让位,他才得以登基,故要历代皇帝代为寻找摄政王后代血脉,找着后,不管何人在位,都必须禅位,让之登基。”他刻意不说出平德皇后的三代帝王皆是上官姓。
话一落下,百官一个个傻眼。不是吧,这么说的话,那女人──
“这位就是李凤雏的后代子孙,舒雪尹姑娘,从今天开始,李劭退位,她将登基为女皇。”李尔将僵硬的舒雪尹拉到身旁,让百官得以清楚看见她的脸。“传令下去,今夜开始,皇朝恭贺女皇回朝,全城解禁,彻夜狂欢。”
改日,他再用计完成女皇与劭儿的婚事,那样便可以与最景仰的平德皇多了层姻亲关系,这真是他在外游走多年最好的报偿了!
百官错愕难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上皇带着那女子坐上金銮椅,而她面有难色,像是被人胁迫,最终还是被太上皇按坐在金銮椅上。
突地──
“雪尹,你在做什么?”幽冷男音骤响,沉嗓如珠玉坠地。
舒雪尹立即抬眼,喜出望外的当下,又强迫自己冷静。
只见李弼一身精绣白袍,带着春日的清朗气息,徐步踏进永雀殿上,若不是脸色依旧有些青黑,光看他的身影,任谁也看不出他身受重伤,几日前还昏迷不醒。
李尔急步下丹墀,挡在他面前。“不要逼我在皇朝大喜日子上见血,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不会再放过第二次。”
轻掀唇,他笑得戏谑。“敢问太上皇,到底是用哪条祖宗规矩,要皇上退位,而要个身世不明姑娘登基为女皇?”他问的是李尔,看的却是满朝文武。
“不需要祖宗规矩,她身上有皇族胎记,也有凤衔月环,便证明她是衔命而归的女皇!”李尔洪声道,试图以气势压过他。
他竟知道雪尹身上的胎记!
“不需要祖宗规矩?”压抑怒焰,他撇嘴哂笑,看向文官首列的上官羿。“礼部尚书,三代之前,平德皇曾下旨要历任君王不得蔑视祖宗规矩,请问,太上皇这番话,是不是违逆了平德皇旨意?”
“确实是。”身兼国师与礼部尚书两职的上官羿沉声道。
“论罪?”轻滑的沉音犹若诡魅低笑。
“若是三品以上之官员,撤官,逐于皇城外,若是皇室成员,不论身份……斩立决!”上官羿眸色锐狠,沉声怒道,满堂文武莫不倒抽口气。
“所以?”李弼笑着,乌瞳却很冷,平淡的视线像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等上官羿开口,李尔便正色接话,“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依照平德皇遗诏,三代以来的君王皆知此事,唯有此事毋需经过祖宗规矩,一旦确认李氏后代回朝,必定登基,我何错之有?”
李弼撇了撇唇。“太上皇所言有理,但,这位姑娘可是心甘情愿归朝?”
“你可以问她。”李尔信心满满地让开身。
“雪尹?”他攋眼睇向舒雪尹。
她一身华贵,透过垂璎直睇着他,女敕唇抿了抿,才小声说﹕“朕为……回朝女皇,衔命而归,凤衔月环带领朕……朕……”为了他好,她应该要更冷静一点,再淡漠一点,让他知道她是为登基而归,从此以后两人再无关系。
唯有如此,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回归原本的生活。带着她,对他而言,只是永无止境的恶梦,他好不容易才清醒,她不要再见钬负伤昏迷,所以她必须残忍,必须无情。
深吸口气,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朕是李凤雏的后代,是正统皇族,当然要回朝登基,凤凌王还不退下?”快走,赶快走,她不要再见他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那种痛,一次就够害怕了,千万别再有第二次。
“雪尹。”李弼缓缓地伸出左手。“本王的手腕还痛着呢。”
她为救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划下口子,她的心思,他还会不懂吗?蓄意无情,是为了顾全他吧。
“……朕听不懂。”她眸色镇定,眼中却缓缓飘上雾气。
“雪尹,本王不是摄政王,你也不是冉太后,不需要在本王面前玩些迂回的把戏,本王只问你一句,”他直勾勾的看着她。“你爱不爱我?”
她无法言语,粉女敕菱唇扁了又扁。可恶的男人,干么这样问她?明明知道半句伤他的话语她是死都说不出口的,偏还要这么问,根本是故意害她开不了口……
“你不回答,本王当你默认。”李弼淡笑。“有本王在此,文武百官为证,皇上作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左右你真正的想法。”
舒雪尹怔怔地看着他,细想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他是说,趁皇上和文武百官在此,她可以选择不登基?
真的可以吗?
似是看出她的迟疑,他缓勾笑意。“雪尹,告诉本王,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舒雪尹十指绞动着,突地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当女皇。”她缓缓站起身,扁嘴,水眸噙满薄雾。“王爷,我想和王爷在一起……”
她是来找真命天子的,干么硬要把她扯进宫廷斗争里头?
李弼动容地看着她,笑得柔若秋水。
“你答应我的!你想反悔?!”李尔回身瞪向雪尹。
“我……”阵前倒戈是有点卑鄙,可是太上皇的手段也很卑鄙,她一报还一报,算是刚刚好而已。
反正她又不是自愿登基,如果有机会,当然想逃啊。
她偷觑那个来救她的男人,瞧他缓步走到一名官员面前,语气悠闲得像是要与人话家常一般。
“户部尚书,那日你在本王爷府里得罪了女皇,你想,她会放过你吗?”
轻滑嗓音滑过,户部尚书当场面色惨白,想起那日他对女皇咆哮之事。可他怎会知道她有皇族血统?况且,他也不是故意要骂她,而是被王爷逼的啊……
他到底欠了王爷什么,王爷非要这样整他?
不少官员一致看向抖若秋叶的户部尚书,推想近日他只去过一次王爷府,而那一回他是……
“你在王爷府里说了那么多百官秘辛,若女皇真要清算,恐怕六部得要去掉三部。”李弼淡笑,百官立即倒抽口气。
他们莫不瞪着不够义气的同袍,使顿成箭靶的户部尚书压根百口莫辩。
“女皇身为李凤雏后代,若有心降罪──”李弼冷冷看向百官,戏谑勾笑道﹕“恐怕这百官会少掉大半吧。”
百官二话不说,立即如浪般跪下。“启禀皇上,太上皇此举不符合祖宗规矩,请皇上圣裁。”
“皇上,太上皇已是退位皇帝,早已卸权,国家大事必须以皇上心念为定。”
“皇上,万万不可退位,李凤雏的后代又如何?黎民百姓要的是一个仁政爱民的皇上啊。”
一票臣子群起陈情,就怕承袭李凤雏之血的女人,骨子里带着一样杀人不眨眼的血统,好怕李劭一走,大伙都不用活了。
舒雪尹瞠目结舌,第一次见识到自家男人深沉的心机,竟然煽动人心,利用他人的力量彻底将太上皇扳倒。
“放肆!就算──”李尔话未完,手腕便被李弼扣住,可他迅速扫开。“凤凌王,你信不信我能撤你官职,罢你爵衔?”
李弼无所谓地扬笑。“死都无惧了,还怕什么?倒是太上皇该担心,一旦皇室秘辛流入市井,市井间可以把这则秘辛说得多撼动整个皇朝根基?”
李尔怒斥,“身为皇朝重臣,你竟然只为一己之私要撼动皇朝百姓!”
“皇朝如何,与我何干?”他撇唇冷哼,音量故意再放大一些,就是要让满朝文武皆静下来,听见他说的每一句。“在朝为官,臣敢说问心无愧,如今雪尹已是臣的妻子,谁也别想要从臣身边将她带走,若是太上皇无所谓秘辛流于市井,臣也无话可说。”
瞇眼瞪着,拳头紧握,李尔感觉文武百官皆投来疑问的目光。
“秘密、传说、流言,这些东西可以变得多伤人,百姓会如何看待太上皇,如何看待皇上?”李弼敛笑,目露狠光。“太上皇若是能赌上这一切,臣自然无怨无尤。”
李尔怒不可遏,偏又拿他没辙,就怕他一个冲动,将平德皇至今的三代皇帝皆是上官氏这个秘密公诸于世,那么从此以后,说不准他们再也压制不了这群大臣,反倒把皇朝搞得乌烟瘴气……不成!秘辛只能永远是秘辛!他心里暗定杀机。
“皇上,国无灾、民无怨,为何要换皇?太上皇又凭什么主控这个大局?”李弼再抬眼,眉目挟霜带雪,厉声道﹕“皇上,舒雪尹是臣的妻子,已是臣的人,她无德无能为女皇,恳请陛下将雪尹还给臣。”
一旁的上官羿见机不可失,也上前一步跪下。“皇上,退位皇帝有名无权,有贵无势,岂能放任太上皇颠倒朝纲,动乱国基?如此儿戏换帝,不是要惹得皇族颜面尽失,让皇城百姓笑话吗?陛下,臣愿以顶上官冠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一个动作,文武百官亦皆一致取下官冠。
“陛下,三思!”
李劭见状,无视李尔怒发冲冠,快刀斩乱麻地下令,“来人,将太上皇带回雀上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让太上皇踏出半步!”他不能再沉默,优柔寡断,只会让他身边的人更两难。
“皇儿,你──”
“带下!”李劭低喝,殿前侍卫随即入殿将李尔拖出殿。
“你们好大的胆子!”
怒咆声渐远,李劭清俊的眸环视底下百双眼,朗声道﹕“朕当日在天坛上,已将皇后的贴身丫环舒雪尹赐给凤凌王,朕无虚言,初衷不变,但今日,舒雪尹证实为皇族一脉,朕即刻封其为摄皇女,赐予凤凌王,凤凌王还不上前迎接?”
“臣谢万岁。”李弼单膝跪谢,随即缓步走上丹墀,看见情人眼中滑落一滴清澄剔透的泪,他佯怒道﹕“还不过来?”
“王爷~”她立即像个小女孩般扑向他,半点皇族威仪皆无。
紧搂着她,李弼不敢呼出半口气,就怕气一散,自己就再也撑不住高大的身形。天晓得光是要神色自若地站在殿上,就已经费尽他所有气力,更遑论还要拨出心神注意她的安危。
“回去有你受的了。”他附在她耳边低哑警告。
“对不起……”她他怀里磨呀蹭的,完全忘了底下有百双眼正在注意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来人,备御辇,送凤凌王与摄皇女回府。”看着两人终成眷属,李劭的心总算微微安定了些。“今日朝堂换帝,乃太上皇失常之举,谁都不准说出,要是让朕听见皇城有人私语,查出者,斩立决!”
“臣等遵旨。”
王爷府偏东的主院落,牡丹卧拱门内外皆种植着各色牡丹,随着三月底的料峭春风摇曳生姿,浓艳香气四溢。
一早,舒雪尹便将主房的十二扇锦门全都打开,让香气飘人,伴着外头粉红骇绿鲜艳色泽,光是呼吸都觉得舒畅。
“王爷,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她回头朝他展笑。
坐躺在床柱边的李弼,青灰的脸色和之前相比,的确是好上许多。“不过是一点伤罢了。”
“什么一点伤?”她咕哝着走到床榻边坐下。“是很大的伤。”
“再大的伤,只要本王神智清楚,便要不了本王的命。”他微掀唇,神情霸气不可一世。“就怕有个傻子,甘愿被胁迫。”
她扁扁嘴,瞅着长发未束的他半晌,缓缓勾笑。
好,尽管霸道,尽管嚣张吧,只要他可以完全康复,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
“雪尹。”
“嗯?”
李弼探手轻扯着她。“过来。”
挪动了子,她轻轻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上。“王爷,方才为你拆线时,疼不疼?”
“不疼。”
“那表示我技术还不错喽?”她嘿嘿笑。
“也许。”
“厚,你就不能夸我两句吗?”拆线也是要技巧的好不好,尤其她拆的是缝线耶!真是的!
瞧她嗔怒的模样,他心情极好的笑开,正欲吻上她时,却硬是教一道喳呼声打断。
“王爷醒了?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眨眼间,黎少秦便尽乎疯狂的鬼叫着,冲进房,紧抓着他的手,激动的喊,“王爷……王爷,你总算醒了~”
李弼嫌恶地想要抽开没戴手套的手,却被抓得死紧。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黎少秦毫不吝于表现真性情,泪水甚至在他的眸内打转。
只见李弼脸色铁青,神态眸色却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舒雪尹见状,不禁掩嘴低笑。
“公孙!”他费劲地低吼。
守在门外想哭吊想笑的公孙燕好不容易抿紧嘴角,才快步走到榻前。
“把他拖出去,本王要在晚上瞧见所有御凤衙司的汇集情报,他要是敢漏掉一件,本王一掌劈死他!”李弼骂人骂得很虚,俊脸微微泛红。
“是!属下立刻去办。”黎少秦瞬间恢复正常,对着公孙燕傻笑了下,随即飞步而去,整个人精神奕奕,谁也看不出他已多日未眠,唯有李弼在碰触他的瞬间看见了。
“看来凤凌王颇得人心嘛。”上官振迅速闪身,免得被莽撞的黎少秦撞个正着。
“伯父。”
舒雪尹一见是他,快步迎上前去。“舒雪尹见过伯父,那日多谢伯父的救命之恩,今天还望伯父可以让王爷的身子赶紧恢复。”
玩味地看了她一会,上官振才走到榻前,观察李弼的面色,并探手把脉。
“王爷的底子果真强过寻常人。”未了,他得出这个结论。“我会写下药方,赶紧差人去取药,依王爷体质,静养月余应该会完全恢复。
“多谢伯父。”李弼淡淡笑着。
身为上官一族,体能和恢复力都比常人好得太多,他官拜驱虏大将军,征战沙场数回,并不是每回都能无伤而归,所以他极清楚自己的体质,只要让他清醒,他一定能活下去。
“不用多谢,谢谢那位御凤郎吧,他跑遍了几个山头才找着我的,硬把我带回来,还要挟我呢。”来到右手边的案桌,上官振在纸上写下药方。
“少秦不懂事,还请伯父别介怀。”
“我的心胸有那般狭隘吗?”他将药方递给守在一旁的舒雪尹。
“不,别让她──”
“放心,只是要她把药方交给府上总管罢了。”待舒雪尹离开后,上官振看了眼桌上的药碗,才沉声问﹕“这谁的药?”
“雪尹的。”看着他,李弼戒备地瞇起眼。
“东窗事发了?”他带笑转移话题。
“……嗯。”
“你的伤是谁造成的?”
垂下眼,李弼只说﹕“我手上没有证据,无法确定是谁。”
“你身上有毒,那是西苑皇宫惯用的毒,而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并不像是出自宫中禁卫的技法。”他了然地看着侄子。“太上皇要人,不会在李氏后代面前耍险招,所以……是羿儿?”
李弼没有搭腔,算是默认。在他亲手杀了最后一个杀手时,那人的意识流向他的脑袋,让他清楚地看见主谋者是谁。
上官振叹了声,“这孩子已经没救了。”他相当后悔当年让儿子看见了皇室秘辛,让他错把李家后代视为回朝夺权的敌人。
“我在想,待我伤好一点,便带着雪尹离开金雀。”
“太上皇会让你走吗?”他是服待李尔的国师,比谁都清楚李尔对李家后代的执着。
“杀出一条血路也要走。”他也知道永雀殿上的几句恐吓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道。
“你撑得住,可舒姑娘撑不撑得住?”上官振淡淡地看他一眼。“她虽有鸳鸯咒相助,但她的气息极差,看得出来已多日未眠,你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再陪着你亡命天涯?”
“但我承受着她的伤,她不会有事。”
“痛是你承的,伤口依旧在她身上,对身体一样是负担,你真以为鸳鸯咒是万能的?”他没好气的一瞪。
李弼攒紧浓眉,气恼自己的无能为力。“否则我还能如何呢?”
“给她个孩子吧。”
他怔住。“孩子?”
“依太上皇对皇族血统的执着,她的孩子当然也是李家后代,具备继位资格,若是生男,成为正统天子,他应该会比谁都欢喜,并倾尽一切地照顾她。”顿了顿,他又道﹕“别不相信我的话,我可是跟在太上皇身边长达四十年的前朝国师。”
“是吗……可若是孩子生下来──”
“在她怀孕期间,你就可以赶紧带着她离开了,是不?况且,依羿儿的性子,也许他不会再赶尽杀绝,毕竟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与他亦有血缘。”上官振瞧他听得一愣一愣,不禁扬笑。“不过,那也得要你再静养一段时日。”
“可是──”他犹豫了。“生下子嗣,我怕她……”
历届嫁入上官家的女子,总是在生下子嗣后去世,没有例外。
“怕什么?你身上已有灵验的鸳鸯咒,还不满意吗?”身为施咒者,他可是瞧见了舒雪尹眉间因咒而成立的血点。“就算她真的有事,你和她也是生死同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至少不再是孤老的命运。
“若我和她都走了,那孩子呢?”
“你就这点不好,孩子都还没个影,你已经想太远了。”上官振看向门外,瞥见舒雪尹小步跑来,把握时间说﹕“御医送上的任何药汁都别喝,尤其是舒姑娘的那一份,里头有微量的毒,你没发现她的气息糟透了吗?”
闻言,李弼面色遽变,瞠目骤怒。
看着舒雪尹踏檐廊,上官振笑淡然。“王爷,谁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是命定,就算是注定,难道真打不破这成规吗?”
舒雪尹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急匆匆地跑进屋里。
“伯父,我把药方交给福宁了,福宁已经派人去取药,那接下来是要天天都喝吗?一天三回还是四回?”她面色有些苍白,但笑意却是无限,谁都看得出来她疲惫又欢喜。
“每天喝四回。”上官振笑答后,又看向李弼。“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也别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若有什么事,你再请人通报一声吧。”
“谢伯父。”李弼目送他离去,径自垂眼沉思。
“王爷,你在想什么?”她好奇的探手轻触他攒紧的眉。
“没。”他抓下她微凉的手。
快四月了,她在外头跑来跑去,为何手还是如此凉?他原以为她脸色苍白是因为没日没夜的照顾他,结果却是因为她身上也中了毒?
李弼沉厉着双眼,唇抿得死紧。